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是狼?再看真切点,真的是一匹狼。怎么会?莫非是……这一闪神,箭末头的标的失去了踪影,它到哪儿去了呢?
背后的木门咿呀开启,寒风陡地袭入,他惶然旋身,“你……”
寒奴嫣然一笑,借以掩饰连夜赶路的风尘仆仆。“你在这儿是为了等我回来?”
“正是。”豫鹰扬乍见她,既惊喜又愤怒,立刻张满手中弓弦,移至胸前,对准她的要害。“我等着送你上西天。”
寒奴倒抽一口冷气,窃窃叮嘱自己务必保持镇定。
“什么理由非要取我性命不可?”她立在原地不动,方便他一箭射中。
“单凭你不告而别就是死罪一条。”看她不畏不惧,他反而有些超越不解。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寒奴头皮收缩,樱唇紧闭,瞪着他手中雷霆万钧的箭矢。
“你似乎不怕?好,不杀你也成,你把这杯血酒喝下。”他搁下长弓,从几案上端起一杯五分满的琥珀色汁液,递予寒奴。
“这是……”味道好呛,似是某种药酒。
“十五年的女儿红加长白山上的黑狼血,狼,你见过吧,听说此物的血是补中圣品。喝!”豫鹰扬像在逗弄一头小动物,执起酒杯,移到她嘴边吓唬她。
寒奴还以为是什么呢,原来是狼血,狼只是她受罚时的变身,和真正的兽可没多大干系。喝就喝,没什么好怕的,“口干舌燥,正好拿来润喉。”
“你,你居然连同类的血都……”豫鹰扬见她竟连眉头皱也不皱就一口饮尽,其惊讶非同小可。
“同类?”她佯装地瞪大荧荧灿目,“你的血也滴进去啦?要和我歃血为盟怎不早说,来吧!我再斟一杯,不过先说好,我的血很腥哦。”
豫鹰扬不实可否地,只是盯着她咬破手指头,鲜红的血一滴滴落下。
“在你喝下这血酒之前,可不可以先请教你一个问题?”寒奴调皮地问。
豫鹰扬不吭气,只是端着犀利的眼,一瞬也不瞬地望住她。
“咱们没事干么品尝彼此的血?这样也很补吗!”
“哼!”豫鹰扬面有怒色,骨碌一声,整杯的血酒已倒进他口里,瓷杯掼至地面,猛地伸手一夺,攫获她的手腕。“说,这四天三夜,你和秃驴上哪儿去了?”
“秃驴?”是指那个叫钟少爷的和尚吗?寒奴情急生智道:“你误会了,我根本不认识他,也不知他后来上哪儿去了,我之所以来不及知会你一声,完全是因为听说长宁镇有个擂台赛,得胜的人可以获得一把价值连城的宝剑,我特地去帮你把它给偷了来。瞧!”她伸手到行囊中,暗中用食指一点,再抽出来时,掌中已多了一把缀饰着七色彩钻,约一尺长的短剑。
“果真如你所言?”豫鹰扬半信半疑地接过那柄剑,缓缓抽出剑身,碧幽幽的青光一闪,十分刺眼。确实是把好剑,好得……不近情理。“给我的?”
“是啊!”这下你不用再疑神疑鬼了吧?
“该怎么谢你?”他冷冽的嘴角往上微扬,一剑削破寒奴的前襟!
“你……”寒奴一愕,一张笑脸僵在半空中,久久收不回来。这人怎地这样喜怒无常?
豫鹰扬用剑挑开虽已裂成两半,但依然遮掩住身子的衣衫。多么白皙光滑且柔嫩曼妙的胴体,无论从哪个角度审视,都无法将之和狼兽相比拟。
难道她不是?
