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静下来了!我的唇角露出淡淡的笑意。
「我去上课了!」我对地上的一片混乱视若无睹,走进我的房里拿起书包,在父母的叫喊声中离开。
但我没有去上课,在家休息了两天,躲在自己的世界里,想着我的忘痕。
※※※
「夏岚!夏岚!总算让我遇见妳了!妳……还好吗?我看见报纸了,对不起这么晚才来找妳,因为我家有一个亲戚也……」杜翊熏从身后叫住我。
「咦?翊熏,妳在说什么啊?报纸上登了什么消息吗?不过,我现在对报纸一点兴趣都没有,因为忘痕今天要回来了,我和他约在阿昊的酒吧见面喔!哦!阿昊就是上次那个长得很帅,讲话却很难听的人啦!妳应该还记得吧!妳有没有空?要不要和我一起去?妳看,我今天特地将头发整个放下来,因为我知道忘痕最喜欢我的长发了。」我兴奋的说着,在默默地等了两天以后,我现在只想早一点看到忘痕。
「夏岚,妳在说什么啊?妳不可能不知道雷忘痕搭的飞机在两天前坠机了吧?」翊熏奇怪的看着我。
「搞错了啦!忘痕才不是搭那班飞机呢!他说过三天以后就会回来,他不可能会骗我的,忘痕一直都很爱捉弄我,这次一定也是他在开玩笑,我才不会上当咧!」我耸耸肩,这个问题我不知道已经向多少人解释过多少遍了,他们怎么都那么爱瞎操心呢?
「不是开玩笑!夏岚!这不是开玩笑啊!我到过现场,那名单上真的有雷忘痕的名字,我还看见雷忘痕的那件灰狼帮的外套……这不是个玩笑啊!」翊熏抓着我的肩膀,用力摇着我说。
「妳看错了啦!一定是妳看错了!」我捂着耳朵,拒绝再听见这几天一直重复的谎言。
「我没有!夏岚,我知道这对妳来说很难受,但是装做不知道会比较好吗?」翊熏拉开我的耳朵,在我的耳边叫。
我顾不得我们还在校园里,顾不得身边聚集了越来越多的人潮,和侧目的眼光。用尽力气的尖叫着,想盖过翊熏的刺耳话语。
我不懂为什么大家都要骗我?忘痕一定还好好的活着的!他还活着!
「让开、让开!妳放开大嫂!」小周带着一大群的人马闯入校园,驱走了好奇围观的同学后,一把推开翊熏,将我安全的护在他的臂弯里。
「你们都是雷忘痕的朋友?」翊熏被小周猛力一推,跌坐在地上,她精明的发现这群人都穿着黑衣,她哀求着,「告诉夏岚事实好吗?」
「什么事实?为什么你们每个人都这么说?我不明白,小周,你告诉我,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忘痕明明活得好好的,不是吗?忘痕他今天会回来吧?他不会骗我的,对吗?你说话啊!」我的眼睛里写满了恳求,扯着小周的衣服要他回答我的问题。
「对!老大他……今天会回来,所以我们才会来这里接妳啊!走吧!」小周一咬牙,闭着眼睛说了谎,四周立刻响起了一阵倒抽气的声响。
我笑得好灿烂,开心的彷佛像是天上的睛空一般,「没事啦!我的忘痕果然还好好的!」我望着脸色铁青的翊熏说。
「我们走吧!」小周催促着我。
「嗯!」我点点头,向前走去。
「站住!」翊熏拉住小周,「雷忘痕明明已经死了,我还到现场确认过,我不相信你们会连自己帮派里老大的生死都弄不清楚!你们明明就知道我说的是真的,为什么还要骗夏岚?你想把她给弄疯吗?你们这么做是在害她啊!她不能一辈子都不接受这个事实,再说,你们又能瞒她多久?」翊熏眼神严厉的咄咄逼问着小周。
「对不起!我们都知道妳说的是事实,可是我是个粗人,没读过什么书,也不知道怎么做对大嫂最好,不知道自己刚刚说的话会不会害了她。但我只知道,老大上飞机前曾经交代过我,永远不能让大嫂哭,连掉一滴眼泪都不行,所以,除非我死了,否则这一辈子我都会遵奉老大的话,如果瞒着大嫂能让她快乐,那么我不会让任何人说出事实。」小周眼神坚定的说。
「你以为你们老大会希望你这么做吗?」翊熏看着越走越远的我,口气中十分不谅解。
「我不知道,但如果我做错了,我会到阴间亲自向老大赔罪的!」小周的脸色黯淡了几分,他不再对翊熏说什么,只是默默地追上我的步伐,离开了学校。
※※※
我坐在「EveryNight」的吧台前,阿昊像往日一般,整齐的擦拭着一个又一个的玻璃酒杯,坐在我身畔的小周则捧着酒杯,一口接一口的灌。我身旁还有许多灰狼帮的兄弟围绕着,我却突兀的有种既寂寞又荒凉的感觉,为了安抚自己的情绪,我单手握着玻璃杯,放在略为疼的额角,口中不断喃喃的道:「今天是几号了?是二十六号啦!忘痕今天要回来喔!我要在这里等他,让他第一个见到我!阿昊,我今天穿得漂亮吗?已经三天了……」
这些对话我自己说了一个晚上,不断的重复念着,只是都快过了十二点,却还是不见忘痕的人影。他怎么那么慢?就快二十六号了,我不自觉的着急起来。
终于有人敲了敲那扇写明不对外开放的黑色玻璃大门,我紧张的一惊,颤抖的手再也握不住玻璃杯,瞬间摔了一地的碎片,我不在乎的望向探头进来的陌生人,有两个……却不是我熟悉的脸……我低下头,失去了注视来人的兴趣,我只是专注的望着地板上被我打破的玻璃碴和流了满地的金黄色液体,我下意识地等待着另一次的敲门,等待着那个永远只会用脚踢开门,在漂亮的嘴里歪歪的叼根烟,那个只属于我的男人!
