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口!我一辈子都不会承认她肚子里的孩子。那个小鬼身上有沈青的血,别想我会留下他,我不会留下沈家的任何一个人在这世上!」夏侯戈一掌劈过去,面前的木桌顿时断成两半。
就在碎裂的巨大响声里,叶祈突然静止不动,脸上的笑意亦消失不见。
顺着叶祈的视线,夏侯戈回头看见了泪流满面的沈含笑。
她怔怔的望着夏侯戈,神情凄苦而绝望。
不是不知道自己身体的变化,这些日子来每闻到食物的味道就吐得一塌糊涂,就算再愚昧,她也猜到这是怀孕的症状。
她傻傻的守着这个秘密,努力的想要留住肚里的孩子,因为这是唯一能证明自己爱过他的证据。
只是,当她在朦胧中听见他无情的话语,她的心冻结成冰……她发誓再也不要爱,要开始好好恨他了!
「妳听到了?」夏侯戈冷冷的走上前。
不能解释,也不愿多想自己此刻的感受,夏侯戈沉着声,定定的望进沈含笑流泪的眼瞳里。
「想留下妳的孩子?」夏侯戈再问,声音里开始有种连自己都不确定的晃荡不安,逐渐蔓延开来。
他等着她开口求他。
没有说一句话,沈含笑摇摇头,脸上浮现突兀的笑,汩汩眼泪流了下来。
不知为何,一看到她的反应,夏侯戈脸一沉,怒气瞬间扬升。
「为什么?」忍着想掐死她的冲动,他冷着脸再问。
「你说沈家的人一个都不能留在这世上,那你会让我和这孩子好好的离开吧!」沈含笑眼神空洞的笑了起来,等着他给予最后的允诺。
不许活,那总可以选择死吧!
只要别留肚子里无辜的孩儿在这世上受苦,就算死后要下地狱,她也无所谓。只要孩子还在她身体里,她就可以永远护着他,不受任何人的伤害。
她睁着眼想看清楚他的脸。
「妳……」夏侯戈气闷的握起拳头,费了好大的力气才忍着没有出手劈死她。
若他应允了,那这该死的女人不就能从此摆脱他了?
不!办不到,要死一起死,他绝不容许这女人如此轻易的脱身离开。
「妳作梦!妳不要这孩子,我就偏要留,我要他好好活着,长大了给夏家为奴为仆,为夏家将来的子孙屈膝卖命!」他几近疯狂的宣示,让沈含笑错愕不已。
望着他癫狂的神色好一会,她喃喃的开口说了两个字──
「疯了!」
这男人真的是疯了!
第八章
「快,把窗户全部钉死,不准留半点空隙,连只蚊子都不许飞进……」夏侯戈指着柴房里所有的窗子,要家丁快点动手。
「夏侯戈,你想做什么?我不要留在这里,让我走……」隔着一扇木门,沈含笑惊慌的拍门叫喊。
「妳想走是吗?我就偏不让妳走,我要妳这一生都留在这里,成为我的禁脔。」夏侯戈像疯了似的不顾叶祈的劝阻,从家丁手中接过一条锁链,紧紧的在门拴上缠绕了几圈,跟着落锁扣上。「从今尔后,妳只能待在柴房里,哪儿也去不了!」夏侯戈阴冷的望着门板。
他不许她走,她就哪也不许去,连跨出柴房都不准!
「三哥!你当真要这么做?这间破屋看起来风一吹就要倒,留她一个人在里头会不会太危险了点?」叶祈摇摇头。
而且,那家伙竟然还把鹰王赏赐的纯精钢链拿来锁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会不会太夸张了点?
