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边夸大的形容老板的恐怖,一边推窦轻涯入花丛搜索,一再叮嘱他要仔细找,自己则端来一张椅子,跷起二郎腿在一旁纳凉。
百花争妍,照理说应该是件赏心悦目的事,但是被一大片花海包围的滋味可就五味杂陈了,没溺死其中算是幸运,更何况要在万花中寻找唯一的真爱。
当窦轻涯的手碰到一朵海棠花时,身後的轻咳声再度扬起,他把手一缩地望向正在做事的童梓。
不是这朵吗?
像在回应他的问话,海棠花长脚似地偏离数寸,一副不想理他的模样,高傲得很。
他又试了好几回,轻咳声也一再响起,次数多得连在一旁纳凉的韩青森都察觉到异样。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在花中徘徊的窦轻涯开始有些灰心地抹去额头的汗,不知不觉他已在花海奋战了两个多小时。
就在此时,一只不知打哪飞来的瓢虫停在一朵杜虹花上,它似在对他暗示地振动翅膀,他迟疑了一下将手一伸。
这一次他没有听到任何咳嗽声,心里有数有人暗施援手,不假思索的将花儿带走。
「阿童呀!枉我把你当心腹看待,你居然趁我不在的时候出卖我。」
窦轻涯和韩青森一离去,墙面就走出一位正在啃甘蔗的小男孩。
「主人,你回来了。」童梓没有半点心慌,抬眼一瞅又低下头做手边的工作。
「再不回来,咱们店里的典当品就要被搬空了,我都不晓得该向谁索讨失物。」养了一只老鼠还不够,家里的猫儿也变坏了。
童梓眼中扫过一抹淡然的笑意。「我看不见你的失望。」
小男孩笑得好天真地拍拍手,一截啃得惨不忍睹的甘蔗蓦然消失。「还是你最了解我,最近的日子有点无聊。」
真以为拿走他最喜欢的杜虹花不用付出代价吗?他开的可不是善堂,该讨的债务就要拿回,否则爱情当铺岂不是要关门大吉。
爱情呵!是为玩弄人类而生,真想瞧瞧他们被爱情摆一道的表情,应该挺有趣的。
突地,他手中多出一瓶流动绿色液体的透明水晶瓶,造型高雅隐隐透出一丝诡魅的幻光,美丽而邪恶。
「大家来玩游戏吧!由我来当鬼。」
童梓打了个冷颤,有些自责的发现自己做了一件错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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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蝶姨你也当过爱情?!」
一口西瓜汁当著紫蝶的面喷了出来,她扬手一挡,红色的汁液有如雨点般落下,一滴不漏地被铺在桌面的纸巾吸收。
她好笑地看著胡翩翩那张惊愕的脸,心里不免有种吾家有女初长成的感慨,时间总是不留情的一笔挥过。
记得当年她还是面颊红扑扑的小女孩,裹著毛毯挥舞小拳头咯咯笑,一点也不怕生的抓起她的指头放入口中吸吮,丝毫不知世界对她做了多么不公的审判。
看她由牙牙学语到跨出成功的第一步,她心中有为人母的喜悦,总想多宠宠她,给她最好的一切,不希望她成长的过程有任何遗憾。
感觉这才是几天前的事,如今她已亭亭玉立,是个有主见、有自己思想的大女孩,不再依赖她,眼底除了欣慰难免还多了一丝惆怅。
「为什么我是最後一个知道,蝶姨不爱我了,是不是?」她怎么可以输给那个白痴,蝶姨和她最亲了。
「少说傻话了,早知晚知对你来说并没两样。」
「谁说一样,差了十万八千里,我是你养大的,当然要比某人更了解你才是,哪能被『外人』抢先。」胡翩翩不平的提出抗议。
至於那个外人是谁,不用说出口也明白。
笑容恬雅的紫蝶轻抚她的头发。「等你有一天爱上某个人的时候,就会明了有些事并非只有一种答案,它会衍生出无数的可能性。」
她用哼声代替不以为然。「幸好我没有爱情,不会爱上任何人。」
要是爱情会让人变笨,变得身不由己,随时随地牵挂某个人不能自己,那她才不要背负它令自己受苦,自由惯了的她最难以忍受处处受约束。
「别以为没有爱情就不会爱人,往往爱情来的时候你仍不自知,骗自己说那不是爱情。」爱是十分抽象的东西,没有具体的形状。
胡翩翩不解的偏过头一问。「可是我的爱情当给爱情当铺了呀!怎么还会有爱情?」
蝶姨的话好难理解,她都搞胡涂了。
「喜欢也是爱的一种。」当初她也是不明白,直到爱情回到身上才猛然惊觉早已付出感情。
「喜欢?」她有喜欢什么吗?
她想起雪子阿姨,翠羽姑姑、黄蜂叔叔、蟾蜍叔叔,还有谷中好多疼爱她的长辈,她想自己是喜欢他们的。
「你会常常挂念一个人,心想著他在做什么,人在何处,会不会突然跳出来吓你一跳……」思念是爱的开始。
喝!
