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慌,我是说也许。」他刻意加重也许两字的语气,「英绮,我只是希望妳能先有个心理准备,不管我们遇到什么样的状况,妳都不能够崩溃,更不能轻易地寻短见。要记住,妳有玛依莅、特穆尔、海桑、德佑、康尔牧场,还有我,大家都需要妳!」
「我……明白了。」英绮勉强扯出笑容,对于这个可能性,说不恐惧是骗人的,但是牧震煌说得也没有错,无论如何她不能崩溃,她得振作精神,除掉王奎这个祸害,才能真正地拯救伊宁城。
歇息之后,两个人继续马不停蹄地赶路,终于在过了十多天之后,抵达天山。
顾不得浑身的疲惫,英绮快乐地往他们藏身的地点跑过去,大喊着,「玛依菈、特穆尔、德佑、海桑,我找到救兵回来了!」
她一边跑一边喊,直到之前他们所搭盖起来的小屋,然而,呈现在她眼前的,却只剩下一堆被祝融洗礼过的残骸废墟。
「不--」她不相信自己现在所看到的,忍不佳发出尖叫,「不会的!不应该是这样的啊!」
她一边猛摇着头一边后退,直到碰上一堵温暖的肉墙之后才停止。
「别急,别慌,我们先看清楚情形再说。」牧震煌冷静的说,观察着四周。
而停在他肩膀上的飞星则像是发现什么似地跳离,钻入废墟之中。
英绮绝望地闭起双眼,如果真的失去玛依菈,那她费心夺回康尔牧场又有什么用?
一双坚定有力的手找上她的肩膀,掌心的热度像是要传递信心给她般,稳住她不安的情绪。
她张眸仰望那双手的主人,这一刻她的心好脆弱,她渴望他的保护与扶持……「妳在看什么?」
低沉粗哑的嗓音打断她的思绪,将她唤回真实的世界,对于自己如此大胆毫不遮掩的注视,连一向豪放的她也忍不住红了双颊。
「没什么。」她收回视线,低低的说。
「要不要过去看看?」看见英绮难得的娇羞神情,牧震煌只觉得心旌一荡,下腹立即传来紧绷的感觉。
这下子真的要头痛了,再不和她保持距离,自己恐怕会在事情结束以前,忍不住先吃了她!
面对自己身体和心理上的反应,他只能苦笑以对。
「嗯。」英绮点头,冷静了下来,「飞星跑进去了,没有关系吗?」
「放心,牠不是一般的猴子,也许牠是察觉到什么所以才跑进去,我们先过去看看情况再说。」牧震煌忍住想牵她的柔荑的冲动,硬是将双手垂在自己的身侧。
「那还等什么?我们快过去!」她完全没有发现他的异样,拉着他的手便住废墟跑过去。
唉,忍耐、忍耐。牧震煌无奈地在心中对自己道。
两个人很快地来到废墟,他们看见飞星在里头钻来钻去,一身的白毛因此而变成了黑毛。
「我的天!」英绮忍不住笑了出来,「飞星,你是在玩还是在帮忙找线索?出来吧!让我看看。」
飞星从一堆烧成黑炭的木板中探出头来,整个身子黑漆漆的,唯有明亮的双眸在阳光下闪动着。
「飞星,过来,我帮你弄干净!」牧震煌伸出手臂。天啊!牠实在是脏得可怕,可是又让人觉得这个样子的牠好笑得让人觉得可爱。
看了一眼忙着帮飞星情理身子的牧震煌后,英绮便巡视着小屋的四周。
「看出什么吗?」过了一会后,牧震煌出声询问。
「我想……或许他们并没有落到王奎手中,因为这小屋被损毁的程度还算是完整的。」她一边观察一边回答,「我现在要找的是他们有没有留线索给我。」
