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儿一早,罗祥受尹千负之命令,差人去将府后林子内的小屋拆除,过往的记忆便随着这屋子永远消逝。
忙完一阵后,罗祥回到府中覆命,见尹千负有客来访,正在大厅招呼着,柔卿便领着他至偏厅稍作休息。
“罗护法,请用茶。”柔卿沏了上好的铁观音,端来让罗样品尝一番。
趁四下无人,向来处事严谨的罗祥竟也放肆起来,情不自禁的握着她的柔荑:“还这么称呼我?在你心中,我就只有这个身份?”
柔卿酡红着脸,不敢迎向他炽热的目光,还故作糊涂回道:“罗护法指的是什么?奴婢不明白。”
罗祥轻轻抬起她的下颗,细看她清丽的面容,将她的美净收眼底。“柔卿,我是个粗人,对谈情说爱这种事并不擅长,若硬要你跟着我,只怕会委屈你,可我梦中几乎都是你的倩影,你真忍心看我为你如此疯狂至死吗?”
此言此语怎不教柔卿动心?想她以前对尹千负誓拟相随,不求回报,只求长伴君侧,可如今她才知道,千金易得,良人难求,她知道她该珍惜罗祥这份痴情,否则待来日再回首,留下的怕是满心悔恨。
她嫣然一笑,从袖袋中取出一条手绢递给他。
罗祥惊喜的将之摊开一看,纯白的手绢上竟写着一首诗:
标有梅,其实七兮。求我庶士,迨其吉兮。
标有梅,其实三兮。求我庶士,迨其今兮。
标有梅,顷筐暨之。求我庶士,迨其谓之。
“我便是那采梅之人。”他脸上扯着大大的笑容,与她深情相视,但愿今生心心相印、不离不弃,直到白头。
* * *
为了终生大事,罗祥急着请示尹千负。
据说尹千负想也不想,便将柔卿赐与罗祥。
“我等你问我要她,已经等很久了。”尹千负就只说了这句话,教罗祥不禁佩服主子察言观色的功力。
要不了多久,柔卿的喜讯便人尽皆知,婉秀连忙拉着慕容雪审起她来了。
“好啊!你保密的功夫真到家,和罗护法的好事竟让咱们到如今才知晓。”婉秀佯装生气的数落着她。
自后婉秀知道柔卿曾在她被关入牢里时为她求情,免去她皮肉之苦,于是在重获自由后,便对柔卿姐姐长姐姐短的称呼着。柔卿也好相处,早领了她这份心意。
“本想事情确定了之后才说的,谁知咱们府中多的是包打听。”柔卿这会儿是待嫁女儿心,整个人不自觉变得更加娇媚。
慕容雪有些事想私下和她说说,便支开婉秀:“对了,婉秀,孩子差不多该醒了,你帮我去看看。”
“那好吧!你可别轻易放过她,谁教她一声不响的替自个儿找了好归宿,妹妹我到现在却仍名花无主,太不够意思了。”
婉秀现今的地位可不比以前,不再是个打杂的丫头,自从帮着照顾孩子后,她的身价也跟着水涨船高,尹千负有意让她成为慕容雪的贴身丫环。
少主夫人的丫环?嗯!挺不错的。慕容雪一点架子也没有,把她当自己人看待,想当然尔,她往后的日子可过得舒服惬意了。
待婉秀这个捣蛋鬼走后,慕容雪才一本正经的询问柔卿:“你当真想清楚了,婚姻是一辈子的事,不可不慎。”
“我像是冲动莽撞的人吗?”柔卿含笑回应。
慕容雪谨慎的将房门紧闭,就怕哪些个长舌之人无意听见她们交谈,又开始造谣。
“我知道你对千负的心意,本打算日后让她收你当屋里人,怎么你竟与罗护法发展出这段情?”
