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聂华怒气不止的问:“什么真面自?她人呢?”
“巧姑在浴室帮她沐浴。”
“哼,公主身份未定,就享受起贵妃娘娘的待遇了?”
“哥,别这么刻薄嘛,”孔任娴责怪地瞪他一眼,“你人都还没见到呢!”
孔聂华不甘示弱的反诘,“人,我已经见过了,小乞丐就是小乞丐,再怎么装扮,乌鸦仍旧变不了凤凰的。”
孔任娴摇了摇头,这个哥哥偏激得无可救药,阶级观念比她还严重。
“恐怕你要把这句话给吞回去喽。”她别有深意的一扬唇。
“怎么?”孔聂华把眉头皱成一团。
“没什么,”她愉快地翻着时装杂志,一面说:“事实胜于雄辩,等她出来就知道了。”
不一会,巧姑像个古代缠小脚的妇女般,无声无息地来到众人面前。
“老爷,都弄好了。”
“哦!咦?吉娜?”孔父惊喜地寻找她的身影。
巧姑笑说:“我做了主,她现在在静室呢。”说到静室时,她不由得轻声细语起来。
“哦?好!非常好,大家一起去吧。”孔父率先起身。
猫儿一直静静地——如同这间静室之名,站在这幅画前。
现在她一身干净,不是偷偷摸摸的,而是光明正大的看那幅画。
她仔细地看着“她”。
“我们之间确实长得很像,”她低喃,“难怪那两个老先生会认为我就是他们要找的人。”
她不禁伸手去抚着画像里她的手。
“难道说我跟你真有血缘关系吗?”
这点连猫儿都感到好笑。
她侧耳倾听,他们还没进来,那么她还可以尽情地看“她”。
画里的她,尽管脸上有着笑意,但眉宇间却透出一股说不出的愁绪,使得姣美的笑意中,有着一缕牵扯不清的愁思,反而给人一种心碎的温柔感。
“你在烦恼什么?和爱人即将分离?还是有苦说不出来?”猫儿凝视中,忍不住脱口而问。
“唉!”她慨叹一声。
猫儿不知道这是看过她之后,每个人都会出现的反应,就连璐璐那么没心眼的人,都会因她而流下眼泪。
“我们的境遇似乎很相似。”她抚着画像,不禁黯然神伤,“你叫什么名字?这一家人见到我,都深信不疑的认为我就是你的后人。
“你有结婚吗?你有小孩吗?我连这些都不知道,甚至你的名字叫什么?还要别人来告诉我,我怎会是你的后人呢?真是笑话。”
猫儿的脸上严肃得毫无笑意。
“其实从一开始看见报上的画像,我就决定假扮你,可是没想到却是……这么的相像……”猫儿忽然一个转身,背对着画像,神情变得冷凝,“我应该这么做吗?”
可心中却希望继续下去。
孔家人对她如家人般的呵护,这是在她生命中几乎不曾有过的温暖,现在她遇到了,她很珍惜,也舍不得戳破每个人赋予在她身上的想望。
这让猫儿激起长年吃苦下来养成的倔强脾气。
她倏地转身过来,斜睨着眼,挑战似的瞧着画像。
“你同意我这么做吗?你就算怪我,我也不想回头了。”
画像里的她,仍旧以慈蔼温和的面容回应着她。
一刹那间,猫儿受到震动,两眼缓缓地睁大,仿佛在接受一个不敢相信的事实,她正感受到——
画里的她明白,她体谅她。
一向倔强不屈的猫儿,再也忍不住地流下两行忏悔的眼泪。
孔父领着一群人来到静室门口,他第一开门走进去,其他人也鱼贯而入,而孔聂华则故意落在最后面才走进去。
当孔聂华跨进门内,抬眼看到那一景象——站在画前的女孩,一直呈现那样静立的状态。
周围的时间仿佛因此停止,室内所有的光线似乎全拢聚在她的身上,发出柔和而明亮的光芒。天啊——他心里惊呼,他又见到她了!第一次在半夜;这一次是白天华丽儿的幽魂。
他不想醒来,然而理智强迫的提醒他,他是醒着的,他看见的不是幽魂,是小乞丐,她是小乞丐。
这个华丽儿是小乞丐蜕壳来的,不是真的华丽儿。
孔聂华如此用力地告诉自己,然后释然地松了口气,尽管如此,不知怎地,心头却有一个声音在说——
别欺骗自己了,这么多年来,你费了多少精神和力气一直在找“她”,现在你找到了!
猫儿从每个人的脸上浏览过,直到看到最后进来的人,她的目光忽然闪了下,微微垂下视线,不太敢与他接触。
“她……”猫儿望着画,有些难以启齿,“她有名字吗?”
“她叫华丽儿,你不知道吗?”孔父问。
猫儿有些落寞地摇摇头。
“从我有记忆开始,我就待在孤儿院了,连我应该姓什么都不知道……”
“这么说……”孔任娴怔问:“连你也不确定华丽儿是不是你的祖母或是曾祖母喽?”
