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觉得怎么样?陛下。”丹德罗常常策马至马车边问候。
为免他过度担心,娜妲伊丝总是鼓起笑脸,“很好,风景不错,我看得很开心。”
拿撒斯也是时常关心的骑马蜇到她车旁,“母后,如果你觉得有任何不舒服,就要马上说哦!”
“我觉得好得很。”
娜妲伊丝对于他们的过度紧张感到好笑及不以为然,不是不知道他们的失常是因为她初为孕妇,但这孩子终该失去的,若是因为不小心而失去或许会比她故意下毒心杀害来得好受,于是她在等待,等待神安排她如何失去这无辜的孩子。
第一天在河畔扎营。
营火炙烈,熊熊火光映在安逸的脸上,不管士兵、侍从或女官都安心的笑着,饮着美酒吃着烤肉,彼此间快乐的谈笑。
娜妲伊丝和丹德罗远远的望着,并不特别想加入他们,只是在热闹之外共享甜蜜的宁静。
“你看拿撒斯,”娜妲伊丝突然作出手势要丹德罗看——拿撒斯正瞪着一双不悦的眼,默不作声的瞧看执意做男装打扮的纳兰佳正跟一群英俊的卫队士兵谈笑自如,“我敢说他其实很喜欢纳兰佳。”
“但纳兰佳却不见得喜欢他。”丹德罗直接点明。
“那是因为她还不够了解拿撒斯的好,他可是很优秀的,”嘴角露出微笑表现出得意。
“骄傲的母亲?嗯。”丹德罗也笑了,然后表情一转,担忧的蹲在她面前,“说真的,我不喜欢这次旅行,你现在情况特殊,我不要你为了这个孩子把身体搞糟了。”
“你太多心了,不会的。”娜妲伊丝不以为然的摇头。
“或许是,但总是得提防,毕竟还要小心丹伊王这个丧家犬,他脾气不好又不够君子。”
“你怕他趁这个出游的机会偷袭我?”娜妲伊丝拍拍他的肩,“别担心,我们不是每次都逃过吗?还灭了他的国家,破坏了他跟乔纳斯的计谋,他现在已经没有力量跟我们为敌,我猜他变成一个孤单的旅行者了。”她呵呵地笑了起来。
“你太低估敌人了……”丹德罗摇着头。
“陛下。”
娜妲伊丝转头看,一名年轻的卫队兵正忐忑不安的站在她前头,紧张得仿佛面临生死关头,“有什么事吗?”
她尽其可能的亲切开口。
“很抱歉打扰了你们,我……我只是想跟陛下说……我很高兴能跟你出来,你是我知道最好的国王,我很荣幸地入宫卫戍。”
娜妲伊丝高兴的笑了,“我也很高兴有你的加入。”
年轻小伙子因此显得兴奋异常,“谢谢陛下,对了,我还想告诉陛下,明晚我们不是要驻扎在马哈的神殿吗?我去过那里,神殿的后庭刚好建在濒临特罗特河的一个高崖上,从那边看可以看到很漂亮的景色,就像涅瓦罗神住的世界一样,陛下,你一定要去看看。”
“我会的。”娜妲伊丝愉快的点头。
“那……那就这样子,我回去了。”年轻小伙子转身想走。
“等等,你还没告诉我你的名字呢!”
