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将卡片抢了回来,生气地瞪她一眼,坐回位置,不理她。
怡如她们三个应该都知道我是真的生气了,乖乖地闭嘴。只是丽娟这个大嘴巴还不识趣,三八兮兮地问:“小中中是谁呀?”
“你管人家,鸡婆,回去啦。”恺仪轻斥道。
“我是──”丽蜎还想说话,却被淑惠打断。
“你闭嘴,回去。”说着,淑惠还将她向外推。
“美丽的寿星,别生气了。”怡如小心地盯着我的表情,哄道。
我对她扯扯嘴角。基本上,丽娟才是我生气的对象,我不会迁怒于她们,只是被丽娟一闹,心情多少受到影响。
“女人过了二十五就开始走下坡了,再生气,当心满脸皱纹。”恺仪扯扯我的脸皮。
“大三八。”我拍开她手,笑了出来,“你哪壶不开提哪壶,别在女人面前提到年龄。”
“喂,喂。”淑惠打发走那个大八婆,连忙回来。“七色花是什么?”
“你没童年啊?”恺仪斜眼睨她。
“什么?”淑惠被骂得莫名其妙。
“那是一部卡通啦。”怡如说。
“哦。”看得出来,淑惠仍是不明白,不过大概怕再挨骂吧,她点点头。
恺仪没理她,将椅子滑到我身边,亲腻地搭着我的肩。“姊妹,老实说,小中中是谁?为什么从没听你提起这号人物?”
“就是嘛?光是看卡片就笑得这么幸福,快招,他是谁?”怡如也凑了过来。
“一定是个肌肉猛男,你怕我们觊觎所以藏私对不对?”淑惠一脸认真地问。
“你发神经呀?”我笑骂道。
“淑惠的猜测不无道理哟。”怡如点点头。
这些女人疯了。虽然我们总爱笑说,我们一致认定最佳老公人选便是Calvin Klein男性内裤纸盒上的那具胴体。不过,平时开开玩笑就算了,她们这么认真,倒有几分吓人哪!
“没道理,没有什么肌肉猛男。”我白了她们一眼。
“那这个小中中的身材怎么样嘛?”竟然连一向理性的恺仪都来凑热闹?
不过,身材……我努力地想着。“我也没看过呀。”
“少来!”她们不相信。
奇怪了,不过是送束花,就代表我与他应该有什么吗?真是的。
我无力地摇摇头。“真的没看过啦。”
小时候是曾一起洗过澡,可是,拜讬,那是幼稚园时候的事了。如果他现在还是那种身材,连我都要唾弃他了。
她们仍是一脸的不相信,不过,电话铃声适时向起,让我省去不少口水。
故作无辜地扯出个笑,我接起电话。
“生日快乐。”是沈昱中,我立刻便听出来了。
“谢谢。”我笑了出来。“这么确定是我,如果是别人接的怎么办?”
“那就装死啊,还不简单。”
“白痴。”我笑道。“嗯……那个,收到了,谢谢。”
我本来是想说,花收到了,很漂亮,可是目不转睛盯着我的六只眼让我有些别扭。然后,面前突然凑近的三张脸让我吓了一跳。
“是小中中吗?”怡如小声地问。
我挥挥手要她们走开。
没想到恺仪竟然对着话筒问道:“你是小中中吗?”
沈昱中当然听到了,说道:“对,我是。”他停了一下,似乎发现持话筒的仍是我。“纯纯,告诉她,我是。”
“你有病啊?”我才不要。
他笑了出来。
“好了,我──”
才想告诉他结束通话,我要上班了,淑惠却凑在我身边对着话筒问他:“你的身材好吗?是不是肌肉猛男?”
“周淑惠!”我将她推开,并吼了出来。果然,如我所料,沈昱中又大笑了出来。
我真的很生气,正想挂电话,他却又问我:“下星期中秋节有什么计画?”
“去新竹。”我想都不想就回答了。爸妈和二哥一家都在新竹,所以每有长假或三大节,我都会过去。
“哦。”
他这一声哦,令我想到:他在台湾应是没什么亲人,这种节日,他或多或少会觉得孤单吧?未再多想,我说:“你和我一块儿去吧,我爸妈他们见到你一定很开心的。”
“好。”就像套好招一般,我才刚说完,他立刻就答应了,没有一丝丝的迟疑。
他回答得太干脆让我觉得自己好像跳入他设的陷阱中。我觉得还是收回刚才的邀请比较好。“嗯,其实如果你有事的话没关系,不勉强的……”
他不让我说完,打岔道:“就这样了,时间到时候再说。”然后电话就断了。
瞪着嘟嘟作响的电话,我再一次觉得自己被他设计了。不是告诉过自己,离他远一点的吗?这会儿又着了他的道,竟然主动邀请他。我是白痴、智障、低能、弱智……
“说实话,今天到底是什么日子?”或许是发现电话结束了,她们三个又凑上来。“今天根本不是你的生日。”
“今天真的是我的生日,农历生日。”我将电话挂回去后才回答道。
她们互看了一眼,又看向我。“骗人。”
我没再解释,反正她们摆明了不相信了。
“我说──”怡如的眼神有些暧昧。“该不会是‘第一次’纪念日吧?”
