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转头沈勋的睡脸便映人眼帘,顿时入睡前的种种画面又浮现脑海,羞赧像海浪一般袭击她,她觉得自己由头到脚都发烫了。咦?她怎么觉得身体的触感有些异样?掀起羽毛被一看,天啊,她浑身上下什么都没穿,想着自己竟然光溜溜地在沈勋身旁躺了一晚,她觉得自己要脑溢血了!
没时间好好欣赏沈勋的睡容,她开始慌乱地回想昨晚的情景,原本她穿着浅蓝色的薄丝睡衣,然后被沈勋吻得失去理智,根本没想到要阻止他脱下她的睡衣,甚至是她浅蓝色的卡通小内裤!此刻她闭上眼睛,根本不敢看沈勋一眼。
他千万不能选在这个时刻醒来,要不然她会立刻羞愧而死!她在心里祈祷着。
心亚!她突然想到心亚还睡在她房里,而她竟然一丝不挂地和心亚的爸爸睡在隔壁房间,她从来没有感觉这么羞耻过,如果心亚醒来发觉她和她爸爸……她猛地睁眼望向墙壁上的时钟,现在是早晨六点半。
或许还有时间,她全心期盼隔壁的小心亚还没起床,让她能亡羊补牢拯救自己的师长尊严,她是心亚的老师,怎么可以示范这种火辣开放的行径!她动作非常轻柔地下床,唯恐惊醒了枕边人,然后踮着脚尖遮遮掩掩地打开门,她等了一下周遭没有任何声响,于是毫不迟疑地火速冲向客厅,拿起睡衣、睡裤、小裤子之后,她立刻急急冲向浴室,直到靠在浴室的门板上,她才发觉自己的心跳大概已经到了极限。
然后她慢慢望着镜子里面的自己,双眼闪亮,脸颊通红,没有做贼心虚的样子,反而表现出小人得志的神情。她这时满怀羞耻的想起来,自己本来就打算要勾引沈勋,只是没想到会做得这么彻底!
如果沈勋没有中途煞车,那么他们可能真的做了!她却现在才想到,她当时根本忘了避孕这回事,亏她总是自诩是个模范生,爸妈心目中永远的乖宝宝,小朋友心中的好老师,若不是运气好,她差点就成了未婚妈妈候选人了!
这分认知让她气馁,事情似乎不是她可以掌控的.她对沈勋一点抵抗力也没有,可是沈勋却还没做好接受她的准备……
"我需要洗个热水澡!"她烦躁地对着镜子里的自己说。
有人轻轻敲着门。
"老师,你在里面吗?"心亚软软的声音伴着敲门声响起。
还好是心亚,她松了一口气,她还没想好要怎么面对沈勋呢。
"老师在刷牙洗脸,心亚睡醒了吗?"她撒谎。
"嗯,爸爸怎么没来?"
她飞快地将手上拿的衣裤穿上,然后打开门,"爸爸昨天太累,老师让他在另一个房间睡觉。"她对一脸担心的心亚说。
"喔,爸爸在那个房间睡觉?"心亚指着客房说。
"嗯,别去吵爸爸,老师做早餐给你吃好不好?"她必须赶紧转移心亚的注意力才行。
"好,我想喝好立克。"心亚抱着她的小熊小米开心地说,没有留意明真昨晚睡在哪里的问题。
"老师泡给你喝。"明真心虚地笑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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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辈子明真第一次当了逃兵,她简直是落荒而逃地躲回台南的家。
其实从放寒假开始,妈妈就三天两头打电话要她回台南陪她准备过年,她一直推托要筹备儿童艺术治疗工作室所以无法南下。今天她却头也不回地一路奔向台南,妈妈以为她是等不及回家过年而高兴不已。
实际上是,若非妈妈提到,她根本忘了农历年将至。
接连几天只要闲着,她都没精打彩地窝在电视机前发呆。但因为年关将至,也没多少时间让她清闲,独门独院的房子年终扫除是件累人的大工程,妈妈年纪大了,爸爸平日又要上班,爬上爬下的清洁工作自然由她一手包办。
准备年菜也是一门大学问。虽然家里只有爸妈和她三人,可是妈妈还是喜欢准备一大堆的应景年菜,让家里洋溢着年节的气氛,所以陪妈妈上菜市场准备年货,自然也成了她的功课。
她其实欢迎这些细碎的杂事,让她没有时间思考,只要跟着过年的脚步打转,陪妈妈一起等待年的到来,然后再好好陪爸妈过个年,这是她目前强迫自己唯一的重心。
这样日子容易许多。
在纽约待了三年,每逢佳节倍思亲,当时她多么渴望能与爸妈一家三口团聚,现在她终于回到台南,行李中却多放了一分沉重的女人心事。
等她沉淀一段时日后,再去面对台北那团混乱的情丝吧。
"妹妹,你是不是没好好照顾自己,怎么瘦了这么多?有心事吗?"做妈妈的一进明真的房间就坐在床沿望着明真,女儿心里有事她知道,只是女儿不说她也只能干着急。
"妈,我哪有什么心事,瘦一点穿衣服才漂亮嘛,况且过不了几天,又会被你补得胖嘟嘟的,别担心啦。"明真是独生女,虽然与妈妈很亲,只不过此时的心事她也头一遭遇上,自己都混乱不已了,哪里说得清呢。
"你还瞒着妈妈呢,这次回来整天魂不守舍的,是不是交男朋友了?"萧雅姿仔细的打量女儿标致的脸蛋,怎么看都像为情伤神的样子。
"才没有呢!"明真突然觉得害羞,把枕头捂在自己脸上。
真的谈恋爱了,萧雅姿立刻肯定了,"对方是什么样的人,你也不带回来让爸妈瞧瞧?"她信任女儿的眼光,从小到大明真就没让她操过心。
"没有啦,你别乱猜!"明真的声音从枕头后面传出,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她拿开枕头,看着妈妈与自己相像的面容问道:"妈,你当年怎么会嫁给爸爸?"
