☆ ☆ ☆
长安 敬将军府
“堂哥!堂哥!”身穿一袭石榴红裙的敬君雯,从后院的小花园奔进前厅,将正准备出府的敬君安拦个正着。
“雯儿,有什么事慢慢说,不要动不动就又跑又跳,一点大家闺秀的风范也没有,要是让外人看了,岂不笑我们将军府有个猴——”敬君安连忙止住即将脱口而出的话,但他最好一句话却让她深感不平。“堂哥,都什么时候了,哪还容得了我慢慢走、慢慢说。”
敬君安无奈的在椅子上落坐,“说吧,究竟发生了什么大事?让你这个将军府的千金大小姐如此大惊小怪,而我这个堂堂的大将军,却一点也不知情。”
敬君安见堂兄坐下,立刻也在另一边坐下,一手还紧抓住他的右手说:“堂哥,你知不知道长安城就要来一个大人物了。”
“大人物?”敬君安疑惑地皱起眉头,“当今除了皇上,还有谁敢是长安的大人物?”
“哎呀!”敬君雯娇嗔地拍拍堂兄的手臂, “不是啦!人家说的不是皇上,人家是说平王在洛阳的那个儿子,那个叫……叫……”
“裴晔涵。”敬君安替堂妹把名字说出来。
“对对对!”敬君雯点头如捣蒜地说:“就是他,就是他啦!”
“他怎么了?为什么你说他是大人物?”
“堂哥,亏你还是个大将军耶!为什么连三岁孩童都知道的事,你却一点也不知道呢?”敬君雯张大一双美目,藐视地看着他。
敬君安好笑的瞅着她问:“我说好妹子,有什么事你就快快告诉堂哥我,免得待会儿我现出我将军府,丢了脸,你脸上也无光,你说是不是?”她拍拍敬君雯的手臂要她别再卖关子了。
“是呀,连这种天大的事你都不知道,确实是丢敬家的脸。”
敬君安在听完堂妹的话后,心中暗自叹了一口气,想不以他客气的话,她居然也当真。但他也不想去纠正她,毕竟丢敬家的脸的是哪一个,大家心知肚明。
“雯儿,你就赶快告诉堂哥,待会儿我还得进宫里面圣,午膳过后,必须陪同皇上起程到安平王爷位于长安西南郊外的粼园,今天你就别等我用晚膳了。”
“什么?你今天晚上要去安平王府?”敬君雯扬高嗓子问。
敬君安不解地看着她、这个小堂妹今天究竟是怎么了?为何情绪如此激动?
“不是要去安平王府,而是和皇上到安平王府的别业——粼园。”敬君安纠正堂妹的话。
“皇上去粼园做什么?”敬君雯追问。
“赏月。”
“赏月?”
“是呀。”敬君安理所当然地颔首,压根儿忘了方才追问裴晔涵为何方大人物的事了。“你没忘记今天是什么日子吧?”
“我当然没有忘记。”敬君雯不悦的大喊, “是你忘了。”
“我忘了?”敬君安对于堂妹感到茫然不解, “今天是八月十五中秋日,我哪有忘!”
“既然你还记得今天是中秋,那你为何还要放我一个人在府里?”敬君雯怨嗔地说。
“可是……”
“可是什么?”敬君雯不悦的指责道:“你怎么可以放我一个人在府里呢?难道皇上有说不可以携家眷一起前往吗?”
对于敬君雯的指责,敬君安赶忙补充说:“皇上并没有说不可以,他说可与夫人一同前往。”
敬君雯突然用袖子捂住脸,佯装伤心地说: “皇上都说可以携家眷一起前去,而你却狠心把我抛在府里。”’
“雯儿,皇上是说有夫人的臣于,可是我又还没成亲,哪来的夫人呢?”敬君安摊摊手说。
“堂哥,你是还没有夫人,可是你有我这个妹子呀!你想想看,今天是中秋,哪家不是阖府团圆过节,就只有你,狠心抛下我一个人在府里……呜……”说到这里,她故意捂着脸发出哭泣声。
敬君安见堂妹如此,立刻安抚地拍拍她的肩, “雯儿,别哭了,是堂哥不对。不如这样吧,今天你就跟我一块去粼园的赏月宴,你说这样可好?”
