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有些哭笑不得地挥挥难闻的气味,转身坐回凉爽的车里。指示司机跟上她的机车以后,闭起眼,检讨自己的心态。他弄不懂自己几时变得这么好脾气,居然在大太阳底下和她斗嘴。
老天,他很想推说是因为“受人之托。忠人之事”,但是他心里明白他在自欺,如果今天楚书倩不是长得这般明艳动人,伶牙俐齿、聪明慧黠,他还会有兴致和她一来一往斗个不休吗?
老实说,他恐怕早就用高压政策硬逼她听从吩咐,哪容得她咄咄逼人说个没完。他从不否认自己对她感兴趣,虽然听起来有点无稽,但是自从看到调查报告里的她的照片和生平点滴以后,就渴望接近她和她结识,相信往后有她的日子一定会很有趣。
楚书倩几乎是在蜿蜒的山道上飚车,不过她的小绵羊实在也赶不了多快。她从后视镜里看到那部宾土房车就跟在她车后不远。
可恶,这分明是存心对她下战帖挑衅,证明他最后那句再相见的承诺绝不是说说而已嘛!
纵然明知她的破机车跑不过他的顶级房车,也深信他终究会找到她,她还是不爽自己样样受制于他。所以她心思一转,决定逃家去,随即撇车逆转,轻便的小绵羊立刻往反方向奔去。
当她的小绵羊和宾士车交错的时候,她坏坏地对后座车窗扮了个挑衅的鬼脸。
哼!再跟呀,一路上车多如潮,就不信那辆庞然大物能钻得赢她的小绵羊。
呵呵……郁卒了半天的坏心情终于放晴,只要想到他跟不成,心里就舒坦许多,她乐得唱着歌在车阵中钻来钻去,开心地奔驰远去。
眼看破机车在远处消失,虽然知道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但是雷登还是有些不痛快,不过路都跑了,何况是塞车惹的祸,他也只好认了,只有耐心点等她自动归巢。
第二章
楚书倩躲在“雅筑居”帮同学蓝艳臻看菜馆,A了三天免费伙食,直到深夜才溜回家。如果不是因为要上班,她原本还打算躲个十天半个月,看他有没有那个闲工夫留在台湾和她耗。
她扬起挺秀的眉,谨慎向四面探看,确定在大楼附近没有那辆亮眼的顶级宾士,才把机车停在住处大楼前的空地上。
她露出安心的笑容,得意自己的逃亡计划成功。
走人电梯,大厦管理员怪怪的笑容,笑得她脚底发麻。
“阿伯,有人找我吗?”她怀疑地问。
“没有、没有。”管理员连连招手,仿佛怕她不相信似的连声否认。
她摇摇头,心想大概是太在意那家伙了,才会疑神疑鬼。
电梯很快在她住的那层楼停住,她再次探头左右瞄瞄,虽然这样显得有点小题大做,不过还是小心点比较保险吧!
没人,OK没问题了,她得意想着。
一手提着从茶馆里打包回来的点心,一手把玩着钥匙,脚步轻快走向自家大门,心不在焉地转过惟一的死角,随即惊吓停步,手上的钥匙一不留神往外抛去,正好让倚在墙上守株待兔的雷登接个正着。
“该死!”
她冲口诅咒一声,原来管理员被收买了!看着他抛玩钥匙的可恶笑容,她真恨不得再踹他一脚。
好吧,先忍一忍,毕竟好汉不吃眼前亏,她才不会笨得让他有机会报复她。
“这么晚了,你鬼鬼祟祟躲在这里于什么?”她恶声恶气质问他,伸手试图把钥匙抢回来。
他动作迅速地握住钥匙,就是不还她,紧锁眉表情严肃,嘴里也没好口气地回她。”亏你还知道很晚了,整整三天跑到哪里去,玩得流连忘返?”
“哈!要你管,这是我的地盘耶,我爱几点回来就几点回来,跟你没关系。”
“你显然乏人管教。”他不悦地出言训话。
终于等到她平安回家,他总算放下心里的大石头,显然明知这些年来她都活得好好的,但是他就是忍不住担心,尤其见她骑着那部好像随时会解体的破铜烂铁到处跑、真的叫他不操心也难。 “笑话,管教也轮不到你吧?”看他高傲严厉的样子,她就忍不住想跟他顶嘴,“你可以走了,把钥匙还我。”
她摊开手心跟他讨,他却瞧也不瞧一眼,宜接拿钥匙开门,而且非常有风度地让她走前面,的随手想将门关上,他却可忍地冲着她摇钥匙。
她忿忿往沙发一坐,顺手把香气四溢的食物往玻璃桌上扔,交叉双臂环胸,“你死缠着我,到底想怎样?”
“我们得谈一谈。”他把钥匙放在门边的小几上,走到她对面坐下,“你的宵夜?”
看到他对那包食物垂涎欲滴的样子,她不自觉点点头,他该不会为了要逮她,连晚餐都没有吃吧?