一张清晰而熟悉的脸忽地浮现脑海,她第一个想到的居然是她避之唯恐不及的男人。
这是怎么一回事?她不会头脑不清产生幻觉吧?
她不爱他,这点是肯定的,因为完全感受不到一般恋爱中人所说的喜悦,只觉得不论什么时候回头,似笑非笑的他永远站在身後,等著看她惊吓的表情。
咦,等等,她刚才是不是提到永远?
天哪!真是可怕,永远可是很长的一段时间。
「翩翩,你掉入情感的泥淖很久了,你现在正在想一个人。」不用掐指一算,她有一张非常诚实的脸。
「我才没有想他呢!他专制、独裁又霸道,把我管得死死的,这也不行,那也不行的约束我。」胡翩翩急忙撇清关系,感觉却像此地无银三百两。
「他是谁呀?」她故意逗弄,笑意盎然地染上春天的色彩。
她一脸不甘心的脱口而出。「还能有谁,不就是窦轻……啊!蝶姨,你好坏哦!套我话。」
被骗了!
「喏,这不证明的确有个人萦绕你心头,你还能说不在意吗?」人都住进心坎底,想否认也否认不了。
这就是爱。
「想逃避他也是在意的一种吗?」她巴不得他离得远远地,还她平静的生活。
「人本就是自相矛盾的动物,在爱与不爱之间游离,不敢肯定感情的真实性,也不愿放弃自我。你只是在害怕。」
「害怕?」有这东西吗?她生来天不怕地不怕,除了毛毛虫外,她没有天敌。
想到此,她莫名地心虚了。从狭路相逢到包养关系,她似乎没能赢过一次,每每战袍没披就鸣金收兵了。
「害怕爱情的发生,先一步地自我心理建设把心封住,说服自己没有爱情。」
刹那的感觉即是永恒,只有过来人才体会得到。
紫蝶虽说得精辟,可是她自己却也曾在爱情这门课走不出来,懵懵懂懂地一路碰碰撞撞。
「蝶姨,你可以改行当爱情顾问了。」胡翩翩俏皮的吐吐舌,一反刚才的愁眉苦脸。
「你喔!染上人类的坏习惯,尽会调侃我。」紫蝶失笑的摇头,心里却难免为她忧心。
「我本来就是人类呀!」她说得理直气壮,但眼底泄漏淡淡的悒郁。
明天又是十五了,她又得受一次非人的折磨。
「不想把爱情赎回来吗?」紫蝶关心的问。
胡翩翩耸肩,不怎么在意这件事。「根本赎不回来嘛!何况我现在的生活也挺好的。」
「如果有人愿意替你把爱情赎回来呢?」她身边那个男人拥有刚强的决心。
「等赎回来再说,这种事又不是我能控制的,没人会像那个笨蛋把自己卖了好赎回你的爱情。」
紫蝶笑了,心满意足地被爱包围。「人一旦遇到爱情就会变傻,我也不例外。」
「蝶姨,你真的不後悔爱上他吗?」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他那人的唯一价值是养份够。
「嗯,爱上一个人的感觉真的很好,有机会你可以试试看。」可惜她现在所做的事是收取别人的爱情。
是吗?好在哪里?
小腹隐隐作痛的胡翩翩知道她那个快来了,根本没心思思考爱与不爱的问题,她只希望每月一次的痛苦能减轻,或是乾脆消失。
月圆之夜似乎在提醒她体内属於狼的那部份,只要一照到月光,她就想赤足在荒野中奔跑,渴望的欲念几乎超过身体的疼痛。
她没有後悔典当爱情,但是不甘心被一个小鬼骗了,有机会她一定要让他笑不出来,表情难看得像踩到一坨狗屎。
「对了,翩翩,这一、两天你得留神点,我算出你将有一劫。」但她算不出结果,有一团黑雾隐藏其中。
「管他什么劫不劫,我有蝶姨护身,什么也不怕。」胡翩翩撒娇地在她怀里轻蹭,嗅著许久未闻的蜜香。
「蝶姨几时成了护身符了,这么管用。」小女孩长大了,终将像羽翼渐丰的鸟儿离巢不归。
紫蝶的轻笑中有著烦恼,心口一揪地为她的安危感到忧心忡忡。为什么自己看不到翩翩的将来呢?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虽见过无数的生离死别,她还是无法以平常心面对,忍不住为她担心,想寻求解决之道。
这就是为人母的心情吧!老放不下即将学习飞翔的孩子,总希望她顺风飞行不致遭遇任何困难。
「当然,蝶姨是我的守护神,得照顾我一生一世。」直到老死。
她没说出口的话很感伤,因为,她会比蝶姨先死,半人半狼的人顶多活个两、三百年。
第九章
「对不起,麻烦你帮我买一盒止痛药,我胃痛得走不动。」
助人为快乐之本,反正她也要到药局买止痛药熬过来经的第一夜,顺手帮忙又不费事。
可是对方竟利用胡翩翩的善心行卑劣之事,趁她弯腰扶自己之际,朝她後颈注射不明液体。
事情发生得太突然了,她根本来不及防备,只觉得颈後传来一阵麻痛,便不省人事。
朦胧中感觉被人当货物移动,大货车的震动声特别剌耳,仿佛行经泥泞的山路,凹凸不平的地面满是坑洞,震得她晕头转向。
是谁在耳边呼唤她,似远似近,十分熟悉,几乎要唤醒她的神智。
眼皮好沉,身体好重,而且四肢无力,为什么她会觉得想睡呢?浓浓的困意排山倒海的涌上来,令她无法清醒。
属於兽的敏锐却在这一刻觉醒,她感觉车子开进一幢大型的建筑物,两个有浓重体味的男人将她抬下车,放在类似手术台的平台上,往内推。
她要被解剖了吗?
