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震青切割著牛排,对芳艾的赞美无动于衷,眼眸结著厚厚的冰霜。
芳艾兴致正好,又说:“对了,震青,婚礼请乐队来伴奏好了。要不要找歌手?”她柔媚地眨眨眼。“我也可以上台唱歌喔,我歌声不错,以前还有经纪人要找我出唱片,但是我……”她开始陈述被星探发掘的经过。
丁舒翼听著听著,觉得芳艾的声音越来越刺耳。芳艾越是夸耀自己的优点,舒翼就越觉得很不是滋味,觉得芳艾像只骄傲的孔雀,故意在她这失败者面前炫耀自己的胜利。
韩震青冷冷淡淡地,其间只偶然回一、两句话。当芳艾为了证明她的歌喉多赞,开始唱起英文老歌“雨中欢唱”时,舒翼觉得自己受够了。
“我吃饱了。”舒翼搁下刀叉。
“啊,这么快?”芳艾凑身看她的盘子。“都没吃嘛,很不赏脸喔,你看我吃这么多,厚,你嫌震青厨艺不好?”
“味道很差,牛肉煎得不够嫩。”韩震青也撇下刀叉。
“咦?”芳艾瞪著牛排。“我觉得很好啊,这是顶级牛排啊!”
“本来应该很好吃。但后来被你煎坏了。”韩震青呷著红酒。
芳艾吹了声口啃。“对自己的女朋友讲话真恶毒啊,韩先生。”
“我是实话实说。”韩震青帮丁舒翼斟酒。
“很殷勤嘛。”芳艾微笑。“自己的女人酒杯空了都没发现,倒去帮员工倒酒。”
舒翼听了皱眉。
韩震青回嘴:“你一直讲话,没空喝酒。”
“你嫌我话多喽?”
“你确实很吵。”
“我回去了,谢谢招待。”舒翼告辞,不想看他们争吵。
韩震青送她到门口,舒翼弯身穿鞋,一把黑伞递来。
“外面在下雨。”他拿伞给她。
舒翼怔住,抬头望他,接下伞。
芳艾过来,向舒翼道歉:“我这人就是嘴快,脾气藏不住,让你看我们吵架了,别介意啊。震青,外面很冷,你开车送她回去好了。”
“不用,前面有公车站。”舒翼婉拒。
“舒翼,下次再来玩啊。”芳艾挽住震青手臂,像女主人,跟她道别。
“再见。”舒翼苦笑,转身下楼。
她在公寓楼梯口,撑开黑伞。
雨势比她想像中大,冷风吹来雨丝,溅湿肩膀。她叹气,走进雨幕中,忽然听见身后一阵脚步声,回身,看韩震青拿著外套追下来。
“穿著。”
“不用啦,你快上去!”舒翼摇头,笑著拒绝,怕芳艾又不高兴。
韩震青强行将外套披上她的肩膀,然后,深深注视著她,说:“不要著凉。”转身上楼。
舒翼撑著伞,立在雨中,看著那高大的背影消失在楼梯间,听见铁门关上。四周余下淅沥的雨声。
舒翼抬头,望向三楼阳台,新栽的花卉雨中飘摇,五颜六色地灿烂著,逸出一声叹息。她笑了,真蠢,竟嫉妒起那些栽在他家阳台的花草,它们能天天陪著他,享受他的注目,被他灌溉著,然后不断开花取悦他。
而她呢?
这段日子佯装若无其事,看他跟芳艾交往已经够难受。现在呢,还要看他们结
婚,当他们婚礼的伴娘……
丁舒翼啊,你岂有那么伟大,你以为你辨得到?你以为你的心经得起这些折磨?