“嗯,所以你们有可能认错人了。”刚刚忏悔的心让她决定不要骗善良的孔家人。
猫儿这句无私的评断,赢得在场所有人的怜悯,于是更加“肯定”她就是他们寻找了多年的华丽儿后人。
“以后别再说这些见外的话了!”孔父感动之余,断然地说:“就算你和画像中人毫无关系,就凭你和华丽儿一模一样的长相,我孔家的誓言就会一直负责照顾你到底!”
“谢谢……”
朦胧般的轻语声,又让众人有身在梦般的奇境之中。
孔任娴是这里面最理智的一个人了,连她都不禁要被她不可言喻的气质所慑服,画像虽美,但毕竟是死的,如今有个活生生的模样出现,仿佛梦境实现了,令人觉得不可思议。
孔任娴自认自己的长相已是美艳无双,但猫儿的美,就像被誉喻全世界最美妙的声音——希腊女歌手娜娜,第一次听到她的歌声,便会被她的歌声所征服一样,猫儿的美,正是这般教人无法抗拒。
“唉。”她佩服地赞叹一声,心忖,璐璐曾说我是仙女下凡,其实这女孩才更应该是呢!
这下老哥便无话可说了吧……咦!老哥到哪儿去了!孔任娴回头一看,发觉他已不见,她记得他有跟进来啊!
她不知道孔聂华见到猫儿的真面目时,她那一双灵犀有力的眼睛,有一瞬间似乎看入了他的心底,触动了他心中某一处不曾被人碰触的一个点,而那个点也因看她愈久,便觉愈发热,逐渐扩大。他心中一惕,毫不迟疑地转身离开。
清晨,凡斯修长的身影站在大厅的弧旋楼梯口,手勾着背后的西装外套,潇洒不羁地瞧着猫儿从楼梯上奔下来。
现在猫儿不一样了,她是孔家最受爱护的公主。
她一身粉黄色洋装,身形轻巧纤灵。
“凡斯!”她一把抱住凡斯。
凡斯有些讶异,这是她第一次对他表现出亲昵的动作,他轻轻地环住她。
“我要走了。”
猫儿仰起头,一句“你不要走”哽在候咙,因她明白他终究要走。
“谢谢。”
凡斯抚抚她的头发,他明白,她在道谢他为她所做的一切。
“我没有白做,孔家给我很不错的酬金,我要到另一个地方去了。”
“哪里?”
“热带岛屿。”他咧出一口白牙,笑说:“到那里享受每天钓鱼晒太阳的悠闲生活。”
他从猫儿的眼中看出担心的神色。
“放心,在那里,自食其力的话,花不了什么钱的,我可以买艘游艇载客做生意,或是教潜水也行,总之我会过得不错的。”
“我可以去找你吗?”猫儿流露出离别的感伤。
“当然,我会请你吃海鲜大餐!”
说到吃,两人都眉开眼笑了。
“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猫儿送凡斯出去,在铁门栅前向他挥手道别后,怅然地转身入内。
走到楼梯口,迎面而来是刚好来到楼梯口的孔聂华,两人在突然的照面下,脸上都是一阵尴尬。
“呃,你要出去啊?”猫儿先反应过来。
孔聂华一愣,他是这里的主人,应该是他先打招呼才对。
“呃,是啊,你呢?”说完,他立刻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头,在心里暗骂,他到底在说什么呀?她现在只能待在这,还能去哪?不说话,也没人当他是哑巴,
猫儿背负着双手,好奇地探头看他背囊上的东西。
“你背上背的是什么东西?”
“喔,这个啊,”这个客套话可好答多了,孔聂华立刻说:“这是剑道用的剑。”
剑道,曾住在日本的猫儿当然听过了。
“我知道,是竹剑。”
“不是竹剑,是真剑。”孔聂华露出直爽的笑容解释,“竹剑是给一般人用的,要练到火喉的武者,才能用到真剑。”
猫儿听出他话中自傲的语意,于是顺意恭维。
“那么你的剑术一定很厉害喽?”
孔聂华客气地笑了两声,回答的话仍不改其臭屁本色。
“没什么,学了六年而已。”
这若话给内行人听了,准会气得吐血,要知道,剑道是学无止境的,有人学了二十年才开始用真剑,孔聂华只学了六年,这不是气死的人话吗?
“喔……”猫儿哪里懂得这些道理,只有淡淡应和,心理想的却是另一番心思。
“那……我走了。”
不知为什么,和她说话,孔聂华就是感到不自在。
是她美丽的外表令他无法自处,还是之前和她有所龃龉,如今再见面的情况下,彼此尴尬,心结无法化解?
“好,慢走。”猫儿恭谨敬礼。
“唔。”
孔聂华被她礼貌的态度给怔得一愣一愣的。
他几乎是快步离开大门的,以免一不小心在她面前出糗。
“小心开车!”她又在后面喊来一句。
他极快跳上车,才五秒钟,车子便像炮弹似的冲了出去。
荷包满载的凡斯觉得前面的路走来,前途光明、意气风发。
他真的准备去泰国或菲律宾附近的一个小岛,过过所谓悠闲自在的海岛日子,也许会娶个当地女子也不一定。
“叭——叭——”
两声汽车喇叭声传来,凡斯朝声音处看去。
一辆白色车子的车窗缓缓降下来,探出一个头。
孔任娴把鼻梁上的墨镜拉下来一些,盯着凡斯。
“有空吗?愿不愿意进来坐坐?”
