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俊东,他很累,这个家跟公司,我只见他一人在支撑,总是一个人工作到半夜!”一股感伤涌上心头,她想到自己如今一个亲人也没有。
“我……”她哽咽的说,“我没有亲人,而你们拥有那么多,为什么不珍惜彼此,爱护、关心彼此呢?”语毕,她才发觉客厅内异常的宁静,而每人的表情表示他们都被她的这一席话震撼住了,感觉上,她只负责照顾戎诚,但由她刚刚说出的话来看,她很仔细的观察过家里的每一位成员,而且,相当的用心。连颖颖低下头,隐忍住眼中的热泪,她知道自己该离开,可是她对这里已经有了感情。
“你回房去吧。”戎俊东的声音打破了凝结的气氛,连颖颖飞快的抬起头来,莹亮的泪眼带着惊讶及不解。“很晚了,大家都回房间去睡吧,明天还有事要忙。”
戎俊东率先离座上楼。
其他人互相交换了一下目光,也纷纷回房去,只留下戎诚。
他咳了两声,清清喉咙,同时压抑下喉间因感动而生的酸涩,这丫头的贴心,让他这个老头子都想哭了,他瘩哑着声音道:“英英美代子,我想睡了。”连颖颖眨眨泪眼,看着他脸上浮现的感动笑意,眼泪再也忍不住的滚落眼眶,她冲到他怀中号啕大哭。
她父亲去世时,她也不曾这样哭过,那个找了一堆人限制她自由的父亲、为了二奶让母亲抑郁而终的父亲,她讨厌他,但他去世了,留下大笔的钱给她,他知道他想补偿她,但那不是她要的,她只要他抱抱她……但不可能,永远不可能了!
这一晚,连颖颖哭得好伤心,楼上楼下每个戎家人都听到了,这一晚,对他们每个人而言,都是个无眠的一夜。从那一夜后,戎家有了微妙的转变,仿佛有默契般,对那一晚的事,众人都不再提起。戎定廉留在家里的时间变多了,偶尔也会陪戎诚聊聊往事,克莱儿的牌局变少了,戎惠心也没见她带男人回家,戎文强亦不再带着未成年女友同住,但停留在连颖颖身上的目光倒是愈来愈多。至于戎巧莲,也许是连颖颖的细心开导,那件事过后,她看来成熟多了,在连颖颖的鼓舞下,她换上隐形眼镜,走路抬头挺胸,虽然仍旧有些羞涩,但两个女孩在一起时,她明显活泼多了。
戎俊东是惟一不变的人,他的心思仍在家人及公事上,虽然察觉到家人的转变,但他不曾找过连颖颖说什么话。即便如此,连颖颖仍旧感到满足,至少她天天看得到他,而且,她可以感受到戎家人对她的接受度愈来愈高了。虽然她几回跟庄汉威联系,他都要她结束这里的工作回去当她的富豪千金女,但她真的舍不得,尤其在这儿没有人知道她就是已逝的保险大亨连震森的掌上明珠,她过得很快乐、很快乐……一切都很好,如果简成凯没有找上门来。
“英英美代子,有人找你!”戎诚的咆哮声在屋外响起。
连颖颖连忙放下手边的蔬菜沙拉,起身走到玄关处,一见来人是简成凯后,她的笑意僵在嘴角,脸色倏地一变,怔愕无言的瞪着他。倒是简成凯看到打扮清凉,绑个马尾,穿着小可爱、低腰短裙,看来就像个狂野辣妹的她,忍不住先吹了一声口哨,“还真没有看错人呢,那天还以为只是长得像你的辣妹,没想到——”他一脸猪哥样,“看来真是秀色可餐,颖颖。”
“你怎会来这里?不怕再被揍吗?”她边说边往楼上瞄,“戎俊东刚刚回来拿些东西,你若不想再被他揍就快走。”想骗他?这时是上班时间,她想拐谁啊?他撇撇嘴角,
“这段时间你就藏在这里?”他往四周瞄了瞄,完全没将她的话放在心上。
“简成凯!”连颖颖气得走到他的身边要拉他离开,没想到他竟然顺势扣住她的纤腰,低头将唇凑近她。“叫得这么生疏,你该叫我一声凯哥哥吧?”
她瞪他一记,“若不想被我摔个狗吃屎,就快放开我。”迟迟不摔他是因为她不想惊动戎俊东,但还是来不及——
“这是在干什么?”一个雷霆怒声在通往二楼的楼梯口响起,连颖颖倒抽了口凉气,惊慌的看着一步步走近的戎俊东。
惨了!她一回身,用力的将简成凯推出大门,“你快走,快走!”
简成凯不敢稍作停留迅速往外跑去,那男人揍了他两拳害他痛了好几天呢,刚刚连颖颖说他在屋里,他还以为她是诳他的。
戎俊东看到那个欺负外甥女的坏男人跑了,并不打算追,只想向眼前面色如灰的连颖颖问明白,“你是不是该作个解释?”