柔卿不以为然的笑着摇头:“依你的脾性,怎能容忍与别的女子共事一夫?你这么做纯粹是可怜我。”
其实慕容雪是为了感谢柔卿曾照顾她,在她面临逆境时,总会适时伸出援手,才会想到用这种方式来报恩。
“你说得对,我的确无法与人分享这种事,可我只想报答你……”
“如果你真想报答我,就祝福我吧!少主是我高攀不起的。我只想将一生交给另一个珍爱我的男人,罗祥便是我要找的人。”
慕容雪看得出她字字真心,也就信了她的话。“罗护法的确是人中麒骥,只有这样的男人才配得起你。”
柔卿突然想起一事。“对了,昨儿我替少主到城南办事儿,听说宋老爷和荆公子近几日便要离开杭州,济世堂的生意交由他人打理,可再过不久便是你的大喜之日,此事全城早传遍,他不打算前来祝贺吗?”
慕容雪忖度了一会儿,才失神的随口说道:“他或许是不想和千负碰着面,以免又惹来争端。”
一想到他的吻仍在唇边留着余味,往后却要天涯两相隔,一想起从小在朴东村成长的那段清澈又珍贵的快乐时光,她这辈子也永难忘怀。
* * *
为了尹千负成亲的大事,尹府上下张灯结彩、喜气洋洋,把这喜事办得隆重又热闹。
而当今相国与尹父的交情深厚,对他们这些晚辈的喜事大表祝贺之意,更受到尹千负之邀,当起他们的高堂来了。
另一方面,为了顾及一大堆繁文褥节,成亲的前一晚,慕容雪便暂住在飞龙帮内,由婉秀伺候着,等待明儿吉时一到,尹千负前来迎娶。
尹府的喜事让整城万人空巷,争相前去观礼,许多达官显要皆不辞千里的来府中祝贺,一时人声鼎沸、欢声雷动,宫廷里的庆典也不过如此了。
慕容雪身着凤冠霞披,坐上花轿,随着新郎倌的娶亲队伍浩浩荡荡来至尹府。
步下花轿后,克择官手拿花斗,盛上谷、豆、铜钱、彩果、草节等,一边念咒语,一边望门而撒,用以压镇三煞。而后,慕容雪走在青毡花席上,由一名妇女捧镜面向花轿倒行,又有数名妇女持莲座花烛导引前迎,先跨过马鞍和秤,再人中门……
一大堆仪式和习俗过后,新郎和新娘面对面,各挽一段彩绢的一端,彩绢中间结一同心,拜过天地、高堂,夫妻交拜后,新郎倒行,走到家庙参拜,新娘倒行,扶人新房,等着新郎忙完后,来掀红头盖。
成亲真是件苦差事,将人折腾得累个半死,慕容雪直犯头疼,却也只能在新房里耗着。
眼前桌上摆着丝织物、钗子、木梳、头须等,是待会儿用来举行结发仪式的物品,这才真正是“结发为君
“夫人,累吗?让奴婢为你揉揉肩吧!”婉秀深怕她体力不支,贴心的询问。
“别跟我客套了,私下不许你分什么夫人、奴婢的,我听了怪别扭的。”慕容雪一把扯下红头盖,轻斥她。
婉秀见了大吃一惊,忙着要她住手:“好好好!我不客套,不跟你分主仆,可你行行好,别任意坏了规矩,这巾子得让少主来掀。”
慕容雪顶着又沉又重的凤冠实在吃不消,这巾子更碍事。成亲是件好事,何须搞出这么多名堂折磨人?照这种情形看来,约莫要再等上一、两个时辰,她才能脱离苦海,到时她恐怕只剩半条命了,她可不依。
“你就让我歇歇气儿吧!待会儿要是有人过来,你再帮我盖上不就得了?”说着,连凤冠都拔了下来。
她说的也是,婉秀便不再坚持。“那好吧!依你就是了,回头我得将这事儿告诉柔卿姐,好让她心里有个谱,届时轮到她,可别叫苦连天。”
慕容雪没心思搭理她的话,直觉口干舌燥,难受极了。
婉秀倒挺会见机行事,笑容可掬的说:“我下去沏杯茶来。”语毕,连忙退下。
才一出房门,她便撞见一个生面孔,大为讶异。“这位公子,你怎可擅闯内院?此为少主及夫人的新房,可不许闲杂人等靠近的。”
由于遇到大喜之事,府中的戒备顿时松懈许多,才有机会让人误闯进采。
那人什么也没解释,将一块雕了龙纹的玉石交给她:“这是在下的贺礼,请姑娘交给夫人。”才说完,一转眼便不见人影。
婉秀也不知该怎么处理,只好慌张的再返回房内,将方才那名行迹可疑的男子给的贺礼转交慕容雪。
慕容雪一见玉石,震惊不已,激动的追问她:“那位公子呢?你看清他的长相了吗?他……只要你交这个给我,其它什么也没说?”