凡斯可没有笨到以为这个邀请是进一步认识的话术。
“当然,只要小姐吩咐,随时有空。”
她嗤鼻一笑,“上车吧。”
凡斯上了车,系好安全带。
“去哪?”
孔任娴瞟去一眼,不满意他语气里的轻佻。
“一家可以说话的咖啡厅。”
第四章
二十分钟后,两人坐在一间明净的咖啡厅二楼里。
凡斯两三下就把面前的两块起士蛋糕吃光了,这才啜起咖啡。
他看见孔任娴只点了一杯黑咖啡。
“你的早餐只喝这杯?”
“你有意见?”她表现出不容被质问的语气。
凡斯耸耸肩,表示没有。
“我只是好奇,一个人有能力享受,却要委屈自己的肚子,虽和穷人意义不同,但本质却相同,真不懂你们有钱做什么用?”
孔任娴一笑,“谁说有钱人一定要吃好?吃得太好,现在文明病太多,岂不是得不偿失?”
凡斯哈哈地笑,“那是你们不肯劳动,每天把流汗当作苦差事,可是又花钱上健身房、打高尔夫球,刻意流出汗水,认为这才是运动,有益身心。”
“听你的口气,好像我们是一群傻子?”
他瞧了孔任娴一会,决定眼前的女子是不可冒犯的。
他举起双手,做投降状说:“你例外。”
总算惹得美人开心一笑。
孔任娴出其不意地问:“你是在什么地方发现她的?”
“谁?哦!你说猫儿?”
“猫儿?她叫猫儿?”
“嗯。我在日本北海道一个叫木海的市里遇见她的。”凡斯拿出烟盒问:“介意我抽烟吗?”
“不。”她正专心地了解这件事,“这么巧?就这么遇见她?”
“嗯!”凡斯抽了口烟。“有时候人的缘分真不能说不信,不过有一半是你们登报的寻人启事,我才会刻意留意她。”
“她……猫儿,当时她的处境如何?”
“和你们刚开始见到她时没两样,当时她在街头卖火柴。”
“卖火柴?”孔任娴怀疑自己有没有听错。
“是啊,一开始我都叫她卖火柴的女孩,至今我还是不明白她为何要学童话故事,在大雪纷飞的雪地里可怜兮兮地卖火柴。”
孔任娴从怪异的感觉中,体会到其中的苦境与悲哀。
“不过她很自爱,”他继续说,“你们刚见到她时一身脏乱,是她故意涂黑的,只因为这样,她才能以一个弱女子免于被欺侮的可能。”
“哦……”她怔思中,最后说:“好一个洁身自爱的女孩。”
“确实难得。”凡斯忙着啜一口咖啡,并点头,“聪明有机智。”
“她没有其他家人了?”
“据我所知没有,她是孤儿,待了几年的孤儿院,尝尽了人情冷暖,也看尽了人生百态,所以她是个很世故的女孩。”
“世故的女孩会在大雪天里学童话故事卖火柴?”孔任娴讶异的反诘。
“嗯……”
凡斯不得不承认猫儿确实不能以一言蔽之,他不禁想起昨天他才对她说过——
你像是永远长不大的小孩,外面五光十色的环境,比不上这间破屋和你身上的鞋油。
“怎么不说话了?”孔任娴出声唤他。
“或许是逃避现实吧。”凡斯说,“环境到了不能应付的地步,就遁入幻想中的童话,让自己好过一点。”
“是这样吗?”她觉得有趣地睨着凡斯。
“这是我的看法。”他又耸耸肩。
孔任娴忽然板起了冷面孔。
“你这副无所谓的样子,就算你的看法再正确,也让人无法完全相信你。”
才稍稍绽出一抹倾人倾城微笑的美人儿,忽然又板起了褒姒的招牌冷艳绝色,凡斯错愕之余,也对眼前的美艳女子感到有趣。
“这是我的人生哲学——人,不必活得太认真,轻松点,无所谓些,你会发觉人生很好过的。”
“哦?譬如说。”她不屑地问。
这时候,孔任娴已不是抱着探询猫儿的身世心态了,而是想挫挫这男子不以为然的挑衅心态。“譬如那些犯法的人。”
“犯法的人?”她不客气地笑出声来。
“是呀,他们去抢钱,把抢来的钱拿来买车、买V8、手机等等电器用品,这些钱还是‘回馈’社会去了,他指来这些钱有何用?只是为了满足一时的物质欲望而已,如果他们没有这些欲望,那么就没有犯罪发生了;杀人、自杀也是一样,都是对某个点太执着了,而铸下大错,如果每个人都有个‘无所谓’哲学,对任何事不必太强求、太在乎,那么这社会会祥和许多。”
孔任娴抬起五手,慢节奏地鼓起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