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葳,你回来了,上楼来陪妈喝茶。”崇夫人扬声叫唤。
崇葳三步并两步地跳上楼,先在母亲脸上喷了一个大大的吻。
“妈咪,你今天真美丽!”
这话倒也不假,崇夫人向来养尊处优地过日子,公司有崇岳打理得妥妥当当,家里又有崇葳这个宝贝开心果,纵然年轻丧夫,伤心了一段日子,可她那丈夫年纪大她一截,老爱管教她,她是有些怕的,丈夫过世之后,她的日子反倒过很舒心惬意,再没什么烦恼的。若有,就是崇葳被退了两次学。这当然是芝麻小事,若不是为了文凭,怕面子上不好看,她倒是宁可儿子在家里陪陪她,别去那捞什么学校了。
她年轻时就是个美人,如今虽然年过五十,有些心宽体胖,不过岁月倒没在她身上留下多少痕迹,崇葳的长相与她有七分相似。
“妈咪只有今天才美丽吗?”
“当然是今日比昨天美丽,明天比今天更美丽,妈咪是天山重姥,倒着活回去的。”崇葳嘴里塞着蛋糕,边吃边嘻皮笑脸地说着。亏他嘴巴又要吃、又要说,还要说得字字清晰、一字不漏,也当真是天赋异禀了。
“说得你妈跟妖怪似的,你这孩子。”崇夫人笑骂着,心花怒放地捏了捏他鼓着的腮帮子。
“好嘛!妈咪是千年老妖,我是千年小妖。连做了妖怪都有我陪着,你这儿子够义气吧!”
“你这孩子就会胡说八道,我如果是妖怪,你还当得成别的吗?”
“是、是、是,自然是当不成别的。妈咪,你是美女,儿子我只好委屈着也当个美女了,难怪跟你走在街上,人家都当我是你妹子,还有登徒子要过来把我,你说我是不是委屈极了?”
“什么把不把的?说得真难听!把你生得美倒是我的错了?不知感激的小子!”
“错倒是没错,只是多了那么一点,嗯,当然不只是一点,否则怎么跟我女朋友交代?妈咪,你看我去变性好了,一定是倾城倾国的,然后再给你找个女婿,可好?”
“你这孩子真是越说不像活,没一点顾忌。你要真变成女的,你那些女朋友,什么莉莉、佳佳的,可会哭死了!对了,你现在的女朋友到底叫什么名字?”
“妈说的是礼拜几的女朋友?我可得想想,礼拜一是……”
“死小子,这么花心,以后找不到老婆,可别来我面前哭哦”
“哎呀!妈眯,人家都还没说完。礼拜一到礼拜五全都普通朋友,今天礼拜六,晚上我就到一个有趣的地方,去找一个真正的女朋友回来给你瞧。”
“什么有趣的地方?”
“佛曰:不可说、不可说。说出来可就不有趣了。”开玩笑,去酒店那种地方,怎么可以坦白跟他亲爱的妈咪说?
“好吧,不说就不说,反正你长大了,就什么都不跟妈咪讲了!”她佯怒地望了儿子一眼。
“妈咪,别生气,我如果真有女朋友,一定先经过您的鉴定,您说可以才可以,儿子绝对不敢有异议,好吗?母亲大人!”他滑稽地行了个举手礼。
“好,不生气,你以后可别有了老婆就忘了娘,先陪妈妈吃过晚餐再出去吧,我会吩咐王妈早点开饭。”
“厨房让我去说就好,妈咪晚上有什么特别想吃的莱色?我吩咐王妈做。”
“不用了,你想吃什么,就让王妈煮什么吧,难得你在家吃晚饭,就要吃满汉全席,王妈也会一样一样帮你变出来。你去找王妈聊天吧,可别逗得王妈煮出来的菜,样样都加了蜜就好。”
他嘻笑地喊了声,“儿子告退!”
崇葳像台上唱大戏的缓缓倒退着走向楼梯口,这才转身轻快的走下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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崇葳无视于左右两名女子的殷勤笑语,一双眼睛直看向俪影双双的舞池,一个着黑衣的身影如鸭中的黑天鹅,让他再也移不开视线。
那女子穿着一件黑丝绒的旗袍,身黑的秀发挽在头顶,露出一截雪白的颈项,合身衣衫毫不吝惜地展露出那优美的身段,那只神秘深遂,仿佛永远看不透的眼眸,仅仅在经过他身边时望了他一眼,那一眼教他神魂颠倒。
“她是谁?那个穿黑衣服的。”他问着半倚在他怀中的莉娜,丝毫不在乎是不是会引起她的醋意。莉娜是他的旧识,两人相处甚欢,这个月她刚刚跳槽到夜巴黎,崇葳今夜是特地来捧她的场。
莉娜瞄了舞地一眼,穿黑衣服的女人只有一个。
“那是卡门。怎么,二少看上她了?不过恐怕你今晚是不能如愿了,和她跳舞的张董是她的老相好,八成是要带她出场的。”她有些幸灾乐祸的说。
这位慷慨的二少好伺候,人长得又体面,是个一等一的好客人,她可不愿这条大鱼从手边溜走。
“是吗?”他阴沉地看着搂着卡门的那个男人,年纪和体重至少有她的两倍大。卡门怎么会看上这样的男人?“那个张董不会每天都来吧?年纪那么大了,可要好好保重。待会儿你去请卡门过来坐一坐,不过大家认识认识,老人家不会不放人吧?”