「这么说来,他们应该还躲在天山之中喽?」牧震煌清理完飞星身上的脏污后了,这才往她身边靠近。
「嗯,玛依菈怀有身孕,他们三兄弟应该不会冒险长途跋涉……哎呀,你……哈哈哈……」英绮一边说一边抬起头来,当她看到他的样子时,金色的眼眸立即瞠得老大,笑声不断逸出。
飞星从白猴子变成了灰猴子,而帮他情理的牧震煌,一身的衣服不但染满牠的脚印,脸上也沾得一团黑,弄得他一身狼狈,一人一猴看起来十分好笑,真不愧是以兄弟相称。
「你们好象一对难兄难弟耶!」面对这一人一猴令人发噱的模样,就算心底有再多的担忧和烦恼,也暂时一扫而空。
「是这样吗?」牧震煌贼贼一笑,「那么我就大方一点,来个亲密拥抱!」
「啥?」英绮还来不及意会,便被他抱了个结实,一身衣裳顿时被染得一团黑。
「好个牧震煌,你居然给我来这一招!」她不怒反笑,一时玩心大起,随手抓来一把黑上抹上他的衣襟。
飞星见到有好玩的事情,哪里舍得放过,当下便学着英绮,抓起黑土往自己的兄兄弟身上招呼过去。
「飞星,你这没良心的兄弟!」牧震煌没想到她居然有此玩兴,而且连飞星也插一脚,他真是欲哭无泪。
一边施展着脚下功夫,一边玩着黑土,两人一猴就这肆无忌惮地玩来。
玩了好一会,英绮一个不小心,被一团沙子击中双眼,当场痛得眼泪直流。
「哎呀,好痛!」
「大胆!是什么人在这里嬉闹?」
蓦地,一道大声的斥喝让在场的人愣隹。
「煌!」这下子英绮再也顾不得自己的双眼,伸长双臂寻求他的保护。
牧震煌当然不可能放过这样软玉在怀的机会,大手一捞,佳人稳稳当当地落人他的保护之下。
「你是什么人?我们在这里玩有什么不对吗?」他不慌不忙地问着。
「这里已经是王大人的领地,岂能容许你们在此撒野?」来人一身兵服打扮,手持着大刀,态度甚为狂妄。
「请问是哪个王大人?」来得正好,省得他费事到城里打听。
「王奎大人的大名哪容许你们称呼?还不快滚!」士兵怒斥。
「是是,小人有所不知,诸多冒犯,还请多多原谅,小人立即离开这里。」牧震煌一得到自己想要知道的,立即点头哈腰,带着英绮离开。
「煌,前面有一条小溪,我们到那儿去。」她闭着眼睛附在他耳边道。
「哪边的前面?」他仔细的询问。
英绮指挥着方向,「往前走约二十步,应该会看到两棵宛如夫妻合抱的大树。」
牧震煌依言往前走,果然在左边的方向看到交错的两棵大树。
「我很厉害吧?」英绮得意她笑着,接着伸出右手指着方向,「再往前走就有我说的小溪,到那里把自己打理一下吧|.」
约莫过了一盏茶的时间,两人都已经把自己身上的污秽情理干净,不过英绮的眼睛因为没有及早处理,到现在依然感到十分不适。
「怎么样了?」牧震煌撕下衣服的一角,弄湿之后交给英绮,皱眉看着她红通通的双眼。
「不行,我的眼睛好痛!」她接过湿布按着眼睛,坦白地说,「这下子我变成一个瞎子了。」
「这只是短暂的……妳要做什么?」他赶忙伸手扶住往前倾的她。
「我想用水直接冲洗眼睛。」英绮勉强张开眼睛。
「那妳跟我说,让我扶着妳。」牧震煌担心地看着她。「万一摔倒了,妳又看不清楚,不是要危险?」
「我没有你说得那么脆弱。」她忍不住笑他的大惊小怪,「你不要每件事情都要帮助我,如果我因此而产生依赖性,那岂不是很糟糕。」
「如果妳要一辈子依赖着我,我会很高兴的!」不经思索的话就这么脱口而出。
