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他!沙士皮亚那张戏味十足的脸,突然钻入他的脑海里……
原来,他是她的舅舅,而非"同居人"!
他不觉莞尔,嘴角掀了掀,微微地笑了。
"我通知他了。"他不再多话,眼又回到风叶儿沉静的脸上。
她真是个独特的女孩。从他们第一次见面,她就不断地创造奇迹,她那变化万千的风貌,总教他目不暇给。
她总是演活每一个角色,不论是风中的雪纱女孩、林中等爱的女人,或是今夜的妖姬,她都扮来入木"十分";就连枫叶与枫叶的女儿她都收放自如,让人情不自禁为她喝采。
只是……真正的枫叶究竟在哪里呢?
就在这时,他的手机又响了,"喂。"
"总裁,我们已经找到全国最优秀的血友病专科医师了。"
"在哪里?"他肃冷以对,完全不见先前的温柔。
"在波土顿……"电话那端的人钜细靡遗地报告着。
"立刻安排住院手续,如果可行,我想今晚成行。"他再次发出号令。
就在这时,沙士皮亚的声音传来,"我的宝贝──"
杨医师连忙领他到穆法亚的身后。
沙士皮亚一见到那颀长的身躯,重重地叹了口气。
"又是你!"当他回家听见答录机的声音,就在想是不是穆法亚,没料到真的是他!
为什么叶儿……遇见他,就如红叶碰见秋风,只需他轻轻一吹,叶儿就随风飘散……
"皮亚。"穆法亚转过身子,这才松开握住风叶儿的手。
"你会害死她的!"沙士皮亚隐约知道了,她的车祸和他脱不了干系。
"我会负全责。"他毫不介怀沙士皮亚的指责,甚至希望他能痛责他。
"怎么负责?医药费?我们不希罕。我只希望她安然无事,快快乐乐的过一生,这些你负得了责吗?"
"我也许不能保她一生快快乐乐,就算上帝也不能,但我可以保她此刻与未来康复后的路,比你想像中的还要好。"穆法亚毫不骄矜地陈述事实。
"这话该是杨医师说的吧!"沙士皮亚已因叶儿的伤势,对他心有芥蒂。
"我不否认他的能力。但是就医学的观点而言,他是消极地在为叶儿的生命作努力,而劳克斯医师却可以给叶儿更积极的治疗。"他不疾不徐地说。
"劳克斯?劳克斯?海顿医师?"杨医师突然瞠目结舌。
"他是谁?"沙士皮亚觉得这个名字有点耳熟,却又一时想不起来在哪儿听过,一望向杨医师,就看到他眼中满是惊诧与崇拜。
"他是全美,不,是全球血液疾病的权威,任何有关血液方面的患者,如果有机会得到他的救治,无非是打了一剂强心针。"杨医生极力地说着他所知道的事。
"你想做什么?"沙士皮亚防心未除。
"我要带她直飞波士顿。"他轻轻地说,却饱含力道。
"你以为你是谁?"沙士皮亚勉力稳住心神。
"让叶儿生命变得不一样的人。"他轻轻扯动嘴角,"而且就是现在。"
"现在?"沙士皮亚与杨医师同时讶然出声。
"只怕没有随行医生、医疗设备,还有飞机……"杨医生比他还焦急。
这时,急诊室外倏地传来哒哒的脚步声,十几名冷静的医护人员,向他们快速地走过来。
"这不就来了。"他仍旧平静无波地睇着逐渐走近自己的人员。
"飞机呢?"杨医生又问,彷佛现在所见只是幻象。
"就在贵院的顶楼。"他从容以对。
"我不同意!这太冒险了。"沙士皮亚似乎也不相信眼前所见。
穆法亚却在这时再度握住风叶儿的手,不语,却以一种刺探的波光看着这位爱甥女至深的长者……
时间彷佛静止了。
而他的大掌却一再传着温热至另一端的小手,彷佛宣告他才是她的守护神。
"穆先生,一切已备妥,就等病人上飞机。"为首的医护人员向前报告。
"嗯。"他仍旧不语,只是望着沙士皮亚,大掌仍不离开叶儿的柔荑。
像一场持久战,谁撑得久,胜利就是谁的!
其他人弄不明白穆法亚为何不动作,只是等待?
这时,他弯下身子,珍爱无比地在风叶儿的手背上,印下他的吻……绿色的瞳眸仍旧盯着沙士皮亚。
这时,沉睡的小手突然微微动了动。
难以言喻的惊诧与感激,旋即在穆法亚的心底激荡着。
他牢牢地回握住她,怎么也不肯松手。而她似乎感应到他的执著,也柔柔地与他合握。
这个小动作,让他猛烈地想喊嚷,却被他使尽全力压下,因为,他与沙士皮亚的"仗"未了。
绿眸再次对上他老的,没有退缩,也绝不退缩。
"年轻人,你小赢一回。"沙士皮亚终于放行。
"谢谢你,没有你的首肯,虽然我依旧是赢家,但却失去你的祝福与信赖,赢得并不光采。"窒压在胸口的巨石,顿时消失了。
好个不形于色的骄傲大男孩!沙士皮亚摇了摇头,苦笑。
风丫头和他在一块……真的讨得到便宜吗?