捂人假哭的敬君雯,在听到敬君安的话后,立即在袖子的遮掩下轻笑着,堂兄就是这么好骗。
她努力止住笑后,放下袖子,装出有些担忧的说:“皇上会不会怪罪你没事先告知,就带我去呀!”
“放心,不会的。”敬君安见堂妹不再哭泣,宠爱地拍拍她的头,“你就同我一声参加吧。”
“嗯。”敬君雯乖巧地点头,但仍假装害怕地说:“可是……”
“别再可是了,今晚你不去可是会后悔的。”敬君安边说边唤着侍卫,“你刚才说的那个大人物,今晚也会出席宴会,你不想错过一睹他风采的机会吧!”
敬君雯闻言,双眼大睁,语气激动地说:“堂哥,你说的是真的吗?他真的会出席赏月宴?”
敬君安看堂妹一脸兴奋的样子,心想又一个裴晔涵的仰慕者。
“没错。”敬君安看见侍卫已在一旁等候,便说:“好了,别说了,堂哥要进宫了。待会儿你就先让丫鬟们帮你准备,用过午膳后,我会派轿子来接你,傍晚我们就在粼园那儿见。”
敬君安说完立刻与侍卫离开将军府,留下敬君雯一个人在前厅,一边幻想晚上参加宴会的情形,一边窃笑着堂兄的好骗。
☆ ☆ ☆
安平王府坐落于长安城西,是一柜红瓦飞檐的建筑,正门的左右两侧各有一个与人同高的石麒麟,朱红大门上还雕有吉祥如意的云纹。
走进大门,府邸内一砖一瓦、一草一木都不是寻常的百姓所能见重叠的,尤其是位于正院的大厅,虽不惟皇宫大内那般金碧辉煌,却也极为富丽堂皇。
一进大厅,便可瞧见左右两侧的墙上各挂一幅约有两人身长的图,左边的是一幅“八骏马图”,画者将马画得非常传神,骏马奔腾的雄风,风沙烟漫,鬃毛飞扬,雄健的怼腿夺扬跑之间,有力而流畅,每匹马的色泽丰满有神采,令人见了此图,仿佛身处黄沙滚滚的北沙漠,而那八匹骏马正朝着自己直奔而来,画作可谓是上品中的上品,佳作中的佳作。
与左墙八骏马图相对望的那一幅“双凤栖梧桐”亦属难得一见锦绣,又是何其的名贵。至于厅堂内其他摆饰,都在显示出安平王府的气派非凡。
但在这豪华的屋子里,此时对坐两个沉默不语的人,一是安平王妃林凤娘,一个则是她的宝贝独子裴景睿。
裴王妃怒目瞪视着身旁的儿子,说起她的睿儿,天生就是这个领袖人物,打从十八岁从商之后,便一直做得有声有色。当年她向儿子提起成亲的事时,他推说正值创业时期,无心儿女私情,于是她隔了两年的再和他提起,他又说正为世子王效命,无法分心个人私情,所以,关于他成亲之事,她只好再度搁下。
不久后,睿儿将涵儿带进裴家,她再次向他提起,没想到睿儿此时居然对她说,他已经答应涵儿的爷爷,要照顾涵儿长大成亲后,才为自己打算,就这样她的希望破灭。
虽然地的希望破灭,但却不曾为此而不喜欢涵儿,反而疼涵儿疼到心坎里。涵儿比起睿儿更像她的儿子,自从他来到裴家后,家中大大小小的事他都一手包办,甚至连孝养他们两位老人家的事,他都代睿儿做了。
因为睿儿实在太忙了,所以涵儿曾对她说: “公于无法做的事,都是晔涵应该要为他完成的,因此孝养王爷和王妃这事,本来就是晔涵分内的事。”
当时听涵儿这么说,她真恨不得涵儿就是她的孩子,如果他能喊她一声“娘”,该有多好啊!
