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兔大爷,多谢称赞。」他对自己逐渐能够控制怒气的本领感到异常愉快。
能够重新掌控住情势的滋味真是太美妙了。
在公事上,他一向如此,而现在面对父亲,他也渐渐捉到了诀窍,不再动不动就轻易失控了。
「你竟敢叫我兔大爷?」老人家气怔了。
这不是当面指他是毫无男子气概的同性恋吗?
「兔崽子的老子不是兔大爷是什么?」陶远睨了父亲一眼,索性把笔记型计算机取了出来,放在酸枝桃木雕桌上,打开计算机。
他手头上的美国钢铁股已经飙涨到了百分之八十,可以处理掉了,还有今天必须要E-mail给瑞士分公司的代理商,关于那笔巨额订单……
「你用那个是什么玩意?」陶老将军看见他修长的指尖在小小键盘上飞舞,脸红脖子粗道:「我栽培你写了那么多年的毛笔功夫都到哪里去了?我们中国笔墨之美博大精深,你……」
陶远充耳不闻。基本上,只要不是谈相亲,随便老人家骂什么他都无所谓。
陶老将军骂到差点噎到,幸亏一旁安静忠心的徐副官递上了温热的参茶,他喘了口气,接过来喝口润润喉。
「你呀,你老是把我的话当耳边风。」陶老将军顺了顺气,愠怒的神情蓦然消失了,起而代之的是浓浓的图谋不轨之色,他得意地道:「对了,我忘了告诉你,你妈昨儿个自美国打电话回来,交代你星期六一定要去相亲,你妈也很喜欢郝家的那个小丫头哟。」
他猛然抬头,手指僵在半空中。
「这不公平!」他心头火起,忿忿地道:「你又拿妈来压我了。」
和跋扈嚣张霸道自以为是的父亲相比,温柔善良好脾气的母亲简直就是他们生命中的天使,正因为如此,他们家两兄弟对于母亲的话从来不会违抗。
只要别看见慈祥的老妈脸上浮现失望的神情,他宁愿去吞图钉、生吃蚯蚓,或是和一头恐龙约会。
但是和一个素未谋面又是父亲中意的女人相亲,甚至结婚,这个牺牲未免也太大了。
尤其他只要想到……老爸再一次奸计得逞,他就满肚子的不爽。
「啧啧,如果你妈知道她在你心目中竟然这么可怕,她会怎么想呢?」陶老将军看起来非常不介意当那个告密者。「唉,你可是她心爱的小儿子啊--」
「Shit!」陶远愤怒又无奈地爬梳过黑发。
「搞什么?你是不是堂堂正正的中国男儿啊?居然骂那种字眼……」陶老将军吹胡子瞪眼睛。「咱们难道都没有国骂了吗?王八蛋、混帐,他奶奶的……随便哪个骂起来都比雪特强啊!」
够了!
「我会去相亲。」他脸上的神情像是要杀人,咬牙道:「但是也只有这样而已。」
再跟父亲搅和下去,他一定会真的发疯。
「你一定会对那个可爱的小丫头一见钟情的。」老人家乐不可支,自信满满道。
「我可不像你,有恋童癖。」他冷哼。
陶老将军当作没听见,自顾自地咧嘴笑着,边喝参茶边对徐副官道:「老徐呀,你孙子今年多大啦?叫他不要长太快,等等我孙女儿出世,咱们好配成亲家。」
「多谢将军厚爱,我回去一定会吩咐他的。」徐副官一贯地忠心到是非不分、黑白混淆。
陶远翻了翻白眼,强忍住搓揉眉心作疼的举动。
真是够了。
一想到要让父亲得偿所愿,他就……等等,或许……相亲依旧是相亲,但是绝对不是父亲心目中所想象的那一种就是了。
嗯哼,太完美了,他英俊的脸庞蓦然跃上一抹得意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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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说我们总经理要去相亲了耶!」
「天啊!青天霹雳……」
「这个消息可靠吗?该不会只是流言流语吧?」
总务课里众女议论纷纷,轰动程度几乎快把天花板掀翻,直接跟一楼的工作同仁Say Hi了。
郝纨听见这个天大的坏消息,爱笑的脸庞足足有好几分钟笑不出来。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她紧紧攀住八卦女王如花的手,快急哭了。
「亲爱的郝纨小朋友,这件事对我们所有人的打击都太大了,但是妳一定要节哀顺变。」如花拍拍她的手背,抽泣了个两下。「唉,我们所有的人都打算做巫咒娃娃钉那个走狗屎运的女主角,可恶!对了,娃娃一个一百元,缝衣针一包五十元,妳要不要登记购买?」
这个时候郝纨无暇理会这个死要钱的如花了,她眼前一阵发黑发晕,「我好羡慕那个可以跟他相亲的女孩子呀,好羡慕……」
看郝纨大受刺激的模样,如花转头看着几个颓然如丧考妣的女同事,再度问道:「娃娃一个一百元,缝衣针一包五十元,三人同行打八折哦!」
「去死吧!」几个女人正满肚子怨气没处发,冲着如花乒乒乓乓就是一阵乱拳飞打。
「哎哟喂呀……妳们打错人了,不应该打我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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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期六中午,陶远故意姗姗来迟。
陶老将军找了一个媒婆--他听说礼俗如此--一同坐在餐厅的四人座位里。
中午十二点零五分,陶老将军沧眉与额上的青筋不时抖动了动。
死兔崽子,居然敢给他迟到?