他就是知道,叶儿和他的交会是必然,而且也会擦出火花……
只希望这火花,不会太短暂!
※ ※ ※
波士顿
穆法亚连夜将风叶儿送到波士顿最著名的医院治疗,而这间医院可以说是"富贵人家的就医天堂"。
位于两百公尺高的山顶延续而下,满山妆美织锦枫红,投影在湛蓝的湖面,彷佛山与湖都随着红叶一起燃烧,不意仰头向上探去,天际云雾莹幽、袅绕飘升,棉絮似地变化出无数种形态,美丽极了。
床榻上的女孩似乎仍未醒来,穆法亚也一夜未阖眼,却让沙士皮亚先行住进他在波士顿市郊的别墅中。
他刻意关上手机,只打了通电话给金皓天,说明自己来波士顿,其他人就完全不知他的行踪了。
想起昨夜血泊中的风叶儿,他突然恨起手机的铃声……
如果不是那通电话铃声,她也不会如惊弓之鸟飞身疾行。如果没有胡乱冲撞,也就不会……受伤!
他深喟了口气,在她的床边坐了下来。
他又开始轻轻地抚着她的柔荑,似自问般低语:"叶儿,你打算什么时候醒来?"
她却没有回应。
他不介意。他知道昨夜繁琐的检查,让她累坏了,而且失血过多,想有好精神恐怕也很难。
他索性将脸凑近她的小手,迳自来回磨蹭着……最后与她十指交错……
突地,一句──"执子之手,与子白首"闪进了他的脑海。
他的心因为这一趟纽约行,完全迷失了。
他试图找回平静,却发现他心甘情愿追随着那抹随风飘扬的叶儿起舞……
心痛的感觉再次侵蚀他的胸口;吻,就这么落在她的手心上
她似有所感地睁开双瞳──
依旧俊雅卓尔的脸孔近在咫尺,她一下子不能相信眼下所见。
"是我。"他肯定地道。
她又探了探这病房的四周。
自有记忆以来,她一直与医院结缘,只是这病房……豪华得离谱,八成是特等病房。
又是他救了她?怎么这么巧?
他似乎看出她的困惑,"我想我吓到你了,所以,你──就发生车祸。我很抱歉。"他仍旧没放开她的手。
她这才察觉自己的手被亲密的锁在他掌中,于是急于抽回,"没关系。不过,我却介意你乘人之危。"她暗指自己的小手被偷握的事。
他却笑了。
这个险些在鬼门关走一遭的女孩,竟然还有心情开玩笑,她的父母究竟是如何教育她的?真是教人刮目相看。
"我这有。"他将自己的手递给她。
她却夸张地往后挪,"留给其他的女人吧!"
"没有别的女人。"他笃定地说,双眼灼热而恳切。
她却退缩了。
他这么说是什么意思?不会是……不会是对自己有么丁点暗示吧?
探着她变化万千的小脸,他再次浅笑,"相信吧,小叶子。"
"什么小叶子,叫这么亲热做什么?我可是有男朋友的人。"她也不知为什么要这么说。
顿时,他的俊容有一瞬间的凝窒,却在下秒钟回神,"那他叫什么呢?"
"你管太多了。"她心虚道。
他又笑了,"因为我是你最亲近的人,我不管你,小心被赶出这间伯尔得医院。"
"伯尔得医院?我们现在在波士顿?"她低声惊叫。
这是全美最好的血友病专科医院,而且劳克斯?海顿医生更是这里最权威的主治大夫。她……在这里?
"是的。"他据实以对。
"为什么?"她一时情绪激动。
"我是肇事者,只好这么做。"他环胸故作轻松状。
"你──"他是那个跟踪者?怎么会这样?
那她不是自己吓自己了?
她再看了病房一眼──这医院的费用一定很贵,不成!
"我要出院!"她连忙低嚷。
"不行!"他如老僧入定,不为所动。
"我不想欠你这么大的人情。"她推拒。
"你什么也不欠我,你只要安心养病,明儿个皮亚舅舅就会过来看你。"
"皮亚舅舅?你、你──叫他什么?"