在雨夜的小巷里行走,撑著他的黑伞,披著残留他气息的外套,舒翼没淋到雨,也没被晚风冷到,可她觉得,好冷好冷。
在雨夜的小巷里行走,撑著他的黑伞,披著残留他气息的外套,舒翼没淋到雨,也没被晚风冷到,可她觉得,好冷好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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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刚刚在跟我生气吗?”芳艾问韩震青。
“是。”他坐在沙发抽烟。
“为什么?”芳艾坐另一边沙发,长腿交叠,捧著热茶啜饮。
“之前我差点……”韩震青往后躺,靠著沙发,烦躁地以手覆额。“差点吻了她。”
“嗄?”芳艾倏地坐直,重放茶杯。“然后呢?”
“然后你来了。”他觑向芳艾,芳艾眼色炯亮。
“我可真会挑时间,你是气我害你没吻到丁舒翼?”
“别开玩笑了。”他泄气道。
芳艾呵呵笑了,往沙发一躺。“我知道你气我什么。”慧黠的双眸蕴著笑意,睨著他。“你气我害她哭,对吧?气我说要找她当伴娘,觉得对她太残忍?”
韩震青捻熄香烟。“我不想再等,太叫人沮丧了。”他起身,抓了外套就走。
芳艾跳起来。“你要做什么?”
“去见丁舒翼。”
芳艾挡住他。“你想告诉她?”
“对,告诉她我们根本没要结婚。”
“我反对!”芳艾脸色一沉。“我太了解舒翼了,你不能心软,要让她自己开口承认,让她自己争取你!”芳艾严肃道:“你以为我为什么要来?我大可以在上回告诉你真相时,把问题丢给你就算了,但以后呢?”
芳艾质问:“舒翼给你假相片,是因为自卑;不跟我竞争,也是因为自卑,我们按照谭夏树的主意,一起骗她说我们要结婚,而她呢?”
她摇晃指间钻戒。“这么大的刺激,她跟你说出真相了?”
韩震青凛容。
她哼一声。“没说是吧?舒翼就这死个性,自卑怯懦,退让再退让!我们不能帮她,要让她自己学会打开心中的结。”芳艾坚定道:“如果你现在心软,就功亏一篑了。”
“不只是因为心软!”他忿道,转身走向阳台,双手撑在花台,他低声说:
“她在网路上,和我聊得那么开心,我们无话不谈,为何在现实生活面对面时,她该死的就是放不开?可以眼睁睁看我们结婚,她竟然可以!”他重捶花台。
芳艾叹息。“我知道你很难受,请冷静下来,再给她一点时间,我相信最后她会说出口的。我不信她真能忍受,你信我,她那么喜欢你,她会说的。一旦看见我们真的要结婚了,她会阻止的。”
“万一没有呢?”韩震青转身,看著芳艾。“万一她接受呢?也许,是我没重要到可以令她不顾一切争取,也许她对我的感情没我想像的深。”
“喔~~老天!”芳艾震惊。“你怎么可以怀疑她对你的感情?”
“因为这就是她给我的感受。”
巧看来你真是困扰极了。”芳艾骇笑。“韩震青,我可以间你一个问题吗?”
“你说。”
“是不是不管是谁,只要爱了就变蠢?蠢得缺乏自信?不管谁都一样,都逃不过吗?”
韩震青懂她的意思,他苦涩地笑了,靠著花台,双手抱胸,黑眸微眯地警告:“不要拐弯抹角骂我蠢。”
芳艾大笑。“那就别说蠢话,舒翼爱你,你不需要怀疑。”
“我从没追一个女人追得这么辛苦,耗费这么多心思。”甚至还得和她的朋友共谋,演一出戏。
芳艾笑嘻嘻地问:“瞧你这么累,是不是想放弃?”
