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阴冷的目光下,她瞪着自己的脚尖,埋怨数落起自己。
呜……她干么那么多嘴?!
本来,她只是想问一句话而已,谁晓得一谈到“钱”字,她那张嘴就没了节制,居然该说的没有讲,反而拉拉杂杂地说了一堆,还教训起严峻来……
巫姗恨不得立刻赏自己几个巴掌,教训自己一下。
笨呀!万一严总为了这一件事不答应她的请求,那她不就又断了一条外快的收入。
呜……她真是笨死了!
巫姗一边暗骂自己,一边畏惧地直打哆嗦。但为了她“远大重要”的目标,她还是忍着寒颤,说出最精华、也是原来想说的一句——
“我可不可以买现成的就好,其他折现?”
严峻放下笔,十指交错搁在胸前,直视着她冷笑。“你教训了我那么久,就只为了想问这一句话?”
“嗯。”巫姗低头,就差没有挖个地洞将自己埋起来。如果可以,她也很想撕了自己那张坏事的嘴。
严峻冷冷地凝视着垂头丧气的巫姗。
不用想也知道,这个女人心中打的是什么主意。
以往他交往的女友常假借“买衣服”的理由,向他要一笔款子。
而这其中,她们真的用在采买衣服上的不过十分之一不到,其余的钱,大多进了自己的口袋。
对于女友们这种小动作,严峻一向很清楚,只是习惯性地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想理会,无言默认女友们敛财的小手段。
而这一点,巫姗也一定知道。
所以,爱钱贪财的她之所以这么问,八成是为了想遵照办理,以增加自己的收入,特地来微求他的默许。
这个巫姗……她爱钱的习性还真是越来越严重了,居然连这点小钱也想省。严峻无奈地摇头。
罢了!反正这一次,巫姗也算是帮了他一个大忙。
况且昨天,他因为一时莫名气愤,明知道巫姗怕事,也怕死他前女友们的报复,却还要求她要公开订婚……
事后,他自己们心想,一场意气之争的游戏而已,真有必要做到这种程度吗?
然而他因巫姗居然从不曾对父母提过他一句,心有气愤,忍不住才想刁难她一下……
事实上,他根本没有理由生气!他不过只是巫姗的顶头上司而已,她不对自家人提老板的事,并不犯法吧!
巫姗任职他的秘书数年,她周到且快速的办事效率,早已让他将她当作自己的心腹看待。
一想到昨天巫姗那副“肝肠俱裂”的痛苦表情,他一向冷硬、防备周密的心,居然微微绷开一道裂缝……
“算了,”就当是弥补她的精神损失吧。严峻忍不住长吁一口气。“反正穿的人是你,只要不失体面,随你要买几件,买什么厂牌,在台湾还是在巴黎或米兰采购都无所谓。”
他边说,大笔一挥,签下一张便条,示意巫姗过来领取。
“凭字据,你自己到会计部知会一下,让他们拨两百万元到你的户头支用,不够用再来向我报告追加,若有余额,你就自己留着,不必缴回。”将便条递给她,严峻的神情有些无奈,有些纵容。
巫姗大受感动。“严总……”她的眸中闪烁着激动的光芒。
开口提出要求前,她自己也是满心的不确定。
严峻对女伴一向大方,但她……她算哪根葱?又不是他真的女友!顶多只能算是他雇用的演员而已。
他是否会如同对女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般,默许她“污”下置装费用……在这之前,她根本连一点把握也没有!
只是,因为急于想要弥补财务上的漏洞,她才不得不试看看……其实,他没有必要这么做的。
只是她也料想不到,对她这个“假”女友,严峻一样的慷慨……
对他的宽容,巫姗大受感动之余,心底还莫名漾起一丝的悸动。
严峻低头,再次翻开新的公文卷宗,“还有事吗?”
“没……没有。”
“那就出去办公。”
“是!”
☆ ☆ ☆
一出总经理办公室,巫姗立即快乐地直奔会计部门。
她压下心底那份厘不清来源的莫名悸动,兴高采烈地将严峻额外给的经费,纳入自己的口袋,心里头念着的,是下班之后上哪去采买“演出”的装备。
为了报答严峻的大方,这一次,她可是全力以赴,真心的想要演出完美的“未婚妻”一角。
当然,为了能留下更多的经费,巫姗整个人已经呈现一种备战中的兴奋状态。
她摩拳擦掌地,就等着狠狠地杀价再杀价,非得将商家杀得落花流水、血本无归不可……
只是想归想,计划归计划。巫姗满心的期待,因一通电话,迅速成为过去式,变得再也不重要。
“什么?!”抓着电话,她难以置信地再次确认消息。“何管家,麻烦你再说一遍,董事长……董事长送到哪家医院……好,我知道了,我立即通知严总。”
挂了电话,巫姗深吸一口气,藉以平息心底的震撼之后,才有办法维持冷静的表情,向严峻报告消息。
她礼貌性地轻敲两下门之后,迳自推门进入,“严总……”
同一时间,总经理办公室内,严峻和与会数名高级主管同时抬头。
严峻微微皱眉。眉宇间不见怒气,而是一份静候坏消息的心理准备。
他相信,以巫姗的聪明与资历,十分清楚事情的轻重缓急何在。
她不是那种会大惊小怪的女人,更不会为了一点小事,就随意打断进行中的重要会议。换句话说,当她这么做时,事情必然已严重到让她判定必须打断会议,立即上报。
“什么事?”