婉秀对她的反应不解,对那名男子的来历更感好奇:“他给了东西便走了,什么也没交代。怎么,你认识他?”
慕容雪冷静下来后,仔细端详掌中玉石,发现它与之前被尹千负损毁的那块大同小异,嘴里喃喃自语:“他来过了,这又是一个离别的礼物。”
婉秀对她的话不知所云,探探地问:“他……是何人?”
慕容雪回过神,刻意回避问题:“别问了,与你无关,此事也毋需向他人提起。”
婉秀也很识趣,便闭口不再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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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待许久,在慕容雪这个新嫁娘望眼欲穿下,新郎倌总算“排除万难”,回到新房中。
正与婉秀聊得起劲儿的慕容雪竟未注意他的来到,婉秀倒机伶的发现少主站在一旁,似乎在欣赏她们说笑的模样,脸上虽戾气全无,可还是吓得她全身绵软,缩在地上向他磕头求饶。
“少主饶命,是奴婢伺候不周,没……没轻没重,居然和夫人聊起话来,奴婢该……该死!不!该罚,奴婢该罚!”她突然想到此时忌讳说“死”字,凡事都该讨个吉祥,连忙改口。
慕容雪也赶忙为她求情:“是我擅自拿下这些恼人的头饰,与婉秀无关,你千万别算到她头上去。”
尹千负没打算在大喜之日处罚下人,只是冷言道:“日后你服侍夫人得机伶点,再有疏忽之处,休怪我不客气。”
婉秀连声应允,庆幸自己逃过一劫。
“接下来那些该死的仪式能免则免,你下去吧!有事我会传唤你。”
婉秀知道他们已等不及要洞房了,春宵一刻值千金,她怎好在这儿搅和?赶紧说些古祥话后,恭敬的退下。
尹千负伸手抚弄慕容雪的云鬓,对她的不守规矩轻斥道:“如何弄成这个模样,新娘要有新娘的样子。”
慕容雪不想顶嘴,免得又违反了妇德,可那张小嘴偏不听使唤:“这滋味可不好受,你该设身处地为我想想。”
尹千负早料到她会回嘴,她若真学会逆来顺受,太阳八成会打西边出来。
他至桌边斟了两杯酒,一杯递给她,两人喝了交杯酒。
慕容雪对半滴酒也没法儿,马上呛得她咳个不停,两颊瞬间像多上了层胭脂,煞是好看。
尹千负的目光再也无法从他的小妻子面容上移开。“雪儿,你是上天对我的恩赐,我不会再让你伤心落泪了。”
有他这番话,慕容雪就是受再多苦也值得,此时的她娇艳得像朵盛开的花,等着他来采撷。
他温柔的褪去她身上的嫁衣,挥落两旁的锦绣芙蓉帐。就这样,慕容雪的洞房花烛夜结束在一片浪漫的缠绵声中。
再过不久便是柔卿出阁的日子,慕容雪决定将个中滋味告知她,让她先有个打算。想欢喜出阁,还得有“不经一番寒彻骨,哪得梅花扑鼻香”的觉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