"妈妈问你交男朋友的事,你反倒问起妈妈来了?"
"爸爸是不是妈妈的第一任男朋友啊?"明真好奇地支着下巴。
"什么第一任男朋友,妈妈那个年代靠的是媒妁之言,哪像你们现在的年轻人这么开放?我跟你爸爸是相亲认识的。"提到往事,萧雅姿因而显出怀念的神情。
"妈妈当年是个大美人,怎么会选了爸爸那块木头?"明真撒娇地问,想想自己果真是妈妈的女儿,千挑万选还不是看上了沈勋那个大木头。
说他是木头,可是那晚激情火辣的场面又回到她眼前,不,他是个深藏不露的大色狼!她在心中悄悄更正。
萧雅姿哪里晓得女儿心里想的事情,被明真的话逗得开心,自顾自地说着:"你这张嘴从小就甜,比你爸爸好多了!我跟你爸婚前也只见过几次面而已,妈那时候年纪还小,你外婆中意,你奶奶那边也满意,就让我嫁过来了。"
明真不可思议地问:"妈,你们才见几次面就结婚了?你不怕结了婚之后后悔吗?"她将头枕在妈妈腿上。
萧雅姿以手梳理她的黑发,表情充满回忆地说:"傻孩子,你妈如果不喜欢会答应嫁人吗?"
"可是……你那个时候一点也不认识爸爸……"他们还常担心她行事全凭一股冲动,总念着她要谨言慎行,现在她才知道自己的冲动行事原来是遗传的,
"姻缘就是这么奇妙,该你的就是你的,想太多也无济于事。"萧雅姿脸上竟浮现少女般的梦幻神情。
是这样码?该她的就是她的,如果真是这样,她何必为沈勋费这么多的心思?
"那我也干脆随便找个人相亲算了。"她大声地说着自己的想法,干嘛为了一个男人伤心费神的,太没志气了。
"谁说的?"萧雅姿白了她一眼,"妈妈作决定时,起码还有你外公、外婆和媒婆商量,总是打听到你爸爸人品好又有学问,才敢让我嫁到你爸爸这边,哪里随便了?"
妈妈自己嫁人随便,反倒要替她千挑万选的,真是言行不一啊。
她嘟着嘴正要反驳的时候,萧雅姿突然惊跳起来嚷着:"哎呀,炉子上的红烧牛腩大概要烧焦了,我得去看看……"话还没说完,人就已经到了门外。
妈妈离开房间后,明真重新趴回床上发呆,就是提不起劲。
这几天来,一通电话也没有,亏她还在临走前塞给心亚一张写着家里电话号码的小纸条。落花有意流水无情,这么简单的道理还弄不懂,童明真,你真是个笨蛋!她在心里骂自己。
她只是需要多一点时间忘记他的吻而已。心底另外有个声音辩解着。
他的吻,她嘴角缓缓漾起一抹甜郁的笑,不自觉伸手轻触双唇,那唇舌交缠的炙烫感似乎还停留在她的唇齿间,甜甜苦苦的让她百感交集。还有他温暖宽阔的怀抱,她不禁环抱自己制造他轻拥自己的错觉,对,再多给她一些时间,她会忘记的。
"妹妹,有个小女生说她是心亚,打电话来要跟你说声:'新年快乐'!"萧雅姿开门进来告诉她。
心亚?明真的心突然怦怦跳着,难道是他?
"妈,我在房里接。"她急忙应着,拿起话筒,"喂?亚亚吗?"