“不,我很烦躁——”他坦诚道:“也很心疼。假如时光倒流,但愿当她在经历那些不快时,有我在她身边保护著,那么她现在也不会有这么多阴影。”
之前当芳艾告诉他关于丁舒翼的往事,包括她念书时常被嘲笑,向爱慕的学长告白被当笑话流传……他听了很心疼,恨不得去揍那些叫舒翼难受的混蛋。可是时光不能倒退,舒翼带著旧日阴影,来到他面前。她拚命地保护自己的心,害怕被拒绝,傻傻地封闭起自己的情感。
他一开始不相信有人会对自己这样缺乏自信,那是他不能理解的。后来几次相处,发现她确实像芳艾说的,是个过分自卑的傻瓜。
在他眼中丁舒翼好得很啊,她也许不够漂亮,但他喜欢就好,才不管她眼睛够不够大、身材够不够好,在他看来,因为喜欢,她的一切,从头到脚都那么刚刚好,他只想对她好,而她却在为那些小事钻牛角尖。
他做事干净俐落,办事讲究效率,决定事情果断迅速,他最憎拖拖拉拉,那会令他发狂,但遇上丁舒翼,他不再能像从前的自己。
韩震青叹息,他完全拿丁舒翼这小妮子没辙。
芳艾说得对,这阴影要靠舒翼自己克服,否则永远植在她心底,像拔不掉的心中刺。
他怅然地说:“我追缉过的罪犯近百人,枪林弹雨都难不倒我,遇到顽劣的罪犯就拔枪射击或上阵搏击。我真难相信,碰上丁舒翼,我竟要忍气吞声,耗这么久还没办法逼她自首!”
芳艾笑了。“听你这么说,我很高兴。你真是喜欢她,她有你守护,我这个朋友好放心。”
“等真相大白,我要好好骂她。”韩震青一脸气恼。
“对对对!”芳艾附议。“让你吃这么多苦头,该好好教训她。”
看著连绵不断的雨,他蹙眉,担心起来。“她不会还在哭吧?”方才看她小小的个子,孤孤单单撑著伞站在雨中,他的心都要碎了。
芳艾走进阳台,打量雨势。
她说:“现在哭总比以后哭好吧?让她哭吧,等她知道自己的懦弱将造成多少损失,她就会反省,痛苦地彻底领悟,她会比以前更好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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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舒翼回到酒馆,和同事打过招呼,回房,把伞倒挂在窗外。
她打开电视,洗过澡,躺在床上,想到芳艾还在他家,就觉得自己仿佛还在雨里。
翻身抱住枕头,回想和韩震青愉快地搜购花卉栽植花草,本来她心情很好的,直到听见他们要结婚……
别再想了啊,该死,她讨厌一直哭哭啼啼的。
她忧郁地睡去,梦见黑暗的天,黑暗大街,韩震青站在路中,全世界被黑暗笼罩,只有他,英挺飒爽地站在路前,好耀眼地亮在她眼底。
他对她笑,瞅著她像在鼓励她表白。
舒翼情不自禁,走向他,停在他面前,仰望他。双手冷汗湿透,听见自己颤声说:“韩震青,我是白鹤……你不能娶芳艾。”
“你是白鹤?”他露出轻蔑的表情,忽然四周响起哗笑声,舒翼顿时惊醒。
但奇怪的是,那笑声竟还在?!
她回神看了看,原来,电视没关。
茶几上的镜子,反映著一张苍白憔悴的脸,五官平凡,身躯消瘦,和丰满性感的周芳艾,天差地别。
舒翼揪心地想起韩震青的话——
“如果她不是白鹤,那真正的白鹤在哪?为什么不来赴约?”
“你说的对,芳艾漂亮美丽,她是男人梦想的伴侣,我没理由拒绝,再去等个不会出现的女人。”
啊!舒翼嚎了一声,踢掉被子。再这样下去她会疯掉,她受不了了,跳下床,抓了手机拨电话给经纪人。
“哈啰……”Jeter爆出一大串法语。
“上回跟我说的case还有吗?”
“白鹤?!你终于打来了!”摇钱树来了,Jeter亢奋道:“赌城那边梦工厂的片子要爆破师,大陆上海有宗工程需要爆破顾问,只要你答应,马上帮你接洽。你休完假没?来巴黎找我,我们讨论一下。”
“等买了机票,我会告诉你时间。”
“好啊,二十四小时等你,别让我失望啊,宝贝。”
舒翼收线。
不如离得远远地,别再看见他,看不见就不会痛苦了吧?
