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边良二一阵沉默,他的声带已经被气得烧坏了,暂时得休战。
而对于这意外的宁静,高念瑾则是相当的满意。她的目的终于达成了。
* * *
“你到底有没有扫过厕所呀?”高念瑾一手拿着刷子,一手叉着腰,满脸的不高兴。
闻言的渡边良二非常不服气。“没扫过又怎么样?难道会比剑道还难吗?”
“是不会,可是你表现得比你的剑道还要烂上五百倍。不!至少有八百倍以上。”她摇着头,一副认命的表情。
“大少爷,拜托你不要再帮倒忙了,可以吗?”
瞧他做了什么好事!居然拿着洗手台边的香皂在刷磁砖。老天哪!奢侈浪费也不是用这个方法。
“帮倒忙!?”她居然说他渡边良二在帮倒忙?不过望着泡沬,他不得不承认。
“那好吧!你告诉我要怎么做?”
不知民间疾苦的大少爷!“拿桶水把泡泡冲掉吧!这种可笑的证据还是赶紧湮灭的好。”被罚扫厕所她已经是一万个不甘愿了,居然还要帮他一个大男人收拾残局,真是命苦。
听着她充满讽刺的言语,理亏的渡边良二忍着不回嘴。
“洗完了之后呢?”望着洁白亮丽的磁砖,渡边良二的心里不由得升起了一股成就感。
“帮我把水桶的脏水倒掉,然后再装干净的水给我。”她特别将形容词加重音,唯恐他听不懂似的。
忍下胸口的那股闷气,渡边良二乖乖的照做。没想到他一倒完水,又引来高念瑾的一声尖叫。
“你又怎么了?”真想甩她两巴掌。
“我才要问你又怎么了呢!”气急败坏的走过来,高念瑾差点昏倒在厕所里。
“你怎么把脏水倒进洗手台呀?会塞住的啦!而且又要再重洗一次了!”这个惩罚真的是太残酷了!她一定要去找学生会长抗议。虽然私斗有错,但也罪不至此吧?和这家伙一起扫厕所,简直就是把工作量直接乘以二!
“不倒进洗手台要倒哪里?”难不成要他喝下去?如果真是这样,他宁愿他刚才倒的地方是她的嘴巴里。
哎哟!谁来救救她呀!
“倒进马桶里嘛!”不过回头想想,幸好他没把脏水倒在地板上,不然她绝对要他马上趴下来舔干净。
这家伙真的那么养尊处优吗?
渡边良二不吭声,静静的擦着洗手台边的水渍。
看他闷声不响,原本火冒三丈的高念瑾也有些降温了。呃,也许他也知道自己蠢了,更何况不会扫厕所实在也不是那么可耻的事啦!
为了缓和这尴尬的气氛,她决定说些其他的话。“嗯,因为我急着回家,所以急躁了点,希望你不要太自责!”
看看他没有怒气的脸,她的胆子又大了一点点。“不过你真的没有扫过厕所吗?”
哎呀呀!不是说要改变话题的吗?真是笨死了!
“这些事有佣人做,根本不干我的事。”如果不是因为会长的处分,恐怕他这辈子都不用做这种事。
这些事?佣人?“那你在家都做什么?看电视?打电动?练剑?睡觉?”
“只说对了两项,我回家就练剑,练完了就洗澡睡觉。”
天哪!真无趣。
“你不觉得很无聊吗?”叫她每天都做这些同样的事,她宁愿当佣人。
无聊?渡边良二擦着洗手台的手顿了一下。从来没有人这么问他,他也从未想过无聊不无聊的问题。这种规律的生活,他已经习惯了。“还好,如果已经习惯,就没有所谓的无聊不无聊。”
听他这么说,高念瑾心中也是一阵感慨。
“你说得也对啦!像我刚来日本的时候,每天也是忙得快累死。不过现在习惯了之后,倒也没什么感觉了。”每天忙到十一、二点,对她来讲已经是家常便饭了,不过也因此会常常迟到。
“你家工作很忙吗?”
听她这么说,渡边良二也对她的家庭开始感兴趣起来。既然她说他无聊,他倒想知道她那不无聊的日子是怎么样的。
“我家?你说的应该是我姑妈家吧!我现在寄住在我姑妈家里,因为他们家里开的餐厅生意好,所以我也得帮着打杂。”不知怎的,她很少对他人说的事情,反而在渡边良二的面前竟可以这样的侃侃而谈。“说是帮着做,其实几乎全部都要我包办,因为我的表哥表姐都到东京去念书了。寄人篱下,如果不勤快一点,可是会被人认为是米虫的。”
“台湾的学校不好吗?为什么你会到日本来念书?”既不是搬家,也没有提到她的父母,渡边良二对她的家庭背景相当好奇。
“这个嘛……”高念瑾停了一会儿。
渡边良二敏锐的发现她的神色稍稍的黯了下来。
“我想这应该不干你的事吧!”对于被埋藏在角落的记忆,她有拒绝挖掘的自由,更何况对方是一个刚认识不久的家伙。
听她这么说,渡边良二虽然了解这是她的自由,但是心里还是有那么一点不是滋味。
正想再开口说些什么,一阵不属于两人的声音却在他之前抢先冒了出来。
“你们好!”说时迟那时快,原本宽敞而安静的厕所突然出现了一群女孩。她们个个笑容可掬,一双双眼睛直勾勾的盯着渡边良二,看得他脚底发冷。
“喂!这些都是你班上的?”他皱起眉头,低声问着正在洗手的高念瑾。
她看着他,唇边的笑容有些古怪。“不只哟!噢,我要回去了,麻烦你把这些工具收一收,再见。”
她已经做了全部的工作,要他收一下东西应该不算过分吧?
