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是想钓鱼而已。”无视无视,继续无视。
“难道你忘了契约还没有到期吗?”
织夜的脸部开始抽搐,笑容逐渐变僵。
这小子觉得马比她好看么?视线投注在马匹上的时间,居然比放在她身上还久,甚至更加灼热!
她引以为傲的嫣然一笑,在他面前竟然统统失灵!
那可是她每天睡前醒后,必定对着铜镜特训一时辰的心血结晶耶!
不论是嘴角扬起的角度、贝齿露出的程度、脸部抬起的多寡,以至于眼神流转的波动,都是那么完美无缺,任何人被她目不转睛地笑看一阵,都会脸红心跳、痴迷不已。
只有眼前这混小子不懂欣赏!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契约上没说我不能离开流星楼,也没规定我一定得随时接你交代下来的事,只说我这三年当中隶属于流星楼,需倾心竭力为组织效命。”一听织夜旧话重提,南宫禅已有投降的心理准备。
明知自己当初签下那纸为期三年的卖身契是受奸人所骗,要是他有师尊十分之一的随性,早该大袖一挥,掉头就走。偏偏自己又放不开,总觉得答应人的事就该做到,契约签得虽是不情不愿,却是白纸黑字,半点抵赖不得,这一拖就近三年……
契约契约,真真是他的破功罩门啊!
“泥巴说我还不想提,这三年你何时‘倾心竭力’过了?”南宫禅不提还好,一提起来,织夜便觉气苦。
当初哪个混球拟出这么简陋的契约的?这种简便的玩意固然方便胸无点墨的武者观看,却留下许多不大不小的漏洞。
像每次她传唤南宫禅,这小子就有本事一溜烟不见人影,楼里楼外找上七八天也找不出来,害得她每每得将一些必须赶时效的任务只好交到其他人手上。人不来,她亲自去找总行了吧?
嘿,这混蛋竟也照溜不误!
有时躲不过被她逮到,却是平心静气地坐在海边垂钓,与找得气急败坏、满头大汗的她相映成趣。
要他出马,他也有话可说:“钓鱼可是门博大精深的学问啊!在我的故乡有一个无人不知的谣传,要是垂钓者没钓上一条鱼就收钩,可是会减寿的。性命要紧,天大的急事也得等我钓完鱼再说。”
“我自认已经做到组织的指派了。”南宫禅一想起死在自己手下的三条孤魂,便是一阵心酸。
“你这三年来总共接过三件任务——三件!是同期加入组织的天星的三百分之一!你看看天星吧,以杀人为乐,那才是 一流杀手的风范呀!”织夜说着说着,头又开始发疼了。
具备这等身手的人,在组织的可以栽培下,早该抛下所有道德观念,视杀人如杀鸡剁鸭,将提高组织内部排名视为己任,甚至主动争取任务发派,这才是流星楼令人胆寒的杀手作风。
可这南宫禅却是一大异数,再怎么凶猛的精神攻击、思想改造,拿到南宫禅身上一概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别说是灌输“视人命如草芥”的杀手思想,就连服从上命这等基本要求,他都是左耳进右耳出,漠视到教她为之气结的程度了。
第一次在城门附近见到南宫禅,织夜还以为这楞小子容易操控,到头来却成了她重组杀手界的最大的磨练!
连内部杀手都摆不定,何以扬威武林、重震家声?
见织夜脸上神情阴晴不定,伪装用的出尘笑容不知何时手了起来,南宫禅心头一动,竟有些喜悦。
明白真相后,他便对织夜那几乎可说是无懈可击的绝美笑容起了反感。织夜生得貌美,轻颦浅笑只是更增其色,然而南宫禅却敏感的察觉出,那些微笑是专门做给别人看的,全是富含心计的微笑。
无来由的,他就是不喜欢。
“根据契约,你还得为组织效力一个月,不论你接不接天子这桩,先跟我回去再说。”头疼之余,织夜无心盘算,直截了当提出要求。
看着织夜揉着额角,眉宇间现出忧烦之色,想必是为这桩棘手的任务烦心,南宫禅一时心软,竟点头应允。
“好,我跟你回去。”
织夜倒是一惊,南宫禅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好说话了?
不过,织夜毕竟是织夜,能代替父亲一手支撑流星楼的人物,自然懂得把握良机。
“那我们快点走吧,回去还有好多准备工夫要做呢!”拉起南宫禅的手,示意与她共骑一马。
“不了,我用走的。”
南宫禅不忍虐待马匹,运起轻功转身飞走。
织夜驾马紧跟着那如飞般的身影。
回到流星楼,可就是她的天下了。
她虽然只能拿契约逼他回去,却能用另一个弱点让他乖乖就范。
● ● ●
“姐姐,这样不好吧!”
绣阁内,一名苍白纤瘦的清丽少女卧在床上,楚楚可怜的小脸吃力地仰望站在床前的织夜。
“有什么不好的?”织夜爱怜地伸手抚去妹妹脸上的发丝:“我只是要你帮姐姐一个小忙而已啊,羽夜。”
“可是姐姐,这是要我去害蓝星呀!我怎么忍心做这种事。”前些天受了风寒,羽夜的声音听起来格外虚弱。
“傻孩子,这可是喜事,怎么会害到人呢?”
