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不是情势所逼,她不会说出这样的话,既然是自己答应在先,再怎么不愿也只能认了。
「我说过了,妳跟沈家已经毫无瓜葛,别拿那些该死的繁文缛节来烦我,咱们乞丐是不兴这套的!」夏侯戈突然一声怒喝,浓眉一拧,满脸寒霜的转身就走。
他莫名其妙、不知从何而来的火气,让沈含笑委屈的掉下泪来。
☆ ☆ ☆
当夏侯戈回小屋时,天色已完全暗下来,他寒着脸,将一只猎来的山鸡交给沈含笑。
她沉默的望着他手中的猎物,却没伸手去接。
「妳干什么,难不成还要我伺候妳?」夏侯戈口气满是讥诮和挖苦。
一听到她提起沈青,他就恨不得立刻杀了她,只是这样实在太便宜他们父女了,所以他要忍,一定要忍。
沈含笑摇摇头,努力想把眼眶里即将泛出的泪水摇落。
明明都告诉自己不许哭了,可不争气的眼泪还是又掉了下来。她真的得跟这个喜怒无常的男人过一辈子吗?
「嗤!」夏侯戈冷眼旁观了一会儿,再也受不了的一把抓起她拖出门外。
「真要哭,就在外面哭够了再进来,我最痛恨女人哭了,尤其是妳,不要让我看到妳的眼泪,听到没?」他暴怒的吼道。
他将她推到外头,火大的关上门。
没料到他会这么待自己,沈含笑泪流个不停,僵在原地半晌后,见他仍没有开门的打算,只得在门旁抱膝坐了下来,将脸埋在手臂里。
她很想走,可是天都黑了,她不敢、也不知道该怎么走出这里。
而屋里的夏侯戈等了一会,却没听到她发出任何求饶声,他满脸阴戾的用力拉开门。
「妳到底想怎么样?就为了我没有上门提亲这事就和我闹脾气?」
他已经受够了!好啊,若要名分,他就给她一个,只是不是他夏侯戈妻子的身分!
要当他夏家人,她还不配!充其量她也只配当个乞丐婆而已。
「我没有。」沈含笑好不容易止住的泪,又扑簌簌的掉个不停。
她楚楚可怜的模样,让夏侯戈越看脸色越沉,冷不防的拉起她到屋旁的空旷处,毫不怜惜的推她跪下。
「说到底不过就是个名分,天在上、地在下,从现在起妳就跟着我,这样妳该满意了吧?」夏侯戈不耐烦的也跪了下来,二话不说的拱手合掌,随便往天地一拜就算了事。
沈含笑不知该哭还是该笑,她幽怨的望着他敷衍的举动,迟疑了一会后终于叹了声,无奈的跟着拜了拜。
虽然这样的婚礼荒唐又草率,但她还能求什么?是她自己允诺在先的……算了,也只能认了!
「现在天地拜了,名正言也顺了,妳马上给我进去。我饿了,没什么耐性再耗下去。」
他站起来,脸色阴寒得让人发颤。
这女人真是麻烦,要不是为了报仇,他宁死也不会委屈自己和她演这场烂戏。
「等一下。」沈含笑吶吶的唤住他。
「我还不知道你……夫、夫君的名讳。」她尴尬的低下头,不敢去看他沉冷如冰的眼神。
既然要和他过日子,总该知道他的名字和身世什么的吧!
「哼!」夏侯戈想都不想的冷冷一哼,本想拂袖走开,却在听见后头传来的轻微叹息后,浓眉一沉的顿了下。
「无名。」他丢下两个字,随即掉头走进去。
「无名?」沈含笑怔了下,跟着复诵一次。
这就是他的名?
瞧他说出自己名字时的愤恨神情,不难想象他过去可能有过的痛苦遭遇,那阴郁的脸庞叫人看了十分不忍,难怪他会说自己很孤独,总是一个人。
一股同情心就这么冒了出来,她忽然有种错觉,觉得这个男人一定受过很多苦,才要用如此冰冷和激烈的态度来对待身边的人,而她又怎能要求他在一夕之间改变呢?
