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你又不是别人。”我嘟嚷道。
“是谁都一样,不要以为熟人就安全。你这个样子很容易引人遐思。事实上──”他的视线扫过我的胸前,又回到我的脸上,看着我的眼说:“我现在就很想要你。”
“你发什么神经呀?”我骂着,将目光调开,他的眼神令我不自在。僵持了一会儿,我才又抬起头看他。“我知道了,以后我一定会注意,你……先出去,我要换衣服。”
他看了我两秒钟才放开我,转身步出房间,并不忘将门带上。看着关上的门,我轻手轻脚地来到门前看着门把,看见他已上锁,放心地吐了口气,随即暗骂自己小心眼,不过,当我听到敲门声时,仍是惊跳了一下。
“干么?”我有些紧张。
“你介意我用你的厨房吗?”他问我。
“哦,不介意。”回答完我瘫坐在床上。
讨厌这样,弄得自己紧张兮兮地。
从小我便习惯了与男生玩在一块儿,性别的分野之于我,是很模糊的。当然,我不会穿着睡衣在每个男生的面前晃来晃去。事实上,只有沈昱中见过我穿睡衣。不知道,对他,我特别没有戒心。也许是因为他在我心中仍是童年的小中中吧?
刚才他说的那些话有些将我吓住了。什么“引人遐思”、“很想要我”的,我从来不曾想过这一类的问题。我知道他是为我好,可是,这帖药下得太重了些。我差点得了“恐男症”。不行,不能矫枉过正,与男生保持距离是必要的,但是用不着把自己弄得神经兮兮地。
“谢钝钝,你又睡着了吗?”沈昱中敲着门问道。
“我马上出来。”我从床上跳起来,以最快的速度漱洗、更衣。
走出房间,看到桌上的早餐令我颇为讶异。不是什么满汉全席,不过,这么短的时间内做出这些东西,不容易。何况,真的难想像他会进厨房。看这手艺,他应该常做。
“你要喝牛奶还是果汁?”他间我。
“牛奶。”我笑着答道,在他身边坐下。没想到他会如此体贴细心。
“自己去倒。”说着他喝了口牛奶。
我的笑容僵住了,然后瞪着他,对他吼了出来:“那你干么问我?”
自己倒就自己倒,稀罕!我起身到厨房斟了一杯牛奶,又坐回刚才的位置。突然想起一件事,看着他,我放柔了语调唤他:“小中中。”
“嗯。”他咬了口葱油饼,睨了我一眼应道。
“今天,我开车好不好?”我小心地问道。
“好啊。”他出乎我意料之外地爽快答应了。
耶!我开心极了。考到驾照好久了,没什么机会开车,今天总算可以大展身手了。飞快地吃完早餐,而且恭维地将他做的东西吃个精光,又乖乖地洗碗。然后我充满期待地与他一起下楼。
出了大楼的门,他问我:“你的车在哪?”
眨着眼看他。我的车?“我没有车啊。”
“你不是说要开车?”
“对呀,我要开……你的车。”奇怪了,我在心虚什么?他自己答应过的。
“开我的车?”他将钥匙往空中一抛,我差点伸手去接了,他却先一步接了起来,扬起一道眉,对我说:“免谈。”说完,他打开车门上了车。
我站在一旁瞪他。可恶的猪!他一开始就知道我在说什么,他是故意的!
他摇下车窗探出头来。“上车啊。”
“你这个二百五!”双手扤住他的两只猪耳朵用力地拧了几下,出足了气,我才绕到另一边打开车门上车。
一路上我故意不与他说话,等着他反省认错。没想到他根本当我是隐形人,气死我了。
不过,瞄了他一眼,我的嘴角得意地扬了起来。路标写得很清楚,新竹到了。就要下交流道,他不知道地址,不清楚方向,我看他还摆什么酷。
双手抱胸,我有了好心情,看着窗外等他来问我。可是,我等了好久好久,他连屁也没放一个,而且车子稳稳地朝二哥家的方向前进中。转过头我瞪着他,我相信他感觉到我的视线了,可是他还是不理我,连看也不看我一眼。
“沈昱中!”我不高兴地喊道。
他总算有回应了,不过也只是扬起眉睨了我一眼。
“你──去死!”对他吼完,我转过头继绩看窗外。
本来是想问他怎么知道二哥家在哪儿的,可是一看到他那张脸,我一肚子火全上来了。看着他将车子精确地驶入二哥住处所属的社区,那把火烧得更旺了。他到底怎么知道的?为什么从来没对我提起过?