看他坚待,莉娜只得照办,待一曲终了,她走到念愚身边低声说了几句。
念愚似不经意往崇葳瞥了一限。
那是个让人无法忽视的男人,套一句TINA的话,他在牛郎俱乐部必定大有可为,那双勾魂慑魄的桃花几乎教见着他的每一个女人芳心蠢蠢欲动。
她知道这只眼直勾勾盯着她已经好一会儿了。
从莉娜对他的称呼,她可以确定他是大户人家的二世子,一个养尊处优的公子哥儿,也是一个可以让她手到擒来的好客人。不过,那两颗放电的眼珠子,白白浪费了几千瓦的电力,碰到了她这一个绝缘体,丝毫不起作用。
他口袋中的钞票比他更有千百倍的魅力。
张董是个知情识性的客人,不会因为小姐去陪了别的男人,就吃起莫名其妙的醋。
“让莉娜来陪我喝几杯吧,晚一点我会过来接你,可别跟小白脸跑了哦!”他捏了念愚的纤腰一把便放开手。
第二章
银灰色的跑车如箭一般在公路上疾驰,道旁的树木连成一串绿色的影子往后退,快得只能见到树上一簇簇黄花如云朵掠过眼前,那些树木虽看不清楚,可念愚知道那是栾树。
又是秋天,黄奕开花的季节,父亲墓园山下的栾树也该开花了吧?或许已经由黄转红,那儿的花向来开得比别处早。
已过了上坟的日子,她一直拖延着,不想一个去走那一条冷冷清清的山路,她总是怀着一丝希望,或许妈妈能够及时醒来,那么她们还可以一同去上坟。
距离她的生日一个礼拜过去,两个礼拜过去,妈妈在病床上沉默依旧。
若她单独去上坟,能跟父亲说些什么?
泪水在眼眶中滚动,念愚用力眨了几下,及时止住了,不让它们流下来。
这样的情境是不适合眼泪的,驾驶座上的是她最近的恩客,陪客人出游,当然他们要看到的是她的笑容,而不是一张悲伤的脸。
侧着的脸转了回来,车子以一种令人心惊的速度继续奔驰,仪表板上的指针指向一个可怕的数字。
念愚强压下心中的惊怒。又一个任意妄为的混蛋!
“二少,你开慢点,我会怕哩!”她亲见地靠在崇葳的耳边撒娇。
崇葳不在意地瞄了一眼指针。
“这种速度不算什么,离我的最快纪录还差得还呢!你别怕,我的技术好得很,不会伤到你一根寒毛的。”
念愚一听,怒气更盛,只想喝令他马上往路边停车,她情愿走路,也不愿坐他这辆往地狱的特快车。
“可是你开这么快,我都看不清楚路边的风景了。”
“我的小心肝,你跟我出去玩,心思怎么可以不放在我身上呢?我会吃醋的!”他瞄了一眼车外,“不过是一些树罢了,你喜欢看风景,改天我带你到欧洲玩一趟,那才真是人间仙境,好吗?”
到欧洲去,念愚在心中嘀咕,不如折合现金给她吧!
“二少,你这车好漂亮,一定很贵吧!我还没坐过这么高贵的车呢!舍不舍得让我开开看呀?”
“你会开车?有驾照吗?”
他的问话几乎让念愚忍不住冷笑。
他还会担心自己有没有驾照?这正是她想要问他的话,他这般的开车法,就算有驾照也早该被吊销几百次了!
“二少,你是担心我还是担心你的车?放心,我也不会伤到你的爱车一根寒毛,要不然我把自己赔给你。好吗?”
“嘿!这可是你自己说的!可别到了晚上又反悔,那时可别怪我……嗯哼,你晓得的。”这个女人滑溜得很,嘴上甜蜜蜜,却老是口惠实不至,他想登堂入室,她总有一百个藉口,而他也不想逼女人就范,太没品了,他要等她心甘情愿,如今她自己松了口,可是逃也逃不掉了。
崇葳心中一乐,慢慢往路边停了车。
两人交换了位置,念愚平稳地将车维持在速限以下,心中一边盘算着等一下的行程。
她知道二少不会长久维待这种柏拉图式的关系,这种欲擒故纵的手段似乎没有男人招架得了,对他尤其管用。除了金钱,他对于自己的外貌也十分有信心,所以她第一次拒绝他之后,他仍愿意天天上门捧场,一掷千金,面不改色。她很清楚他等的是她自愿投降的那一天,她已经安排好琳达将晚上的时间空下来,所以就是今天了。
估量着存款簿上的数字和一些尚未恋卖的珠宝,念愚衡量着崇葳的出手阔绰,若不出差错的话,足够她一年的学费和医院两、三年的开销。
她不由得轻叹了一口气。
她终于可以向酒店说再见,并且她必须相信,妈妈很快就会清醒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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崇岳放下电话,急急起身穿上外套,走出办公室。
“若薇,帮我取消下午所有的行程,包括晚上的约会。”他经过秘书室时,匆匆丢下一句。
徐若薇只来得及应声,连原因都来不及问,她觉得自己有资格问的。今天晚上是他们每周的约会,他怎能像取消其他公事一样,没有一句解释?
