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能怪谁呢?是她一头栽进他的世界,她有权利要求他改变他的人生吗?
「我累了。」她轻扶额头,脚步蹒跚地往外走去。她心中其实有些生气,气她在他 心中的份量仍然不如飞行。
「亦泽,你要走了吗?再多陪陪我好吗?」岳翔不知她已心力交瘁,本能地想留住 她,想再多看她一眼。
「我真的累了。」她低叹一声,回头勉强对他笑着,「更何况,你的家人和朋友若 得知你已清醒,肯定会迫不及待的来看你,我在场……不太方便,所以我要回去休息了 。」
「亦泽……」见她的笑容苦涩,岳翔更心慌,无奈他实在太脆弱。对任何事都使不 上力。
「别说了,你好好休息,我去打电话通知岳玲和你的父母。」
明白亦泽的固执,他也只好无奈的答应。
「答应我,别胡思乱想。」
「嗯!」她刻意回避他的眼神,双手插在口袋内,低着头走出去。
亦泽一踏出病房,第一件事就是请医生为岳翔作检查,再则就是联络他的家人,告 知他已清醒的好消息。
亦泽一直待在病房外没走,直到岳玲匆忙奔来,才向她告别,打算离开。
「阿泽姐,我哥真的醒了?」岳玲拉着她的手就往病房走去。
亦泽坚定地抽回手,歉然的说:「我要回去睡觉,他就麻烦你照顾了。」
「阿泽姐,你好像很累的样子,你多久没睡了?」岳玲这才突然发现亦泽深陷的眼 窝隐隐泛黑。
「他不醒来,我就无法入睡。」亦泽耸耸肩说。
「你一直都没睡?」岳玲惊呼。
亦泽甩甩手没回答,故作轻松地跨步离开。
「唉!为了我哥,她真是吃了不少苦头。」岳玲喃喃自语,同情地目送她走了一段
路,这才匆忙地跑进病房。
她一进病房便大惊小怪地喊着,「你总算醒了。」
岳翔的脸色依旧苍白,可笑容却很真诚,「真高兴还能再看到你,我亲爱的小妹。
」
「我就知道,你这个千年祸害一定会长命百岁的!」
岳玲笑着奔向病床,眼角泛着泪光。
岳翔笑着摸她的头,「唉!能够活着真好。」
「哥……」岳玲握住他的手又哭又笑。「睡了这么多天,你还好吧?」
「嗯!医生刚才替我作了检查,没有什么大碍。」
「还好你平安无事,否则,我真不知道阿泽姐会怎么样?」岳玲边拉来一把椅子边 说。
「怎么说?」岳翔十分诧异。
「从飞机失事的那晚开始,阿泽姐就发了疯似的跑到山上,跟救难队的人一起找你 ,要不是你被寻获了,我猜她搞不好会继续日夜不分地找你,一直到死哟!」岳玲露出 又钦佩又不舍的表情。
岳翔沉默地听着,苍白的脸色十分凝重。
「刚才我遇见她,见她一副累惨的模样,经我追问,才知道在你昏睡的这几天,她 竟然都没合眼……实在太伟大了!」
岳玲走到窗边,拉开窗帘,让炙热的阳光驱走一室的冷意。
「她……」岳翔无法想象,亦泽竟会为他做了这么多!
「我看,你欠她的情债,这辈子怎么还也还不清了。」岳玲打趣地笑着。
「胡说!没人拜托她做这些事,所以岳翔根本不用内疚,更不欠她任何债!」
「妈!」岳翔不明白,母亲的口气怎么这么冲!是谁惹恼她了?