「请问夏岚小姐在这里吗?我们是警察,有一些事情想请她协助!」其中一个陌生的男人,拿出放在口袋里的徽章,向我们亮了一亮。
「有什么事?请教我就行了!」小周伶俐的伸手一闪,巧妙地挡住了我。
「我们在此次飞机失事的现场,打捞到一样证物,是跟着衣服碎片浮出水面的,我们知道夏小姐和雷忘痕先生的关系,所以想请夏小姐帮我们确认一下这东西是否属于雷先生?」另一个人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小的塑料袋,里面的东西正闪闪发亮着。
「我不觉得我们有必要协助你们,请回吧!」小周看也没看的回绝了他们。
我却彷佛从梦中清醒过来一般,轻轻的推开了小周,望着装在塑料袋里的一枚小小的戒指发愣。
「还我!」我用一种连自己都觉得陌生的语气说着。
「夏小姐,这真的是属于雷先生的吗?」警察穷追不舍的问道。
「还我!」我根本没听懂他说了什么,我只是又重复了一次,直愣愣的视线就这样动也不动的瞪着那枚戒指。
那警察终于将戒指交到我的手中。
我小心翼翼的取出戒指握在手心,只觉得它冰凉凉的,没有任何温度!我的喉头一窒,干燥得发不出一丝声音来。
「夏小姐……」那警察又道。
「闭嘴!」小周狠狠的瞪了他们一眼。
「小岚!小……」门又被打开了,这次跑进来的是担心的老爸和妈咪,还有带他们过来的翊熏,看着这种僵滞的场面,他们只是站在门边观望着。
我细细的摸着那枚和我手上同样款式,只是尺寸大了许多的戒指,摸着摸着,我摸到上面有些不平,我疑惑的定睛仔细一看,惊讶的发现在银色戒指上头竟刻了个「岚」字,我觉得自己的胸口彷佛就要窒息了!颤抖的伸手旋动着自己左手上的戒指,果然找到了刻在同样位置上的「雷」字!
我轻轻的将两个戒指凑近,让上面的两个字靠得好近、好近,却发现它们中间有缝隙,我蓦然一惊,眼眶变得好热、好红,豆大的泪珠终于滑出眼底,我再也克制不住的嚎啕大哭起来。
「忘痕人呢?」我发颤的问着。
「如果确定这只戒指是他的,那么……请节哀!」那名警察淡淡的说。
「请节哀……请节哀?出去!你们……出去!」我咬着牙嘶吼着。
「请你们马上离开吧!」小周对那两名警察挥了挥手。
「可是……呃……我知道你们可能很伤心,但是……是这样的,我们警方的搜寻工作还没结束,我们希望夏小姐能够帮忙我们……」警察吞吞吐吐的说。
「出去!」我压着耳朵,越来越疯狂的怒吼着。
「滚!」小周眼神不善的示意几个手下将那两名警察架出酒吧。
「这是真的吗?不是作梦吗?怎么可以……忘痕,你怎么可以这样对我?你怎么可以说走就走?是不是你已经不在乎我了?还是你忘了你是怎么答应过我的?你说三天以后一定会回来的,可是……你人呢?」
「为什么骗我?为什么要骗我?我是这么的相信你啊!为什么我现在看不到你的人?你在哪里啊?你告诉我……」我握着手中的戒指,不停的用手捶着桌面,我哭喊着却没有听到任何回应,我的心好痛好痛!像整个被撕开一样的痛苦不堪。
「好痛啊!忘痕,你知不知道我的心有多痛吗?痛到我就快无法呼吸了,你听见没有?为什么你不出来告诉我,这一切都只是一个玩笑而已?我认输了!可以吗?够了吗?你快说这只是个玩笑啊!」我抓着小周的衣袖,逼他如此对我说,可他却只是将视线调开。
我怔怔的放开了小周,「是吗?是这样吗?忘痕……死了吗?他真的坠机死了吗?那我为什么还在这里?我为什么还没死?他为什么要让我一个人孤单的留下来?我不要呀!我不要一个人留在这里,我好孤单啊……」我慌张的看着四周顿时陌生的一切。
第七章
「忘痕!不要把我一个人留在这里!你说过永远不会再让我孤独一个人的,你记得吗?你说过不管发生什么事情,你都不会再离开我的,不是吗?你说过要保护我一辈子的,你不是这样向我保证过的吗?你不是说过要娶我为妻的吗?为什么你现在却不在我身边?你说谎!你是个大骗子!你为什么要骗我?为什么你做不到还要向我承诺?为什么我需要你的时候,你却总是不在?」