“你说要我与蓝星定下婚约,等他捧回了天子的人头就举行婚礼……天子不是好杀的,我这带病之身又如何能嫁?这不是害人吗?”
“蓝星有多么爱惜妹妹,明眼人一看就知道,全流星楼上上下下百来人,除了贴身侍从小西,他谁都不理,只爱往你这儿跑,陪你聊天谈心,这就是对你有情有义的最好证明。”
“那是因为他和其他人谈不来,大家张口闭口不外乎,你这个月干掉几个?排名上升了没?哪位工匠打造的兵刃杀人不见血……之类的,蓝星大哥听了就烦,才会来我这避上一避的。”
羽夜对南宫禅只有扑之情,将男女之间的爱情硬是套在他们头上,只让羽夜觉得不伦不类。
织夜完全相信妹妹说的话,问题是——羽夜对蓝星没有意思,不代表蓝星未对羽夜动情!瞧瞧他那天天来此报道的殷勤样吧!
“羽夜,我们姐妹之间没有什么好隐瞒的,我就直说了。这次任务我是势在必得,要是败给其他组织,流星楼想重新崛起,不知要等多少年,而我手上唯一的胜算就是蓝星,无论如何都要让他点头!”
织夜认真的神态,令羽夜心中一紧。
这几年来姐姐为组织牺牲奉献,大半时间都在外头招揽人才,好不容易做出点成绩,难怪她想要胜过其他竞争对手,拔得头筹。
自己长年卧病在床,对家里没做过半分贡献,此时此刻……
“姐,我答应就是了。”
“谢谢你,羽夜。”
织夜握着妹妹纤细的手,心里满满的装着感动。
这么温柔体贴、惹人怜爱的妹妹,她怎么可能便宜那个混球?
仅仅是暂时委屈妹妹,当个让人垂涎三尺却望而不可及的香饵。
想娶羽夜?
有命回来再说!
第三章
当南宫禅死缠活拉推到议事厅的时候,轻飘飘的脑袋里飞着蓝天白云、小桥流水、篱院竹屋之类的安然景象。
是的,他已经开始计划即将到来的“隐居”生活了。
首先要找一块领近河流的隐秘场所,那种江湖中人不屑一顾,既无宝藏更无秘籍,不会引来漫天纷争的好地方。
然后他就可以过起抬首看云、低头垂钓、随性发呆、无事一身轻的悠哉日子了……恩,人生真是无限美好哇!
想象力正加速飞驰,身子已被小西推进了议事厅。
一踏进议事厅,南宫禅敏锐的察觉到——
所有人的眼神都在他身上。
事有蹊跷!
美好的愿景瞬间消逝,取而代之的是浓浓的戒心。
“蓝星,我们都在等你呢!请坐。”楼主夫人高居主位,但大家心知肚明,夫人身边那位明艳动人的少女才是主事者。
“多谢夫人!”
眼前黑压压的一片,只有天星和他有被赐坐的荣幸。
楼主夫人朝女儿看了一眼,织夜徐徐开口:“蓝星,夫人请你来次,是有事和你相商。”
在众人面前,尤其是处理公事,织夜从来不喊楼主夫人娘亲。
“请夫人明示!”南宫禅浑没在意的说。
反正早打定主意,天子那桩任务他打死不接。
契约上可没写,他必须接下每一桩指派任务。
这可不是他故意找漏洞,所谓的漏洞天生就是要给人钻的的。
“由于你让我们从中午等到傍晚,夫人等得疲乏,已经先向众人宣布过了,此刻就特地再为你说一次。”织夜心里暗骂,这小子果然天生欠揍,大敌当前的时刻居然让大家等了一下午!
“让各位久等,实在过意不去。”半分诚意也没有。
组织中除了寥寥数人,南宫禅不但不想结交,也提不起关心。
道不同,不相为谋。现在的自己虽然早已无意于侠客之途,但要他对这些一手杀人、一手拿钱的人物,兴起那么一丝半丝交友心理……难哪!
“夫人决定将二小姐嫁于你”
“羽——羽夜小姐?”
南宫禅睁大眼,眼中满是讶异。
见南宫禅一副张口结舌的呆样,原本得意计谋得逞的织夜却感受不出意料中的满意,只是死死地盯着他,新底涌起来路不明的怒气。
也不知道那双被受歌颂的慧眼是让什么给蒙了去,南宫禅纯粹惊讶的神情,到了织夜严重竟成了大喜若狂的震惊。
哼哼,妹妹自然是该被捧在手心上呵护的美人儿,可她有差那么多吗?同样是楼主千金,可看看他对她们姐妹俩的两极反映吧!一个避之不及,一个趋之若骛,这种天差地别的双重标准到底是打哪儿来的?
在这个瞬间,气糊涂的织夜浑然忘却自己对南宫禅做过的好事。
南宫禅看到她只是反射性转身就跑,而非横眉竖眼甚至拔刀相向,已经是十分温柔敦厚的表现了。
“看你这个反应,你应该是对这个安排十分满意吧?”织夜向来低柔甜腻的嗓音,此刻竟比千年寒冰还要冷上几分。
众人一听,都是一惊。
他们这位擅长在谈笑间运筹帷幄的大小姐,心情好象不太好啊?
