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地,爹地回来了!」
邵演扬才刚打开大门,一个柔软的小身影便迎面飞扑而来,热情地将他抱个满怀,
他闷哼一声,全身肌肉霎时放松下来,温柔的眸中盈满了无限宠溺。
是他的小魔女呵!伸手抱高了小娇躯,他笑逐颜开。
「小念夏,今天有没有乖乖听妈咪的话呀?」
「有啊,有啊!我很乖的,爹地,是真的哟。」甜甜地漾出无忧笑容,邵念夏勾住父亲的脖子,细声细气的撒娇。她的嫣咪……
「别听她胡说,演扬。」 一声清脆的娇嗔响起,吸引了他所有的注意力。
「她到现在只吃了半碗饭。」而且是吃了一个多小时,还好意思说自己很乖?方以蝶放下手中瓷碗,起身接过他手中的公文包,娇声告状着。
「哦?」邵演扬倏然瞇眼,等候小人儿的解释。
妈咪大嘴巴、邵念夏转了转眼珠子,脸上凈是被逮到的不悦。
「对不起,爹地。」天使般的稚颜忽而垮下,委屈得教人不忍苛责,登时看愣了佯装严肃的俊容。
「下次不许罗。」这么轻易认错,他的小魔女什么时候变乖巧了?邵演扬好妠闷。
「嗯。」点头应允后,邵念夏澄亮的眸子光彩尽失。「可爹地昨天答应陪小念夏吃饭,为什么今天忘记了?是不是因为小念夏不乖?」爹地好坏,说话不算话,也好久没陪她玩了。肯定是气她不乖,不听妈咪的话吧? 就说嘛!他的小魔女是个机灵女娃,怎会甘心受教?怕是以为他不爱她了。
邵演扬爱怜地笑了。
「小念夏最乖了,是爹地不乖,爹地太晚回家了。」这些天他忙得紧,是忽略她了。
「别太宠她,演扬。」这小魔女撒娇的工夫,可天下无敌了。方以蝶轻啐一声,被她的小可怜模样逗得又好气又好笑。
「无妨,是我忘了对她的承诺。」多日未注意,她似乎又长高不少。邵演扬自责,难掩心疼情绪。他实在不想错过她的成长岁月,怎奈啊…… 经他一提,方以蝶才想起了他的异常,连日来阴郁的神色似是正为何事不能解决而烦扰。
他有心事,她知道。
「还没吃晚餐吧?我让张嫂留了些饭菜等你回来。」
习惯静静领受一切,他尚学不会与人分享心情。有难题他会自己寻求解决,绝不会说出来教地担忧。她若询问,只会换来他的左右为难。索性转身步入厨房,她开始忙进忙出地为他张罗晚餐。
她的体贴令人窝心七,邵演扬动容地抓住那双忙碌小手,心中缠绕着万缕怜惜。
「辛苦你了,小蝶。」历经了无数狂风暴雨,他特别珍惜此刻的风平浪静。只是逆境将至,他该如何应对?他怕…… 唉,他的心情真的很糟。方以蝶了悟,漾开了一朵如花笑靥。
「怎么啦,突然觉得我温柔贤慧了吗?是不是因为我以前表现得不够卖命?」她自嘲道,委屈的容颜楚楚可怜地皱着。
禁不起她的逗弄,邵演扬摇头失笑了。
「你也真是的,小蝶,我不过是一时有感而发,并没有别的意思。」明白她的用心,是为了舒缓他抑郁的情绪,邵演扬动容。
「是嘛!又没有别的意思。」邵念夏稚气地重复父亲的话,小小年纪虽不明白大人的心思,却直觉地知道该如何讨喜助兴。
「什么?」方以蝶没好气地翻翻白眼。「小坏蛋,又关你啥事了?」这个小魔女不过才五岁就深谙见风转舵之道,以为有爹地撑腰就可以「仗义执言」。以后自己是不是更该严加管教,好让她明白谁才是这个家的「龙头老大」?