「你不用多说,我跟你爸都反对你跟她交往。」岳母走向他,态度坚决的说,连站 在她身侧的岳父也是一脸严肃。
没想到自己才刚死里逃生,却要面对这样棘手的状况,让他既困惑又愤怒。
「为什么?亦泽做了什么让你们如此反对她?」
「她为你做的事,我们是心存感激,但我们无法认同她不男不女的身份。」岳母的 话简单明了、一针见血。
「她已经在改变了。」岳翔急着替亦泽辩解。
「就算她真变得无法挑剔,仍改变不了我对她的印象。」
岳母摇头。
「妈,这么好的媳妇人选,你竟然……」
「是呀!妈,阿泽姐真的很好,你也看过她待哥哥真的是好得没话说……」岳玲跟 着帮腔。
「我就是无法接纳她。」岳母口气一转又道:「岳翔啊!娶这样男性化的女人,你 以后不知要受多少气、吃多少苦头,她太强悍了,根本不适合你。」
「如果她不适合我,天底下就没有女人适合我了。」岳翔嗤笑道。
「胡说!」岳母低斥,她自皮包里拿出一迭照片,「这几天,我在眷村里放出你要 相亲的消息,瞧,就有这么多户人家想将他们的女儿嫁给你哩!」
「我没兴趣。」岳翔板着脸。
岳母见他不配合也不生气,径自抽出几张她比较满意的照片。
「你瞧,这些女人各个都像花似娇媚,这才叫做真正的女人。」
「丑死了。」岳翔连看也不想看,索性闭上眼假寐。
「你……」岳母有些恼怒。
「妈!」岳玲赶紧打圆场,「哥才刚醒,我们就别烦他了。」
「我--」
「你就别说了,让他休息吧!」岳父阻止岳母发飙,拖着她往病房外走去。
「我就不信找不到一个女人可以跟那个男人婆比。」岳母仍兀自叨念。
「这种事由哥自己决定不是很好吗?」岳玲捺着性子劝道。
「由他自己决定?我可不想他娶了一个会让左邻右舍说闲话的老婆……」
岳母的声音渐行渐远,岳翔张开眼,烦闷地吁了一口气,心情不禁沉重起来……回 家倒头就睡的亦泽,这一觉足足睡了三天,待她清醒后,看见时间才火烧屁股似的跳下 床,匆匆地进浴室洗把脸,又随意套了一件衬衫便往外跑。
「该死!怎么会一睡就睡了三天呢?」亦泽边跑边喃喃自语,「这三天他该不会有 变化吧?」
她急急忙忙地赶到医院,还没踏进病房,就听见一群人说说笑笑的声音,她探头进 去看,见里头有男有女,大概是岳翔的军中同袍。她犹豫了一会儿,随即转身往楼梯间 走去。
她背抵着墙,坐在楼梯间抽烟。
看样子,他应该没什么大碍了吧!
亦泽终于放下心来,想想也没有理由再待在这里,便捻熄了烟,她拍拍屁股,轻快 地走下楼,不巧,她在出医院门口时,遇见迎面而来的岳母。
亦泽对她含笑点头,态度谦恭。
岳母却只是瞄了她一眼,勉强地点头响应,随即快步与她擦身而过。
岳母脸上明显的嫌恶令亦泽有些错愕。
她……该是讨厌我吧?亦泽的眉头深锁,表情显得落寞。是了,有哪位母亲会喜欢 自己的儿子交个不男不女的女友?
亦泽神色黯然的低着头,缓缓地往停车场去。
突然,她听到有人在喊她的名字,她抬头望了望,却没看见附近有认识的人,她低 下头,继续往前走。
这一次那声音加倍宏亮地传来,她仰起头,看见医院的其中一个窗口伸出好几双手 朝她挥着,并夹杂着口哨与吐喝声。
「岳翔叫你不要走,他要过去找你,你别乱跑。」一群人的声音整齐划一地传来。
亦泽笑了,因为岳翔稚气而又单纯的行为。她笑着挥挥手,站在原地不动。
几分钟后,张国云推着坐在轮椅上的岳翔出现。
亦泽见状,心惊地飞奔过去。
「你……你的腿受伤了吗?怎么……」
「别慌。」岳翔温柔地拉着她的手。
「我也该走了。学长、嫂子,再见。」张国云微一躬身便离开了。
「你既然来了,为何不来见我?」岳翔责难地问。
「我……」亦泽不知该如何回答,只好转而问道:「你的腿怎么了?」
「不碍事,只是施不上力来追你,又怕你跑走,才请学弟找来轮椅。」
亦泽自动推着轮椅往前走,「对不起,我只是不想打扰你与朋友的交谈。」
「我好想你。」他轻轻地说。
她又何尝不是如此?
