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来真是讽刺,一向冷漠无情的罗裳竟然对『北冥』痴心一片?女人一旦遇上了『情』字,果然就变成了傻子,真教人失望。」
罗裳意有所指地反讥道:「有情的傻子,总比无情的可怜人强上百倍。」
「放肆!」随著一声叱喝,一个巴掌便挨上罗裳的脸颊,让她踉跄退开一步,嘴角沾上了腥红。
「裳儿。」云娘心疼地抚著罗裳红肿的脸颊,看向擎北王的眼满是怨恨。
「娘,我不要紧。」罗裳拍拍云娘的背。「因为有人被道破了心事,心虚了才会恼羞成怒,这样既可怜又可悲的人,别和他计较。」罗裳不怒反笑,火上加油的嘲讽,激红了擎北王的脸。
「罗裳,别以为我不敢杀你。」
「哼,这种痴人说梦的想法,我压根不曾有过,你当然会杀我,而且已经杀过一次了,不是吗?」
「你……」杀意不断地在擎北王眼中扩散,他恨不得马上拧断她的脖子,若不是她还有利用的价值。
突然,云娘瘦弱的身影映入擎北王的眼瞳。对罗裳使硬的不成,对云娘却行,而且效果会更佳。
「札木,将云娘带入地牢。」他倒要看看罗裳还能张牙舞爪到何时。
「做什么?」罗裳挡在云娘身前,谁敢动她娘一根寒毛,她会和他拼命。
札木望向擎北王等候指示。擎北王一个点头,札木随即出招。
札木的掌结实地印上罗裳的胸口,打飞了她的身子。
恶!挡不住的鲜血喷口而出,胸口的灼热与闷窒让她不断地痛苦喘气。
中了腐心丹毒之後,虽然被封邑尧抢回一命,但身子仍需调养好一阵子才能完全复原。札木刚猛的掌力,她现在无法承受。
「擎北王……」
「娘,不要求他。」罗裳硬撑著身子站的笔挺。她一定要撑下去,为了娘,也为了她自己。
擎北王冷冷地看著一切,一声令下。「带走!」
「信送给北冥了吗?」
擎北王正在盘算著他的计谋,他能从一无所有到今天的地位,全靠他能善用每一次机会。
「送了。」札木根本不敢耽搁。
「有任何动静吗?」擎北王看看外头,月亮已升至中天了,人应该要来了。
「城东外头,有人瞧见一人一兽的影子。接下来并无任何消息回报。」
「他已经进入咱们的地盘了,也许他现在正躲在暗处,窥伺咱们的谈话也说不定。」擎北王说的谨慎。
「王,咱们的防守固若金汤,怎么可能?」札木被擎北王说的内心毛毛的。
「上回战败,你没记取教训吗?『北冥』的能耐你比我清楚。」
札木心中顿时闪过一阵不安,这一回事若没办成,他很清楚自己会有什么样的下场。「王,您说咱们该怎么做?」
擎北王踱了几步,「敌暗我明,终落得被个个击破的下场,我看咱们得化敌为明。」
「化敌为明?」怎么做?难不成叫北冥将军在众目睽睽之下站出来?