唉!算了!既然他说自己无名,那就叫他无名吧!
☆ ☆ ☆
这一晚,夜色格外漆黑,一阵怪异的冷风吹进了沈家,将沈青房里的门窗吹得啪啪作响。
凄厉的哭声不知从何响起,彷佛由地底冒出,回荡在四周,让沈青睡不安稳的在床上辗转反侧。
朦胧中,他似乎看到床前站着一个人,两个没有眼珠的眼眶正瞪大的对着他,漆黑的窟窿里还窜出两条吐着舌信的小蛇,不时的向外探出。
「你、你是谁?!」沈青吓得只差没魂飞魄散。
「沈……青,我……来……向……你……讨……命……了。」阴森可怖的声音传来。
「夏大、大哥,你、你不是已经……已经死了?」沈青惊吓得摔下床,却看见对方缓缓的走向自己,脚下的布靴还滴着血。
「你杀害我夏家三十几条人命,我就算死了也要从黄泉地下回来带你走……」身着蓝衣,浑身是血的男人腾空飘了起来,长着尖长指甲的手上飞窜出一条铁链,直勾勾的射向前去,卷上他的脖子。
「我错了!夏大哥……我也是被、被逼的,我娘和妻子在那些、些强盗手里,若我不听从,他们会杀了我全家的。」沈青骇得五官都扭曲了,惊惧的跪在地上拚命朝前方磕头。
「你家人的命要顾,夏家人就该死吗?亏我曾把你当兄弟,这么掏心掏肺的对你,你却为了张藏宝图,杀了我夏家上下,你……对……得……起……我……吗?」
浮在半空中的「鬼魂」将铁链一拉,沈青的脖子瞬间被束紧,几乎快透不过气来。
「是我不好……全是我的错,我知道自己不该忘恩负义、恩将仇报,夏大哥,求求你饶了我……」沈青痛苦的抓着颈上的铁链,脸色由白变青。
「不可能!我一定要带你下黄泉……」伴随着阴恻恻的长音,一条长舌头由滴着血的男人嘴中吐了出来,直垂到地。
沈青被吓得魂飞魄散,当场厥过去,僵硬挺直的躺在地上。
「这样就吓昏了?嗤。」夏云桢将脸上精心制作的骇人面具拿下,伸手探探沈青的鼻息,发现他还有呼吸,便掉头由窗口跃了出去。
他迅速闪进沈家花园,跳上院里的一棵大树上,沿着伸展到墙外的树枝,轻易的跃离沈家宅院。
「事情办完了?」等在昏暗街角的夏侯戈,在见到他的身影后便从角落里走出。
「嗯,那老头根本不禁吓,随便吐个舌头就昏过去了。」夏云桢耸耸肩。
「继续我们的计划,沈家有什么动静都要通知我。」夏侯戈交代。
「嗯……对了,二哥还记得沈含笑身边的那个小婢女吧?我查过了,她六岁时让沈青带回沈家,沈家上下唯一知道的是──她因为父母双亡,让庙里的师父收留,沈青看她可怜,便将她带回家和沈含笑作伴。」夏云桢道。
「她的名字是庙里师父取的,叫甜儿;因此,她跟沈家几乎可说是没关系。」
「既然不是沈家人就饶了她,其它沈家的奴仆也一样,无关系者皆放过他们。」夏侯戈不带感情的道。
他只杀和沈青有关系的人。
「那沈含笑呢?二哥不打算放过她了是吧?」即便知道答案是什么,但一想起那么善良的女人却要无辜的被牵扯进夏家的复仇计划里,他就十分不忍。
「你说呢?」夏侯戈冷冷的一扬眉,口气里浓浓的不耐让夏云桢知道自己说错话了。
「算了,不提她,我走就是!」夏云桢自讨没趣的双手一摊,有些无可奈何又有点赌气。
在复仇这件事上,他俩似乎永远不会有共识。
夏云桢摇摇头转身离开。
夏侯戈静静的望着他离开的方向,一抹冷笑倏地浮了上来。
要他饶了沈含笑,绝不可能!
