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些东西,妳自晌午到现在粒米未进,一定饿了。」闇冥在她手里放进一双银筷 。
回过神,清面、素点、小菜,皆是小小的一碟,碟碟堆满桌面,彷彿是为了配合她的清淡,也因为,閤冥总是非精致佳肴不入口。
他这样的用心,又是为了什么?
她低垂着小脸,「我不饿。」捧着犹冒热气的菊花茶,她淡淡地拒绝。「湜儿呢?」
又是湜儿!在她的心里,彷彿就只有一个湜儿,再无其他。
闇冥狭长的瞳眸一凛,迸裂出漫天的怒气,他伸手搜掠住她瘦小的下巴,逼她正视 自己。「记住!在妳心中,永远永远只有我是第一位,明白吗?」嘶哑的嗓音包藏着最 阴沉的威胁与在意。
看着他反映出自己容颜的撞眸,骆冰彤却飘忽了心绪。
她不想知道,这是否又是牠的另一场捕猎遊戏?
曾经,她只想要他看着自己,单单纯纯地只看着她自己,纵使只是短暂的一时半刻 ,她也心甘情愿。
可现在,她已明白明月总有众星围伴,不可能只执着于一颗星子,所以,她连这个 小小的梦想都已放弃,只想求得平静。
她悄悄的瞥开眼,「纵使明白,却不一定要遵守。」
心总是最难控制的呵!若真能随心所欲,当年,她会选择不要爱上他,真的不要爱 上他啊!
闇冥挑起一道英眉,不怒反笑,「妳这张小嘴,总教人又爱又恨。」他重重地亲了 她粉嫩的红唇一下才放开她。
「不饿也要吃,我可不想抱着骨头睡觉。」硬接下她手捧着的茶杯,他逼着她吃东 西。
捡起一粒白肉鳗头,她小口小口地送进嘴里,在心中盘算,他若等得烦了,就会去 睡了。
只是出乎她意料地,闇冥也举署和她一起吃,在吃过一阵子停箸后,就只是望着她 吃,没有一丝不耐的神色。
下过雨后,湿气从地面蒸腾而上,虽是夏夜,却让未着鞋袜的莲足寒得缩到罗裙下 。
她不安的举动被未曾移开视线的闇冥注意到了。
他猿臂一伸,就将她楼进怀里,接下来的举动更今她讶异地瞪大了眼眸。
他……他竟然用温热的大掌包住她冰凉的小脚,还开始搓揉着她……纤白的莲足在 他古铜色的大掌控显得突兀且煽情,含她羞得浑身薰染上醉人的粉红,羞怯地连小趾头 都缩了起来。
「别……我不冷。」小手推拒着他,却反被他擒握在他的大掌中,且贴上他赤裸的 胸口。
「妳总是不要、不要地拒绝我,冰彤,妳有没有想过,是否因为妳不敢有任何的期 盼与愿望,怕最后受伤的是自己,所以妳才宁愿什么都不要?」黑如曜石般的乌眸直直 地揪视进她惊慌的眸中,他字字如刺地鞭苔着她,逼她正视自己的心意。
骆冰形的唇色绽出苦涩的笑意,「你又何必呢?伤害我是你的快乐,看着我沉沦, 在爱恨嫉妒中翻滚,跟你满足了捕猎的心,却留下遍体鳞伤的我。我曾经爱过你,用尽 心魂真真切切地爱你,可你却让我爱你的心成了一场笑话。」
视线焦距幽幽地透过他,落向远方,「你说的对,我真的怕了,也累了,我不再着 想你对我是否真有感情,也不再想要和谁争夺你的爱怜。争到最后又如何?纯粹想要爱 妳的心只会添加许多丑陋,成了避之唯恐不及的肮脏。」
「我不想争,也争不来,所以,我宁愿什么都不要。爱你、恨你的感情都太强烈, 我承受不起,所以,我不限你,也不再爱你了,这样的我,过得比较平静,真的……很 乎静。」
这是自私吗?她不知道,她只知道,感情没有谁对谁错,只有舍弃与掠夺。
闇冥却不喜欢怀中人儿超然的乎静,在这场感情中,彷彿只有他一个人在唱独角戏 。
幽胖掠过一抹光芒,温热的气息呼在牠的耳畔,「我爱妳。」