狠毒的计谋在擎北王的心里浮现。「你现在带人去地牢把罗裳给我看好,即使是要你的命,也不能让她被带走。其余的本王会处理。」
「是。」札木领命而去,不敢多问。
札木离去後,擎北王离开大殿来至中庭,提气发出洪亮的嗓音。
「北冥,我知道你就在附近,想要罗裳可以,明日午时到『後陇坡』来,所有的恩恩怨怨咱们一并解决。你若不来,午时过後就来替罗裳收尸吧!」擎北王顿了顿。「看在你们相好的情分上,你不会如此狠心让她曝尸荒野吧!」
洪亮的嗓音传的好远,沁凉的夜晚,只听见晚风呼呼的吹,看似无任何异状,但空气中却弥漫著一股淡淡的血腥味。
「後陇坡」是一座荒凉的小山坡,但距此坡十丈之遥的地方却是深不可测的断崖绝壁。
它是一个警告性的地形,警告你此路不通,就此打道回府。
一向人烟罕至的地方,今日却破天荒地挤满了人,挤满了携刀带剑的武人。
这些人围成一个半圆,所有人的目光皆一致朝向被绑在十字桩上的女子。
罗裳伸舌舔了舔乾裂出血的唇,满嘴的血腥味,让她时时刻刻提醒著自己千万不能昏过去。
这是一个陷阱,一个引蛇出洞的陷阱,而她是陷阱中的饵。她的确是最好的诱饵,但她不想扮演好这个角色,绝对不想。
「擎北王你好狠的心,我们母女到底是哪里得罪你了,你非要如此一而再、再而三的赶尽杀绝?」云娘声泪俱下的质问。
擎北王漫不经心地望了云娘一眼。
他突然发现一向懦弱胆怯的女人,从何时起变大胆了。敢怒骂他、诅咒他、甚至质问他?
是母爱的力量吧!为了子女敢豁出一切,但一切都迟了。
「十年前你将罗裳送走,不就是为了怕罗裳被我伤害?结果呢?她还是在我的掌控之中。」擎北王好笑地开口。
「什么意思?」云娘心中一阵冷寒,似乎有什么她不知道的事。
「哼,当初若不是我故意不阻止,凭你能将人送走?」擎北王乾脆说个清楚。「我只要派人偷偷跟著,随时当我的眼线,罗裳在打什么主意,能不能成器我岂会不知道?再说,她想当杀手挣钱维持妓院的开销,我就找个中间人介绍生意,彼此互惠,说起来我还是她的衣食父母,她能活到现在,我可是功不可没。哈哈哈!」
擎北王张狂地大笑,当初他这想出的这个点子,实在太妙了。
「你……」云娘惊愕地说不出话来,原来从头到尾她没有一件事情是做对的。「裳儿,娘对不起你,都是娘。」
「娘,别这么说,不是您的错。」
罗裳早知道自己是替擎北王杀人这件事,那是中间人一次喝醉时说溜了嘴才真相大白,只是为时已晚。
云娘对著罗裳微笑,她不是原谅了自己,而是她知道该怎么做了,一个永绝後患的做法,这是他逼她的。
也许是认为她无害,认为像她这样的弱女子根本构不成威胁,所以云娘幸运地没被捆绑,只是被迫待在擎北王的身边受监视。
云娘第一次为这样的安排感到高兴,她要让擎北王知道,这个让他欺压了一辈子的女人,会怎么样来回报他!
札木抬头望了望日正当中的骄阳。「王,时辰已到。」
擎北王环顾四周,毫无动静的现象让他有些心烦。「『北冥』,时辰已到,你若再不现身,就等著替罗裳收尸吧!」擎北王停顿一会。「我喊三声,你若再不出现,别怪我狠心。」
「一!」擎北王举手让弓箭手就位。
「二!」云娘藏在袖子中的手紧了紧。
哼!擎北王在心中冷哼,不愧是「北冥」,真沉得住气,即使以他最珍视的人相要胁,也不为所动。
擎北王张口准备喊出三时,一阵长啸划破长空,夹含浑厚内力的啸声,让众人的心沉了沉,一股惧意瞬时涌上。
罗裳心中一喜,眼一抬,恰巧望见翩翩到来的封邑尧。
一身黑衣、带著黑豹。
她第一次遇到他时,他也是这样的穿著与组合。黑色的衣裳更加突显出他沉稳刚毅的气质,与卓尔不凡的气度。
封邑尧不在乎别的,只关心罗裳,自他现身开始,他的眼便不断地在罗裳身上打转,越看他的眼神越冷,直到对上罗裳秋水般的双眸。
罗裳默默地凝视著他。他还是来救她了,即使她不告而别,即使他的未婚妻已找上门,他还是来了。
这样就够了,知道他还在乎她、关心她,足够了。
「唉!我当『北冥』是什么样的英雄豪杰,原来也只不过是难过美人关的凡夫俗子。」擎北王调侃著。
「英雄难过美人关,擎北王不知道吗?英雄美人自古以来便被传为佳话。」
「但红颜祸水,你是知道的,难道也想跟著英雄气短?」擎北王鄙夷道。
封邑尧无所谓一笑。
「这正是你的目的与希望,不是吗?」
擎北王眼神闪烁著。
「罗裳是我的女儿,想必你已经知道了,若你归顺本王,本王便做主将罗裳许配给你。如何?」
云娘闻言心中一震,原来这个人就是擎北王所说——让罗裳倾心的人。
封邑尧不动声色道:「据我所知,你只当罗裳是杀人利用的工具,而非女儿。你无权替她做主。」
「本王无权?那她亲生的娘有权吧!」擎北王抓来云娘,一手扣住她的咽喉,一手箝住她的腰肢。
罗裳的娘?