巫姗沉声敛容,“何管家来电,董事长心脏病突发,目前已送进左氏医院的加护病房中……”
“什么?!”严峻神情讶然惊起,随即立刻恢复冷静,向众人吩咐道:“我立刻赶赴医院。相关议案全部延后讨论,若有紧急案件必须裁决的,就送到医院给我他一边说,人已大步向外迈去。
当他行经巫姗身边时,突然停下脚步,“你跟我一起去。”
“我?!”她直觉地反指自己。巫姗虽觉得董事长心脏病发是件大事,但她却是以一名职员的立场来看待这整件事。所以当严峻要求她必须跟着一起赶赴医院时,自以为是局外人的她,不免一脸惊讶。
这一次,严峻不再浪费时间和口舌,直接以行动证实,抓着她的手臂,直接带她走。
“严……严总!”巫姗忍不住发出孱弱的抗议声。
“闭嘴。”他头也不回,丢回一声低斥,脚下步伐仍不停地继续向前。
这时候,就算是不善于察颜观色的人也能看出异样。
严峻虽然还是一副冷静的表情,但在他极力隐藏之下,眉宇间不经意流露的情绪却已透露出事实。
虽然他藏得很好,但事实上他的心,并不像表面所看到的一样镇定!
而这一点,巫姗因为太热悉严峻每一种细微情绪的变化,很快就察觉了。
看着他眼底的焦虑与担忧,她的心不由得也跟着一阵波动。
想到此时躺在加护病房的人正是严峻的父亲,她由衷地体谅他压抑后的不安与躁虑。
而在这时,她自觉唯一能做的,也只有顺着严峻的意思,跟上他急切的脚步,不多说废话,更不增添他的麻烦。
于是,巫姗乖乖地听令闭嘴,没有半点反抗,任由严峻将她抓进电梯,将她塞进汽车的副驾驶座,一路安静地陪着焦虑不安的他。
她会这么做,只因为职业惯性使然。没办法,谁叫她是严峻的秘书。
秘书的存在,本来就是为了减少上司的负担,替他排除杂务、增加效率等。
而在这件事上,很明显的,她根本帮不上严峻什么忙,但至少她还能让自己不要成为严峻的困扰和麻烦。
遇上这种事,严峻已经够烦的了。所以,如果严峻要她跟,她就跟。
不必理由,也毋需原因。
只是……当严峻皱着眉,为自己的父亲担忧、心痛之时,她的心为何也会跟着他,漾着一份莫名担忧?
☆ ☆ ☆
“少爷,你来了!”
迎上正站在加护病房前的老管家,严峻直接切入重点,“何管家,老头子的状况怎么样?”
“病情不太乐观,目前已送入加护病房。虽说幸亏发现得早,暂且救回性命,但……”
顿了顿,老管家一脸沉重地摇头长叹,将医生所说的话据实上禀。
“因为老爷年纪不小,器官各方面都出现衰竭的现象,再加上他尚未恢复意识……医院方面希望我们做好心理准备。”
“是吗?”闻言,严峻沉默了许久,“目前我能做什么?”