☆ ☆ ☆
破败的小屋里,沈含笑失神的望着桌上的微弱烛光,不知在想些什么。
腐朽的木门突然砰的一声,向后倒了下去。
「谁?」她惊了下,回头却看见夏侯戈一身酒气的歪倒在门边。
「无名!呃,夫君……」天!他是怎么回事,竟然喝成这等醉样!
「妳是哪来的臭女人!嗤,谁是妳夫君,滚开!」满嘴酒味、双眼蒙眬的夏侯戈,抬手就是一个猛推,让沈含笑狼狈的摔倒在地。
「前日咱们才拜过天地,你不记得了吗?」沈含笑想解释,却再次让他推开。
「有吗?过来我瞧瞧。」夏侯戈歪着头瞇眼想了下,醉人醉语的向她招手。
「夫君醉了,该去歇息了。」沈含笑硬着头皮上前,试探性的伸出两根手指拉拉他的衣袖。
虽然表面上喊他夫君,但心里还是有点怕,或许她真的还需要一些时间来说服自己别抗拒他的存在。
「不许说我醉,我比谁都清醒,让我瞧瞧妳是哪里来的丑八怪……」夏侯戈歪歪倒倒的爬起走向她,粗鲁的伸手扣住她的下巴,将脸凑上前。
他的手使劲的掐着,让她吃痛的白了脸。
「拜托你放手。」沈含笑受不了的扳开他的手,恐惧的想往后退,却让他忽然一歪的庞大身躯给挡住去路。
「妳说谎,我何时娶了妳这个丑女人,我怎么没印象?」夏侯戈摇晃的倒向前,逼得沈含笑不得不伸手扶他。
「你──」沈含笑为之气结,却无奈的只能摇头。
跟个喝醉的人说什么都是白费力气,还不如早点把他弄上床才是真的。
「别想唬弄我……嗝,妳说我是妳夫君,那我们一定还没洞房,不然我怎会记不住妳是谁?」他捉住她的手,举止轻佻的揽过她,顺势袭向她的唇。
「你──」沈含笑吓得一张小脸由红转白,急忙偏过头以手挡住他的侵袭。
「夫君,我扶你上床歇着,你真的醉了,下次别这么喝,很伤身的。」她吃力的扶着他高壮的身躯,摇摇晃晃的好不容易才走到床边。
夏侯戈却在此时忽然一瘫,整个人往床上倒,连带的将她压在身下。
「你想做什么?」她愣了下,面红耳赤的想推开他。
他沉重到不行的身躯,险些没把她压断气。
「妳说我是夫君,那咱们就来洞房……」他粗鲁的扯着她的衣裳,吓得她频频尖叫。
「不、不可以,我不要……」沈含笑极力抗拒挣扎。
「我就是要……」即便醉得不知东西南北,但夏侯戈仍轻易的制住了她挥舞抗拒的双手。
他胡乱的拉开她的衣带,满嘴酒气的俯下脸啃咬她雪白的颈项,当纠结扎人的胡须搔过她裸露的肩臂时,沈含笑浑身抖得宛如风中落叶。
这男人真是太可恶、太欺侮人了!
她终于不争气的哭了出来,惊人的哭声伴随豆大的泪珠,让他不得不撑起身,迷蒙的醉眼里有丝恨意。
「妳哭什么?」他的嗓音嗄哑吓人。
「放开我!你太可恶了!」她握着拳头猛捶他。
虽然认命了,答应跟着他,却不愿在这样的情况下把自己交付出去,尤其是在他醉得不知道她是谁的情况下。
「不许哭,烦死了!」恼人的哭声让夏侯戈昏沉的脑袋开始发疼,他下意识的伸手捂住眼前那双盈满泪花的瞳眸,不想再看见那对彷佛会说话的眼睛。
「你不能对我好一点吗?不喜欢我至少别这么欺负人,就算要这么做,也该是在你清醒的时候。」她拉开他的手,噙着泪眼望他。
这个男人到底听进去她的话了没?
