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岑朝他一笑,说著:“你想看到怎样的报导?”宣岑打算今晚写腹稿,明天她还有半
天的时间誊稿。
“你不采访我了?”
“我想要的内容差不多了。”
“我很难相处,是不是?”
“希望不是针对我而已,唉!算了,反正没关系了,明天一早我就远离你的视线。”宣
岑掩饰自己对他特别的感觉。生平第一次,对异性有某种她难以言喻的感觉,但她拒绝接
受,不去理会心中传达给她的讯息,希望这个感觉是错误的。
“以后是难再见了。”至刚发现自己异常的和平日不一样,他极力抗拒著,他把它归咎
奶奶给他的影响。
“恐怕是的。明天过后,我还有其他地方活动要跑。”接连下来的采访工作,都是跑户
外活动的报导。她已很少接下体育方面的采访,报社已拟好计画聘请男记者,专司体育版的
采访工作。
“既然这样,那么我们开始吧!”至刚站了起来,露出他难得一见的笑容。
宣岑将手伸给他,“不可食言。”说著。
至刚拉起她的手,“你想知道什么尽量问。”
“OK。呃——还有……我可不可以要求一件事?”
“喂!少得寸进尺。”他将她拉起来。在刚才的手与手接触时,冷不防地一阵电流般的
冲击穿身而过。
宣岑相同的感觉震撼了她。
两人同时地直视对方的眼眸中。
至刚放开她的手,气氛有些尴尬。
宣岑开口打破僵局,“我想再当一次正驾驶,如何?”方才她因路况不熟悉,又没人指
点她,她想走完全程,就得靠他。
至刚倒不讶异,她带给他太多惊讶了。
“不服输小姐。”他的眼睛透露著欣赏,唇角带著笑意。“先采访还是先上车?”
“当然是先采访,你这人啊!乱不定性的,我以防万一。”宣岑斜睨著他,柔笑的说
著。
“就请问吧!小姐。”
宣岑将拟好的采访腹案,一一的向至刚发问,至刚这次很合作的回答她的每一个问题,
从他选择越野赛车的起因,谈论到梦想、期间的挣扎和如何取得家人的谅解与支持,对越野
赛车抱持著什么样的信念,未来计画等等。
“还有什么你遗漏的?”
感情生活。宣岑的脑中闪过,她觉得刚才的话题都是刚强阳气重,他应该有温柔至情的
一面吧?天——你又在想什么?你采访的又不是那些大明星,你管人家的感情私事干什么?
宣岑摇摇头,情绪突然变了,复杂而难懂。
***
宣岑一回到饭店,就交代柜台她不接电话。
她是逃回饭店的,为了她莫名的复杂心情。
他们想邀她出去吃饭,她漫不经心的随口答应,但她又反悔了。回饭店的路上,怎么也
挥不去方至刚灿似阳光的脸孔。她不允许自己在工作时有太多私人的感情,她更不相信一见
锺情这种事。
七点二十分。宣岑抬手看腕上的表,低下头看看一片空白的稿子。今晚她是别想写出好
的文稿了。
她正想放弃继续伏案,想出去找东西吃时,门上响起急促有力的敲门声。
她的心浮浮沉沉的,矛盾著。她终于走去开门。
“你在干什么?每个人都在等你一个,你电话为什么不接?”至刚在门口就吼了起来。
“我还要工作、赶稿——都是你——阴阳怪气的,害我现在要赶称,明天中午前我要交
楠。”宣岑将满腹的委屈、身心疲累,全归咎他一个人。
“那你就不该答应邀请,害得他们到现在还没吃晚餐。”
“我——”宣岑自知错在于自己。
“算了,你就赶你的稿,我会告诉他们的。”至刚没等她开口,扭头就走。
宣岑想喊出声,却硬生生的卡在喉咙里。她让自己的心绪紊乱失控了。
一早,宣岑离开饭店。
她到方至刚和大成合夥开的汽车修配厂,向他们为她的爽约致歉,但她没看到方至刚。
带著沉重和纠结理不清的心情回到台北。
第二章
赵惟婕气急败坏的一张怒容,从进门到喝完一杯茶,都不能让她缓下来,她一旦生起气
来,是久久不能退烧的。
旁边的人聪明的不敢发出一语,唯恐被波及到。
程伟踱向她,手上拿著一罐饮料。“喝冰茶消消气。”笑著说,将饮料放在她桌上。
惟婕瞪著他。他是这家法律事务所的负责人,她的上司。
“以后律师协会介绍的客户,别再指派我去。看看我的脸——被那个人气得脸都绿了,
他有性别歧视,我才刚递出名片,他就把我轰得体无完肤回来。”惟婕被指派去调解购屋投
资置产遭“套牢”的案件。
“哦?”程伟要不是太了解她,就会相信她说的。
“……呃……当然,比生气我是不会输给他的。”
“哇!好可怕!好可怕喔!”程伟做出小生怕怕的夸张表情。