“没有。”老管家摇头,“除了等待之外,我们什么也帮不上。”
严峻走到加护病房外侧,在家属等候区的椅子上坐下,“那就等吧。”
他的神情虽看似平静,但紧握成拳的双手,已在不知不觉中泄漏出他内心的焦虑。
而深陷掌中的指甲,更是明白显示出他身为人子因父亲病况的心急、忧虑与无能为力的挫折感。
巫姗情不自禁地走过去,伸手覆上严峻紧握的手,“严总,您别焦急,董事长不会有事的。”
没料到一向谨守秘书本分,遇事绝不轻易发言的巫姗,居然会主动开口劝他。
讶异中,严峻不禁回头,深深地看了她一眼。
巫姗坦然地迎向他探索的锐利眼神。
从她坦然坚定的神态中,严峻仿佛得到了一股无形的力量,安抚住他内心的焦虑。不安,亦带给他信心与支援……
不知不觉中,僵硬紧握的拳头松开,他长吁一口气,反手握住她覆在他手背上的手。
“我知道了,”严峻的俊脸上勉强扬起一抹笑,“谢谢你的安慰。”
一直到自己的手被他亲密的握在掌中,巫姗才猛然察觉到自己做了什么。
她的心亦不由自主地一阵狂跳乱颤,不禁微微倒抽一口气,仰首开口,“不,您太客气了,我只是做我身为秘书该做的事……”
推托之间,她欲抽出自己被握住的手,却反而让严峻握得更紧。
她下意识迎向严峻,在他专注凝视的眼神中,她楞住了,莫名的心悸逼得她想逃。
巫姗嘴角勉强扬起一抹笑,“严总……我、我该回公司了。”在这种至亲家人的场合里,她只是个秘书,公司还有她该做的事。
更何况严峻不在的时候,身为他秘书的她本来就该坚守职岗,代他回覆、处理外界的询问。
她又一次试着抽出手,‘严总,能不能请您放手?!”他握得她的手好痛。
只是她的请求不但没有得到正面的回应,反而让严峻握得更紧。
“不。”
“呃?”巫姗神情微楞。
“你留下。”严峻再次重申,言简意赅地命令。
“可是……可是,公司还有事需要处理……”她微弱地解释。
“不必管那些杂事。”
紧紧将她的手握住,这一次,严峻的话语还是一样的简短。
他长臂一扯,将巫姗拉坐在身边的座位上。
“你既然是我的秘书,理所当然就要以我的命令为重,而现在,我命令你待在这……”
依旧是强势的命令口吻,但不知为什么,巫姗就是能听出严峻话里的脆弱……
脆弱?!这个以刚强冷峻着称的严氏总经理,商场上的冷面悍将?
啊,是呀!不管怎么说,他和董事长终究是父子呀!
乎日,他们两人吵架、斗嘴、冷嘲、热讽……什么都来,关系看似恶劣之至,但那只是性格同样不服输的两个人藉以沟通的方式,并不代表他们两人的感情不好。
如今老董事长病倒一事,带给严峻的压力绝非任何人所可以料想得到!
这由一向强横、坚定,从不在人前示弱的他,竟不自觉地在她面前透露出软弱的一面可看出,虽然,只有一点点,但……
蓦地,巫姗心头一颤,感觉酸酸的,有份莫名的压抑感充塞在她胸口。
仿佛意识到些什么,但仅止于一瞬间,随即被她半强迫性地压下,丢到心底最深处,再上锁。
巫姗压下千头万绪,先是俏皮地眨眨眼睛,用那只没被握住的手朝严峻行了个军礼,“是,小的遵命!”
她就此一举带过两人间难以言状的默契,将一切全推到彼此的身分、职位上,其他的,她都不承认、不细想也不愿探索。
但有些东西,一旦开始觉醒,任谁也压不下,再也没有回头的可能。
第六章
不管严峻的要求如何不合情理,但在不违逆他的命令之下,巫姗还是排除万难地尽力办到了。
朝七、晚十二这种深具压榨劳工嫌疑的工作时间,她每天只会早到、迟退。
虽然从那天起,严峻什么都没说。但巫姗却也亲眼目睹,一名伟岸、俊挺的男子如何在短短的三天之内,迅速变得憔悴。
看着这样的他,巫姗莫名地觉得心痛,但她一点忙也帮不上!唯一能做的,也只是跟着他守在病房外,日日伴在他的身旁。
严峻站在病房前,透过大片透明的压克力墙,两眼关切地凝视着病床上的父亲。
“今天是第三天了!”他头也不回地道。
“嗯。”巫姗低头,默默地将手递至他微微轻颤的手上。虽然严峻的外表一贯的冷静,但再英明神武如他,总也有承受不住的时候。
而每当这时候,巫姗什么安慰的话都说不出口。事实上,严峻也不是那种用空泛且无根据的一句“不会有事”就可以安慰的人。
她也只能将她的手交给他,藉由这么小的举动,无言地传达着她微薄的支持。
严峻不自觉地握着她的手,而力道就像是在呼应他内心持续高升的压力一般,越握越紧。
就在巫姗以为自己的手就要断送在他的铁掌下之际,病房内终于出现与前两天不一样的动静。
“状况怎么样?!”一见主治医师,严峻劈头就问。
“很幸运的,令尊终于度过了危险期。”
仿佛见惯了家属焦虑的模样,王治医师对他的失札并不以为意。
“我已要人将令尊转送至普通病房,他只需要再观察一阵子就可以出院,返家休养……”安排好病房,主治医师俐落地交代严峻一些注意事项,“最后一项,今晚请你也回家休息,明天也不许你来医院探病。”
最后,医师附加上这么一句,显示基于一名医者的仁心,再也看不下他不眠不休的行为。
严峻长吁一口气,至此他的一颗心总算落实了些。
临走前,主治医师的眼睛不经意地瞄了眼两人相携的手。
他打趣道:“还有,严先生你该松手了,再任你这样摧残下去,只怕这位小姐待会就得到骨科报到了。”
在他人的提醒下,严峻终于意识到自己的力道有多么大。
他迅速松手,却讶然发现巫姗的手早已在他的大掌捏握之下,一片通红。他的心蓦地为她红通通的手感到心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