反正他也说了,芳艾是男人梦想的伴侣,他们两情相悦,她在这做什么?何苦?
舒翼安慰自己,不要紧的,反正她已早习惯一个人的生活,没勇气争取,不如眼不见为净!没什么大下了,没关系的啦!
可是她喉咙酸楚,觉得自己身体里好像有块地方空了。分明还能呼吸,一切无恙啊!
第二天下午,韩震青戴著墨镜,到酒馆准备开业,刚跨入酒馆,舒翼立刻迎上前。
“对不起,我想跟你辞职,可以吗?”
韩震青摘下墨镜,定定望住她。“为什么?”
“很抱歉,我觉得我不适合这份工作。”
他看著她,沉思一会儿。“既然如此,我也不留你。”
她的心因这句话绞痛起来。
“我不禁好奇,你一向这么轻率吗?”见她一脸疑惑,他双手抱胸,神情轻蔑地说:“高兴就来,不喜欢就走,丁小姐,这就是你的生活态度?”
好,经过种种刺激,这就是她的方法?她的决定?决定逃得远远?让他和别的女人结婚?!他气得快发狂,强压住想吼她的冲动,眼色严酷。
她脸色一沉。
“对,我就是这么轻率,但这不关你的事。”他懂什么?懂她这段日子的煎熬吗?现在要走了,他还伤她!
“你大概不懂负责这两字怎么写。”
“我不必对谁负责。”她低嚷。
“是吗?”他沉思,冷道:“原来你这么任性,早知道就不聘你工作。”
“真这么令你困扰,这个月薪水不拿,补偿你。”她气炸了!
“有些事,钱补偿不了。”譬如他付出的感情,她就这样放弃?
“没想到,一个酒保离开会令你这么受伤!”她忍不住口气尖锐。
一个酒保?他怔住,笑了。她就是不懂,不懂她对他的意义?她给他的折磨?他满腔无处发泄的情意?
忽然他极其温柔地望著她,像在容忍一个闹情绪的孩子。
“你不知道的事可多了!”他走向吧台倒水喝,朝后头的丁舒翼说:“你想走就走,我不留你。不过最近要筹备婚礼,没空征人,再多待一个月等人交接,这要求不过分吧?”开玩笑,她走了这出戏怎么收场?
舒翼苦恼,就是不想看他们结婚才要走的啊!
“怎么样?”韩震青喝著开水,眼角觑向她。
她苦著脸说:“那……那好吧。”唉,还是躲不掉。
“丁舒翼。”
“嗄?”
“记得你跟我说的沙漠玫瑰吗?”
耶?怎么忽然问这个?“记得啊。”
“你说你把它养在床下,最后它怎么样?”
“毕业后,我把它移植到公园。那里日光充足,土地肥沃,它应该会长得更好。”
“比养在床下好吧?”
“那当然。”
“那么,你的心呢?”他开导她,希望她从阴影出来,迎向阳光。
但令韩震青吐血的是,丁舒翼竟低头看向心脏的位置,纳闷地说:“怎么?我的心好好的啊。”
唉!他眼角抽搐,气得想掐她,同时又想把她揪来好好亲吻。
她还在追问:“你说我的心怎样?和沙漠玫瑰有关吗?”忽地,她懂了。“哦~~我知道你在问什么了。”
“我是说过沙漠玫瑰有毒,会害人心脏受不了,心律不整,但我指的是吃它,只是放床底对人没影响的。”她认真解释,抬头问他:“你也想种一株在床底下吗?”
“……”他瞅著她,无力中。
没有等到他的回答,舒翼揪眉问:“这样解释,你明白了吗?”
“……”他还是瞅著她,拒绝说话。他认输,怎么有这样傻的爆破专家?不懂爱的暗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