“拜讬!”这个女人,我真是败给她了。
“对,我也这么想。女人的第一次,有如重生啊。”淑惠一脸陶醉地说。
“别瞎猜了,告诉你们是生日的嘛。”本来不想说的,可是事关名节,我只得再次澄清。
“放屁。”
“真的,我发誓。”我举起一只手。
“说实话。”
我觉得面前的三张脸变得有些恐怖,令我想起大四那一年的耶诞节,死党对我处以满清十大酷刑,就为了逼供沈昱中的事。如今,噩梦再现,为的又是他。
一切都是天意,一切都是天意,终究已注定……面对三个恶婆娘的严刑逼供,我的心中响起天王刘德华的歌声。是的,一 切都是天意。这是报应,我活该……
可是,我还是忍不住要说:沈昱中,我恨你!
※※※
沈昱中,我恨你。
我用力地将筷子戳入虾身,放入口中使劲地嚼着。我将这尾虾当成面前的沈昱中。从小,只有我恐吓他人的分儿,哪有人敢威胁我?即使有,我也从不吃那一套。但是今天,沈昱中竟然威胁我,而且,我乖乖就范,让他得逞。想到自己的没出息,忍不住想垂下两滴清泪。不过,梅汁排骨实在是太好吃了,等一下再哭也不迟。
可恶的沈昱中。下班前五分钟来电,告诉我晚上一块儿吃饭。是的,是“告诉”我,而不是“邀请”我。不征询我的同意,只是告知。基本上,我本来就打算与他保持距离的,何况他如此的专断令我不爽。没有第二句话,我告诉他,不,我不与他一起吃晚餐。我觉得自己酷极了。
可是他比我更酷,给了我两个选择:晚餐,或是明天全公司都知道送花给我的小中中是谁。
聪明如我,当然选择晚餐。于是,我与他来到懿园。食物很美味,气氛也很好,不过,我完全不理他。我不高兴他威胁我,更不高兴的是,他明知道我不高兴,竟然不哄我,只顾着吃。
“生日快乐。”突然地,他将一个包装精美的方盒推到我面前。
他会变魔术吗?我眨着眼看着面前的盒子。方才下车时并没有看到他拿任何东西呀,这么大的东西,他不可能放在口袋中吧?拿起盒子研究半天,我才突然想到,他刚才说……生日快乐?那么,这餐饭是为我庆生的?这家伙,不会明讲吗?看着他,我微扯起嘴角。“谢谢。”
我不喜欢他强势、专断的方式,虽然我明白他是真心祝福我的。以后我会找机会告诉他我的感觉,不过,不是现在,我不想破坏气氛。
扯开缎带,我小心地拆开包装纸,露出的是酒红色的绒布面盒子。看着华丽的盒子,我犹豫了,该不会是什么珠宝首饰吧?看向他,见他仍是微笑地看着我。不多想,我将盒子打了开来,是一只手表。我见过这只表,很漂亮,我很喜欢,差点就买下了。不过我的理智战胜了欲望,因为它的价格太高了,与我这个庸庸碌碌的上班族并不相称。
打开盒子看到手表的那一刹那,我是既开心又讶异的,为我们俩的默契、相同的眼光。不过,这一次我的理智不战而胜。我将盒子盖上,推向他。“谢谢,你的祝福我收到了,这就够了。这份礼太重,我不能做。”
他没有说话,只是扯着笑看我。接着打开盒子将表取了出来,我还来不及反应,那只表已经躺在我的腕上了。直觉地,我想将它取下,他的手却先一步覆于其上,阻止了我。
“别再拒绝。这不仅是生日的祝福,也是一份谢礼。”他说。
我定定地看着他,不明白他何需谢我。
“与你在一起,总是快乐的,无论是十多年前的过去,或是十多年后的今天。谢钝钝的回忆支持着初到美国的小中中,也才有今日的我,”他的手越过桌面,食指划过我的颊。“今日我回来了,来陪着你去找七色花。”
怔怔地看他,眨眨眼,我连忙将视线调开,因为我的泪差点夺眶而出。在心中暗骂自己神经,深吸一口气,我扯出一抹笑看向他。“谢谢。”
他不语,笑着摇了摇头。
然后,我们开始话当年,餐桌的气氛热了起来。
“对了,你怎么会到我们公司的?”我问他,这个问题存在已久。
其实,我想问的是,我们公司怎么会让他这种毛头小子进来骗吃骗喝。不过,我知道千万别让男人下不了台,他们最在乎的就是面子。所以,拐个弯,我换了个说法。
他扬起眉,扯着嘴角看我,看得我有些心虚。怎么,被识破了吗?