看着牠的俊容,她笑得有些轻忽,「我不在乎了。」他爱不受她,她早已不在乎了 。
「错了!早在妳八岁,为了一池青莲而与我有所牵连时,妳就再也无法不在乎了… …我佣强的小冰彤。」
她无力地閤起眼眸,悄悄地溢出一声歎息,她知道,她的乎静在此时已悄然地终止 ……
翌日清晨,细雨已停,只残留在绿叶上滚动的朝露,太阳和煦地普照大地,马儿跳 跃在林间,歌声婉鸭,蝴蝶轻飞在百花丛间。
骆冰彤醒来后,发觉阁冥已离去,她坐在床榻上愣愣地发着呆,只因她所有的东西 都已被搬至她的寝居里。
原本阳刚的偌大寝房里悄悄进驻了阴柔,清雅的花厅中有她的梳妆台和光可鑑人的 大铜镜,侧厅的小书房里多了她放置草药的桐木大柜,室内瀰漫着淡淡的草薰香,他和 她的东西奇异地融合在一起,彷彿本来就是一体。
当他确定了目标后,他总是毫不迟疑地快速掠夺。
婉儿手巧地为她紮起綑辫挽成髻,净儿则勤快地端上早点,小嘴还喋喋不休地道: 「闇帝交代,请您参加晚上的猎月宴,与他并肩接受臣民的朝拜。」
婉儿也笑容满面地接话,「女红房方才送来凤仪朝服,层层一共十二件,真是美丽 得紧呢!历代的阁后都有,可当年闇帝以为闇后已不在人间,所以绣的是素白朝服,前 些日子才又赶快染上金线红衫,还好来得及。」
「啊!净儿,妳等会儿去催催王嫂嫂,先前绣鞋掉了一朵珠花,她缝上了没?得快 些拿回来才是。」
「知道了,刚才去催过了,王嫂嫂说待会儿就差人送过来。」
「那就好。对了,蔻丹的颜色调得太浓,似乎过于俗丽,妳有请青渺姊再调过没? 」
「也都好了,别担心,青渺姊一听是闇后要用的,就立刻把压箱宝全都拿出来了, 那颜色包妳看了会讚不绝口。」
骆冰彤任她们忙碌地穿梭着,自己则安静地饮着清粥。
婉儿捧出两套首饰在金银交织的外服上比着,却一直拿不定主意。「净儿,妳瞧瞧 ,是要搭这套翡翠绿玉的首饰,还是紫晶的这套好?」翡翠富贵,紫晶高雅,真教人拿 不定主意啊!
净儿歪头瞧着,「翡翠的不错,可是,好像太过繁复,感觉很沉。闇后,您说呢? 」
骆冰形未抬头,只是冷声道:「别比了,去和闇帝说,我不参加,而且,待会儿就 把我的东西都搬回我原来的寝房去。」
婉儿和净儿一愣,突然双双跪下,「闇后大人大量,请别为难奴婢。」
骆冰彬不解的问:「我何时为难过你们了?」
「闇帝有令,闇后不参加猎月宴,定是奴婢们服侍得不好,会斩了奴婢们。
而要搬回原来的寝房,也必定是奴婢们惹得闇后心烦,一样要斩。请闇后仁慈大量 ,救救奴婢,别为难奴婢。」她俩颤抖的身子,表明了君无戏言。
闇帝的凶残无私,是众所皆知的。
骆冰形闻言,不禁征愣住了,闇冥竟然又以无辜的旁人来威胁她……地无奈地数了一口气,挥退她们,「你们都下去吧!」
胸口仿似堵住了一块大石,烦闷得连刚入口的清粥也顿觉索然无味。
站起身,眼前却突地一阵晕眩,她跟抢地闭目静待晕眩过去。她的身体,似乎愈来 愈虚弱了……取出另一袭素净的衣里,她决定重拾静坐练功的时光,目的是为了心中那 一点微弱的追念,也自私地为了湜儿。
武亟曾提过,虹瀑水脉源自雪山冰原,水温冰冷而质清,可法毒清骨,为了湜儿, 她不能倒下……至少目前还不能。
踏出门扉,断玉如影随行地随侍在旁。
骆冰彤未朝他望上一眼,轻点莲足便往虹瀑而去。
冰冷的银瀑直洩碧绿湖面,飞溅的水珠在阳光的照耀下,映出美丽的虹桥。
骆冰彤神情静肃地静坐在其中,任水瀑击身,纤弱的身躯末曾动移,只有紧抿的唇 瓣稍稍洩漏了如千斤压顶般的痛楚。
她的身体,比她预料的还要虚弱呵!