"喂,老师,我是心亚,祝你新年快乐。"心亚的声音听起来似乎很……开心。
"亚亚也新年快乐。你在哪里?"她忍不住问道。
"我在外公家,爸爸带我来的。"
"那……爸爸呢?"她紧张地坐直了身体。
"爸爸回台北了,他说他要上班,要我陪外公、外婆过年。"
沈勋一个人在台北?连通电话也不肯打给她?她又跟心亚聊了几句才将电话挂上,但她不知道自己究竟说了些什么,突如其来的难受让她毫无招架的余地。
再也不要喜欢上一个人了,好难过,她把脸蒙在被子里面。
门铃声响起,她没听见。
"妹妹,妈妈在厨房忙,你去看看是谁来了!"
"知道了!"她喊着,也不管自己发丝凌乱、脸色苍白,懒得披上外套就跑到院子,隔着大门大声问道:"哪一位?"
"是我。"
她梦里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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毕业了三年,明真想像过许多次再回到成大校园的场景,但她从来没有想像过,这个画面竟是她与沈勋在冬阳初露的午后,安静地并肩漫步。
方才她顾不得妈妈好奇的眼光,匆匆披上外套便拉着沈勋出门,他说他是搭飞机来台南的,明真于是到巷口拦截计程车,一上车她就告诉司机:"开到成大。"她需要和他单独对话,但不是在家里、妈妈的好奇窥伺下。
事实上,她还没有从突然见到他的惊讶中恢复过来。她猜不透那双深黝的眼睛后面藏着哪些心思,但因为他来了,所以她的脸上出现浅浅的笑意,有些苦的微笑。
"你不问我为什么来台南找你,或者问我怎么知道你台南的地址?"他们走了一段路,沈勋才终于开口,深黝的目光专注地望着她。
"我在等你告诉我答案。"她诚实地说。
他没有回答,只是转过头来专注地凝视她,"为什么一句话也不说就跑回台南?"
你在意吗?她在心里问着。
"要过年了嘛。"她不敢看他的眼睛,只好望向不远处的大片榕园,绿色可以安抚她此刻焦灼的心思。
他也不勉强她,"我今晚住在台南大饭店。"
"你今天不回台北?"她有些讶异。他的工作怎么办?
仿佛明白她的怀疑,他主动解释,"我请了长假,本来过年期间也是我工作比较轻松的时候,政治新闻少了许多。"
她点头,还是没勇气开口问他,经过了那一晚,现在的他们到底算哪一种朋友?
看着成功湖畔一只只晒着太阳的乌龟,那些回忆自然让她找到了话题,"以前念中文系的时候,早上下了课喜欢跑来这里吃早餐,顺便看乌龟晒太阳,那些乌龟很有同胞爱喔,大的乌龟会背着小乌龟游泳呢!"
沈勋看着她温暖开心的神情,也跟着露出浅浅的微笑。
他们走到拱桥的中央望着碧绿的湖面,水波荡漾,平抚着明真此刻紊乱的心绪,她想起过往一段插曲,"我大二那年,同学们为班上一个男同学庆生,大家一时兴起,就合力把他丢到湖里,他从湖里站起来的时候浑身泥巴狼狈不堪,大家都笑到肚子痛,现在想起来还真不可思议,年轻的时候什么疯狂的事情都做得出来!"她有感而发。
然后她带沈勋去看自己从前上课的教室,现在是寒假,教室空荡荡的,"我上课都坐在前排,因为每次上课我都会迟到,到教室的时候后面的位子早被同学抢光了,所以只好坐前面,老师们因此以为我是个爱上课的乖宝宝呢!"
"你不是吗?"他轻笑问道,他知道她很紧张。
"我都假装认真做笔记,实际上写的都是一些心情随想杂记,这样晚上回到宿舍就不必写日记了。"她露出淘气的微笑。
"中文系的学生进行文学创作,还算是尽本分嘛。"
"对唉,我怎么没想过这种说法,早点认识你就好了。"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一直说着这些言不及义的话,为什么他不赶紧告诉她,他为什么来台南找她?
"你走的那天早上,我在你家接到你朋友晴美的电话。"
晴美?"她告诉你我台南的地址?"她恍然大悟。
他点头。
"我的答案是好。"他突然说了这么一句前后不通的话。
"啊?"她以为自己漏听了什么话。
"对于你那天下午的问题,我的回答是好。"他深黑的眸子定定地看着她。
那天下午她问他:"看在我这么爱你的份上,你能不能也爱我一点点?"
他说"好",这个答案所代表的意义逐渐渗透了她空白的心思,明真突然觉得天旋地转,双脚虚软乏力,她一时间无法反应,跌坐在教室的桌子上。
他是真心的吗?她专注地在他脸上找寻答案。
他走到她面前,双手捧起她的脸庞与她对视,"能不能再告诉我一遍你那天下午对我说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