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帐算公司的,佩如也就不客气的将大队人马拉往原宿,那里的消费令人咋舌,等到老董接到帐单,想必又要吹胡子瞪眼。
◎ ※ ◎
佩如订了一间豪华厅,里面附设有投影式KTV,令每个人唱得都忘我了。
不过,还有人不愿意放过他们的新主管,在打了几次通关之后,佩如也觉得有些醉意,连忙找洛城挡酒。
由于喝的都是啤酒,肚子胀得难受,她连忙找宝琳一块去化妆室。
“女人,你喝了几瓶?”宝琳今晚滴酒未沾,神智清醒得很,看佩如略有醉意,她忍不住问。
“十瓶。”
“别喝了。”她怕佩如醉倒,好心提醒。
“拜托,你忘了我是海量啊!”佩如吐过之后,觉得舒服多了。“你看到杰克那副谄媚的样子吗?他大概作梦都没想到,有一天会换我使唤他。”
“得饶人处且饶人。”宝琳也觉得佩如太嚣张了。
“屁话,谁说的?这个世界是得理不饶人。”弱肉强食的价值观深深影响着佩如。
“杜宇说的。”宝琳说得认真,眼中有一股倾慕之意。
“你今天去见杜宇了?为什么不告诉我?”佩如拉着宝琳的手,关切的问。
“瞧你紧张的,没事。”她轻描淡写的带过,不想让佩如操心。
“我知道自己最近冷落了你,等我搞定蔻丝汀这个案子,我再好好陪你。”
“佩如,我不想靠你一辈子。我依赖你越深,就越恐惧失去你。杜宇说的对,我应该要学会面对寂莫和孤单。”
“为什么这么说?我们是好朋友,感情应该是一辈子的。”
“我好怕,好怕一个人面对空荡荡的屋子,我好怕失去现在的一切,好怕失去你。”宝琳的眼睛蒙上一层水雾,显得楚楚可怜。
佩如似乎也感染上那份哀伤、淡淡的愁,说不出来,却把心头压得如此沉重。
她搂过宝琳的肩,将她拥在自己怀里,就像过去的每一次,直到她由轻泣转为哽咽,才将她放开。
她直视宝琳迷朦的眼,“不要再想那些有的没有的,好好抓住现在。我向你保证,不管发生任何事,你还有我。”
宝琳露出凄美的笑容,“是啊,我还有你。”她窝心的擦去眼角的泪珠,人生得一知己已无憾。
“看你把妆都哭花了,补补妆吧!省得吓坏人。”佩如笑着看宝琳那张大花脸。
宝琳也被逗得笑出来,她用了极短的时间,换了一张美丽出色的脸,朝佩如嫣然一笑。
“我终于知道回眸一笑怎样百媚生,看来即使杨贵妃在世,也会对你自叹不如。”佩如衷心的赞美她。
“我不再自怨自艾了,我有上天赋予的美貌,众人羡慕的行业,我要学你,及时行乐。”她对佩如也对自己说。可是她不确定自己可以快乐多久,要去哪里寻找真正的平安?
“好,一起及时行乐。”佩如很高兴她能想通。
她一推门就听到外面刺耳的乐团演奏,还来不及回过神,就被一个冒失鬼撞得失去平衡,只好倒向那个不知道是谁的温暖怀抱。结实的胸膛、浓郁的古龙水、名牌服饰,又一个纨侉子弟!
“你没长眼睛啊?”佩如忍不住忿忿的说。她边说边向那个冒失鬼,所有要骂出口的话全梗在喉咙里,只听见咕咕的声音。
“这么巧在这遇见你,这位是?”孟迪凡的眼神飘向宝琳。
“她是杨宝琳,AV经纪公司的首席模特儿。”
宝琳礼貌的握着迪凡的手,“很高兴认识你。”
“我也是。”迪凡乍见宝琳,立刻被她的美丽折服,一下子竟忘了自已特殊的角色。
佩如无法了解,为何她在迪凡眼神中解读出他对宝琳的倾慕之意?