办公室的同仁都笑了起来。
电话在这时候响了起来。
石瑞明接起电话。“程氏法律要务所。”
“惟婕,你的。”他说著,将话筒给她。
惟婕接过电话,“我是赵惟婕。”说著。不到一秒钟她倒抽著气,喃喃说著:“怎么
会……死了……?”脸上是难以置信的表情。“谢谢你的通知……”然后挂上电话。
“谁死了?”程伟见状问道。
“就是委托我保管他土地所有权状的潘老先生,他上吊自杀了。”惟婕脸上血色还是无
法从震惊中恢复。
“潘老先生?怎么可能?虽然他的亲人都已不在人世,但遭受过一连串不幸打击的他,
怎会轻生?”程伟不愿接受这个事实。
事务所里的每个人,都非常喜欢潘老先生开朗、达观的人生态度,他们实在难以相信他
会扼杀自己的晚年余生。
“那个案子就交给瑞明,我这就去潘老先生住处。”惟婕说著,提著公事包往门外走出
去。
“小姐,现场不能随便进出。”一名员警走过来,阻止她。
“赵律师,你来了。”一名妇人朝她喊著。是她打电话联络惟婕的,也是她先发现尸体
报案的。
“我们都不敢相信老先生他会自杀,他大前天还到老人会那里找人下棋、唱卡拉OK
咧!”妇人说著。
“没有说什么或提到什么吗?”惟婕说著。大前天不就是三天前?那天——她不在事务
所,程伟说潘老先生曾找过她,她一直以为他还会再来找她,或是会打电话给她,且她又被
手上的案子忙得焦头烂额,忘了他来找她的事了。这几天发生了什么事吗?
妇人摇头。
惟婕走向正走出来的一名便衣刑警,说著:“对不起,我可不可以进去?”
方至中抬眼看她一眼,说著:“小姐,这不是看热闹的地方。”边脱下白色手套。
“我像是来看热闹的吗?”惟婕秀眉微蹙,瞪著他,从公事包内取出一张名片。“我是
死者生前的委托律师。”将名片递给他。
“律师……你是律师?”至中接过名片,看了一看,再看她。
啧!又一个性别歧视的男人。
“我可以进去了吗?”
“要吃中餐了,看尸体对胃会消化不良的。”
听他这么一说,惟婕有些踌躇不前。他正好说中她的弱点,她有胃痛这个毛病。上吊自
般的景象会很惨吗?
在犹像之际,两名员警正搬运尸体朝他们而来。
“等等,这位小姐要看死者。”至中向那两名员警说著。
惟婕抬起轻颤的手掀开白布一角,露出了死者的脸孔。她的眼眶中已是盈盈泪水,低泣
著说:“为什么……?您老人家常说人要乐观看这人生,为什么自己却走上绝路了呢?”
“好。抬走。”至中将白布一角盖上,说著。
惟婕泪眼看著老人家的尸体被搬上救护车。
至中从口袋掏出手帕。“手帕借你。”说著,将手帕递上。
“不用。”惟婕忙转过身,在公事包内找面纸,但里头一张也没有。她只得再转过身,
抢过那条手帕。
她背著他拭泪,她从不在人前掉泪的。吸吸鼻子后,转过身来面向他。
“谢谢你的手帕。”
“不客气。”至中看著她眼中还泛著泪光。“你认识死者很久了?”
惟婕点头。“他是我干妈的朋友,他常到我们事务所来。”她还不知要怎么告诉干妈这
个噩耗?
原来如此。“方才你说的那些话,似乎不愿相信他会有轻生的念头。”
“和他老人家亲近过的,都不会愿意相信的,它太突然了,教人没有心理准备……他就
这么死了……”说著说著,惟婕又掉泪,发觉自己的窘态,她背过身频频拭泪。
至中实在难以应付女人的眼泪,每每在命案现场看到这类情形,他都是自动就走开,他
不知该如何安慰对方?他转身就要走开。
“嗯!你真没礼貌,不打声招呼就走开。”惟婕在背后叫住他。
“我以为你不喜欢有观众?”至中不失幽默地说。
不会怜香惜玉的男人,看到女人的眼泪就逃走。惟婕看著他似笑非笑的慵懒笑脸。宣洵
要是看到了他,八成会说酷毙了。她自忖著。
“验尸报告出来,就打电话通知我一声。”惟婕说著。
至中没有回头看她,只是比著OK的手势,然后走向他的车子,前面一部警车正开走
了。
“手帕洗过再还你。”她差点忘了手上的手帕。
至中打开车门,朝她远远地一笑。“它需要主人。”说著,钻进车里,扬长而去。
***
方家一早就是闹烘烘的。
至刚、至中、季翔三兄弟难得碰面,再加上他们的妹妹方天羽、妹夫唐克亚及妹夫的妹
妹唐采菲,整个厨房就是他们的谈笑声,唐家就在隔壁,和方家是相连的楼房。
“你们的声音小声点,可不可以?”方母正在讲电话,掩著话筒喝斥他们。
至刚昨晚才回来,他们移师阵地换练习场,以适应不同地形的变化。