既然他知道二哥家在哪儿,那么,爸妈和二哥认出他我也不该意外,只是,他们完全没有一丝的惊讶与意外,好像早就知道他会来似的,甚至连二嫂和我的小侄子凯凯都认得他。而且,他们对他也太热络了吧,完全将我冷落在一旁,好像我是个外人。
搞清楚,我才是谢家的独生女耶!心中嚷着但我没说出口,免得又被骂小心眼。
当他拿出送给家人的礼物时,我更不是滋味了。偏心鬼,我与他也十多年不见,为什么不送我?看到每个收到礼物的人都笑得合不拢嘴,好像很满意似地。马屁精,我在心中冷哼了声。
“姑姑,你为什么没有送我礼物?”凯凯抓着他刚得到的机器人跑到我面前。
“我──”小鬼!我尴尬地笑了笑。
“这是我和姑姑一起送你的。”沈昱中指着凯凯手上的玩具对他说。
虽然他为我打圆场,可是我一点也不感激。因为如果不是他,根本没有尴尬的这一幕。
“别太贪心,小朋友。”我拍拍凯凯的头。
“帮忙拿碗筷,吃饭了。”二嫂从厨房探出头来。
“吃饭?这么早……”我看到墙上的钟,十二点多了,是该吃饭了。我白了沈昱中一眼,进去帮忙。
老妈和二嫂的手艺没话说,可是,这餐饭我吃得并不开心,因为他们都知道我不知道的事。沈昱中到底背着我做了些什么?我不喜欢被蒙在鼓里的感觉。
“我说,昱中,你干脆当我的干儿子好了。”
老爸突然的一句话让我瞪大了眼。开什么玩笑?
“老头子你说什么傻话?”还是老妈上道。
我点点头继续吃我的,不过她的下一句话再度令我瞪大了眼。
“昱中当我们儿子,纯纯怎么办?”老妈轻拍老爸。
“干我什么事?大不了就是多个弟弟嘛。”虽然我一点也不想要这个弟弟,不过,我仍是连忙澄清,免得又被指为没度量、小心眼。
“什么弟弟?”老妈话里有不认同。
“本来就是,他小我三个月,不是弟弟,难不成要我叫他哥哥呀?”当他姊姊我够委屈了,才不让他占这个便宜。
“他比你小有什么关系?不是有句话说娶某大姊坐金交椅,男孩子比女孩子小,没关系的,何况才小三个月。”瞧老爸眉开眼笑地。
“什么……”我皱着眉看了老爸半天才明白他在说些什么。“别开玩笑了!什么跟什么呀?你们别乱说,我跟他,怎么可能嘛!”
见大家都不说话,只是表情暧昧地盯着我看,我只得继续说:“你们这样,中中不是很尴尬吗?”他就算没那个意思,也不好意思当着人家的面嫌弃他们的女儿吧?
大家又看向我身边的他,老爸还开口问道:“昱中,我们令你觉得尴尬吗?”
“不会。”他扯着嘴角看我,又对我爸妈说:“我很高兴伯父伯母同意我与纯纯的事。”
“沈昱中!你发什么神经呀?”我惊恐地看着他。
“好!”老爸大叫了一声,对沈昱中举起酒杯。“来,喝一杯。”
沈昱中也举杯道:“伯父伯母放心,我会好好照顾纯纯的。”
“你够了吧?神经!”我斥逋道,同时踢了他一脚。
“纯纯。”母亲大人拧起眉头看我一眼,望向沈昱中时却是带着笑容的。“昱中,从小我就把你当自己的儿子,如今你能看上我们家纯纯是她的福气。只是,她还像个孩子,长不大,你要多担待些。”
老妈说得好像我今天就要出嫁似地,我的泪差点没滴下来。
都是沈昱中,我又踼了他一下,重重的一下,他不该开这种玩笑,老爸老妈会当真的。
不行,我得解释清楚:“妈,他是开玩笑的,你──”
“我不是。”沈昱中打断我的话。“我说过,我不会拿这种事来开玩笑。”
“你还说!”我气极了。他是存心来搞破坏的吗?
“纯纯害羞了。”二嫂笑着说。
“我才不是害羞咧!”我皱起眉,我是在生气,生气,他们不懂吗?
“她不是害羞?那没关系,我们继续说。”二哥笑道。
“闭嘴啦!我还有帐还没与你们算呢,净拿我开玩笑!”
“你们怎么知道他今天会来?”我问着家人,又转向沈昱中。“还有,你怎么知道二哥家在哪儿?”
“大哥。”沈昱中瞟了我一眼,只吐出两个字。
“大哥怎样?”我没好气地问。
“大哥是我在哈佛的学长。”
我愣了一下。对哦,我怎么没想到?只是一个学校何其大,谁想得到他们竟遇到彼此?不过,这解释了五年前他为何知道我的地址,以及他知道二哥家所在的事,可是,为什么他们取得联系却不告诉我?