“你介意吗?”他指指那包东西问。
她摇摇头,帮他把塑胶袋打开,里面包着热热的叉烧包、四色烧卖、港式萝卜糕、凤爪等色香味俱全的点心。
“你还没吃晚餐?”
见他点头,她有点坏心地递给他筷子,“你慢慢吃,我再去帮你下碗面。”显然是故意想为难他。
“谢谢,麻烦你了。”他打蛇随棍上,笑笑道谢。
只见他随手把西装丢在旁边的沙发上,拿下价值不菲的领带,解开领口,取下袖口的金袖扣,径自享用起来。
老天,他敢情把这里当自己家呀!啧,这随便的家伙,居然连客套都免了。
她有点气恼自己干嘛心软,是他自个儿爱饿肚子,她做啥帮他心疼。
她悻悻然的走入厨房。
好吧!她边走边在心底偷偷承认,这或许是写言情小说的后遗症。总是见不得帅哥受难。
她忙着在冰箱里找材料,本来打算三天假期除了去慈恩塔一趟,其他时间都要在家里赶稿,是以事先采买好些食物和水果准备足不出户,却未料到被他打乱坟画,眼下反而便宜了他。
厨房抽油烟机轰隆隆响着,客厅里的雷登伺机打量她的窝。陈旧的屋子空间不大,楼中楼的设计,显然上层是她的卧室,下层除了挑高的客厅,还有间小巧的和室书房。。
他弯腰走进和室四下瞧瞧,两面顶到楼板的书架上摆着各类书籍,超大号的电脑矮桌上重重叠叠,尽是封面画得美美的小说。
“喂,面好了。”
看到他放下的那本正是她刚出版的新书,她有点难为倩,猜想他该是看不懂中文的,顶多只瞧到书的封面而已,而台湾的言情小说全都用美女画像当封面,应该还不会太丢脸啦!
她把面和水果拼盘放在他面前,面碗里只放汤匙,就是不给他叉子,分明是想看他出糗。
“谢谢!”
他不在意地拿起筷子,轻而易举夹起面条,吃得赞不绝口,“好吃,想不到你的厨艺不错。”
”不客气,随便弄弄而已,你八成是饿坏了,有得吃都说好。”
她有些意外,想不到他用筷子的本事比大多数的东方人还要利落,她的恶作剧倒显得小心眼了。
“咦,怎么突然谦虚起来,还以为你会嘲笑我几句呢!”
或许真的饿了吧!他很捧场地一扫而空,包括打包回来的茶点也全部清洁溜溜,还不吝啬地赞美她的手艺,可惜并没有打消她逐客的决心。
“我不想浪费力气跟你吵,吃饱喝足可以请了吧?”
她指指大门,清楚地表达赶人的意思。
“不急,我都有耐心等你三天,你总不会连和我说几句话的时间也没有吧?”
“你真的在这里等了三天?”
她怀疑地瞅着他,不太相信像他这种高高在上的人,会这么有耐性。
“是呀!”他应得很顺,一点也不心虚。
其实他是猜她必然会回来准备明天上班,才先过来堵她。
“你实在很固执耶!那天我已经把话说得那么白,你干嘛还不回纽约去,缠着我干什么?”
“我想你呀!”他用开玩笑的口吻说着,也不怕她听出弦外之音被吓跑!“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不是?”
“拜托,别乱用中国成语好不好?”
他居然会用英文说成语,而且还用得非常道地。她听得心跳加速,弄不清楚他是真懂那句话的意思还是瞎蒙上的。
“你这外国人根本不懂那些活的意思,说错了也不觉得丢脸。”
她硬拗他用错词,不想被他发现他的话让她心跳加速。
“怎么可能说错,我若用错词,你为什么会脸红?”
他坏心地点出她的反应,换来她埋怨的白眼他不在乎地靠在椅背上,大有和她长期抗战的打算。
她有些恼火地瞪他,他赖着不走她就不能赶稿了,赶不上明天寄稿给编编,她的稿费势必往后延,那她下个月的房贷可会出问题的。
唉!她暗自大喘气,搞什么鬼嘛,她招谁惹谁,怎么会沾上这么难缠的家伙呢?
“谈、谈、谈,你到底还想谈什么?”
她好生无奈地瞧着他。越看却越着迷,他那对金棕色眼眸在灯光下闪亮,最是迷人。或许她可以考虑把他当作下本书的男主角,霸道、狂妄,加上死皮赖脸至极。
看她望着他失神,他几乎有些不舍得唤醒她,她清醒的时候总是怒张尖刺不让人靠近,也只有在这失神时刻,才会出现温柔的一面。
他乘机细细端详她,她的轮廓纤细,想来遗传到她母亲的容貌,但是高挺的鼻和深陷、靛蓝的瞳眸绝对是得自她父亲。
他原来对她的身份还有几分疑虑,但是看到她,和她针锋相对以后,他完全信服她是约书亚的亲生女儿,因为她的倔个性和父亲如出一辙。
他故意倾身接近她,热热的气息侵入她的冥想世界,马上将她惊醒。
“你想于什么?”她被吓一跳,慌忙往旁边挪去,正好让两人座沙发露出半边来。
他顺势坐到她的身边,“我只是想看看你是不是看我看到失魂了。”
“臭美,大无赖。”她生气地用中文骂他,身子一动就想挪窝坐。
“别走,我喜欢你靠着我。”’
他迅速伸手拉住她不放,亲昵地将她困在身旁。实际上他好像非常喜欢挑逗她,惹她生气,老是挑她介意的话题和动作,逗得她气红了双颊。
“你到底谈不谈,我没有那么多闲工夫陪你耗好不好。”
“嗯,是很晚了,好女孩是不可以留男人过夜的,对不对?”