封邑尧望向罗裳,见罗裳点头,不觉对云娘多看两眼。
「不如这样吧,你让我把罗裳和她娘带走,我今日便不为难你。」封邑尧毫不妥协。
「哈哈哈!」擎北王大笑起来。「北冥,本王该说你天真还是自大,你没有看清你自己的牌。」
「我不需要看牌,我手上没有任何牌,我只有筹码。」
「什么筹码?」
「武力。」封邑尧自认以他的武功,要从这些人手上救走罗裳并不难。
「堂堂的镇国大将军当然有此能耐,但两个人你要救谁?」擎北王扫在云娘喉间的指又紧上几分。「你当然只想救罗裳,但罗裳可不这么想喔。你想清楚了。」
「你!」封邑尧犹豫了,他没料到罗裳的娘也会出现,他疏忽了这点。
「北冥将军,不需要考虑我,这几天我能有机会和罗裳相处,我知足了。」云娘慈爱地望著罗裳。「我只求将军一件事。」
「您请说。」
「替我照顾罗裳。为了我,这孩子太苦了,我希望她跟著你,由你来爱护她。你做得到吗?」
「娘。」罗裳唤了声,这岂不是强人所难吗?
「当然。」这是一种承诺,一个对未来保证的承诺。
封邑尧的承诺吓著了罗裳,这……怎么可能?
他不是即将要与公主成婚了吗?
云娘赞许的点头,眼角含泪。
「好,有你这句话,够了。」
当擎北王正感不耐,想出声打断时,他的手臂突然传来一阵刺痛,低头一瞧,只见手臂上被云娘用发簪划出一道血痕。
擎北王眯起眸。「你胆敢伤我?」
云娘笑的诡异。「我不只伤你,我要你死。」
「就凭你这乎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就凭你这小小的一支发簪?」擎北王的口吻极为不屑。
「一支普通的发簪当然没什么作用,只要动一些手脚。」
「你说什么?」擎北王扳过她的身子与他面对面,手越扣越紧。「说,你动了什么手脚?」
云娘被勃的透不过气,一张脸越涨越红,却不求饶,只是瞪著擎北王。
「擎北王,放开我娘,你放手。」罗裳焦急地喊著,挣扎的身子让绳索勒出斑斑血迹。
擎北王梢梢松开手劲,被云娘眼中的决然骇住。
「快说!」
云娘强忍著一口气。「孔雀胆。你教我的,沾上了孔雀胆的毒,必死无疑,而且只要划破一点皮就行了。」云娘苦笑著接口。「原本我是替自己准备的,我准备随时去见裳儿用的。」
擎北王赶紧查看被划伤的手臂,才一会儿的功夫,整条手臂全黑了。
「贱人,我杀了你!」擎北王一怒,一掌打向云娘的胸口,纤细的身躯被抛了出去。
「娘!」
罗裳尖叫,呆愣地望著坠地後动也不动的云娘,哀伤的泪水无声涌现。
第九章
「黑曜。」封邑尧一声低喝,一人一兽立即展开行动。
封邑尧鬼魅般的迅捷身影眨眼问来到云娘身旁,一手探向她的脉息,一边将一颗红色的丹药塞进云娘口中。