孟迪凡看到佩如疑惑的脸,忍不住心惊,暗骂自己太粗心,一点点蛛丝马迹就会让慧黠聪颖的佩如起疑。他连忙收回手。
“我跟同事在豪华厅,要不要一起过来坐?”佩如将疑问放在心底,眼前只要他肯签合约,那么自己将迈入另一个事业的巅峰。
“不了,我有朋友在那。”迪凡指指钢琴旁阴暗的角落。“有事明早再说。”他在众人讶异的表情中走入女厕所。
“他……?”宝琳张着大嘴,看着迪凡走入女厕所。
佩如笃定淡然的说:“他是同性恋。”
“怎么可能?他那么的男性化,那么的……”宝琳皱着眉,说什么也不肯相信英俊挺拔的孟迪凡居然是玻璃圈中人。
“人不可貌相,太阳底下早就投新鲜事了。”佩如耸耸肩,一副释怀的样子。
宝琳则不屑的扁扁嘴,受不了的说:“好男人都去哪了?”她的脑海中闪过杜宇严肃的表情。
当她们再度进入豪华厅,只见洛城仍一夫当关的把守着酒瓶,但看他神色自若,就知道杰克灌酒没成功。
杰克脚步不稳的接近佩如,浑身夹杂着酒味、烟味令佩如作呕,真不懂他太太如何忍受他这个庸俗的笨蛋。
“佩如……”他发音模糊,略带酒意的搭着佩如的肩膀,冲着佩如直笑,表情暧昧的说:“你陪老董上了几次床?他的床上功夫能满足你吗?”
佩如有股冲动,真想拿杰克手中的酒瓶,砸烂他肮脏污秽的脑袋。
佩如很快平静心中的怒气,附在他耳畔说:“你别看老董上了年纪,他可是很能干,我看你可就差多了。”她拍着他凸出的肚腹,故意讽刺的说。
说是不介意外头的流言,但是佩如的心中还是有受伤的感觉。美貌不是她能选择的,为什么所有人都只注意到她的美丽,而忽略她的才华、她的付出和努力?
她挑高了眉,换上主管的冷面孔,“谢谢各位今天赏脸,因为明天要上班,所以我们的聚会到此结束。”
送走了所有的人,佩如虚脱的倒在沙发上,萤光幕正播放着红极一时的英文歌“因为我爱你。”
佩如跟着音乐哼唱,她极喜欢其中的歌词——
“如果我横越高山就为了见你一面,你会不会让我失望?如果……”
如果找到了他,他会不会让我失望?也许他已有女友,或者有了妻小,又或者……她停止揣测,既然许了愿要找到他,就别管结果如何。
“我们很久没有三个人一起看夜景了,一起走吧!”