“你放心,你绝对没机会留下来过夜,只要你快点把话说清楚,说完后希望我们从此老死不相往来。”她再次表明立场。
“我若说清楚,你可能会很失望,因为我们的关系很密切,而且难以割舍。”他刻意暖昧的说。
“想骗谁呀,我又不是三岁小孩。”她睨他一眼。
“别不信,我们拥有共同的父亲,你想这样的关系还不密切吗?”
“怎么可能?”她惊呼一声,有种晴天霹雳的感觉。
不会吧?楚书倩在心底哀号,心情无由地一落千丈,双眸霎时黯淡无神,看起来深受打击。
好难掩失望地看着他,越看越觉得不对。好呀,居然敢骗她,他大概没被恰某某修理过,才会这么喜欢捉弄人。
“你玩够了投?这么明显的谎话也敢拿出来戏弄人,我可没那么笨!一句话就让你骗了。”她生气地甩开他的手,站起身远离他。
“我哪里骗你?”
“你的发色和眼睛都和我不同,遗传基因不可能有这么大的偏差,我们怎么可能会有血缘关系。”
“哦,你误会了,我只说我们共有一个父亲,并没有说你和我是同胞手足。’”他风凉地笑她,邪气的眼神跟着她的脚步移动,那毫不隐藏的火辣辣视线,可没有半点亲情的意味在里面。
“你可恶。”她气愤地骂他,不知道自己该生气还是该高兴,不过心里却有种暗暗的窃喜无端冒出来。
哎哎,怪不好意思的。就算她死都不承认自己煞到他,她还是不希望他是自己的“哥哥”。
“既然我所谓的‘父亲’有你这么出色的儿子继承家业,他还找我干什么?”
“我毕竟只是他的继子,你才是他的亲生骨肉,分离了这么久,他希望你回到身边,承欢膝下也是人之常情。 ”
他说得合情合理,她却听得火冒三丈。
继子?那不就是说他父亲宁愿要一个带拖油瓶的女人为妻,也不愿意和怀了亲身骨肉的母亲结婚.这样薄惰寡义的男人,又何必在这许多年后,才来宣告身为父亲的权益。
“他希望?”她用嘲讽的语气说:“那我的希望呢?你怎不问问我希望什么?”
“那你的希望是什么?”他从善如流问道。
“我希望他永远不要再来骚扰我,他有妻有子什么都不缺,大可像以往的二十六年一样,把我们当作不存在。”
“不,你这样说对父亲并不公平,这许多年来他确实不知道你的存在,但是他一宜很遗憾当年没有留住你母亲,他万分期盼找到她,让她回到身边。”
“哈,人都死了,他当然可以说得冠冕堂皇,负心就是负心,无论你说破嘴,我一个字也不信。”
“你未免太过不通情理。”
他真的快被她气昏,看不出她看似潇洒,实际却如此死脑筋。他站起身往她面前一站,双手扶住她的肩,强迫她注意听。
“你听我说,父亲是个好人,他疼爱我一如自己的亲生子,我了解他,他从不说假话,你不可以不相信。”
“行了,你爱怎么说都随便你。”
楚书倩感到一阵苦涩,他对继子百般呵护,却从来没有想过她这个女儿的存在,老天爷是多么的不公平。
她的眸变得灰瑟瑟,她的心沉甸甸充满悲哀。父亲,她以前不需要,现在也不必要了。她昂起下巴看他,“你说完了吧?反正不论你说什么,他都和我没关系……”
“他是你父亲啊!”
“不,他不是,他既然不知道我的存在,就表示他只提供了一只无用的精子走错了地方。他在我出生前就不要我,让他好好珍惜你吧!”
“父亲错了,他应该更早来找你们才是。”
“早?”
她带着讥消的口吻,有着明显的怨慰,“该多早?早到七年前我妈还没死的时候?早在二十六年前他始乱终弃时?还是他还没有跟你妈结婚以前……”
他无所谓地耸耸肩,抬手拉开他放在她肩上的双手,“晚了,一切都过去了,就让所有的事情都照旧吧!”
“不,一点都不晚,事情也没有过去。父亲他关心的是你的未来。”
“我的未来和他没关系!”她后退一步,随手一挥指指屋内,“我有工作!有自己的车和房子……”
她当然不会告诉他,她下个月的房贷正因为他的纠緾不清而告急,“你看看我哪点需要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