“因为你。”他说。
他的回答很简单,简单得令我头皮发麻。这三个字以前听他说过,在五年前的耶诞夜。那次,我让一个女人失恋,这次呢?我又闯了什么祸?没问,我只是看着他,等着。
他笑了。“你紧张什么?”
“没有啊。”我耸耸肩。
扯扯嘴角,他慢条斯理地端起水林喝水,视线不曾离开过我。
又来了,我瞪着他。上回,他也是这么钓我胃口的。
放下水杯,他才对我说:“本来就打算回来找你,听说你在这公司,我就来了。”
我仍瞪着他。狗屁不通,他以为资讯部经理的位置是他家的马桶吗?想上就上?
他用食指戳戳我的额头,笑问:“发什么愣?”
挥开他的手,对他的回答很不满意,我又问:“你来了,然后呢?老板见到小神童沈昱中,立刻跪地求你到公司任职?”
“差不多。”他说,然后笑着摇摇头。“当然没这么夸张。现任总经理是我大学时的教授,陈协理则是我的学长,是他们请我回来的。”
“哦──”原来是靠关系,走后门。我说嘛,怎么会请一个毫无经验的小毛头当经理。真相大白了,还说什么为了我,嗟!
“你在想什么?”他敲敲我的头。“我凭的可是实力。”
“是,我知道。”我连忙应和道,想起淑惠说的。“你会五国语言,二十五岁不到就拿到哈佛的博士学位。”
“对。”他应得理所当然,没有谦虚,也不讶异我知道这件事。
我又想到恺仪说的,忍不住笑了出来,告诉他:“还有,你出生的时候有只大鹏鸟在你家的屋顶盘旋;小时候在溪边看鱼儿往上游,还砍倒你爸的樱桃树。”
扬起一道眉,他也笑了出来。
“这是我同事说的。”我补充道。
他煞有介事地点头。“你同事调查得很详尽。”
“臭屁鬼。”我笑道,忘了这是什么地方,捡起盘中的一颗豆子去向他。
他笑着闪了开,那颗豆子差点丢到他后面的客人。我吓得瞪大了眼,确定没事后,心虚地吐吐舌头。好像回到十多年前,我们整个晚上就像孩子似地嘻闹、调笑,直到用餐结束。
在等泊车小弟为我们领车时,一个金发的西方女子来到我们面前,惊喜讶异地看着沈昱中,而后嚷着他的英文名字,扑到他的怀中。
沈昱中先是一愣,随即笑着握住她的肩,将她推开些,看着她,叫道:“Linda!”
Linda?好俗的名字,我在心中想道。
她用英文叽哩呱啦地说着,似乎完全没有发现我的存在。我的英文还算不错,她所说的我完全明白。扯了一串,都是差不多的意思──她很想沈昱中,是为了沈昱中才到台湾来的,她依然爱他,她希望能重新开始……
不懂含蓄的洋婆子,恶心!我在心中啐道。看了沈昱中一眼,突然有些怕听到他的答案,轻轻地,我朝旁边退了几步。
这个女的就是沈昱中之前的未婚妻吗?他说过她是金发碧眼,这个女的是金发没错,但是眼睛呢?不知道,距离太远,光线不足,我看不清楚。不过,我不死心,努力地盯着她,想研究出个所以然来。所以当她吻上沈昱中的唇时,我看得一清二楚。我觉得自己的心抽了一下。
恶心!我别开头不再看他们。才刚撇开视线,就感到手被人握住,是沈昱中。他牵着我的手来到Linda的面前,告诉她,我是他的女朋友,他所爱的人,他将与我结婚。
他的话令我有些心跳不规则。不过,我知道,他这些话是说给她听的,不是认真的。
Linda打量着我,然后对沈昱中嚷着,说她不相信,不相信沈昱中会弃她而选我。
沈昱中没再多作解释,泊车小弟将他的车开来了。他又对她说了一次,他们之间结束了,并祝福她。说完,便领我上车,驾车离开。
“怎么不说话?”在车上他问我。
“说什么?”我一时反应不过来,傻愣愣地问道,随即又说:“哦,对了,我知道你刚才跟她说的话都不是认真的,别担心,我不会藉此要你娶我。”我半开玩笑地说。
他斜睨了我一眼,没答腔,脸色不是很好看。我这才想到,他八成以为我的英文很烂,听不懂他们的对话,没想到失算,我听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难怪他不开心了。大嘴巴,刚才别说话就没事了嘛!我斥责自己。
“她……是你的未婚妻吗?”才刚骂完自己,仍是忍不住试探地问道。
他没说话,也没看我,大概是没听到吧?那就算了,我想。
“是‘前’未婚妻。”他突然开口吓了我一跳。我没忽略他强调那个‘前’字。
那个字令我没由来地开心一些。我想,是因为那个女人条件不够,气质不佳,配不上我的童年玩伴,我开心沈昱中自己认清了这一点,没错,就是这么回事,我的心情又更好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