“我叫伊波拉平德。”年轻小伙子咧着嘴。
“伊波拉平德,嗯,我记住了。伊波拉,好好干。”娜妲伊丝鼓舞他。
年轻小伙子很肯定的点头,“我会的。”
第二天的确扎营在神殿边,但高贵的王室成员如娜妲伊丝女王、拿撒斯王子以及尊贵大臣丹德罗将军却可以留宿在神殿里。
只是到达时已经星辰高升,除了繁星满天,涛涛河流声之外,神界的美景已因黑夜的笼罩而告辞。
“没关系,我可以明天早上再欣赏。”她这么对丹德罗说,留下“三脚”蜷在床边睡觉,打发陪侍的人出去,“我累了,想早点休息,你们也快下去吧!”就连丹德罗也不例外。
夜深沈,“三脚”的沉重呼吸声附和着特罗特河轰轰的水流奏成一曲安眠,魅惑她沉沉的睡着。
圆月当中,乌云浮走,地上的人儿也渐渐被睡意攻击。
突然,有人影在黑暗中闪动,火焰游移,在每个帐篷一角茁壮。
“救火……”惊醒而发出警告的人被无声无息的解决。
“失火啦!”另一个幸运的人尖锐喊叫声划破寂静。
人群骚动。
首先是拿撒斯奔出神殿,大声的指挥着,“救火,全部给我起来,一边小心戒备。”
丹德罗也警觉的下了床奔出房门,外边的情况如何,他不在意,他唯一关心的是娜妲伊丝。
但这个神殿的主祭司却半路拦阻他,“将军,不好了,女王不在房里,会不会出去了?”
依娜妲伊丝的个性的确是会出去多管闲事,所以丹德罗一个转身匆匆向外奔。
主祭司待在原处看着丹德罗的背影消失,然后嘿嘿笑了声,剥掉遮了半边脸的斗蓬帽及脸上伪装的毛发,竟是已经亡国的丹伊王阿尔迪。
毫不知险恶已生的娜妲伊丝伊睡得正熟,倒是“三脚”嗅到了不对劲而睁眼,抬头四望着。
“陛下,陛下,你醒醒。”叩叩叩的敲门声同时催促。
“谁呀?”娜妲伊丝睁开双眼,拿起搁在床边的佩剑警觉的往床边靠。
“是我,伊波拉,昨晚跟你讲话的那个。”
她记得,“伊波拉,发生了什么事?”搞不清楚状况就绝不开门。
“神殿跟营区失火了,有敌人攻来,丹德罗将军要我带陛下到安全的地方。”
丹德罗不会派陌生人做这事,但他昨晚也对这位伊波拉赞赏有加,或许因为如此才叫伊波拉来吧?
娜妲伊丝于是开了门,“我知道了。”她朝伊波拉颔首,步出房门,再回头唤,“三脚,别睡了,快过来,我们要到安全的地方。”
“三脚”抖动者身上的肥肉慢条斯理跟出了房门。
丹德罗在骚动现场找着娜妲伊丝,结果遇到了拿撒斯,“你母后呢?”
“在神殿里呀!你跑出来干什么?”拿撒斯叫喊着回答。
丹德罗已经知道不对了,正想奔回神殿。
“大家上呀!”
一群来路不明却为数众多的敌人从四方隐蔽处围了过来。
丹德罗和拿撒斯震惊的望着,“该死,我们踏进陷阱了。”
* * *
伊波拉带领着娜妲伊丝来到神殿的后庭。
“陛下,就是这里,你看那一片黑漆漆的地方,就是特罗特河,小心点,别靠近悬崖边,掉下去是会死的。”
“放心,我不会靠近的。”
突然“三脚”做出无声狮吼的模祥。
“怎么?你不喜欢这里吗?”娜妲伊丝低笑一声,却起了疑心,不明白“三脚”吼的方向为什么是特罗特河河面上无边的黑暗?那里有什么?
“它当然不喜欢,因为这是它也是你的葬身之地,”随着这熟悉的声音响起,自大的丹伊王阿尔迪搂着一名美女自黑暗中现身在火把的微光中。
“是你。”娜妲伊丝吃了一惊,迅速且立即的拔出佩剑戒备的看着他,并一边对倒退远离的伊波拉道,“是你背叛我的吗?伊波拉。”
伊波拉哈哈笑了起来,“我没有背叛谁,我是在复仇,为我的父亲乔纳斯,你这个贱人。”
“你是乔纳斯的私生子?”娜妲伊丝又吃了一惊。
“没错,还是最宠爱的一个。”阿尔迪王得意的回答,“你想不到吧?早在三天前,我就占领了这神殿,你以为我会落魄潦倒吗?你错了,支持我的人还多的是。你说对不对,甜心?”还有心情对着身旁的女人伸出魔舌。
“对极了,我的王,”那女人像蛇般缠在他身上,表情享受。
“你想做什么?”娜妲伊丝吼着问。
“要你死,如你在十年前所发的誓,因变心而死在特罗特河里,哈!哈!”