皱皱眉,封邑尧出乎连点了云娘身上几处大穴後,抱起她的身子,让她趴卧在黑曜身上。
「黑曜,快离开。」封邑尧拍拍黑曜的脖子,要它马上将人带走。
「杀!全都给我杀了,一个活口都别留。」擎北王厉声叫唤,此时整张脸已然泛黑。
孔雀胆的毒性他知道,虽然此毒并非无解,但因毒发时间太快,他根本来不及准备解药。
「王!」札木上前扶住擎北王摇摇欲坠的身躯,一颗心不安地狂跳著。
「放箭,射啊,本王活不成,也要拉他们下地狱,哈哈哈。」一口一口黑血不断自擎北王笑开的嘴中溢出,他的眼睛瞪的好大,但已失去了焦距。
咻!咻咻!上百枝箭齐声射出,目标全都指向封邑尧。
封邑尧舞动手中的长剑布下一个绵密下绝的剑网,飞箭不但伤不了他,被他击飞的箭甚至折返射中擎北王的弓箭手,只闻哀嚎遍地,景况惨烈。
「黑曜,走!」以此法,封邑尧为黑曜辟出一条血路,只有先送走他们,他才能无所顾忌。
黑溜敏捷的身躯,趁此空档奔跃而去。
「可恶!」札木见状不甘地击掌,瞧见被捆绑在木桩上的罗裳,灵机一动。
「来人,射那女子,射木桩上的女子!」他偏不信,封邑尧有三头六臂,能让罗裳毫发无伤、全身而退。
「卑鄙!」封邑尧怒叱著,札木的心眼他岂会不明白。
眼见所有弓箭全转了方向,封邑尧暗叫一声糟,扬手朝罗裳的方向拍出一掌。
「啵!」绑罗裳的木桩应声而断,当罗裳倒地的同时,数十支箭险险从她脸上而过,只差一点点便全扎进她的身体。
这一耽搁,封邑尧已来到罗裳身边。一弯身,躲开急射而来的箭,顺手一扬撒出姜子宇临行前交给他以备不时之需的暗器。
「啊!」惨叫声此起彼落,一个个弓箭手倒卧在地上,捂住流血的手喊疼。
「裳。」封邑尧除去罗裳身上的绳索,轻拍著她的脸颊唤著。
惊愕与忧心过度的罗裳因封邑尧的叫唤声重新凝聚心神,她眼神哀伤地问道:「娘,尧,我娘……」
「黑曜先带她走了,咱们也得先离开这儿。」封邑尧扶起罗裳,将她的螓首按向怀里。「抱紧我,什么都别想、别看。」
「思。」罗裳应了声,埋进他怀里。
她好累,真的好累好累。她不想、不看、不问、不管;她只想赶快离开,离开一直处心积虑利用她、伤害她的人身边。
见封邑尧抱起了罗裳,札木怒急吼道:「饭桶,还不快站起来,若让人逃了,你们一个也别想活命。」
「别想逃!」札木等下及弓箭手再就位,提刀砍了过来。
锵锵锵,刀剑交击出点点火光,快速移位的人影,让人分不出谁是谁,飞扬而起的尘土,看得人眼花撩乱。
蓦地,一切都静止了。没有晃动的人影,没有刀剑的交鸣,只有死亡的气息。
红艳艳的血,一滴滴沿著刀而下、滴落地上,随即被乾涸的上地所吸收,只留下一片暗褐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