「我们之间……不会有结果的。」思及横亘在两人之间的问题,亦泽就深感挫折。
「你想放弃我?」岳翔愤怒地仰头与她对视。
他眼中的执着让她差点想不顾一切地投向他的怀抱,但她终究忍下冲动,别过脸不 看他。
「不被祝福的恋情,还是早早结束的好。」
「你敢放弃?!」岳翔用力拉着她握着轮椅推把的手,将她拉到跟前。
「岳翔,你何苦如此?是你将我扯人这片混乱中,为何不放了我?我不像你想象中 的坚强,我根本承受不起你扔给我的重担啊!」原以为这番话可以放在心中不说的,但 她终究还是忍不住冲口而出。
「骗人,你是如此强悍、如此倔强,我不会看走眼的……」
「但我终究只是……只是一个女人啊!我有我的脆弱、有我无法承担的事。对不起 ,你高估我了。」经过他坠机一事,她才领悟到,原来自己再强悍,也只不过是个女人 ,她无法达到他的期望。
「也许是……遇见我让你变软弱了?」他的眼底有着疼惜、失望和不甘心。
「也许吧!」她不愿承认。
「放弃你,我不甘心啊!」他咬着牙。
「有些事是早已注定了。」她将他的手拉开,绕到他身后,继续推着他走。
「对,这辈子我注定要与你相遇,错过你,我将终生不娶。」他仍想挽回。一直以 来,都是他在主导着两人之间的恋情,他相信只要他坚持,这段感情就能继续下去。
她沉默不语。他的承诺虽然很令她感动,但将来呢?
他真的忍得了孤寡过一生的承诺而不碰其它女人吗?
「我不会再来看你了,希望你自己多保重。」她残忍地欲斩断一切。
「我不会放弃的。」岳翔双手交握,背脊挺得笔直,态度强硬而果决。
她将他推回病房,看见早已等在里头的岳母,她只能别开脸,逃避似的低语,「你 不放弃也不行,因为我早已……放弃了。」说完,她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岳翔没有叫她,只是拧着一颗心,任由她离去。
「你们在说什么放弃不放弃的?」岳母狐疑的问。
「她说要和我分手。」岳翔依旧望着她离去的门口,突然冷笑道:「妈,你猜得到 我的回答是什么吗?」
岳母摇头,因为他诡异的笑容而有些不安。
「我告诉她……」岳翔转头直视着母亲,眼里的坦然与不顾一切教人心惊。「这辈 子非她不娶。」
「你疯了!」岳母尖叫。
「疯了也罢,你反对也罢,这就是我的答案,永远也不会改变。」岳翔一口气说完 ,顿时觉得心情豁然开朗,他不再愤怒、困惑,因为非常清楚自己要的是什么。
「我不答应、不答应!」岳母仍在一旁大声嚷嚷。
岳翔没有理她,他双手扶着床沿离开轮椅,吃力的爬上床,一翻身,闭眼睡觉去了 。
这一次,任谁都不能改变他的决定,不论是生养他的父母,抑或是他深爱的亦泽。
一切彷佛又回到从前,却明显地有些不同,亦泽依旧沉默寡言,但她却不再戴眼镜 ,也不再只穿衬衫,反而开始穿起合身的T恤,并蓄留起长发。
即使她的改变是如此微小,但看在其它人眼里却非常欣慰。
在门倏地被人开启,一个笑脸迎人的男子走了进来。
亦宝抬起头,轻唤了一声,「岳翔哥。」
「今天好吗?」他朝亦泽努努嘴,向亦宝探问她的心情。