他的眉头紧蹙,心思迅速翻转,两眼则直勾勾地直觑着面前这赏心悦目,十分诱人的女体。
虚晃一招,把剑扔掉,空出来的手穿入敞开的衣摆,搂住她盈盈一握的小蛮腰。
“这三天真的没有做出对不起我的事?”他仍是不肯放过。当然,他怎么肯放过,他派出两百多名高手找了她三天,却遍寻不着她的踪迹。一如她的身世般,只要她蓄意隐瞒的,他就算挖空心思,费尽心力也查不出来。
但,一个人怎可能从天而降,凭空消失?
她非仅迷人,而且谜人。豫鹰扬相信自己爱恋不舍,一半的因素,来自她谜团似的身份背景。
“替我宽衣。”他命令。
寒奴无言照做。快十二月天了,他竟只着一件白色里衣,和一袭藏青色的薄袍子。
忽地,他两手往上高举,将寒奴的身子抱往一旁的云石桌上,接着底裤传来响脆的裂帛声。
“不要!”寒奴奋力支起上身,想挣扎求饶,他已欺了上来,壮硕的身体将她紧嵌在臂弯中,坚挺的欲望使劲抵着她。
当意识到臀部悬空而起的下一瞬间,他已经在里面了。不给她丝毫喘息的空隙,他即狂猛抽动,令焚身的欲火吞噬掉她的知觉。
这股夹杂着爱恨的火舌,时而温柔缠绵,时而狂烈猛暴,迫使寒奴如在水火之中交煎,苦不堪言。
其实真正相较起来,他更像一头兽,发起狂来野性蓬勃,茹毛饮血,彻底丧失人性。
他和寒奴,仿似老虎与狼,差别在于是否被激怒。这里头一定有些神秘又醉人的因素,他不仅爱她,还处心积虑地想驯服她。
“痛苦吗?”他紧抵着她,粗嗄的气息在她紧闭的眉宇低回。
两翦水莹莹的黑瞳悠然睁开,寒奴面无表情地,只是望着他。
“为何,你从不为我喜怒哀乐?”对于她的表现他极度不满。他的女人总是竭尽所能强颜欢笑,煞费苦心的讨好他,而她,不但怠慢他,甚至不买他的账。
“我哭过,也笑过。”在五百年前,她的喜怒哀乐全由他操控。“但那能挽回什么?你会因此多爱我一点吗?”
“不会。”他最痛恨哭哭闹闹的女人也厌恶有口无心,有笑无诚的人,他要的是完全的赤诚。“但,我喜欢你笑。”“抱歉,我现在不想笑。”谁在受到这样的屈辱之后,还笑得出来?寒奴忿忿地推开他,他却文风不动,坚持在她身体里逗留。
“我要你笑,你就得笑。”
“你——好吧。”寒奴一怒,连续挤出长串的笑靥,包括奸笑、傻笑、阴笑、狠笑,还有皮笑肉不笑。“满意了?”
豫鹰扬意外地没有被激怒,反而开怀大笑,笑声远远地传到庭园外,直奔苍穹。
“你是个怪人。”寒奴啐道。
“而你呢?”你是不是人?他细心审视的眼光研究地盯着她的每一寸肌肤。然后语出惊人地道:“我要你为我生孩子。”
“不可能,那不包括在我们的约定中。”寒奴慌乱地赶忙要将他踢开,怎知他反而更往里面挺进。
“一个孩子一千两,如何?”
“你以为我和大部份的世俗女子一样,贪慕虚荣,视钱如命?”