她咽了一下口水,“那个人……那个人……”
他铁青着脸帮她接下话,“那个人就是一个月前在汽车旅馆企图强暴巧莲的男人,而你为什么跟他那么亲密?他几乎吻上你了!”
连颖颖又摇手又摇头,“没有,你别误会,我跟他绝对没有任何关系。”
“没有?他怎么进来的?”恒园可不是随便人可以人内参观。
她语塞。
“怎么了?在院子里就听见你在大吼。”戎诚推着轮椅从庭院进来,见到孙子一张俊脸气得泛白,更感不解,“英英美代子,那个找你的男人怎么了?我怎么看他连滚带爬的开车离去?”
“找你的男人?”戎俊东冷冷的定视着连颖颖。
她频咽口水,真的是惨了!戎俊东见她一脸心虚状,突地一把揪住她的手,拉着她上楼去,将她甩进书房后,反手将门给关上,冷峻的面容定视着她,“说吧,到底是怎么回事?难道真的是你用计找自己的男人来诱拐巧莲?”他不得不作此番联想。她不知道该怎么说,一旦承认自己的身份,他还会让她留在这里吗?
“快说,到底怎么回事?”该死的,她看不出来他的耐心还没了吗?
“我……这、这一言难尽,可是我真的不知道巧莲的男朋友是他,只能算是巧合。”一个太衰的巧合。
“巧合?”他冷嗤一声,“那他是谁?”
“他……”能爆出简成凯吗?不成,这段时间,戎家人闭口不谈那件事,也没有责骂巧莲,她很清楚,大家只想让事情平静的过去,而不去深究,再碰触巧莲的伤口,也因此,她还曾感谢四方神明,让她不至于身份曝光呢。而今,戎俊东一定知道简成凯,还前去找他理论,届时简成凯一定会将她的身份告知,那她一个千亿身价的富家女,还有什么立场窝在人家家里享受工作、享受自由呢?
“连颖颖,我在等你的解释。”戎俊东很生气,尤其想到刚才那个男人拥抱着她就要一亲芳泽,怒吼声不自觉的狂吼而出。他知道自己渐渐在乎她,虽然他拼命的压抑自己对她的感觉。
“我——”一个念头在脑海一闪而过,连颖颖的眸中随即闪现狡黠眸光,对了,他是一个很有同情心的人嘛,她得想一个让他觉得她很可怜的“故事”。
“呃,老实说,他、他是我以前的一个‘客兄’,呃——就是男人嘛,嗯,我们在一起过一段时间,但两人不合,所以分手了,我也没想到他会去勾搭上巧莲,所以我在汽车旅馆看到他时,也很讶异,但没想到他也看到我,又跑来找我……”
“他很坏的,我的功夫就是拜他之赐,为了保护自己才去学,他会对我施暴,你明白的吧?就是类似家庭暴力的那一种……”真是睁眼说瞎话,戎俊东冷睨着她那张装得可怜兮兮的小脸蛋,就是不觉得她可怜,而是可恶!有哪一个被施虐的女人这么细皮嫩肉的?仿佛看出他的质疑,她连忙道:“别看我现在身上没有一丁点的伤,那当然是因为后来我学了空手道,他不敢动我了,才慢慢保养回来。”
“那你如何成为一个德文流利的乞丐婆?还有上回两名穿黑色西装的男子要你上车一事,又是怎么了?全跟他有关吗?”哇咧?干吗都连在一起了,叫她怎么说呢?
“呃,他在黑道混,有几个德国佬朋友,我有语言天份,和他们混熟也就学上口。然后——”连颖颖硬着头皮解释。“在一次两人吵架后,他找了几个人来对付会功夫的我,寡不敌众下,我只好逃了,流落街头成了乞丐婆,然后、然后还是被他的人逮到了,他们要我上车,好在遇上你,我再次脱困,就是这样了。”
她额头都冒冷汗了,唉,好烂的故事!鬼扯谈,一点信服力都没有,戎俊东的表情是这么告诉她的,因此,她忍不住求饶。“戎俊东,你不是打破砂锅问到底的人,就别深究了好不好!我知道这听起来有点匪夷所思,但我是个无害、没有杀伤力的人,你得承认这一点对不对?”他抿着唇,冷睨着她,还是一句不吭,眼神透露着他不相信。
她大大的叹了一口气,再摊摊手,“看来我得走了,因为你不相信我,我这一出去,一定会被他捉走,他有好几个手下,我打不过,肯定只有乖乖就范的份,也许又被打得遍体鳞伤、体无完肤……”
她抽抽噎噎的哭了起来,边拭泪边往门口走,“本来……本来还以为过些天可以跟你们到屏东的农场去玩的,但没机会了,永、永远都没有机会了……我也许就要被虐待死了。”
连颖颖说得可怜,走得慢吞吞的,自然是想听到身后戎俊东一声挽留的话,但没想到她都转动门把,将门打开了,人家还是一个字儿都没有说出口!不过,看到站在门口脸色凝重的戎文强,她倒是吓了一跳,“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好一会儿了,足够听完你可怜的遭遇。”
他的表情很怪异,但她说不出怪在哪,突然间,他握住她的手,她怔怔的看着他,“文强?”