「你还不快吃?都长这么大了,还要人家喂饭饭,小脸脸羞不羞啊?」都教她老爸给惯坏了,就说小孩子不能宠嘛!
方以蝶牵迁怒瞪眼,立刻换来邵演扬埋头苦吃,以求自保。
「小的知错。」妈咪真凶,一点都不知道要温柔,人家小明的妈咪就好可爱,都不会凶她。邵念夏张口吞饭,小小声嘟囔。
人小鬼大!方以蝶板不住脸,差点扬声大笑,被女儿的回答彻底打败。
听听她说的是什么话?敢情是电视剧看太多了。 迅速喂完邵念夏剩下的两口饭,她立刻请刚进门的张嫂带她上楼洗澡,然后上床睡觉。
这个精力过人、花样百出的小魔女,每回总要搞得她人仰马翻、怒目相向后才肯投降认错,乖乖听话。合该是上辈子欠下的人情债,这辈子才教她千辛万苦却心甘情愿来偿。
猛然抬眼,一对上邵念夏偷扮来的鬼脸,方以蝶简直哭笑不得,作势起身,闯祸的人儿立刻仓皇逃命,笑弯了恫喝人的腰。
多么可爱的人儿啊,是她的女儿……
「小念夏真是越大越调皮,你在家肯定让她累坏了吧。」定定瞅着他美丽的妻子,邵演扬无限感慨。无情的岁月不曾在她清丽的容颜刻镂出沧桑,反倒增添了成熟的妩媚。 她,是越来越美了……
「何止累坏。」话题一起,方以蝶絮絮叨叨,大吐苦水。
「你都不知道你这女儿活像是上天派来冶我的大克星,天天整得我欲哭无泪、求救无门哪!古灵精怪不说,调皮捣蛋最行,十足的小祸头子。真不知道她到底是遗传了谁的因子?一定是我那--」蓦然打住,她急急掩嘴,后悔不已。
「是吗?」邵演扬喃喃低应,思绪早巳远扬,没有注意到她的失言。
他很心不在焉啊!「演扬,你最近怎么啦,是不是公司出了什么问题?」心疼他的压抑,她希望能分担他的喜怒哀乐。
邵演扬心下一惊,深邃的瞳眸霎时飞掠一抹黯然,欲言又止。 「没有,只是……一些琐碎事。」几番挣扎后,他依旧守口如瓶。她是如此善解人意,教他如何忍心见她难过?
「那就好。」他不是善于扯谎的人,原来真是公司出事了。方以蝶顿悟,却明白自己帮不上忙,她真没用。
「不过公务再忙,也得先顾好自己的身体。你可别忘了,你有胃病哪,别老想挑战它的极限。」沉声叮咛,她澄澈的眸里是全然的心疼。「如果有事,你一定会告诉我的,对不对?」
「这件事与你无关!」冲口而出后,邵演扬沉着的脸色霎时飞白。为什么他会如此气躁?他平日的冷静自持哪去了?他怎么可以告诉她…… 公司的危机居然跟她有关!这……这是怎么回事?方以蝶震愕,却还是绽出笑颜抚平他的挂虑。
既然他不想说,她也就不问了。
她迟早会知情的。
「快吃吧,演扬,菜都凉了,你不会狠心辜负我难得的贤淑吧?」
她就是有本事逗笑他。邵演扬扬唇轻笑,沉敛的笑容有奴暖阳般温柔。
「谢谢你,小蝶。你为邵家所付出的一切,怕是我这辈子也无法偿还了。」所以无论如何,他也要保她安泰,不受任何人伤害。当年他既然能帮她摆脱恶运,现在也绝不会让那恶棍有机可乘,残忍地再次利用她的倾慕来伤害她。
「哇!你不会当真想报恩这么老套吧?」方以蝶大叫,灿笑如花。「呵呵,阁下不是早就『以身相许』了吗?」他们谁也不欠谁啊。 她的玩笑却让邵演扬一时感慨万千。
「老实说,小蝶,我不知道当初这么做是不是误了你一生?在这个世界上,我最不愿意伤害的人是你啊。」若是真误了她,他该拿什么来赔?他……就将一无所有了。
「哎呀!你今天究竟怎么回事?不过是吃了一顿粗茶淡饭,有必要对我掏心掏肺,掏眼泪吗?不会吧,你当真这么感动?」会不会太夸张了?轻戳了下他的额头,方以蝶板起脸娇嗔着。
「小蝶!」她为什么总要刻意回避话题?