“不是,但你喜欢挥霍我的钱。”豫鹰扬下意识地瞄了一眼柜子上,所剩无多的珠宝。
这倒是。败光他的家产,毁掉他的基业,让他穷苦潦倒是她此行的目的。棘手的是,他庞大的财富,似乎怎么花也花不完。
“为什么?你想要孩子,容易得很,相信所有的女人都愿意为你生孩子。”成了孩子的娘,等于得到一张永保荣华富贵的契约书,放眼江湖,能不为其迷惑者,应是少之又少。
“那不是重点,我说过了,我要你帮我生孩子,这才是最重要的。”他谈事情,总是着重核心,其余的一律不在他的考虑范围之内。
“若我执意不肯呢?”帮他生孩子是一宗过于冒险,难估后果的蠢事,她不能答应,绝对不可以。
“如此我将会把三个月的期限无限延长,直到你生下孩子为止。”
第八章
无垠的云层漫卷,残露附着枝叶,挣扎于天地间。他支起手肘顶着左腮,若有所思地望着身旁这黛眉轻扫,朱唇玉润的可人儿。
如婴儿般沉沉入眠,脸面是银白的,带着一丝微微的笑意。豫鹰扬以指腹按压着她丰润的唇,来回摩挲。
良久,才起身点亮台烛,就着昏黄的灯,摊开一张黄色纸头和一只瓷瓶,聚精会神地端详。
这些天他上了一趟华山,华山上有一座灵宸寺,里头的住持九破老人,据说是名得道的僧人。他一生从不信鬼神,此番前往拜访自然是别有目的。若不是为了她,这辈子他大概永远不会手持檀香,礼佛朝圣。
九破老人说:“把这药下在酒里,让她喝下,必有奇景可看。”
奇景?豫鹰扬心中一凛,顺手把纸头揉成团,扔进纸篓。那其实是符,一张聚了法力,加持过的符咒。
就算她是妖,他也要定她了。但,他依然想要一个真相,保留这只瓷瓶,也许能得到他想要的。
???
破晓时分,浓雾依旧笼罩大地,小贩们正打着哈欠准备迎接早市。
豫鹰扬得到消息,他要找的人将在此处出没,特地率了部从前来等候。
街道上传来哒哒的马蹄声,柏平和众人循声望去,一根长长的竹竿挑着白纱纸的灯笼,在马耳边晃动。走着走着,蹄声忽而停住,懒洋洋的马儿抖擞了下,不知为什么所惊吓,竟长啸而起,险险把马背上的人摔了下来。
“是个和尚。”随着柏平的声音,所有的人不约而同发出一阵低呼。
可,来者并非他们要找的人。
同一时间,从左侧街道又来了一名僧人,三十开外,相貌堂堂。
豫鹰扬见了骇异结舌。怎么会?这世上怎么会有人长得跟他如此神似?
眼前的人年岁不大,却眉目凛凛,精光慑人。身上虽穿着袈裟,但面上盈盈噙笑,一副包藏祸心的风流形貌。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和淌一路化缘朝市集而去,若逢男人和老太婆布施,他便胡乱点个头,若对方是年轻女子,他就借故在人家白皙的手背上揩点油,即使只是匆匆摸一下也好。
“色心病狂的秃驴。”柏平愤怒地欲冲向前,好好惩戒他一番,却被豫鹰扬止住。
“这位姑娘,这么早上市集累不累?”捏了把人家的下巴犹不满足,还抓着人家的手不放。
“嘿,你这和尚怎么这么不规矩,还不快放手!”小姑娘吓得脸色发白。
“怕什么?我这是慈航普渡,你应该感激涕零,然后来个以身相许才是。哈哈哈!”和尚大乐,笑得前俯后仰,待回复神态时,始发现手中的青葱柔荑,竟换成了粗糙大掌,眼前站着的也不是原先那个小姑娘,而是……
“是你?”陶钵一丢,他转身想逃。
“看你往哪里逃。”柏平和范达立刻将他拿下,押上马车。
“你们快住手,”和尚拳打脚踢,极不老实。“贫道乃是昆仑山钟天师,上有梅鹤仙童相护持,下有福德正神庇佑,你们要是敢动我一根寒毛,我就让你们吃不完兜着走。”
“钟少爷什么时候又变成钟天师了?”豫鹰扬瞅着他的脸半晌,陡地伸手一扯,企图抓下他的人皮面具,可留下的却是一条条血痕。
“难道你不是乔装易容的?”他的惊讶和众人一样,没来由地心悸。
“当然不是,我千真万确是你的表舅子钟文吉。”那和尚见豫鹰扬煞白的神色,甚是得意,抿着嘴阴阴地暗笑。
“你不是自称是我家主子的表弟,怎么这会儿成了表舅子!”范达一看他放浪的嘴脸,就揣想他绝非善类。
“我上回弄错了,直到见了我表妹才恍然大悟。”那和尚大言不惭地说。
“你表妹指的是寒奴?”豫鹰扬怒问。
“对呀,不信你可以带我回府上和她当面对质,唉,我表妹很美对不对,可惜让你捷足先登了。”
“啪!”豫鹰扬挥臂就是一巴掌,狠狠地打在他的左脸上。
“你敢打我,我……我……”他那炯炯寒光的星芒,令钟文吉胆颤地把想一吐为快的狠话,硬生生地吞回去。“我找我表妹告状去。”
“你会见到寒奴的,但,假使你敢诳我,我会让你血溅当场。”
他的恐吓从来不只是恐吓,化名为钟文吉的银狐对他的行事作风早已风闻,因此不禁吓出一身冷汗。只怪自己色迷心窍,关了八百多年的禁闭犹不能忘却红尘,舍弃了再回狐道修练的路,而选择当一个人,否则以他当年的法力,豫鹰扬这些凡人怎能奈何得了他。
???