他深吸一口气,将目光移到显然也因他这个动作,而浓眉紧蹙的戎俊东身上,“舅舅,我要留下颖颖。”
“你说什么?”闻言,他的浓眉又纠紧了些。
“我要她留下来,不管舅舅怎么想,我绝不让她回到那个可恨的男人身边。”
听戎文强的语气充满愤慨与不舍,戎俊东终于明白他最近老是将目光投注在她身上的原因了,“你对她———”
“我欣赏她,也爱她。”
“什……什么?!”连颖颖瞠目结舌的瞪着将目光移到自己身上的戎文强,“可是、可是你比我小……”
“你顶多大我一两岁,那根本不是问题,你放心住在这里,我一定会好好保护你的。”
凝睇着他带着柔情的眸光,她真的傻眼了,她的年纪也许才二十一岁,但以资优生跳级大学毕业的她,心智的成熟度绝不止于二十一岁,一个大二男生在她眼里,顶多也只是个小弟弟而已。“我们走。”戎文强笑笑的拉着她往楼下走,头脑混沌的她只有跟着走,但回头才发现戎俊东的脸色很难看。戎俊东何止俊脸难看,情绪也很复杂,也许是连颖颖的处事态度,他从来没想过她跟外甥相差只有一两岁,这样辈份一拉开,他突然觉得三十多岁的自己真的有一把年纪了。他爬爬刘海,转身走回书房在椅子坐下,文强爱上颖颖,而他对她也产生了暧昧的情愫,这自己还是该把持一点吧,爱情是属于年轻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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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空朗朗的七月天后,戎俊东在会议结束后,只留下会计主任,让其他相关部门的一级主管先行离开。会计主任林建航年近四十,在辰电服务有十多年了,只见他摸摸微秃的头,将那一份资金调度的银行账户分配表呈给戎俊东,面露忧色。
“德亚公司’的票都集中在八月底,但目前已有相关的往来企业在德亚总裁的请求下,先将轧进的支票抽出,若是我们也被如此要求,九月的资金周转肯定出问题。”
戎俊东明白的点点头,德亚是他们下游出货的总经销商,传言他们被人跳票,目前资金周转出现问题,为维持商誉及与银行的良好关系,央求一些持票人暂时将支票白银行抽出。问题是辰电目前的情况并不稳定,一旦被作此要求,就怕产生连锁的骨牌效应,届时将没有资金可以撑过难关。
他凝重的点头道:“我会跟德亚的总裁联络,尽量不要产生这部份的困扰,你先出去吧。”
“是。”
林建航离开了会议室,整个马蹄形的会议桌旁只剩下戎俊东一人,他揉揉疲惫的眉心,叹了一声,起身走到玻璃帷幕前,望着窗外的蓝天。看来若找不到金援,就只有出售恒园一途了,只是家中长辈们能接受吗?目前房地产的景气尚未回升,恒园能卖多少还有待商榷,但至少能暂填资金缺口,让辰电继续营运下去。何况,在前一次支票跳票事件发生后,一些财团大亨都曾向他表示购置恒园的兴趣……他再叹息一声,双手环胸将目光移到马路上车水马龙的一景,后天一家人将如往年到垦丁的私人度假农场去玩七天,就趁这个空档期,请房屋仲介商前去估算恒园的价值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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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要去玩?”庄汉威看着坐在沙发上一角的连颖颖,她看来神采飞扬的,虽然穿着随意了些,T恤、牛仔短裤,但感觉很适合她。她用力的点点头,“去垦丁七天,住戎家的私人度假农场。”
他微微一笑,“我不阻止你出去玩,但是你要不要先去见见你继母跟继兄?这段时间他们快要被你逼疯了。”她吐吐舌头,“是你吧?我央求你将那几名随扈调到恒园的路口,拦阻他们到那儿去找我,他们没戏唱,只得天天来烦你。”
“无所谓,他们母子俩拿我没辙,只是我觉得这终究不是办法,你还是去见见他们,免得被逼急了,他们直接去找戎俊东,我想这不是你所乐见的吧!”她侧着头想了一下,点点头,“他们一定会抖出我是谁的。”
“让戎俊东知道你是谁,不成吗?”
她的粉脸微微发烫,“为了留在那里,我撒了不少谎,所以——”
庄汉威拿起咖啡轻啜一口,也掩饰眸中的那股落寞,近日,连颖颖总会先打他手机,确定林艳母子没来家里吵闹,才会溜回来。都是他得先从公司回到家里,支开优希里子,再听归巢的她说着在恒园的喜怒哀乐,也因此,恒园的一切,他都很清楚,连简成凯跟戎巧莲的事,还有戎文强突然向她示爱……但他更清楚的是她的心已遗失在戎俊东身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