「好啦,好啦,你的感动我照单全收,行了吧?」她斜睨了他一眼,举手投降。 「快吃吧!菜真的凉了。」朝他扮了个鬼脸,她才开心满意地转身上楼,不想再陪他哀声叹气。
这件事情非同小可,她一定要尽快查清真相才行。方以蝶暗忖着。
邵演扬摇头哂笑,完全没辙。不管对她,还是对小念夏。
她们就像两个长不大的孩子,同样的孩子气,却同样的讨人欢喜。这样的日子过得特别快,却也特别难忘。
有……五年了吧?小蝶嫁到邵家竟已五年了。
他永远记得五年前,当她怀抱么小念夏,千辛万苦地寻找到他时,脸上那种如释重负的喜悦和欣慰。然后,在他一时间千头万绪拿不定主意的同时,竟一脸坚决地扬言要嫁予他为妻。 那年,她还不到二十岁,甚至连大学都没毕业……
* * *
「这是所有关于『谦和建筑』约最新资料!」叶泓礼恼怒地将一叠文件甩在大办公桌上,俊逸的脸庞凈是怒不可遏的铁青。怎么也料不到会有与他针锋相对的一天,真是……该死!
零乱的文件散满整个桌面,桌后的男子先是一怔,一双如星的眸子却黯了下来。
时间彷佛就此凝住,两人都不愿意先开口打破沉寂,诺大的办公室内陷入无比紧迫的对峙僵局。
许久,许久,似是无法承受那如芒刺般的愤怒目光,男子终于别过脸,起身走至落地窗前。 由三十层楼的高处俯瞰台北市的繁华夜景,耀眼夺目的灯火非但没有带给他功成名就该有的满足,反倒让他涌上一股尖锐而迷离的错觉,就像他心中那抹痛楚般,教他无法、更无力去抵挡。
那抹痛楚啊……
「该死的!你为什么就是不肯放过她?」止下住满腔愤怒,叶泓礼愤声大咆。「你到底想怎么样,林怀然?」
他想怎么样?男子心头一震,脸色微微的变了。
是啊,他想怎么样?他想……不!应该说他能怎么样?他该怎么样?积压在心底深处的怨恨滚滚沸沸,排山倒海地冲击着他,让他五年来没一刻安稳。
是谁,究竟是谁不肯放过谁!
「不要这么敏感,阿礼,事情不若你想象的那般。」强自抑下满腔抑郁,他瞪视着眼下闪烁的车水马龙,冷淡响应,不愿意接受这种无凭无据的指控。
「我能怎么想?」不给他回话的机会,叶泓礼悍然接口。「我警告你,林怀然,你最好不要有任何伤害小蝶的行动,否则……」他沉声从牙缝进出话来,「我绝不会轻饶你!」绝不,他听清楚了吗?
一时间,林怀然竟有些恍惚起来。
无话可说……叶泓礼的威吓虽怔住了他的人,「小蝶」这名字却抹白了他的脸。惨着脸,他怎么也不相信她仍有伤他的本事。可是,当所有的记忆漫天盖地席卷上他的心,他这才明白,原来他一直以为的遗忘,只是被刻意抹杀罢了。
不!那种生不如死的感觉,太痛了!本以为早巳潇洒拋开,却是如此轻易地教人挖出。五年了……这五年来,他没一刻忘记过那张脸。那份记忆,是种折磨,难受得令他想忘也忘不了。
多么可悲啊!