或许他们的约会的确只像是一种例行公事,她可没拿他一毛钱加班费!
是发生了什么事?徐若薇回想崇岳紧锁的浓眉,犹豫着该不该打电话到他家中关心一下,她一点也不确定两人的交情是不是已经到了可以过问他的私事的地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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崇岳停好了车,冲进市立医院,在手术房外看见了垂泪的母亲。“妈,怎么回事?小葳进去多久了?”
“三点进去的,我到的时候,他已经进去了。护士小姐说要三、四个钟头店么要那么久啊?崇岳,小葳会不会……”崇夫人不敢再往下说。
“不会的,小葳不会有事的,你别担心了。”他只能安慰着,“是怎么出事的?谁送他来的?”
“刚刚有一位警察先生在这儿,我六神无主,也没听清楚他说些什么,老陈呢?你问老陈好了,他送我来的。”
话声刚落,远远地听见老陈喊了起来。
“岳少爷,你来了就好,夫人和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老陈,是怎么发生的?”
“警察先生说是葳少爷自己开车撞上了安全岛,撞得车头都凹了,他们好不容易才把他从车子里头拉出来。”他压低了声音,“还说他浑身是血。”
“好端端地怎么会撞上安全岛?是要闪什么人还是什么车吗?”
“警察先生说葳少爷浑身酒味,有路人看见他车子开得飞快,红灯也没停,还差点撞上过马路的人,最后撞倒路树才停下来的,他还说恐怕得赔那棵树的钱呢!”
崇岳听得既难过又生气,暗骂崇葳酒醉驾车,简直是拿生命开玩笑,他暗暗发誓,若崇葳能过得了今天这一关,他一定不会再放任他胡作非为,但愿上苍给他机会去教训这个不懂事的小弟。
三个人沉默地坐在走廊上,墙上的钟一分一秒地走着,然后那触目惊心的灯熄了,医生开门走了出来。
三人围了上去,医生一眼就看出来谁是作主的人。
“你是病人的家属?”医生对着崇岳说明。
“我是他大哥,请问我弟弟现在怎样了?”
“他应该没有生命危险,不过两条腿恐怕无法完全复原,要坐轮椅了。’他直截了当地说明。病人伤得这样重,能活下来已是万幸,对于这种酒醉驾车的莽拉驾驶,他其实没有多少同情,幸而他是个富家子,否则他的家人岂不可怜?
崇夫人一听,掩面哭得更加厉害,小葳那么活泼爱玩的孩子,要他坐轮椅,他怎么受得了?
崇岳只能拍着母亲的背,让她在自己怀里痛哭。
“我们什么时候进去看他?”
“七点以后吧,那时候他应该清醒了,没有其他的问题的话,我先失陪了。”
崇岳望着医生的背影,打算先安顿好母亲,再与他详谈。
“妈,你先到病房休息一下,别再哭了,哭红了眼,待会小葳看了会难过。我让老陈去买一些吃的,多少吃一点才有精神,好吗”
崇岳将母亲送进病房,又跟医生谈了一会儿,心头更加的沉重。
他可爱的小弟从此成了折翼的天使,再也不能跑、不能跳、不能飞了,他不敢想像这是个什么样的打击,他又如何开口告诉他?
灯光刺痛了眼,崇葳睁开眼后,又紧紧地闭上,不想那么快回到现实。
他隐约记得一次可怕的撞击,还有卡门,他找不着卡门!
“小葳!小葳!你快醒醒啊!睁开眼睛看看妈咪呀!”崇夫人那带泪的声音让他不得不睁开眼睛。
母亲和大哥都站在他床前,他遇到救星似的喊了起来,“大哥,你一定要帮我找到卡门,你种通广大,什么都办得到!”
崇岳错愕地望着他,满脸疑问。“谁是卡门?”
“呢……她是我女朋友。”记起了卡门的身分,崇葳有些畏缩起来。
“性卡名门?”这是什么怪名字!
“不是,那是她的花名,她本来在夜巴黎上班。”他知道若仰赖大哥帮他找人,不能不全盘托出。
夜巴黎?一听就知道那是个什么样的地方!
“你交了一个在酒店上班的女朋友?一个风尘女子?”忘了他的病体,崇岳问得一句比一句凌厉,他没料到崇葳竟如此荒唐。
“她和其他舞小姐不一样的。”崇葳声音微弱地反驳。
“不一样?哪里不一样?她不要你的钱吗?”
卡门喜欢珠宝,送钱太俗气。
“卡门不怎么爱钱的。”他说得心虚。
“那你给了她什么?钻石?房契?”
“卡门也不喜欢钻石,她喜欢的是翡翠,她是很有品味的。”他送过她一件上等的翡翠首饰,能让卡门看得上眼的都是最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