寒奴甚少晏起,今而却直睡到晌午才昏昏地掀开被褥。他不在?又忙着拓展雄图大业了?
冷哼一声,懒懒地捱到梳妆台前,有一下没一下地梳理紊乱的发丝。
小柔来报,豫鹰扬有令,明儿一早出发前往西蜀。
寒奴怔忡地望着镜中的人儿,再过十五天,她身上的魔咒就将解除,届时是留下来继续和豫鹰扬玩这种没有明天,不知未来的游戏?还是返回天庭,安安份份的当个仙女?
一想到即将和豫鹰扬天人永隔,她的心就莫名的疼楚。不该这样的呀,她是为了什么才苟活至今,短短两个月余,她几乎把人类所有的劣根性都沾染上了。
一个身负大仇未报的人,最忌讳的就是优柔寡断,感情用事。可,感情是覆水难收的,怎能要求把已付出去的涛涛情爱,一滴不漏的收回?
豫鹰扬成功窃取了她的心,却不珍惜她的人。像猫捕得耗子之后,不马上杀之,总要尽情的凌虐,直到他厌了腻了为止。
他们之间还有多少缱绻的日子?豫鹰扬对女人如同对商场敌人,从不心慈手软。总是色未衰,爱已弛。
走吧。一场注定要以无言和泪水作为结局的追逐,还有何值得留恋不舍的?
寒奴立起身,正待化成狼身绝尘而去,房门外适时响起敲击声。
是豫鹰扬差了范达来接她到大厅用午膳。他过往很少这么慎而重之的与她共宴,今儿莫非有特别的因由?
“是钟公子,”范达道:“主人请你一起过去用餐。”说话时,他的眼睛忧虑地望着寒奴。
豫鹰扬终于还是把银狐给揪出来了。
“你还有话跟我说?”范达的神情不对,这不是寻常的样子。
他沉吟了下,慎重地道:“那钟公子,你知道的,我不知该称他什么才好。他跟主人说,他是你表哥。”
寒奴忍不住噗哧一笑。“这人真是谎话连篇,待我去拆穿他的真面目。”做了一个要范达不必忧虑的手势,即快步走往大厅,她害怕去晚了,银狐不知又会瞎编出什么荒唐的鬼话污蔑她的名节。
她和范达入席时,酒菜已经布妥了。银狐一见到她马上热络地站起来,准备迎上来,要不是勇立阻止得快,他说不定会来个热情大拥抱。
豫鹰扬殷勤地牵着她的小手,要她挨着他的旁边坐下。
“刚睡醒?瞧你还一脸慵懒。”不管席上七八双眼睛盯着,他只顾着挽起袖口为她拭去眼角因哈欠而流出的泪液。
“喂喂喂,你们这是干什么?完全没把我放在眼里。”银狐看得眼珠子都要暴出来了。“寒奴,见了表哥也不打招呼,越来越没规矩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