偏偏涵儿固执地守着主仆之分,只愿意喊他们王爷,王妃,除此之外,涵儿真是比睿儿都要孝顺他们。像她今天所穿的这件黄锦彩凤衫,就是涵儿亲处裁制给他的,为的是要让能在今晚的赏月宴上穿。
还记得当时送来的家丁说:“王妃,这是小少爷亲处赶制给您的。小少你知道您喜欢厅堂那幅 ‘双凤栖梧桐’的图案,所以特地用这个图案替您裁制。小少爷本想亲自送来给王妃,但由于太原有事回报,希望小少爷能赶去处理,少少爷怕这一来一返实,恐怕无法在中秋时赶到长安向您拜节,且小少爷听令爷提起,听说上中秋要到粼园赏月,所以这款黄锦彩凤衫,就是小少爷给王妃拜节请安的。”
涵儿就是这么的孝顺、体贴人意,哪像睿儿不仅不懂得体贴人,连对家里的事也不关心。一天到晚只忙着皇上的事,一点也没想到她这个娘;尤其是每当她看他对涵儿的态度,就更是让她生气。
当年睿儿在洛阳救了涵儿后,并没有立即派人送涵儿回来平王府,迳自决定让涵儿留在洛阳,还狠心地要涵儿学东学西的,最过分的,也是最令她气愤的事,是睿儿居然在涵儿十三岁那年,就将“裴家四门”交给涵儿打理,让他在小小的年纪就要扛如此沉重的负担。
如果当年她坚持涵儿到长安与他们同住,涵儿不用如此辛苦了,这一切全都要怪她这个冷血的儿子。就像现在都要快到晌午了,涵儿和元令却还没有出来,而他居然还有心情坐在这儿品茗。
“睿儿,你说这是怎么回事?都快晌午了,怎么还不见涵儿的人影呢?”裴王妃轻蹙娥眉,看着不说话的儿子又说:“睿儿,你可有叫人去城门那儿瞧瞧,他们入城了吗?”
裴王妃见儿子依然不吭一声,不禁喷怒道: “睿儿,你可听见娘在跟你说话?”
裴景睿当然有听见娘亲的话,只是这些话她已经重复一整个早上了,他听得耳杂都快长茧了,若每次都回答,只怕他的喉咙早哑了。
“睿儿,你——”裴王妃正想发火,却被裴景睿打断了。
“娘,您别急嘛!再等一会儿,若过了晌午他们还没到,我就亲自到城门那里等,好不好?”一说完,裴景睿立即端起一旁的茶水轻啜着。
裴王妃见状,心里非常生气,她说了一个早上的话,连一口茶水也没喝,他不过才说了这几句话就渴成这般。
“睿儿,你……”她的话再度被打断。
“娘,我说你就再等一会儿,自从半个月前,我跟你说皇上要涵儿回长安时,你开始等到现在,既然半个月都能等了,也不差这一、两个时辰啊!”
听他这么说,裴王妃更气,既然知道她已经等了半个月,心里急着要见涵儿,他居然还气定神闲地会在这里品茗,真是存心气死她。
她深吸一口气,将胸中怒火压下去,开口问道:“对了,睿儿,你知不知道涵儿这次坐马车,还是骑马?”未待裴景睿回答,她迳自往下说: “娘希望你有交代他坐马车来,这样他就多休息一点。”
裴王妃边说边看沉默不语的儿子,知道他一定会疏忽这一噗,于是有点埋怨地说:“娘曾听元令说,涵儿每天都忙到很晚,天未亮又要起来练功,娘真怕他身体吃不消,你能不能让涵儿在长安多停留一些日子了,让他多陪陪娘,也让他有机会多休息几天,可好?”