“你作梦。”她叫,提着剑往阿尔迪王攻去,忠心的“三脚”也发出天威,配合的往伊波拉扑去……
* * *
纳兰佳带着一名祭司杀到拿撒斯和丹德罗面前。
“这位是神殿里真正的祭司,侥幸逃过一劫,他知道有一条密道,可以从特罗特河进到神殿。”
丹德罗和拿撒斯互视点头。
“杀出去。”拿撒斯说。
“坐船去救伊丝,走。”
* * *
“三脚”把伊波拉咬死了,代价是左腿被砍断,身侧中了一剑,奄奄一息的倒在血泊中。
娜妲伊丝和阿尔迪王还恶斗着,他从容不迫余刃有余的挡住娜妲伊丝轻盈却致命的攻击。
“投降吧,你不是我的对手。”
“我死也不投降。”
“没错,投降也是死,不投降也是死,投降我至少留你个全尸。”剑锋凌厉的划过她左臂,留下不浅的伤口。
她咬牙忍住。“该死的是你。”
“够胆识,我喜欢,可惜你没眼光,当年嫁给我不就没事了。”不客气的一剑刺进她的腿,然后抽出。
她“咚”的一声跪下去。
“好耶!阿尔迪王好厉害。”旁边的女人拍手叫好,“快一剑刺死她,把她丢进河里。”口边兴奋吆喝。
阿尔迪王一步步逼进,娜妲伊丝爬着一步步退后,退到了崖边,手下松土剥落,落进了底下滔滔大流,娜妲伊丝不得不停住。
“伊丝!”
“母后!”
丹德罗和拿撒斯从神殿里迅速奔了过来,边大喊着,他们后头跟着纳兰佳。
“受死吧?”阿尔迪王从容不迫的朝她心窝刺一剑,就在千钧一发,丹德罗掷出佩剑,笔直飞出,直射阿尔迪王的胸口,阿尔迪王中剑了,鲜血自胸口流下,圆睁的眼燃满愤怒,仍旧坚持那挥出的一剑,就快……就快刺进娜妲伊丝胸口了……
吼!(仍旧是无声)
“三脚”拼着残余生命跳出最后一跃,扑向阿尔迪王,随着阿尔迪王的倒下和他一同坠进特罗特河,“噗通”一声,被波涛汹涌的特罗特河吞噬。
“三脚!”娜妲伊丝看着汹涌河面心痛的叫喊。
黎明到来,东边天空微微露白。
“母后,你没事吧?”拿撒斯问,看着丹德罗小心的抱起她。
“我没事,”娜妲伊丝落寞的将眼光自河面拉回转往丹德罗,“可是三脚死了,为了救我。”
丹德罗清了清喉咙,不甚愿意的承认,“它是只好狮子,对不起,我来迟了。”
“没关系。”她摇头,“那你们呢?有没有受伤?”
“没有,我带你去疗伤。”丹德罗抱着她就要往神殿走。
“等等,”拿撒斯却突然喊住。
“拿撒斯,怎么了?”娜妲伊丝抬头看着头低垂的拿撒斯。
“母后,你已经死了。”
“什么意思?”她大惊。
“你和丹德罗为国牺牲了。”他大喊,眼睛凶狠的看往阿尔迪王的女人。
“我是无辜的,我什么都没做,什么都没听到,别杀我,求……啊!”