在洛城的提议下,他们手牵手走在霓虹灯林立的林森北路。
今晚的天空明朗无云,抬头就可见满天灿烂的星斗,他们选择了视野极佳的地方坐下来。
“像不像我们要分开的那个晚上?”洛城低头看看身边两个儿时玩伴。
“好像。”宝琳收回迷离的眼,“只是……”
“只是如今你们一个是名模特,一个是广告公司的总监,都是那么有成就,而我来台北混不出名堂,只有回乡下种田。”洛城说得很不甘心,谁教自己是长子,必须回去继承祖业。
“这样你还嫌,政府开了条重要的交通干道经过你家,把原本贫瘠的土地炒成天价,你可一下子成了暴发户、大金主了。”佩如用斜眼瞪他的不知足。
“可是台北有我放不下心的人。”洛城含情脉脉的看着佩如。 佩如滴滴溜转着大眼睛,装着不知洛城所指何人,有些事说穿了,就连朋友都没得做,所以他们之间一直保持着微妙的牵引。
“当年你爸妈在洛杉矶生你,所以叫洛城;那如果在汉堡生你,你不就叫尤汉堡?”宝琳又拿老问题嘲笑他,希望缓和一下他们之间的怪异气氛。
“我叫尤汉堡,你就高兴了。”洛城拉着宝琳披肩的长发,开心的看她叫痛。
“放开我,死尤洛城!”宝琳高八度的尖叫声,刺耳的让洛城急急放手。
没有了威胁的宝琳那还了得,拼了命要追到尤洛城报扯发之仇,所以他们就绕着佩如追来追去。
嬉笑声含着怒骂,直到宝琳气喘吁吁、不支的倒在佩如怀里,才结束一场世纪大战。
彼此的感情不自觉的在活络交流。
佩如只有在他们面前,才能够自在的不带防卫,也搞不懂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大概是社会化的结果,只要在别人面前,她就伪装坚强、冷酷来保护自己善感的心。
“认识你们真好。”佩如满足的拥着他们。
还是小时候交的朋友好,单纯的感情、共同的回忆,互相扶持的心胜过后来再结识的朋友。
“认识你不好。”宝琳装着微怒的样子。“你有秘密,藏了那么多年也不肯说,分明不把我们当朋友。”
“对啊!你生日时许的第三个愿望是什么?”洛城跟着起哄,他也非常想知道佩如隐藏了多年的秘密。
“真的想知道?”
“嗯。”他们同时表示。对这点,他们倒是站在同一阵线。
“告诉你们也好,省得你们每见我一次,就逼供一次。”
想起了那个男孩,佩如的心紊乱到了极点,对一个爱了十多年的对象来说,她对他了解几乎等于零。
她从随身携带的皮夹中抽出一张泛黄的照片,相片中有两个孩子,一男一女手牵手站在橡树前。
“这个小女孩是你,可是这个男孩是谁?”宝琳望着模糊的照片,看不出相片中男生的模样。
佩如的眼眸像通过时光隧道般深邃,记忆像雪片般飘来,带着她回到那年夏天——
“死囝仔,讲过几罗摆……”母亲的叫骂声在佩如身后响起。
她不顾一切的往外冲,泪水像决堤的河水狂泻而下,口中不断的呐喊:“不是我的错,不是……”
自从父亲去世,妈妈总是无缘无故的乱发脾气,今天她又不知道做错了什么,换来妈妈一阵不分青红皂白的鞭打。
她努力的跑向溪边的小屋,那是父亲留给她唯一的东西。她推开屋子的门,想起父亲的慈爱,哭得更伤心。
“约翰,快来看。”小木门被一个淘气的大男孩推开,他看着泪眼婆娑的佩如,惊讶的叫唤同伴。
“什么事,爱德华?”另一个男孩气喘吁吁的爬上小木屋,手中还拿着捕捉昆虫的网。
佩如被突然闯进来的男孩,吓得止住了哭泣,睁着纯真的大眼睛,恐惧的问:“你们要做什么?”佩如直盯着长相有些奇怪,嘴里还框着铁丝的爱德华。
“你别怕,我们在捉蝴蝶做标本,听到有哭声,所以上来看看。你为什么哭?”爱德华操着不太标准的国语,努力的表达自己的意思。
佩如连忙擦去眼泪,摇摇头。
“一定是被妈妈骂。”约翰顽皮的做了个吐舌的鬼脸。
“别哭了,跟我们一起玩吧!”爱德华捉着佩如的手就往外跑。
在花丛中追逐蝴蝶,佩如早就忘了被冤枉的委屈,她们的笑声回荡在林间。
“别跑了,我不行了!”佩如看着跑远的身影大叫,无力的跌坐在石头上。
只见两个男孩边迫蝴蝶边往回跑,他们同时坐在佩如旁边。
夕阳的余晖照在淙淙的溪边,佩如这才发觉爱德华长得很好看,在她心中顿时升起一些奇怪的感觉,她不清楚是什么,只是好喜欢跟他在一起。
“佩如,你不哭的时候比较漂亮。”
佩如的脸犹如上粉一般的通红,第一次有男生赞美她,而且还是个帅男生,她不由得害羞一笑。
“爱德华,别逗她了,太阳都下山了,再不回去,阿姨又要急着找人了。”
爱德华依依不舍的望定佩如,“明天中午,我等你,你要来哦!”