“等等!你要我自己一个人……应付这几十个女生?”
虽然不讨厌女孩子,但是被数十个心怀鬼胎的女孩团团包围,那种感觉光想像都觉得恐怖。
高念瑾慢吞吞的回头,脸上的微笑越来越诡异。“你难道没有办法吗?体帖又亲切的渡边学长。”
对于她的见死不救,渡边良二差点又气得咬断自己的牙根。
* * *
“厕所还好吗?”渡边良二才刚放下书包,一旁的桐生昂夫就忙着问。
“很好,一片磁砖都没缺,我代替它对你说声谢谢。”渡边良二没好气的答道,然后拿出又是一片空白的作业,来个炉前大赶工。
唷!这小子还真是平静。“那就好,我还以为今天会传出有人陈尸在厕所里的新闻呢!”看来中岛学长要失望了。
“我是差点被一群女孩子给挤死。”想起昨天那种可怕的情形,他到现在还早心有余悸。
“包括高念瑾?”
斜眼瞪着桐生昂夫,渡边良二是一脸的鄙夷。“别跟我说那个家伙。”居然敢陷害他!害他昨天晚上还做了恶梦。
真的一点进展都没有吗?桐生昂夫有些怀疑。
渡边良二手中一边写着对他而言轻而易举的数学习题,脑中却又一边浮起高念瑾的脸庞。
他的表情时怒、时笑,还有那一闪即逝的落寞。
桐生昂夫斜望着他,嘴角有着一抹笑。
他和中岛学长曾经烦恼过良二和那个小恶女的关系,不过……看来是没什么好担心的了。
* * *
高念瑾甩弄着抹布,一脸的遗憾。“我真希望你打扫的天分有你剑道的一半。”这样她就轻松多了。
没好气的拖干被自己踢翻的水,渡边良二捡起水桶,一脸的烦躁。“有什么办法?我从来没做过这些事,你再要求我也没用。”
“谁说没用?你别想要用这个籍口来偷懒。”她一针戳被他想打混的幌子。
“就是因为你不会,所以要多加练习,知道吗?别担心,我们的处罚还有一个星期,我会好好训练你的。”
那更惨。“我不需要这种训练。”
“那你只好每次都把清洁工作搞得乱七八糟,然后再被我叨念得头昏眼花,最后还是要认命的收拾及重做一次。没想到你是那么龟毛的人,硬是要这样绕一大圈你才会高兴。”擦着门板,高念瑾不用转头也知道他现在的脸很有可能是黑色或绿色的。
“只剩下一个星期,没关系。”总而言之,他对这种麻烦的工作是一点兴趣也没有。
“我跟你讲,不会并不可耻,可耻的是马上放弃而不肯学习。你没听过一句话,在哪里跌倒就在哪里爬起来吗?一点斗志也没有,丢人!”义正辞严的教训了他一顿,高念瑾决定再给他一次机会。“我再给你一次机会好了……”
“我不需要什么机会。”不想就是不想,她罗罗唆唆的吵个屁呀!“你最好关上你的嘴,不然我可不敢保证不会有什么不明物体飞进去。”
哎呀!好凶啊!“我好心的要帮你,你却讲这种话,真是忘恩负义、狠心狗肺的东西!”
“少罗唆行不行?”真是吵死了!他到底造了什么孽,要认识这个口水多得淹死人的长舌女?老是在他耳边讥讥喳喳的,都快把他的耳朵给泡烂了!
“吵得要命。”
唷!嫌她吵?“你搞清楚好不好?我可是为你好。也许你以后会家道中落,没半个佣人帮你做这些卑微的家事,又刚好娶了一个什么都不会又凶悍的老婆,到时候你就会开始后悔了。哎呀!当初我怎么没有好好的向可爱又善良的高念瑾学这些呢?”说得高兴,她还逼真的模拟起脑海中的想像来了。
“我说学妹,你这是在咒我吗?”
“什么谁咒谁?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明天会变成什么样子,谁也不会知道呀!哪有什么咒不咒的?”他的思想还真是迷信!
讲到哪里去了?“你要相信自己的实力,你的乌鸦嘴应该是满灵验的吧!”
“如果真是这样,我第一个咒死你!”混蛋家伙!好心要教他扫地还被嫌东嫌西,他以为她每天吃饱饭就等着和他抬杠吗?