"皮亚舅舅啊。"他又低笑。
"谁准你这么喊他的?"他们又不是亲戚。
"他啊!因为,我现在和他老人家是同居人了。"他忆及沙士皮亚首次骗他的模样,如今用在她身上……似乎有种甜滋滋的感觉。
"老天!"她发现自己的血压开始升高了。
"你们明明是亲戚,为什么要骗我?"他问。
"是他骗你,我可没有!"她连忙撇清。
"没有?"他诡谲地睇着她,"那枫叶女士的事怎么说?还有……"他轻轻地掀开她的被单,右小腿的伤痕再现,"妖姬……你表现得很好,我很期待再次看到你表演。不过,只能为我独舞。"
"你、你──"她用力扯下被单,"你是那晚的客人!?"老天,她到底出了什么洋相啊!
他……他知道她太多不为人知的秘密了!她……以后要怎么"表演"呢?
他再度看出她的窘迫,又悄悄地执起她的手,"永远躲在角色的背后,有一天会忘了哪一个才是自己。"
"你──"她有些恼,也有些慌,却不知用什么话回堵他。
"你用心演出的每个角色,我都喜欢,因为她们都呈现出特别的生命力;但我想看──这里的你。"他轻轻引她的手到她的心口。
她突然不语。
这个男人的心像颗剔透的水晶,任何人在他面前总是无法遁形,他却永远都保持着自我的光洁与纯静,让人很难漠视他的存在。
"你──"她很想问,他……
精灿的波光似在鼓励她,极浅的笑意正是最好的回应。
"你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她终于问出。
"这也是我想问你的话。"他又笑了,仍然握住她的小手。
这一次,她却没有抽回手来。
他似乎……开始依赖这股淡淡的温度……
第七章
大红的枫叶布满了整个山头与医院的四周,风叶儿正由穆法亚以轮椅推至后山的庭园散心。
凭良心说,风叶儿真的有点受宠若惊,像穆法亚这么一个优秀、又事业有成的俊绝男子,是不需要为她这么一个小人物推轮椅的。
其实,那天的车祸,她的身体除了大量出血之外,并无其他严重的伤,这个男人真的太小题大作了。
穆法亚为她找了个视野极佳的位置便停了下来,任山风轻轻拂过他们。
他们在彼此心中都占了一个很难抹煞的位置,但谁也没有火辣地宣誓或是告白。以外人的眼光看来,他们不像热恋中的情侣,反倒像是默默关怀与心系彼此的夫妻。
突然,风叶儿划破沉默,"你为什么还不回西雅图?"
"这么快就想赶我走?"他淡笑道,并将轮椅固定住,再缓缓地走到她的正前方,坐在落满枫叶的草地上。
风儿轻轻掠过他直而滑顺的短发,宛若漫画中的男主角,俊美又不真实。
她看傻了。
他……这么尊贵的人,竟然会随地而坐,而且完全不在乎地上是否乾净!为什么呢?
他凝视着那双不可置信的灵瞳,又笑了,"我常坐在自家的庭园草地上,就像现在。"
"真的?"太不可思议了!
她……对他的认识近乎陌生,却又为他着迷。那是一种很难形容的感觉。
"你知道,我为什么是五行社成员的'木'吗?"他正引导她走进自己的世界。
她摇了摇头,但探究的心,让她的明眸更加晶莹。
现在的她好美!他再次惊诧。
没有一个病人可以像她这么美!美在她的精神,美在她的好奇……难怪他会为她留下!
"不单是因为我姓穆,也不是我家从事木业生意,而是我的命盘──属木。"
"那么,其他四个成员也是因为他们的命里带金、带水了?"她好奇地问。
"你会中国人的五行八卦?"他有点惊讶。
"我父亲是中国人,他热爱中国文化,所以,他的'本领'全强迫输进了我这里。"她顽皮地指着自己的脑袋。
"你很幸运。"他下了评语。
"以前不觉得,但年龄越大,就越感觉到。可惜──"她欲言又止。
他也察觉这些天只有沙士皮亚来看她,一直没见到她的双亲,连一通电话也没有,问皮亚,他只是要自己去问叶儿。
他没问。不是不关心,而是──那是痛处!
见他不语,她很感激,也有一点点的失落。
因为,他不像大部分的"好心人",会嘘寒问暖,更甚者会打破砂锅问到底,打着关心的口号,挖尽你的隐私,让你无地自容。
她曾暗誓,要让这个男人为爱发狂、大笑、大怒……
当时,只因为看不惯他的从容与冷静,所以想挑战。如今……
她不敢想。
因为,她怕引起他的爱与狂,她付不起改变他的代价。
他太优秀,不是她这种"瑕疵品"配得上的。
以前,她从不觉得自己是瑕疵品,因为,她不曾真心过。
她很想像一般的女孩,大谈几场恋爱,然后潇洒分手……最后找一个没人的角落,独自死去。
反正她的病,只适合恋爱,而不宜怀孕生子……而以穆家这种家大业大的家族,根本不可能容下她这样的媳妇!
她想,自己对他是动了念,也植了情……所以,不敢轻易挑动那情弦!这是放了他,也是饶了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