“嗯。”
那天,佩如高兴的跑回家,她开始淡忘父亲去逝带给她的打击,心中被另一个人占据,一个影响她一生的人。
第二章
佩如一大早就起床,在忙完妈妈交代的家事后,就急忙往溪边跑。她很珍惜与爱德华相处的时光,因为暑假就要结束,而他就要回美国了。
“佩如,你来罗。”爱德华将藏在背后的花环戴在她头上。“送你。我做了一个早上。”
“谢谢。怎么没看到约翰?”佩如东张西望地寻找约翰,怕他又躲在某处伺机吓她。她讨厌约翰,因为他每次都捉弄她。
“我妈咪罚他整理花圃。”
“哦。”佩如有些幸灾乐祸,终于有人惩罚那个讨厌鬼。
“我们去溪边玩。”佩如拉着爱德华,高兴的往溪边走去。
一听到流水声,佩如兴奋的快跑,她把自己丢入溪中,自在的在溪中游泳,活像个美人鱼。
爱德华则若有所思的坐在岩石上。
佩如似乎也察觉到今天的爱德华有些奇怪,平常他总是跃入水里,和自己玩泼水仗,今天的他沉闷得异常。
佩如暂时克制自己玩水的冲动,游向爱德华,抬起头忧郁的问:“你怎么了?”
他叹了一口气,望着水粼粼的波面,“我明天就要回美国了。”
佩如像是被大石头压住胸口,直觉得要窒息。
他要走了,终于还是要分开了……泪水不争气的落下,她赶忙潜进水里,不让他看到她伤心的眼泪。
他从水中把佩如扶起,“别哭,明年夏天我再来看你。”
“你别骗我。”
爱德华一把抱住佩如,算是给她回答。
“你看!”他们俩同时叫出口。
两人一同望向顺着溪水往下流的蜻蜓。爱德华一伸手,攫住那只已死的蜻蜓。
“这条溪怎么有这么美的蜻蜓?”爱德华望着手中黑得发光的小生物,有点感叹造物主的奇妙。
“它死了。”佩如用手拨了拨它的翅膀,看它连动都不动,难过得又掉下泪来。“我们葬了它好不好?”
“好。”
他们在橡树旁挖个洞,将蜻蜓放入洞中。
爱德化找了根树枝做成碑,“该写什么?”
“她有个很美丽的名字叫黑豆娘,就写她的名字吧!”
“黑豆娘……”她边写边记住这个美丽的名字。
在盖土插枝之后,佩如仍旧不舍的站在墓前。这个简单的葬礼,让她想起父亲也长眠在同一块土地上的悲哀。
“我懂的中国名诗词不多,可是我记得‘红楼梦’,林黛玉葬花时说过一句话:‘今日葬花尔笑痴,他日葬侬知是谁?’你是不是也有这种感慨?”
佩如眨着双眼,理不清头绪的说:“我只是舍不得你走。”
“傻瓜,我每年夏天都会回来陪你看黑豆娘。”他亲昵的敲佩如的头。
“你发誓。”佩如好担心爱德华会像父亲一样,突然消失得无影无踪。
“我每年都会回来陪欧佩如看黑豆娘,直到她成为我的新娘。”他一只手举起三根手指向天,另一只手则摸着左胸,以示慎重。
“新娘?谁说要嫁你了?你好坏。”佩如害羞得抬不起头,心里却甜得像蜜。
“我不管你嫁不嫁我,反正我就是要娶你。”爱德华年少的脸庞透露着少有的坚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