季翔回来三天了,他是应旅行社之邀,到帛琉做潜水旅游的导游,并拍摄潜水活动,制
成录影带或幻灯片,以便在旅游说明会时介绍给旅客。
“老爸怎么还不下来吃早餐?”至刚已许久没看到到父亲了。
“老爸他昨晚失眠了,一早拿著钓竿去早钓。”季翔说道。他们的父亲是法官。
“老爸又陷入宣判前的失眠期。那一名被告犯人,是确定维持一审的宣判——死刑,强
盗勒索又故意杀人,邪恶深重,社会容不下这些恶徒的生存空间。”至中身为一名警察,其
责任就是保护善良百姓,打击犯罪。但他们在搜证完逮捕犯人时,又常常面对的是情有可原
的无助犯人。
“至刚,奶奶叫你听电话。”方母将无线电话交给他。
至刚莫可奈何地接过电话。“是我至刚……”
“奶奶又在“催生”了。”天羽说著。
“告诉你们,奶奶提到一个女人……叫什么岑的,啊——关宣岑,对——就是这个名
字……”方母说著,呵呵地笑了起来。
“妈——”至刚抗议的说著。
“闭嘴!你专心听电话。”方母喝斥一声,再继续说下去:“奶奶说形容她漂亮还不
够,是她见过最美的女孩……”
至刚又打断妈妈的话,急著说:“别听奶奶说的,晚上又看不清楚。”
“谁说我看不清楚?”他手上的听筒传来吼声,他赶紧把电话拿得远远的,一脸的苦
相。
天羽起身,抢过他手上的电话。对著话筒说著:“阿嬷,你形容的太夸张了啦!在台北
随便找一个,都是漂亮的女孩子。”用台语说著。
“真的?我不会用国语形容啦!你们激他说,他会说出来的啦!”彼线那一端的奶奶说
著。
一通电话,把方家一天的气氛炒热到最高点。
“老大,从实招来吧!关宣岑是何方美人?连我们奶奶都为之倾心”至中笑道。
至刚瞪著他们,咬了一口三明治。
“这个关宣岑不简单喔!老大,你是一见倾心,马上就让奶奶□定吗?”季翔也帮著起
哄,激将地说著。
“哇!好浪漫的夏日黄沙越野恋曲。”采菲帮著和声。她在兄嫂开的旅行社上班,生性
浪漫,无可救药的多情,常常在带团时遇到艳遇。
“老公,大哥他像不像你那时候的样子?”天羽加入起哄阵线,还拉克亚下水。他们夫
妻开了一间旅行社。
“我什么样子?拜托你们行不行?我现在满脑子全是比赛的事,别听奶奶胡诌。才认识
一天能成什么气候?只不过是礼貌性的邀请。你们大呼小叫什么?我要找老婆的人选不会是
那一类型的。”至刚被他们一激,气得脸红脖子粗。
“只不过一人一句,你就气成这样,还说那么多,让人怀疑唷!”方母意味深远地揪住
“妈——你赏你的鸟,别听到什么就信什么。你儿子讨老婆时,自然会带到你面前。”
至刚还真希望他妈妈把精神全放在赏鸟上。
方母是野鸟学会会员。五年前,和方父应友人之邀,到彰化的一座农场做客时,遇到在
这附近赏鸟的一群人,自此就和赏鸟结下不解之缘,常和鸟友们上山下海,或是到各地的赏
鸟区一睹乌的风采。
“鸟友们都有孙子孙女可以谈,好羡慕他们含饴弄孙的情景。人家至谦带了女朋友给奶
奶看,你却死逼都不肯承认。”方母说著,叹著气。至谦是至刚兄弟的堂弟。
“我哪有那么多美国时间谈情说爱?而且也要看上眼,至谦和前任女朋友不是也谈了一
年多,后来不也结束了?新郎不是他。”至刚不愿将时间浪费在感情这方面上。他的梦想正
在进行中,他要达成这一生所下的目标,并实现梦想。
“至谦又换了女友?动作很快嘛!”至中的感情生活也是空白,他是刑事组的人员,常
要外出办案,和危险为伍,今日的现代女性,多半不会选择这种职业的男人。
“那个女的是护士,是女方舅舅介绍给至谦的。”方母说著。
“护士——?哇呜!做那种事不就要事先消毒?”至中夸张的吹起口哨。
“方至中!在我的厨房不准有异色笑话,在场还有女士、小姐。”方母拿起筷子就往他
头上打,厉声斥责地说道。
“是的,妈。”至中接受妈妈的告诫。从国中时期,妈妈就教他们三兄弟要尊重女人。
为防止他们的话题敏感、具骚扰性,便严禁他们不准说有色笑话。
这一餐吃得特别久,眼看上班时间到了,才纷纷离开。
***
“惟婕,警方的验尸报告出来了没有?”关母说著。她刚听到不幸的消息时也无法相
信。
潘老先生是她在医院当义工时认识的。三年前,一场飞机坠落的空难事件,带走了他的
儿子、媳妇和孙子三条性命。早年丧妻,再加上子媳孙的不幸事件,使得他年逾六十的身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