裴景睿听见娘亲这么说,明白她在埋怨他太忙,不仅疏忽了她,也疏忽了对涵儿的照顾,对于这件事,他在心里不禁也叹了一口气。
其实元令早在半年前就对他提起了,那时他便飞鸽传书同涵儿说了几次,只是每次涵儿在回他信时,总是不谈及此,他明白基本上涵儿会遵从他的话,但实际上,涵儿自己会衡量他所所交代的事的轻重来行事,该不该帮,该怎么做,根本就是由不得他来作主。
“娘,等会儿他们到了,就让他们先休息,休息过后我找涵儿谈谈。”
裴王妃对裴景睿的答覆,感到非常高兴,于是她笑着说:“睿儿,涵儿今年也十五了,咱们是不是可以开始为他找房媳妇了?”
“娘,”裴景睿无奈地唤了一声,他知道娘希望涵儿赶快讨房媳妇,这样他就能要求他完成终身大事,但他不急,且他也觉得涵儿太小。“娘,你别跟涵儿说这件事,他还太小,就再等个两、三年吧。”
“还要再等两、三年!我说睿儿,再等——”
“回来了!王妃、大公子,小少爷回来了,回来了。”出去打探消息的家仆边跑边喊着进大厅。
第二章
晔涵在晌午时抵达安平王府,他先向裴王妃请安,然后他和裴景睿一起用善。之后,他向裴景睿报告裴家四门的一些事情后,才回房稍事歇息一番、直到接近申时,他便与元令、小湘先行到粼园去。
本来这次中秋他并不打算来长安,而要到太原去办事,但由于皇上指名要听他弹琴,所以他只好请元叔的大哥元丰和二哥元和去太原,看情况如何再回报。
晔涵很惊讶为什么皇上要他在赏月宴上献琴艺,于是方才和裴景睿碰面时,便向他请示原因,这才知道原来是御史大人所招来的麻烦。
其实皇上早在月前就下旨中秋要在裴家的粼园赏月,当时有大臣提出既然要赏月,一定要有一些余兴活动,于是安排吟诗、歌舞和聆琴等项目助兴。
宫中的乐师和舞伎们,便开始勤练技艺,以期在赏月宴上精彩的表现。
某日退朝后,皇上突然心血来潮邀请文武百官一同到后宫赏乐师的琴艺,乐师们精湛的琴艺赢得满堂的掌声。
当时御史大人却对皇上说:“启奏皇上,一年前微臣曾在成都的龙腾轩听过裴二少爷弹琴,那琴声之优美动听,可用‘绕梁三日,不能于耳’来形容。所以微臣认为,皇上不妨下旨要裴晔涵献奏几曲来助助兴。”
皇上听御史大人这么说,当下便下旨要裴晔出席赏月宴,并要他弹奏几首曲子。
这让裴景睿秀为难,但皇命难违,于是他便将此事告诉裴王妃。
“娘可曾听涵儿抚琴过?”
裴王妃听他问起这事,并没有立刻回答,反而说:“你还记得你从陇西带回的那具青玉紫琴吗?前年娘不是我要来送人吗?”
“是啊,不过至今它还放在书房里,娘一直没有送人啊!”说起这件事,裴景睿就觉得很奇怪,但他一直没机会向娘亲问明原委。
裴王妃摇摇头,“不对,娘确实已把它送人了。它之所以还在书房,是因为涵儿不愿意把它带去洛阳,所以才会一直放在书房。”
“娘,原来那把琴你是把它送给涵儿啦。”
“没错!”裴王妃理所当然地回答。“你是不是想知道为什么我会把青玉紫琴送给涵儿?”
“是啊,娘。那可是一具上好的琴,你把它送给涵儿,不觉可惜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