强烈的动物本能驱使她对抗黑暗,酥麻的手渐渐有了知觉,她知道只要再努力一下便可完全清醒。
月亮出来了吗?
「再给她补一针,我看见她的手在动了。」
无情的女声一响起,痛意立刻由手臂袭来,胡翩翩再度陷入昏迷。
劫!果然应验了。
不知过了多久,一股冷得透骨的寒意由她脚底窜起,直到头皮。
她蓦地张开眼,发现自己身处大铁笼内。
一思及此她立即惊愕的猛地跳起,失去意识前的记忆浮现脑海,她被一个看似柔弱的女子蒙骗了。
呜!好痛,这是什么?
「醒了呀!我当自己功力退步了,连冻死一个小鬼的本事都没有。」哭什么哭,该哭的是她。
咦,好熟的声音。「雪子阿姨,你来救我……啊!你怎么变成一条蛇了?」
一回头,她被一条体积庞大的白蛇吓得腿软,倒抽了一口气,说出蠢话来。
「我本来就是蛇,你今天才认识我吗?」雪子没好气地用尾巴扫了她一下。
胡翩翩不好意思的一笑。「人家忘记了嘛!谁叫你老是用美艳妖娆的人身欺世。」
太久没看过她的元身当然会心慌,蛇身比腰还粗的大蛇有谁见了不怕,大嘴一长足以吞下两、三个人,自己会吓一跳也是人之常情。
不过,她们为什么会在这看起来像个实验室的地方,难道她们是……实验品?!
「还有时间嘻皮笑脸,你怎么也被抓来了,这事蝴蝶知不知道?」龇牙的雪子猛吐著舌信。
「我不知道……」
抚著颈上项圈的胡翩翩,模样看起来有些可怜。
抱著膝坐在冰冷的地面上,她看著那条链住她四肢的铁链,无计可施的垂头丧气。
而和她关在一起的雪于虽然行动自如,可仔细一瞧,不难发现她身上有数道鞭痕,可想而知在之前她已受过凌虐。
「你这笨蛋怎么可以不知道,你想死在这里不成?」可恶,为了解翩翩体内的麻醉剂,害她浑身虚弱没力气骂人。
厚!雪子阿姨要是聪明现在怎么会在这?「那你呢?看起来比我还惨。」
起码她身上没什么伤。
「你……」瞪了一眼,雪子随即沮丧的叹口气。「别提了,运气不好,玩出问题。」
聪明一世、胡涂一时,谁会料到五星级饭店会被人偷装针孔摄影机,将她以原形戏弄男人的一幕全程拍下来。
那个不甘受辱的男人在发现真相後,又惊又恐,处心积虑地想还以颜色,於是设下陷阱引她入瓮。
都怪她贪恋男色没察觉异样,和两名年轻力壮的帅小子在床上翻云覆雨之际,天花板的出风口突然喷出雾状的雄黄,让措手不及的她当场变回原形。
如果她没恼羞成怒地直想找人算帐,其实还是有时间逃脱,十几楼的高度对修练有成的蛇妖来说,根本不成问题,攀著护栏也能顺利滑入下水道。
可惜她脾气硬又好胜,一张浸过雄黄酒的大网一撒,她的嚣张气焰哪能发作,不一会工夫就软得像一摊泥,任人摆布。
「雪子阿姨,我们该怎么逃出去?你的法术呢?」满怀期待的胡翩翩睁大眼望著她。
「没了。」应该说暂时被禁锢。
「没了?」是她听错了,还是雪子阿姨故意捉弄她,五、六百年的修为怎么一夕消失?
雪子有气无力的解释。「还不是那些可恶的人类强灌我雄黄酒,酒气未退前,我和一般蛇类无异。」
「啊!这么惨呀!」她唯一的希望落空了。
先前蝶姨才警告她这两天要留心点,自己也特别小心的不插手闲事,见到看不惯的事,立即绕路,绝对不强出头主持正义。
但就在快回到家时,她忽然想到要买止痛药而停下脚步,朝最近的药局走去。
她已经够谨慎了,还是著了人家的道,看见一个似曾相识的女子抱著肚子蹲在路边呻吟,表情痛苦地求她伸出援手,於心不忍的她只好帮这个忙。
现在,她想起那个恶毒的女人是谁了,就是那个她觉得和标准值先生很匹配的千金小姐。
她的运气比雪子阿姨还糟糕,她是恶有恶报,活该被人陷害,自己却是种善因得恶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