「放我出去,夏侯戈,别让我恨你!」柴房里的沈含笑难忍伤心的哭了起来。
一声声的哀泣,让外头的人听了都不忍极了。
「三哥,你能不能把人放了?要处置她总有别的办法,就是别这么残忍的对待一个女人,何况她肚子里还有个小娃儿,你是想逼死他们母子吗?」叶祈皱着眉头再道。
她再这么哭下去,他恐怕也要流下生平第一次的男儿泪了。
真是残忍、没天良呀!呜呜……等夏侯戈离开,他再去劈开门把她带走好了。
「你不必帮她求情,哪怕你看不过去想救她走,我也有本事把她抓回来!」夏侯戈冷冷的回过头,无动于衷的对叶祈说着。
对于叶祈心里的打算,他一清二楚。
嗤!冥顽不灵的笨蛋!叶祈摇摇头,在心里啐念了声。
夏侯戈能拿御赐的钢链来锁个女人,就表示这女人在他心中是非同小可的,足以胜过一切。
他敢说,他将来定会后悔自己这么做!
他一定会后悔的!
☆ ☆ ☆
当晚,夏侯戈处理完所有的事务后,缓缓的步出书房门。
不知为何,这一日下来他一直心神不定,脑海里老飘过他最不想忆起的那个女人……初见的笑靥、羞涩的回眸……怎么挥也挥不去。
该死的沈含笑,到底对他下了什么蛊咒,让他像中邪似的想着她,公文里每一页都是她的影子,或嗔或怨、或喜或悲,但绝大部分是在流泪……
他真的受够了!她就非得在他眼前哭个不停吗?搞得他心情恶劣不已。
夏侯戈转个身,想都不想的往长廊走去。
当他回过神时,脚已跨上通往柴房的小径。
只是,才走到柴房附近,锐利的双眸已瞧见了站在柴房外的一男一女。
他不动声色的慢慢走上前。
此时站在柴房门外的甜儿,已经哭到眼泪鼻涕糊成一团了。
「含笑姊姊,妳等等,我和云桢哥哥一定会救妳出来的。」甜儿边说边哭,使劲的拉扯着钢锁,想把它扯下。
「甜儿,别白费力气了,这是黑精钢锁,连刀剑都劈不开的。」夏云桢无奈的拍哄甜儿。
稍早听到夏侯戈要成婚的消息后,甜儿开始哭闹的要求见沈含笑,而奉命令看守甜儿的夏云桢拗不过甜儿的哀求,只好趁着夜里带她来看看沈含笑。只是,无论甜儿说了多少的话,屋里的沈含笑却一句话也不肯说,让甜儿心急的哭倒在门边。
「可是,含笑姊姊一整天都没进食,再这么下去她会受不了的。云桢哥哥,你快把门劈烂,我们一起带含笑姊姊走!难道你没看到夏侯戈是怎么对她的?他根本是疯了,不只把含笑姊姊关在这,还要跟别的女人……」察觉到自己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甜儿警觉的住口,但屋内抱着膝坐在门边的沈含笑还是听见了。
「甜儿。」沈含笑虚弱的声音传了出来。「他怎么了?妳把话说完……」她颤抖着嗓音,要甜儿把话说清楚。
「含笑姊姊,那个混蛋他……」甜儿愣了下,不知该怎么说起。
「不用顾虑我,妳就说吧!」沈含笑幽幽的嗓音响起,里头的浓浓苦涩,让人听了为之鼻酸。
都是夏侯戈那个家伙,他不是人,他该下地狱死个十次八次!
一气之下,甜儿再无顾忌地说道:「下午,突然有个女人来找夏侯戈,她自称是狄家之后,要夏侯戈娶她。也不知她同夏侯戈说了什么,那个混蛋竟然答应和那女人成亲,婚期选在十天后……」
甜儿的话还没说话,屋内的沈含笑已再度流下泪。
他要成婚了?