原以为撑得过,却没料到她连维持静肃不动都很艰难,更别提要运功行气苍白的下 唇隐隐沁出血丝,却马上又被冰冷的瀑布冲逝,旁人完全看不出她正隐忍的痛楚,其实 ,她早已承受不了了。
冰冷的湖水冷例刺骨,烈烈的照阳带不进一丝暖意,在她一口真气忍不住洩出,赢 弱的身躯被强大的水柱冲落湖面时,一抹青影似浮光掠过,只是灰色身影更快速地捞起 她,不踏湖面地落向湖畔烤得微暖的大石上。
武亟身手极快地点住她的周身大穴,倒出碧绿丹丸让地含在舌下,盘腿拍掌在她背 上助她运功疗伤。
一刻钟过后,骆冰形的周身冒出热汗,他才收掌调气。
「哎!师妹,妳的身体实在有够差咧!才洗个小小的瀑布澡就得内伤了?还好老头 子不知从哪弄来的药方,练了少林寺的大还丹备用,不然,妳就很难看囉!我给妳拜讬 一下好不好?下回妳再想不开,麻烦请先通知一声,师兄我好离远一点,省得不小心看 到还得费事救妳,这很伤我一代奇葩的元气耶!」武亟没好气地叨唸着。
还好他目光利、身手好,否则师妹这下又不知会被冲到哪里去餵鱼了。
「好啦!别浪费力气了,嘴巴闭上。」他又塞了一颗丹丸在她嘴里,强迫她闭嘴。 「我知道妳一定又想开口骂我很吵,但我也很不愿意啊!我又不是吃饱没事干!谁教我 交友不慎、遇人不淑,歹命认识妳,只好委屈一点,有事没事就当当老妈子,这可是妳 的荣幸。」
别人还巴不得有此荣幸例!只有她老是摆个晚娘脸给他瞧,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 好人心。
转身看向刚才慢了一步的青影,「你的反应也挺快的嘛!」当然,还是慢他半步, 不过不怪他,这是正常的,因为他是奇葩嘛!
断玉不语,转身叉亿到树荫下尽职地守卫着。
武亟耸耸肩,贴身护卫沉默寡言是正常的,这种变态的工作会活泼才奇怪。
当然,他是例外,因为他是宇宙无敌史上第一奇葩嘛!
脱下外袍披在骆冰形身上,抱起她时又是一阵哀嚎,「哇哗!妳是真的要当神仙啊 ?瘦得有够离谱,我看妳儿子都快比妳重了。拜讬妳,咱们年年丰收好过冬,又不是饥 荒灾年,妳就尽力吃、努力吃、用力吃,吃得肥死总比饿死好吧!」他施展轻功,几个 起落,同枫苑而去。
武亟不顾侍女讶异的神情,直接将骆冰形抱进房里。「好啦!妳好好休息,我再去 找一些老头子的丹药给妳。哎!不要皱眉,我可是为妳好,妳儿子那里还有一句老头子 要给妳的东西,不过,他昨天被我捉丢洗瀑布澡,到现在还起不了身,待会儿一并拿过 来给妳。」
嗯!他还是别跟师妹提及她儿子昨天莫名其妙被他爹揍了一顿,到现在还害怕得不 敢靠近主屋的事。
眼角瞄到屋外的青影,武亟突地搓搓起了鸡皮疙瘩的手臂,凑到她耳边低「还有, 跟妳相公讲一声,咱们地下皇陵是没人了吗?找个和蔼可亲点的护卫好不好啊?!不然 也要找个像我一样聪明活泼又大方识大体的人才,干嘛找个棺材脸跟在身边吓人?这吓 人也就算了,还带杀气哪!很恐怖的。」他注意到刚才断玉要救师妹时,动作俐落快速 ,可……竟带着杀气耶!