“放心好了,没你想的容易。”
“有钱人家的少爷真是讨人厌。”
她嘟嘟哝哝的,虽然小声还是被耳尖的渡边良二给听见了。
“怎么?有钱犯着你了?”
不屑的还他一对白眼,高念瑾连气都没哼,继续擦着门板。
见她反应相当异常,渡边良二的好奇心就越盛,硬是要逼问出个所以然来。
“喂,你家是不是受到什么有钱人的压迫,硬是强迫你们做不想做的事。在不得已的情况下,你爸妈就把你送到日本来念书……”
“渡边良二,你的想像力会不会太丰富了一点?吵死人了。”刚才被骂的,现在正好还给他。
惊觉自己突来的鸡婆,渡边良二也乖乖的闭上了嘴,思索自己为什么会对她的事那么感兴趣。
沉默在两人之间环绕着,时间在他们的动作之中慢慢的流逝。
“以后不要再问我有关我家的事,我拒绝回答。”收拾着用具,高念瑾面无表情的吐出了这么一句话。
随便她!虽然有点不甘心,但是渡边良二仍是耸耸肩,表示无所谓。“好吧!”
其实只要他想知道,没有查不到的事情。他没必要老是缠着她,看她的脸色。
高念瑾没再说话,弄好之后就扔下他,自顾自的往校门快步走去。
* * *
“我回来了。”脱下鞋子,高念瑾公式化的喊道。住在日本化的姑妈家里,一切的日本礼仪都得乖乖的照做,不过通常不会有人回应她的声音。姑妈和姑丈全在他们的店里忙,家里除了一只猫咪外,就只剩下她一个人了。
唉!好累哟!疲倦的坐在玄关,高念瑾揉着发酸的肩膀,发起呆来。为什么渡边良二老是对她的事情那么好奇呢?问东问西的,烦得不得了;而且老是那副志得意满的样子,看了就很想赏他一拳!
不过话说回来,其实他也还算得上是个好人。毕竟经过一个星期的调教之后,他扫地的能力已经增强了不少。而且她耍赖丢给他的工作,他也只是嘴巴上发发牢骚,一双手还是照样做。也只有在这个时候,高念瑾才能体会到同学们所说的体帖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该死的!她什么不好想,偏偏就只想渡边良二!真的是太闲了。站起身,高念瑾正准备去收拾早上未清洗的碗盘,电话却在此时响了起来。
“喂,这里是稻垣家。”稻垣是姑丈的姓。
“喂,是念瑾吗?”稻垣惠美的声音从话筒另一端传来。“你现在有空吗?可不可以到店里来一下?”
去店里?真稀奇,姑妈很少叫她到店里去的。“可以啊!有什么事吗?”只希望不要是什么坏事。
“是这样啦!现在店里很忙,可是有一个很重要的客人在这个时候叫外送,我怕得罪他们,可以请你送去吗?现在真的没人抽得开身。”
稻垣惠美的语气越来越急促,似乎对高念瑾的不干脆有些不耐。
“咦?松木不在吗?”松木是店里雇的伙计,也是专门跑外送的员工。
“他也出去了。”
听出姑妈话中的烦躁,高念瑾无声的叹口气,还能怎么样呢?“好的,我现在就过去。”
才刚脱下的鞋子,马上又回到了她的脚上。
其实姑妈家里和店面并不很远,只有两条街的距离而已。五分钟后,高念瑾已经出现在店里了。“姑妈,是哪里叫的外送?”
“快点,快点!”稻垣惠美把一个大食盒塞到她手中,沉得差点让她把这些东西全摔到地上。“送到这个地方去,尽快哦!”她另一手被塞进了一张纸条,写着那个好命顾客的地址。
哪里呀?都还来不及看,高念瑾已经被姑妈给推出了店门口。没办法,外送用的脚踏车已经被松木骑走了,她只好搭乘十一号公车。
吃力的提着手中沉重的食盒,高念瑾趁着红灯,仔细的读着纸上的地址。一直看到了末端的姓氏,她惊得差点把手上的东西全砸到地上。不会吧?渡边?
绿灯亮起。高念瑾强镇定精神,一步步的往目的地走去。其实应该不可能那么巧啦!她不断的说服着自己,终于相信这个叫外送的渡边应该不是那个扫厕所又欠人教训的渡边。
不知不觉已走到了渡边家,高念瑾好不容易建立起的自我假设却在一秒之内崩塌瓦解。
要命!这个渡边家怎么看都像是有钱人!站在气派的大门前,两侧绵长的围墙似乎在嘲笑她的无知。
到了这个地步,也不可能再拿回去了。鼓起勇气按下门铃,高念瑾开始努力的祈祷这不是渡边良二的家。
“请问有什么事?”出来应门的是一个中年妇女,圆圆的脸看起来挺和善。
“噢,我是“兰屋”送外送的。”高念瑾急忙将食盒拿到身前,准备交给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