他不是不知道儿子耿介严肃到近乎僵硬的原则,最是厌恶迟到的人,无论是迟到一分钟或一秒钟,在陶远看来都是罪大恶极。
没想到陶远为了要惹他生气,今日居然破天荒迟到了五分钟人还未到。
幸亏女方也还未到,否则教他这张老脸要往哪放?
陶老将军的脸黑得跟锅底没两样,一旁的媒婆则是频频抹汗。
「没关系,没关系,这表示他们俩都很害羞,这桩亲事有希望、有希望……嘿嘿嘿。」媒婆死命地拗道。她做媒四十年以来,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功力可不是假的。
「妳真这么觉得吗?」他锐利的老眸一扫。
媒婆打了个寒颤,「欸,您放心,您放心。」
十二点零七分,陶远一身笔挺西装地出现,餐厅里只要是有眼睛的莫不被这一个天下无双、千载难逢的大帅哥吸引住了。
陶老将军明显地松了一口气,正要露出笑容,却在看见儿子臂弯挽着的那一个「东西」时,瞪大了老眼。
不不,那个「东西」不是挽着,根本是「黏」在儿子身上。
「陶远,你在搞什么鬼?」陶老将军气到青筋暴凸,毫不客气地用包金拐杖指着那名神态慵懒、身材火辣的女人。「从哪里黏来一只狐狸?他奶奶的,你存心砸老子的台是不是?」
所有的人都被虎威犹在的老将军咆哮声吓得噤若寒蝉,陶远却掩不住愉快的神色道:「爸,我跟你介绍一下,这位是我的『好朋友』易绵绵。」
「什么情深深意绵绵的?你别忘了你今天是来相亲的,带着这么一个……」陶老将军总算强忍住不堪入耳的批评,愠怒道:「总之,要是给小纨看见,那成什么样?你要我怎么向老郝交代?」
陶远自顾自地拉着「好朋友」坐了下来,若无其事地道:「我不介意两女共侍一夫。」
「共侍你个头,你想得美!」陶老将军气晕了,「别以为故意装成花花公子就要吓跑人家,搞砸亲事,反正你想娶也得娶,不想娶也得娶,今天你要是让小纨伤心的话,我和你妈决计不放过你!」
妈的,这个老人家脑袋里装的到底是什么?
陶远眉角抽搐了一下,脸色铁青地道:「我只答应相亲,没答应娶她。」
「你这叫做相亲吗?」陶老将军不顾脸色尴尬的媒人频频偷扯袖子,气呼呼道:「故意带着个女人来,你……」
「有话好好讲,呃,有话好好讲。」媒人抹汗的手在颤抖,她开始怀疑今天这个case会不会成为她这辈子最后一次做的媒?
老的和年轻的好像快打起来的样子,她会不会被「流弹」波及呀?
而且她看那个野女人也是坐如针毡,原本黏住陶少爷的身体此刻自动坐直还冷汗直流。
「如果说我没诚意,那个姓郝的不是更没诚意?」陶远看了看腕表,也生气了起来。
搞什么?迟到了半个小时,害他被迫搂着个伴游公司雇来的小姐大半天,坐在这里被老头骂得焦头烂额,身为主角之一的她居然还没来?
可恶,他千算万算就是漏算了她有可能不到场!
那他在这里浪费工作的时间被炮轰,所为何来?
陶老将军越骂越大声,尤其在郝纨连影子都没出现之下,他直接认定就是儿子故意带野女人来,所以郝纨才会不愿意出现!
「她一定是在窗外看到这荒唐的一幕,于是被气跑了!」陶老将军怒不可遏。「我一定要跟你妈讲,你个不孝子是怎么存心忤逆我这个老爸的!」
一个半小时过去,在媒人与野女人都忍不住假藉尿遁跑掉了之后,陶老将军还絮絮叨叨地对着儿子指天画地口沬横飞。
但见陶远脖子上的筋已经啪啪啪地凸了出来,英俊的脸庞涨得老红,咬牙切齿。
那个姓郝的女人最好永远别出现在他面前,否则他一定会失控拧断她的脖子!