「你说过这一辈子,不会再让我掉一滴眼泪的,为什么你现在却任由我哭喊着,而你却不肯出现,难道你都不心疼我了吗?忘痕,回来啊!你听见我在叫你了吗?我好想你啊!我真的不能没有你啊……」我跌坐在地上,哭得喉咙都沙哑了、头都痛了,但却越来越明白自己什么也唤不回来,越来越明白自己真的彻底的失去了一切、失去了所有……我真的觉得好无力,我紧咬着唇,唇上的血迹湿了又干,干了又湿,惨白的脸上,似乎只剩下源源不绝的眼泪才能证明我还活着。
「小岚!不要这样!妳还有妈妈、还有爸爸呀!不要再哭了!不要再……」妈咪冲过众人,紧拥着我。
「妈咪!妳知道吗?我跟忘痕说我恨他耶!最后一次跟他说话的时候,我居然说出这种话,可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跟他赌气,我不是真的要这么说的!我现在好后悔啊!后悔自己为什么要这么说,妈咪,妳说忘痕是不是因为这样,所以才回不来的?」我回想起我和忘痕最后一次的对话,心犹如被利刃切割般,疼得直淌血。
为什么人总是在失去了以后,才发现自己爱得有多深?我已无力挽回早已留在忘痕身上的真心……「不会的!忘痕会了解的,他知道妳不是故意这么说的,他不是故意不回来的呀!」妈咪抱着哭得像个小娃娃的我,直喊道。
「我好笨啊!为什么要对他说『恨』呢?其实我很爱忘痕的。忘痕,你知道吗?你听见了吗?你别不说话啊!你回答我啊!你是不是还在生我的气?我向你道歉嘛!你快回来啊!我什么都不在乎,只要你回来就好了!你让我重新好好的对你说我爱你!好吗?」我张望着四周,不停的叫着、哭着。
「小岚!他死了!雷忘痕死啦!他不会再出来了!妳不要再这个样子啦!妳听见了没?妳清醒一点啊!死了一个雷忘痕还不够吗?老天爷!你连我的女儿都要逼疯吗?」老爸一把抓住我的肩膀,神情沉痛的吼着。
「死啦!忘痕死啦!他什么也听不见,他撇下我一个人先走啦!为什么?忘痕,你怎么狠得下心一个人走……」我喘着气,一个字一个字的喃念着,然后一股气血翻腾,我张口喷出一口血,倏地陷入一片黑暗……我……死了吗?我在昏厥中微笑。
唉!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我躺在床上,就像是一具失去灵魂的躯体,苟延残喘的活着。我明明是睁开眼睛的,但在空洞的瞳眸里,我却看不到一点点的光线,一点点让我再活下去的指引。
在明白彻底失去忘痕以后,我就像是个人偶一般,几乎快忘了如何呼吸?如何吃饭?如何活下去……好奇怪?以前不认识忘痕的时候,我从来不知道活下去有什么困难的,但是现在,我除了记得忘痕之外,其它什么都想不起来,连怎么活下去都不知道。
我看到一道又一道的饭菜端来,从热腾腾变到冰凉,这样的画面一再地重复出现;爸爸从大声的斥责,到只能握着躺在床上的我的手叹息。
时间流逝着,而我就像是活在流失的时间当中,不知究竟过了多久?
我只知道有一天救护车闯进我家又离开,而我则换了另外一张床,从此四周只有一片白色,而天花板是我唯一视线所及的地方。
医院的天花板惨白又带着令人皱眉的药水味儿,但奇怪的是,我居然还会在乎这个。
我几乎什么都不记得,连心痛的感觉也都快要忘记了。我想,我大概忘记了很多重要的事情,但就是不记得自己到底忘了什么?
「嘎──叽──」突然传来开门的声音。
一个男人向我走了过来,他轻轻的抚着我苍白而无表情的脸,淡淡的说着,似乎并不需要我的回答。
「大嫂,我是小周,明天我就要去美国了,还记得老大的那件事吗?我们总算查出来是美国的一个帮派想吃了我们的组织,所以才在飞机上放炸弹,想让我们组织变得群龙无首……而我们居然笨得放老大一个人去,连一点警觉心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