「不错、不错。」
岳翔瞧他笑嘻嘻的,肯定是所言不假。
他走向吧台,照例坐在亦泽面前,照例向她点了一杯酒,也照例得不到任何回应或 注视。
她只是将酒倒给他,随即埋头忙别的事;而他则是不管她有没有在听,一径地低声 倾诉今日周遭发生的各种事。
他们这种相处方式已经持续了将近一个月,不论岳翔如何努力想改变都是枉然,到 最后只好消极地配合亦泽的态度,期盼她能回心转意。
「唉!今天又有人坠机了……」岳翔垂首,沉重地低语。
亦泽握住杯子的手震动了一下,却依旧淡然无语,但这只是表象,事实上,心情紧 张的她是伸长耳朵在用心听的。
「是很年轻的学弟,老婆才娶了几年就……唉!真是天妒英才!」他仰头喝光烈酒 ,又向她要了一杯。
「这种事经常发生,久了我们也都麻痹了。」他转而以手撑着左颊,露出很寡情的 笑容,又说:「我妈又要我去相亲,就在这个星期日。听说对方年轻又漂亮,学历也很 高。我看过照片,的确漂亮……可惜没你出色。」
一杯酒送至他面前,他单手接过,并以另一只手攫住她准备抽回的小手。
岳翔深情的眼底透着一丝哀求。
「回到我的身边好吗?我不在乎别人会不会祝福我们,我只知道我爱你,我只要你 。」
亦泽悲哀地回望他,用另一只自由的手扳开他的掌握,继续低头做她的事。
岳翔仰头又喝完一杯酒,苦闷地又向她要了第三杯酒。
「既然你不肯接受我,我只好天天借酒浇愁,最好早早让死神召唤去,免得活着痛 苦。」
闻言,亦泽不肯再倒酒给他,她手叉腰站着。
「我要酒,给我酒!」岳翔开始吵着。
「不行。」亦泽终于开口。
「为什么?既然你不肯给我爱,又为何阻止我喝酒?」
「想喝酒到别处去喝,我这里就是不供酒给你!」
她的无情惹恼了他,他生气地扔下酒钱,气呼呼地走掉。
「唉!」见他如此,亦泽不知有多难过,可她不能说、不能表现出在乎的表情,深 怕一心软,他就有缝隙可钻,再度将她的决心瓦解,她就再也无力抵抗这一切了。
当晚,岳翔并未再出现,直到凌晨三点,当她准备打烊时,他才跌跌撞撞地走来, 醉倒在店门口。
「岳翔?」亦泽急忙上前将他扶起。
他醉眼迷蒙,只会傻气地低喃,「亦泽、亦泽……」
「唉!」
亦泽苦笑地架住他,吩咐亦宝与三禹锁好店门,这才搀扶着他上车。
除了将他带回家,亦泽不知道还有什么其它方法?
她将他安置在客房里,耐心地替他褪去衬衫与长裤,而他早已醉得一塌糊涂,任由 她摆布。
亦泽留恋地抚着熟悉的睡脸,一滴泪无预警地滴落……呵!她竟是如此思念他呵!
她微倾着脸,细细端详着他的每一寸,由浓密的剑眉、紧闭的双眼、高挺的鼻梁, 一直到那微抿的唇,心念一动,她不由自主地倾下身,吻住他那带着甜甜酒气的唇。
这柔软的触觉使她想哭,她轻轻刷过他的唇,回忆两人之间曾有的亲密。
突然,一双强健的手臂用力地搂抱住她,一个旋身,她已被压制于下,她惊讶地张 口欲叫,却因此让他趁虚而入,他湿湿的舌尖纠缠住她,唇瓣也紧紧地贴着她,不住地 挑逗着她的反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