「你这话的对象是我吗?」柔荑微颤,显示她的紧张,「我说过,承诺的话,不要这么轻易说出口。」
「我也说过,我从来都不说自己会后悔的话。」既然话都已经说出口,那他也不必忌讳什么,就坦白的表白吧。
「说什么笑,别逗我了!」英绮的笑容有些勉强,「我是个不祥的人……」
牧震煌伸手摀住她的唇,阻止她接下来的话,「别说这么没志气的话,这不像是我所认识的夏里英绮。妳为什么总是不相信我的话呢?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妳应该可以感受到我对妳的感情。」
「我哪里谈得起感情……」她轻轻一叹,从他的大手中抽出手来,伸到冰凉的溪水中掬起水泼往自己的双眼,「我不希望我的下一代也背负着和我相同的命运。
当年,我爹娘两人从相识、相爱到结婚,遇到的困难难以计数,我出生之后,我的容貌更是引来诸多争议。凡是妖魔转世、灾星降生、妖女等等,所有的罪名统统都往我头上扣,爹娘不希望我被火活活地烧死,所以带着我连夜逃出……」
说到这个地方,英绮手边的动作也停顿下来,「在逃亡的路上,爹为保护我们,弄得身上就算有伤他不敢医治,生病不敢找大夫,日子一天拖过一天,铁打的汉子也禁不起病痛的折磨,就在终于可以出玉门关的前一天晚上,我爹……就这么走了。」
伤心事重提,英绮的眼中不由得蓄满泪水,她续道:「看看我这双金色的眼睛,想想陵远侯和王奎,我……能安心地嫁为人妇吗?」
「妳为什么要这么想?」牧震煌双手扣住她的肩膀,将她拥入怀中,「妳要相信我!」
「相信?我能相信吗?」她幽幽地说:「我定居在康尔牧场,拚命地捍卫着伊宁城,可是王奎的一句异邦人便轻易地磨灭我的功绩,收了我的兵权,这个就是我相信的下场!」
说到心痛处,英绮的情绪也跟着激动起来,种种往事历历在目,如同滔天巨浪一般淹没了她,挫折感也跟着密密实实地罩住了她。
「你说,我能相信吗?」她推开牧震煌的拥抱,凄然地问:「我爹娘的下场,还不够当我的借镜吗?」
最后一句话,英绮是当着天空大声喊出来的,喊完之后,她突然跳入溪水之中。由于事发突然,牧震煌连阻止她的机会也没有。
「英绮!」他跟着纵身跳入溪水之中。
「不要管我,让我冷静一下!」她起身,站在溪水中央承受着湍急的水流,「我不碍事,只是需要一个发泄的地方。」
「那到我这里来,不要在水里!」牧震煌焦急地将她搂入怀中,「天山不比柳中城,到了傍晚,天候会变得很冷,妳会因为这样而感冒的。」
「把你的温柔留给别的姑娘吧:我不值得,也无力承受。」英绮生气地伸出双手抵着他的胸膛,「你听不懂吗?」
「妳怎么钻入牛角尖里呢?妳不能将妳爹娘的悲剧当成是妳会有的结局。」他劝着她。
「反正我已心灰意冷了。」英绮依然抗拒着他的亲近。
「不!」牧震煌硬生生地将她压入自己的胸膛里,「妳要恢复成那个自信的夏里英绮,伊宁城居民眼中的克孜勒比黛,我相信聪明活泼的妳可以做到!」
「你相信我,那我该相信你吗?」她低喃着反问。她喜欢在他胸膛里的感觉,因为在这里,她好有安全感,可是……她能够吗?
「或许我们认识不深,所以妳不相信我。」他的心感到微微地刺痛,「但妳也不相信玛依菈和特穆尔兄弟吗?」
她感受到了他的伤痛。
这个男人……值得她相信吗?