「啰唆,吵死了。」他打了个酒嗝,挥手咕哝了几句,跟着没预警的身子一瘫,软倒在她身上。
「你──」
沈含笑看傻了眼,悄悄地伸手戳戳他,发现他真的是睡着后,连忙将他推到一旁,心有余悸的爬到床角拉拢衣物。
她喘口气,庆幸自己逃过一劫,过了一会目光再度瞟回夏侯戈的脸上。
拧着眉,就着微弱的烛光盯了他半晌,沈含笑这才发现自己从未好好看过这男人一眼。
如果将他脸上像稻草般的胡子刮掉,不晓得会是什么样子?
望着他浓密坚毅的眉眼,她傻傻的发起愣来。
第三章
当夜,天空突然下起雨。
湿冷的雨水透过屋瓦的隙缝滴落屋子里。
原本趴在桌前假寐的沈含笑,让头上的一阵冰凉湿意给惊醒。
她迷迷糊糊的抬起头,这才发现屋里正下着小雨,将屋内弄得潮湿不堪。
一串雨滴沿着屋顶的破洞滴落床上,落在夏侯戈的身侧和颈边,随时都有可能落到他脸上,沈含笑连忙起身在屋内寻找可以遮蔽的东西。
好不容易在屋内找到一把沾满灰尘的油纸伞,她抖抖上头的灰尘,打开却发现纸伞早已被虫蛀得破了好几个大洞。
「夫君,你睡过去点,这儿有雨。」沈含笑试着叫唤他。
夏侯戈却浑然未觉,微微一个侧身,脸朝外的躺在被雨水濡湿的床上,一点都没有清醒的迹象。
「你快起来,下雨了。」她不死心的伸手摇他,这次终于收到点效果。
夏侯戈半瞇着眼,一脸想睡不耐的瞪着她。
「雨这么滴,你会着凉的。」沈含笑吶吶的低语,觉得他那双利眼无论是在清醒或半睡半醒间都犀利得让人心惊。
「死不了人的。」他冷冷的丢来一句,随即闭上眼继续睡。
倒是沈含笑傻傻呆站了一会后,终于还是将纸伞抓在手里,笨拙的爬上床越过他,在床角蹲坐下来。
她像傻瓜似的将破烂的纸伞撑在夏侯戈的身上,想多少替他挡去一些水滴。
她不知是怎样的经历让他可以在这种恶劣的环境下,还能睡得如此怡然自得?
此刻,她突然有种想哭的冲动,眼泪竟然真的掉了下来。
一滴湿热的泪水落在夏侯戈额上,让他不舒服的睁开眼。
「妳哭什么?」他冷然的瞪着沈含笑,冰寒的嗓音透露出他此刻的坏心情。
如果可以,他很想直接掐死这个女人,动不动就掉泪,她是水做的吗?
「没什么,我不是故意吵醒你的,你继续睡。」沈含笑一手撑着伞,一手胡乱的抹着泪,尴尬的摇头。
「妳拿着伞挡在这,我怎么睡?」夏侯戈瞄着她傻气的举动,更加的不耐和厌烦。
「可是屋子在漏水,我想帮、帮你挡雨。」她憋着气,小脸胀红的低头说道。
她知道自己这样的举动实在帮不了多少忙,但她实在不晓得该怎么办了,若不帮他撑伞,说不定明早他就会着凉得了风寒。
「果然是千金大小姐,这么破烂的纸伞妳以为能遮得了多少雨?」他讽刺道,顺手接下由纸伞破洞中掉落的雨滴。
「虽然伞破了,但多少还能挡些雨,这样至少不会淋湿你的衣裳。」她小声嗫嚅着,小小的脸庞上有着固执和坚持。
「随妳!」瞧着沈含笑半晌后,夏侯戈突然丢来这句,随即闭上眼假寐。
既然她想拿着伞在他身边守一夜,那就随她去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