南宫禅也是惊讶,却不是因为织夜的反常。
自己摆了什么诡异的表情,居然会让织夜误以为他感到满意?
他对羽夜的感情只是对妹妹的疼惜姑且不提,和羽夜成亲不就意味着……
羽夜病弱,不可能嫁鸡随鸡,到时自己势必……得一辈子留在流星楼?!
“夫人的一片好意,蓝星心领就是。蓝星莽汉一个,实在配不上二小姐,请夫人另择良配。”
南宫禅当然得坚持回绝。
蓝天白云、小桥流水、篱院竹屋,清闲美好的生活在呼唤他,万万不能被流星楼这种拿人钱财、劫人性命的鬼地方绑住!
南宫禅的拒绝,意外使织夜冷静了下来。
一旦一冷静下来,就觉得南宫禅的回绝大有弦外之音,不太顺耳。
“你的意思是二小姐配不上你?羽夜的身体是不太好,可也不是什么大病兆,只是纤弱了些,吹不得风罢了,绝不会影响日常生活。”胆敢嫌弃她温柔可爱的妹妹、流星楼尊贵的二千金?
敢情是不想或了!
“眼前组织的第一件大事,应该是合力对付天子,儿女私情之事应暂且放下。”南宫禅不理织夜的挑衅,镇定地说。
想暗算天子,从策划到实行,至少需要一个月以上的时间,到时他闲云野鹤一只,早拍拍翅膀飞去海角天涯逍遥正在去了。
织夜的眼珠滴溜溜地一转,顿时改变计划,假意附在楼主夫人耳边嘀咕一番,楼主夫人不安地望着织夜,没有提出反对。
“既然你对羽夜无意,那么刚才提的事情就当作没提过吧!不过,为了提振士气,夫人临时决定将羽夜嫁给与天子致命一击的勇士。”织夜满意地望着众人议论纷纷的景象,续道:“这次的天子徂杀计划,流星楼是只准胜不准败,夫人与我已经拟定一套实行方案,全是都必须参与。”
不用说,所谓“夫人与我”的部分,也只是说着好听罢了,所有计划方案都是由织夜一肩挑起的。
“要是同时有两人,甚至数人围杀成功,又该算谁胜出?”天星提问。
“若是如此,以夺得天子首级的人为头名。”
见原本一意推脱的天星出面发问,织夜瞬间又换上笑脸迎人的俏模样。
呵,就该是这样,她定的计策不可能出差错。
除了她人生中的失误,自己向来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
“楼中上下皆知夫人与大小姐疼爱二小姐,原来这就是你们对二小姐的疼爱法啊!不顾二小姐的意愿,将她后半生的幸福维系与一场暗杀结果……”织夜一生中最大的失误不但开了金口,还很不给面子地加以吐槽:“果然是居上位者,行事作风与我等凡人就是不同,令人无限景仰。”
“蓝星——”
织夜只想用双手圈住南宫禅的脖子,用力掐死他!
那个浑小子平常是远远看见她就立刻闪人,就算被她逮个正着也是摆出一副爱理不理的模样,在脸上隐约可见“说完公事走人”之类的心灵字眼,却选在这种关键时刻对她家私事表现出关心?
这,绝对是故意找茬!
冷静,冷静!暗地里深呼吸数口,织夜努力维持笑容,装出和缓的口气。
“事关拿下天子的性命,表示此人本领不凡,将来必定是组织里的中流砥柱,堪当与流星楼二千金相匹配,我们绝对没有牺牲羽夜的意思。”
要牺牲也是牺牲别人,她什么可能拿自己妹妹的幸福开玩笑呢?
就是刺客成功得手,只要羽夜不喜欢对方,她也会祭出妹妹身体不适的大旗来拖延婚礼,而后伺机下手除掉那位斩杀天子的“中流砥柱”!
人才可以找,妹妹只有一个!
不过,南宫禅怎会明白织夜的心思,不由得为羽夜不平。
那位柔弱秀丽善解人意的少女,怎能让他们作为杀人的酬金呢?
]退一步想,不只是羽夜,任何人都不该被当作筹码的!
于是,南宫禅那颗从来未转过害人念头的纯朴脑袋,开始有生以来头一遭的邪恶运作。
虽然沾上个“恶”字,其实也没有坏到哪去,南宫禅仅仅是在片刻后昂首望向楼主夫人,模仿师尊盯住找茬的阴凉眼神与那浑然天成的强大气魄,十分有胁迫性地朝夫人的宝座连跨三步。
冷冷的地、沉沉地,威胁感十足的语调,也是模仿得惟妙惟肖。
“所谓长幼有序,就是要选夫婿也该由大小姐先来,蓝星建议将此次行动的彩头换成大小姐,不知夫人意下如何?”
据说十年前天子与老魔约战泰山之巅,尚未动手,天子便在气势上输了一大截,让追随者颇流了些冷汗。天子尚且如此,何况是其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