怎么都没想到会听见这样的消息,沈含笑错愕又心碎。
她还以为他那些宣示──直至天荒地老也不放弃的复仇决心,会持续一辈子,那么就算不爱,他心里也会一直有她。
但现在,他要成婚了,那女人会得到他的爱,而她却永远都是他最恨的仇人,即便下地狱也翻不了身。
心,痛得几乎让她无法喘息……
「含笑姊姊,妳是不是哭了?别哭,妳还有我,我会一直保护妳的。」
听到屋内传来的细微低泣声,甜儿贴近了门板。
「我一定会想办法救妳出去,然后我们一起走,走得远远的……啊,我看就趁那个混蛋成亲当天,到时肯定没人会注意这里,我再让云桢哥哥拿斧头劈开门救妳出去!」甜儿眼里射出希望的光彩。
这一切看在夏云桢眼里,是既为难又无奈。
一方是从小护着他的兄长,一方是他最疼爱的妹妹,实在让他难以抉择,看了下破旧的柴房好半晌,他终于决定要顺着自己的良知去做。
「沈姑娘,我们会帮妳的,妳一定要撑下去。」夏云桢刚开始还有些迟疑,但在甜儿的肯定目光中,语气开始坚定了起来。
「但他……」沈含笑的迟疑叹息声传了过来。
她若走了,不就再也见不到他?
「含笑姊姊,妳若不走,肚子里的孩子怎么办?妳要让他还没出世就死在大人的复仇里吗?我求求妳,忘了那浑蛋,好好的活下来……」毕竟当了这么多年的主仆,沈含笑的心思,甜儿可说是一清二楚。
这些话一字一句的传进沈含笑的耳里,也传进了她的心底。
「好……」过了好一会儿,彷佛下定了决心,沈含笑总算答应。
她流着眼泪抚着自己平坦的肚腹,脸上有抹母亲的慈爱。
但此刻,门外却传来一声暴烈吼声。
「你们想带她走……作梦!除非我死!她哪儿也不许去……」夏侯戈少见的震怒吼声,让沈含笑怔了下,跟着甜儿的咒骂声响了起来。
「反正你都要跟那个狐狸精成亲了,为什么不好心点放含笑姊姊走?」甜儿愤怒的冲上前,伸手猛打夏侯戈。
「云桢,把她带回房里,没有我的命令,不许她出房门一步!过几天我就给她找个婆家嫁了,免得她吃里扒外,把这个家搞得鸡犬不宁!还有你,从明天开始,南方江州以下商行往来都归你管,明晨你立刻启程南下江州。
「当然,若你们不愿意,想联合起来违逆我也无所谓,要走尽管走,但出了这个门就别再回来,但谁也别妄想带沈含笑走,听到没有?!」夏侯戈从来不曾如此绝情的对夏云桢说话,让他怔了下。
夏云桢无可奈何的只能拉着甜儿离开现场,留下夏侯戈独自站在破旧的柴房门前。
「哼,妳以为妳逃得了吗?」他冷冷的道,低沉的嗓音里有着前所未有的怒焰。
他不会让她轻易的摆脱他,即便将来临死的那一剎那,他也会紧紧的抓牢她,永不放手……
第九章
「我绝对不会放妳走的,这辈子绝不可能!」面对着上锁的柴房门扉,夏侯戈坚决的再次宣示,阴寒的嗓音在夜里听起来格外令人心惊。
「为什么?」沉寂了半晌,沈含笑虚弱的声音总算再次传了出来。
「为什么?妳有资格问吗?妳只是夏家的囚奴,一辈子只能替我们夏家为奴偿债。」
「但是,你要成婚了……」她勉强说出这句。
「那又如何?别以为这样我就会放过妳。」他不当一回事的嗤道。
「或许你无所谓,但你的妻子,她……」沈含笑努力想把话说完,但一想到他就要和别人成婚了,心痛的感觉像潮水般将她淹没。
「这不关她的事,而且她也不会有意见的!」他口气冰凉。