太迟了,拿撒斯一剑挥过去,那女人身首异地,硬僵僵的落在地上。
“拿撒斯,你为什么要杀她?”娜妲伊丝不满的高呼,认为那女人罪不及死。
“这女人,是我母后。”拾起地上滚落的女头颅往特罗特河一丢,“那个男人就是丹德罗,你们现在都死了,快走,到一个不认识你们的地方,把孩子生下来。”
娜妲伊丝明白了,丹德罗也明了。
“拿撒斯——”她噙着泪感动地喊。
“放心,我会厚葬你们,你们死得很光荣。”拿撒斯笑着面对他们,“你们快走吧!秘道下有船,你们就坐船从特罗特河逃走。”
“但你……”丹德罗迟疑着。
“你们怕我当不好国王吗?”看他们摇头,拿撒斯又催促,“那你们快走,以后要幸福的活着,帮我生一堆弟弟妹妹,对了……”他迅速解下身上所有的首饰,“这些多少值一点钱,以后如果有需要再派人找我。”他将那些金光闪闪的佩饰往娜妲伊丝手上塞。
“拿撒斯,你确定?”她不自禁望着他问。
“我确定,”拿撒斯点头,“你自由了,这是你们唯一的机会,快走吧!”他又催。
“是呀!陛下,丹德罗将军,再不快走,若被士兵们看到就走不了,那你们一辈子就没办法光明正大的在一起,没有什么好犹豫的。”纳兰佳也加入了奉劝的行列。
娜妲伊丝终于同意的点头,“谢谢!”泪水滑落眼眶,迷蒙的眼征询的望向丹德罗。
“你们保重,”丹德罗也颔首同意。
“我们会的。”拿撒斯与纳兰佳同时扯出笑容,不发一语的看着他们往神殿走去,一步一步,进了神殿,没人黑暗……
朝阳射出金黄的光芒照射在宽广的河面上,凉风袭来,卷去了不久前的血腥,带来了一番青草的清新。拿撒斯踱至崖边,看着特罗特河反映着阳光而波光闪动,在一片金光漫耀中,荡着一叶扁舟随水漂流,扁舟上坐着因爱相拥的两人……逐渐远去。
拿撒斯的眼中灼热,喉口发出哽咽沙哑的声音,“敬爱的大神涅瓦罗及耶娜茵呀!我是索罗兹亚的王拿撒斯,祈求你们原谅娜妲伊丝和丹德罗的相爱,他们已经受了太多的苦,我身为他们的儿臣为他们难受,祈求神们赐他们重生,赐他们夫与妻的名份,从此一生相守……”
一阵凉风飒飒的吹来,吹起他的衣袂猛烈摇摆,发出类似“好”的声响。
纳兰佳走近,钦佩的看着他,“陛下,你做得很好,一定会是个好国王,人民有福了。”
拿撒斯仍看着河面的孤舟,“谢谢!只可惜你少了母后做靠山,以后就不能违抗我这个国王了。”
纳兰佳愣住了,脸色一寸寸发白……
孤舟上,丹德罗拥着娜妲伊丝双双瞧着悬崖边伫立的两道人影愈来愈远。
“他会是个好国王。”娜妲伊丝这么相信。
丹德罗点头,“他有普西凯的果断,有克雷夫因的仁慈,以及你的聪明。”
“和你的英勇。”娜妲伊丝轻轻拍他的手背,“现在,我们该往哪里呢!”
一阵凉风飒飒吹来,更吹得孤舟飞快向前飘,嚎嚎的风声像在应和什么。
“就顺着风走,走到索罗兹亚的边境,找一个小小村落住下来,生下我们的孩子好不好?”
“好。”娜妲伊丝微笑的点头,忍下身上的伤痛闭上眼幻想,“我要养一群牛,然后你建木屋,建围墙,每天你出去工作,我就在家里带小孩,我们要生四个孩子,二个男的二个女的,每个都是不平凡的孩子,然后我们要告诉他们还有一个不平凡的哥哥在做国王,让他们帮忙守护着这个国家。”
“会的,这一切都会实现,只要我们在一起,”他伸出手摩挲她的嫩颊,柔情无限。
娜妲伊丝点头,满足的靠向他的胸,“当然,”她轻吐,也同样情意绵绵。
河面凉风更炽,吹动孤舟飘得更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