骆冰彤的瞪睁随着他的视线转到屋外跟随的青影,听着武亟的碎碎唸,杀气……她 浑沌地微微出神了……
第六章
独醒日落大地,夜幕渐渐低垂,婉儿与净儿脸色迟疑地伫立在大床旁边,月白帷帐 里的身影轻缓的呼吸着,一点也没有要起身的打算。
两人皱着眉头一筹莫展,猎月宴的高台已经架起,悠悠乐声隐隐可闻,宴会已经开 始,但骆冰彤却好像打定主意不予理会以的。
她俩自午后就频频提醒过她好些次,可骆冰彤不是未加理睬,就是淡然的推说她人 不舒服,不肯参加猎月宴。
她们两个只是小小的侍女,哪敢真的去大厅回报说闇后不肯参加盛宴,可她们又不 能限制主子的行动,只能夹在中间,左右为难。
随着天色愈来愈沉,她们的心也跟着愈来愈重,甚至开始不由自主地直冒冷婉儿一 咬牙,咚的一声拉着净儿跪在床榻前,「猎月宴的时辰已到,请闇后梳洗打扮。」她颤 着声直唤道。
伏跪在床下的两道身子均微微的发颤,大热天里,她们的冷汗却已湿透了衣襟,她 们在赌骆冰彤的善心,而赌注则是她们的性命。
帷帐里的身影一直末动,久久,才送出一声歎息,那声音中有着无奈的屈服。
婉儿和净儿大喜,知道骆冰形终于肯起身了,她俩急着抹净落泪的小脸,扶她下床 ,端水让她梳洗。
净儿换来门外等候的女官们,每个人手上皆捧着各式珠宝配饰及胭脂水粉。
骆冰彬木然地任她们摆佈,可当婉儿手上的艳红胭脂映入她的眼睁时,她皱眉地躲 过了。
婉儿一愣,「闇后,您不喜欢这胭脂的颜色吗?」其他梳发、穿衣的女官也都停止 动作看着她。
骆冰形定神望去,眼前尽是一片夺人心魂的盛红。
她淡淡的吐了一口气,从前的红妆盛容是为了掩饰她的脆弱,而现在的装扮又是为 了什么?
「够了,你们全都退下吧!」她断然挥退一群女官。
「可是,闇后……」连欲言又止的侍女也被她挥退,独留她一人。
她本就不是习惯让人服侍的人,怎么受得了这番折腾……卸下层层繁重的衣里珠饰 ,她纤瘦的身躯轻晃了一下,闇冥此番的用意是想让她认清自己的地位,还是他以为她 真的喜爱富贵名利?
难道他不知道重重的富贵利禄只是綑绑了她的心魂,让她难以展翅高飞吗?
舍弃了金银华丽的沉重朝服,她只挑了最外层那件月牙罩袍穿上,使她全身在清雅 中透出淡淡的月白暗绣,移动莲步间可见到隐隐的光彩,而衣摆上镶滚着的紫绿叶瓣, 则显得典雅精致。
不愿妆点上虚伪的胭脂色彩,她另在唇瓣上添了一抹淡淡的红,莹白的素肌看上去 似乎完美无瑕。
拿下发上所有的缀饰,只留下一根紫晶钗挽髻,其饰的发丝则任由它们披散在肩背 上,铜镜中反映出一道纤弱而素雅的身影,骆冰彤轻轻的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