“你们什么时候知道的?为什么不告诉我?”我嗔怪地问着家人。
“昱中一回国就到新竹来看我们了,谁教你不常回来。”二哥说。
我瞪大了眼。“我还不常回来?我同事都笑我长不大了。”
“你本来就长不大。”沈昱中扯扯我的头发。
拍开他的手我回嘴道:“你才长不大。”
“你才长不大。”他不认输地继续说。“做事不经大脑,动不动就哭得──”他说不下去了,因为我咬他。
没错,我咬他。抓起他的手,狠狠、狠狠地咬了下去。当然,我的动作引来其他人一阵惊叫。沈昱中却很沈得住气,动也不动,连眉头也没有皱一下。
放开他,我忽然想笑。
这一幕以前也出现过。国小二年级左右吧?他也是像今天一样,笑我爱哭。二话不说,我狠狠地咬住他。当时的他可不像现在这么沈得住气,他哭了,然后与我扭打成一团。
好吧,我承认,至少这一点我是不如他,他确实有所长进。
看着他微扬的嘴角,我知道,他也想起了相同的事。
举起杯子轻碰了他面前的玻璃杯,轻啜一口饮料,我发现,我又有了好心情。
第六章
这三天的连假真的很开心,可是欢乐时光总是过得特别快,一转眼又到了星期天。本来打算吃过晚餐再北上的,可是沈昱中说会塞车,吃完午餐休息一会儿,他早早便押我上车,开车上路。
“想听柏林爱乐的现场演奏吗?”在车上他问我。
“想,想死了。”我嚷道,随即又像泄了气的皮球般垂下双肩。“可是就算想死了,还是只能想。”
前一阵子太忙,完全没有时间注意艺文活动的消息,等我知道柏林爱乐室内乐团即将来台的消息时,票几乎已售罄,只剩最高额的,而且都是角角的位置。我只能安慰自己,其实,听听CD也是不错的。
“你问这干么?”我侧着眼看他,心中有一丝丝的期待。他该不会有票吧?
微微扯起嘴角,他看我一眼。“我有票。”
哦!YES!“我爱你,小中中,你是个大──”慢着,我想到前几天被他摆了几道,好听话先别说得太早。敛去笑容,我端起架子问他:“你有票,然后呢?”
他脸上的笑容又扩大了些。“我在想,不知道鄙人在下不才我,是不是有这个荣幸能邀请美丽的谢钝钝小姐与我一同前往国家音乐厅聆赏柏林爱乐室内乐团的演奏?”
“我去,我去!”我不停点头,点得快断了。请我去,几个字简单明了,他非得这么文诌诌地扯了大半天,让我等得急死了。不过,嘿嘿,反正结果一样。
果然被他料中,大塞车,我们到台北时已经六点了。怕来不及,我们只在中正纪念堂附近草草吃了点东西。
后来才发现我们紧张过度了,进到中正纪念堂时才不过七点整,距演出时间还有半个多小时。不过,我们也没问着,广场上有高中的乐仪队在练习着,四周已围了不少人在观看。拉着他,我也找了个有利的位置看着,
我一直很喜欢看他们的练习,可以看到各校的特色与文化。有些学校的学生自律性很强,练习时老师几乎都只是立在一旁,不干涉的;有些学校的学生则是完全没将练习当一回事,教官、老师加上教綀,四、五个师长在一旁吼得声嘶力竭,他们仍是不断嘻闹。并且,我发现这种学校文化是传承的。大学开始,有时到央图找资料或是到两厅院观赏节目,常有机会遇到高中生在排练,看了这许多年,自律的依然自律,嘻戏笑闹的也仍是那几个学校。
我突然想到,在美国长大的他应该是第一次来看他们的练习吧?抬头看他一眼,果然,他看得津津有味。再回过头时衱一个男人冲撞了一下,我差点跌跤,幸好沈昱中及时扶住我。
我不悦地皱起眉头,望向那个冒失鬼消失的方向,这已是他第二次冲撞到我了。沈昱中似乎也注意到了,他将我拉近他,让我立于他之前,双手环住我的腰,护着我。
又看了一会儿,我发现对面的音乐厅已开放,陆续有人入场了。
“要进去了吗?”他俯身在我耳边问道。
我看看腕上的表,还有一些峙间。“再等一下下。”
“时间差不多了。”过了一会儿他又说:“还是你想看这个,没关系,反正还有机会。”
“开玩笑!”我嚷道,同时拉着他跑向音乐厅。
还好我们是用跑的,不然再晚两分钟就会被关在门外了。
他带老我到第三排正中央的位置,这么好的位置我还是头一次坐,以前坐过最好的位置是第五排,印象会如此深刻是因为,中场后,就衱起了起来。
学生时代常会买最便宜的票溜到前面去坐,运气好就可以享受一场超值的豪华飨宴;运气不好,就像那一次,丢大脸被赶了起来。满有趣的,不过,那是学生时代的事了,现在年纪大了,丢不起这个脸。
所谓一分钱一分货,真是一点也没错。第三排的位置真是棒极了,伯林爱乐的演出也真是没话说,听得我是如痴如醉的。只可惜中场的小插曲坏了我后来的兴致。
我们遇到了一位怎么也料想不到会见到的人──沈昱中的母亲。是她来找我们的,或许在入座时看到我们的吧?
见到她,沈昱中完全没有表现出任何的情绪。他表现得很有礼貌,有礼得充满了距离感,7─11店员的那声“欢迎光临”都要比他热情十倍百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