其实事实胜过猜测,早在她为寻他而破坏自己的誓言,踏出大漠走入汉土,答案就已经很明显了。
她是相信他的!
英绮的手心贴上他的胸膛。
牧震煌笑了,看到她这样的举动,就知道她已经释怀。
「上岸吧!着凉了就不好。」说话之间,他一个提气飞纵,两人已然脱离水面来到岸上,「眼睛怎么样了?」
「我的视线还是不很清楚。」英绮瞇眼看了看他,摇摇头。
「看样子那士里可能有古怪。」牧震煌这下子可担心了,她的眼睛如果不及早医治,恐怕会有后遗症,真的很糟糕。
拍拍肩上的飞星,他低声叮嘱着,「飞星,去找柏青,要他迅速过来。」
飞星像是听懂似地,拚命地点头,还不忘伸手讨点好处。
牧震煌随手拿出木简,迅速地刻上几个字后,便交给他。
飞星看见木简,高兴地一咬,发现这不是牠的食物,生气地吱吱叫。
「别急、别急,我不可能忘了你的食物的。」见牠一脸讨食物的凶样,生气的嘴脸可爱得令人忍不佳想继续捉弄牠,于是他从腰际拿出牠最爱的小饼干,故意只丢给牠一块。
飞星迅速地将小饼干往自己的嘴巴塞,然后又带着期盼的眼神等着下一块。
牧震煌本来想继续玩弄牠,可是一想到英绮的双眼急需医治,因此他连忙将牠需要的食物和饮水交给牠,「飞星,听好,要尽快找到柏青,英绮的眼睛全靠你了!」
飞星听话地点头,接过东西之后便飞快地奔出去。
「英绮,妳坐在这里,我先生起火把衣服烘干,顺便弄些吃的。」他扶着她坐到一块大石头上。
「你不必这么小心翼翼的,我并不是完全看不见,而且我的感觉也没那么迟钝,放心吧!」英绮口里虽然这么说,可是心里却为了他体贴温柔的举动而充满甜
蜜,开始陷落的心更因为这样而难以克制,胸口燃烧着一股热火。
她对感情的事情开始有些期待,对未来抱着希望。
牧震煌先帮两人烘干衣裳,又吃了些干粮之后,便暂时先离开,好一会之后才回来,扶着她来到废墟附近。
「怎么?为什么要回到这里?」英绮不解地问。
「我刚刚到城里晃过一圈,发现城里的人民虽然生活在严厉的监管之下,但还算是安然无恙。」牧震煌将刚才自己前去侦察的情况说出。「王奎虽然还活着,已经没有办法再夺走少女们的清白,可是……」
「他就算不能人道,还是不愿意放过那些少女们?」英绮原本平放在膝盖上的手猛地握成拳头,「这该死的混蛋……咦,煌,你的先锋部队呢?怎么不是他们来跟你报告,而是你自己去调查?」
「失去联给了。」他也感到相当不解,先锋部队的领导将兵是他信任的人手,能力很好,为什么会莫名的失去联络呢?
「王奎发现你的手下了吗?」
「嗯!」牧震煌老实回答。
英绮听了之后,蹲下身子,伸手抓起一把黑土,放在鼻端嗅了嗅,然后又瞇眼看了看。
「妳在有什么?」
「我在看这些灰烬。」她将黑土凑近他面前,「你看,这灰烬和一般的灰烬不太一样,而且看这房子燃烧的倾倒模样,应该不是一个人独立完成的。」
牧震煌看着她,等着她的解释。
「当初我们在盖这间小屋的时候,就已经设计好摧毁的方式,这是预防万一被王奎找到的时候,我们还可以用小屋先困住他的兵马,然后放火烧死他们。」她说明着,「不过就我的观察,这小屋的烧法不像我们当初所计划的,看起来像是经由很多人先将屋子破坏之后,再点一把火烧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