「即便她无所谓,但你总有一天会离开这里,驻守它方,到了那一天,你也要带着我这个囚奴一块去吗?」说起来凄凉,但却又是真。他说要将她囚禁在身边的誓言,几乎像是风里的沙,一吹就要散了。
「所以?」心底隐约猜到她要说什么,但夏侯戈仍命令她把话说完。
「你最好先杀了我,否则我找到机会就会逃的,无论用什么方法,我都要离开这里。」黑暗里,她泪流满面,却不让自己哭出声。
为了孩子,她只能逃。
「哼,除非我的命令,否则没人敢靠近这里一步,妳还能怎么逃?」他恼怒大喝。
「要离开有许多方法,有时候永远留在当下这一刻,也是一种离开的方式……」她喃喃言语,嗓音缥缈。
「妳敢!」察觉到她声音里的虚弱和无力,夏侯戈心一惊,立刻掏出藏在腰间的钥匙,开门走了进去。
透过屋外洒进的月光,他清楚的看到缩在门边的沈含笑。
没由来的心一窒,他想都不想的蹲下身拉过她。
「沈含笑,妳别想给我玩花样,装死也没用!快起来……」他气急败坏的低吼。
察觉到她日渐单薄的削瘦身子,他心里有种无法说清的情绪在蔓延。
「沈含笑,妳是不是想饿死自己好摆脱我?」他恼怒的抓着她的肩头质问。
由摆放在破烂小桌上丝毫未动的早膳看来,她的确是故意挨饿的!
「我没有,你放、放手……」被夏侯戈晃得胃开始翻搅,沈含笑难受的想推开他,却让他的手劲给捏红了双腕。
「妳这该死千万次的可恶女人,当真这么想摆脱我?」没发觉到自己语气里的激愤和不满,夏侯戈将她拉入怀中,恶狠狠的问着。
该死的沈含笑!面对她,他得费好大的力气才能压下心中那股想掐死她的冲动。
「我是!」她鼓起所有的勇气,抬头望进他的眼瞳。
她不要往后的日子里一想到他和别的女人亲密相依,就开始嫉妒流泪……
想到此,沈含笑喉头一酸,竟然依着夏侯戈开始干呕起来。
不知怎么地,夏侯戈脸色一变,冷不防的就松开手,看着沈含笑摔跌在地。
这女人竟然想都不想的直接点头说是?
夏侯戈衣袍一扬,沉冷的眉目更暗了。
「妳想走?好!我让妳走,只要在十天之内做出件让我满意的新郎吉服,我就放妳走;但是妳听清楚了,上头要有百只不同姿态的翔鹰,袖口得用金纱线镶滚边,下襬要有飞羽琼云,妳做得到吧?」他故意刁难,摆明了就是不肯放过她。
百只翔鹰?嗤!手艺再好之人做件吉衫也得花上个把月的时间,他就不信她有能耐在十日内完成。
她是决计不可能完成的。
「你……」对他的恶意刁难,沈含笑怔愣了下,眼神幽幽的瞪着他。
他根本就不想放过她!
百只翔鹰、姿态各异?
就算再给她多一倍的时间,她也未必做得到啊!
「妳不愿意?」夏侯戈眼里的得意几乎要隐藏不住了。
即便不想承认,但他仍得说自己这一刻的心情是非常好的……
「不,我做!只要我能完成,你就会放我走吧?」沈含笑抬起头,眼里有着决心。
不管有多难她都要试,唯有这样她才有机会离开他。
「妳……」夏侯戈瞬间愀然变色,恼火的只想捏死她。
「好,既然妳想自讨苦吃,我就成全妳。明天我会让人送布过来,我倒要看看妳有多大的本事,能在十日之内做出一件吉服来!」他脸色沉郁的低喝了声,恼怒的拂袖而去。
☆ ☆ ☆
这夜过后,沈含笑开始陷入一个没有退路的噩梦里。
为着夏侯戈要求的百只翔鹰,她没日没夜的将所有心神贯注于那件吉服上,无时无刻不在刺绣、缝制,白天缝、晚上绣,一点喘息的时间也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