他哑然失笑了。
「你今天是怎么回事,阿礼?三天不见,一见面就怒目相向,我都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了。」刻意避开话题,他用无辜响应愤怒,依然不肯承认自己的居心。
不想揭穿一切,事情的发展皆在他的掌控下,一步步朝着他的目标实现中。而他,很快就能得到一个答案,一个他到死都想追问的答案。
那是,他应得的。
「林怀然!我没空跟你打哑谜,你很清楚我在说什么!」见他执意隐瞒,叶泓礼差点气岔。可恶!现在还想瞒他,他真以为自己可以一手遮天吗?
「你别跟我说你找人调查谦和建筑只是纯粹生意上的往来,他跟你们公司八竿子打不上丁点合作关系。」要不是无意间让他得知林经理正积极承办谦和建筑的合资经营案,怕是他还被林怀然那份安之若素的冷静所蒙骗,天真地以为他和小蝶之间的情爱纠葛,早随着岁月的消逝而云淡风清、堙消云散了……可恶啊!
林怀然闻言神色一凛,霎时明白他是有备而来。
好,既然如此,那他就全摊开来说吧,「没错。三天前,谦和建筑跟我们公司的确没有任何合作关系。」温和的笑容仍是那么和煦,黑玉般的眼眸却浮现了残酷。「但是从今天超,我已经正式与谦和建筑进行合资经营,成功地介入他们的营运决策及财务运作,相信再过不久,即可对其进行并购评估了,这样的回答,你还满意吗?」 以谦和目前的财务结构和营运状况,早晚逃不过被并购的命运。啊,他几乎可以嗅到复仇的甜蜜气味了……
「什么?」料不到他的坦白,叶泓礼一时反应不过来。「你……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难以言喻的苦楚涌上心间,却在他的唇畔漾成了一抹诡谲笑意。「我只想要回一个公道。」 迟来的公道啊……是她欠下的!如墨的眼瞳倏地瞇紧,闪动着化不去的怨慰,阴郁得教叶泓礼浑身一颤。
他,是回来服仇的。
老天!他怎能?怎能存有这么可怕的想法?
「怀然,五年了,事情都已经过去五年了,你何苦继续作茧自缚?」不是不了解他的伤痛,可他这又是何苦?「不管怎么说,所有的恩怨都已经过去了,更何况当时小蝶不过是个青涩无知的小女孩,你要她还你什么公道?你难道非要她--」
「青涩无知的小女孩?」林怀然冷声截口,眼里的苦涩瞬间转为深沉的恨,似乎在这一刻,他心底的怨终于再也压抑不住了。
仰着脸,他不能克制地爆出一阵狂笑。
「哈哈哈……这真是我听过最讽刺的大笑话了!她是青涩无知的小女孩?那我又算什么?一个被戏耍得团团转的大傻瓜?哈哈哈……」
傻瓜,他真是不折不扣的傻瓜!活了二十六年,居然会被一个年方十八的小女孩玩弄于股掌间,自此沉沦得不可自拔。一定是报应吧!他辜负了对他一往情深的白若晴,所以老天爷罚他,让他也尝尝遭人背弃的难受滋味。
哈哈哈……罪有应得,不是吗?他活该!
「怀然。」叶泓礼皱着眉,看不过他的激狂。他的笑竟比哭还凄凉,教他的心没来由地一抽。
该拿他如何是好呢?面对这个相交多年的好友,他真的不知道该如何让他看清楚事实……不可改变的事实啊,为何他就是不肯好好面对?
「这些都已经过去了,怀然,你这么做又是何苦?你现在就算对邵演扬、对邵氏企业施加报复又有什么用?小蝶已经出嫁多年了,你到底想要她怎么样?你又希望她能还给你什么样的公道?」真是傻啊,这人。
「你不会明白的。」阴郁的声音陡地激昂起来,含着满满的恨。林怀然全身紧绷,温和的眼眸蒙上了冻人冰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