第二章
黑色星期一。
「总经理早。」一名菁英主管在大厅遇见老板,愉快地道。
「早什么早?」陶远回头,怒目大吼。「九点半所有主管都给我到会议室开会!」
可怜的菁英主管目瞪口呆地愣在当场,连手提箱都掉了。
总经理因星期六相亲失败的八卦事件迅速流传在整栋大楼里,十分钟后,如花兴匆匆地冲向一群有周一症候群、正要死不活趴在桌前的女人。
「号外!号外!」她那张涂抹了太多胭脂水粉的脸咧出夸张的兴奋笑容,很有效果地吓醒了所有的人。
喝!所有人都直挺挺地跳了起来。
老课长却是惊到慌忙的在抽屉里找他的镇静剂了。
「如花,妳今天的妆还真是……突出呀。」郝纨首先定了定神,继续啃起郝家菜包来。
「真的吗?谢谢妳,我还想会不会妆太淡了点。」如花开心地笑完之后才挥了挥手,「哎哟,我在说什么呀,重点是我要告诉妳们一个天大好消息!」
「是什么?」方似玉和宋花好、戴月圆没好气地齐声问道。
「听说总经理星期六的相亲被放鸽子了耶!所以他相亲失败,今天心情不太好哦!」如花掩不住喜悦地宣布。「本消息保证童叟无欺千真万确,是秘书的助理亲耳听到总经理的父亲打电话来骂人,并且要总经理速速回call……呵呵,我们的八卦网传播速度果然快、狠、准,绝对没有漏失掉的啦!」
「什么?」郝纨手上的菜包滚落桌面。
「哇!是哪个女的这么暴殄天物?」似玉咋舌道。
「那个女的真是太没福气了,怎么会放弃跟总经理相亲的大好机会呢?」郝纨兴奋得不得了,「唉,要是我呀,就算半夜通知我,我用冲的也要冲去。」
「我也是。」花好流口水道:「我只要能够坐在他对面,和他痴痴对望一分钟……要我一个月不支薪都没问题。」
「只要我可以摸一下他的翘臀,我一定一整年都不洗手了。」月圆痴迷地道。
「对呀。」她们全部心有戚戚焉地叹了一口气。
课长吞了两颗镇静剂后,硬着头皮小小声开口。
「呃,那个……有谁可以送件上去会计部?」
办公室整整沉默了三分钟,然后课长在女子兵团白眼攻击下慌忙抱头鼠窜。
最后还是郝纨不忍心,笑道:「好,我去!」
可怜的课长,不知道在什么时候讲什么话又不是他的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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郝纨手上抱着文件,心情畅快地边哼着歌,等待着电梯。
咦,今天电梯是怎么了?为什么三部都高高在上,不愿意屈身来到地下一楼呢?
算了,会计部在五楼,她就走楼梯上去好了,权充运动吧。
她顺着造型流线时尚的钢梯爬呀爬,透过玻璃帷幕看见外头阳光正灿烂。嘿,连阳光都可以感受到她内心的欢喜,所以特地在冬日露出来亮相。
蓦地,她的视线在三楼的玻璃旁停顿住了。
一名高大的,修长挺拔的身材穿着优雅、衬托出气质来的高级黑色衬衫与同色长裤,领带是铁灰色,和他浓密黝黑的头发形成了某种奇异的神秘与绅士感。
他的侧面……噢!那坚毅英俊充满男人味的侧面,就连太阳神阿波罗都要为之嫉妒的轮廓线条……
她紧紧揪着衣襟,屏息地瞪视着他。
天!她作梦都没有想过能够这么近距离,只相差三、四个阶梯地仰头看着心目中的天神,灵魂里的偶像,幻想底的爱人。
「总经理。」她声若细蚊,双眸发亮。
陶远被惊动了,皱着眉别过头看着她。
这个面容清秀,小巧玲珑得像清纯高中生的少女是谁?他不记得公司几时启用过工读生了。
「我认识妳吗?」他怀疑地挑起眉。
她两眼亮晶晶,呼吸急促心跳加快。「总、总经理,我、我……」
郝纨就在这千载难逢的好机会里忽然气喘了起来……搞什么啊?她并不是气喘患者啊!
就在她呼吸困难得忍不住想一拳打通喉咙之际,陶远已经看不下去了。
「深呼吸……」他走过来帮她拍抚着背,双眸炯炯,声线沉稳坚定地命令着,「深呼吸,慢慢吐气……很好,就是这样。」
他的手掌居然碰到她耶!
好暖和、好有力气却又好温柔的一只手掌。
郝纨登时脸红心跳起来,喘得更厉害了,还不忘紧紧攀住他的手臂,借机感触到他结实温热的肌肉……啊!她摸到了,真是卯死了!
陶远疑惑又有一丝担忧地看着这名小脸红似苹果,满眼陶醉又拚命喘气的女孩,「妳等等,我去叫救护车。」
「不不!我没事,我很好,我只要……」她半倚着他在楼梯上坐下来,这才发现双腿抖得有多厉害。「坐一下就好了。」
「妳得了什么病?」他盯着她,实事求事地问。
花痴病。
她险些脱口而出,总算及时咽回去。「呃,谢谢你的关心,我没有病,只是……呃,那个中暑吧。」
被他这颗热力四射的大太阳电晕的。
「今天才二十度。」他古怪地看了她一眼,「妳确定是中暑吗?」
「当然。」她很不要脸地继续装虚弱,「啊,我头有点晕……你的肩膀可以借我靠一下吗?」
天啊,连她都佩服起自己的色胆包天!
陶远迟疑了一下,本能地想拒绝,但也许是她清秀的小脸蛋上那一抹恳求,或是从她身上传来的一缕淡淡乳皂幽香,不知怎地,他一时昏了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