困惑地揽眉苦思半天,可还是想不出要说的话来,又愣了好半晌,终於决定在他唇上偷亲一下以代表她所有的心里话。
他那么聪明,应该可以了解吧?
然而亲完了之後,还没等他表示他「了解了」,她就已经胀红了脸蛋不好意思地趴在他大腿上,宛如小猫咪似的蜷砹一团了。
算了,不必表示了,就当他已经了解了吧!
而胤禄也仅是睁眼看了她一下便又合上眼,修长的手亦有若抚摸小猫咪似的来回轻抚她的秀发。
如此甜蜜安详的气氛,这时应是有声胜无声,说什么话都是多余的了。
她不觉逸出满足的叹息。
如果说过去她所遭受到的委屈与悲愁都是为了这一刻,那么,即使再多一倍苦也是值得的,还用得著再说什么呢?
要谈情?要说爱?
不,她不需要听他说出口也已明白他的心意,而他则是根本不在意她是否说出口,言语对他而言本就是多余的。
也是,语言可以揑造,这般甜蜜的气氛与满足的感受却是假不来的,难怪她想不出要说什么,原来什么都不必说。
经历过那么多风风雨雨之後,唯有这种温馨的静谧才是最大的享……
砰!
骤然一记惊雷般的巨响,温馨的静谧霎时破碎满地,满儿惊叫著仰起身险些栽下床去,幸好胤禄再次及时一把揪住她的手臂,这回滴溜溜一转,她便转进他怀里去了。
而那三个不知死活鲁莽撞进门里来的家伙,原是气势汹汹的三只老虎,可一瞧见胤禄的阴森脸色,马上就变成三只小老鼠了。
「对不起,爷,属下实在阻止不了十七爷、二十爷与二十一爷三位。」随後进来的塔布哈腰诚惶诚恐地告罪。
小心避开胤禄的伤处,满儿立刻掉头去瞧瞧到底是谁那么不识相。
原来是三位高矮胖瘦相差无几的年轻人,可长相年岁却各别有异。前头那两个一位十五、六岁,另一位二十四岁上下,而躲在後面的那一个根本就是个小毛头,三个人俱是同样畏畏缩缩的,却又压抑不住愤慨的怒意。
「你们懂不懂规炬?」胤禄冷冷地问,「这是我的寝室,你们可以这样随随便便撞进来的么?」
听那不善的语气,看他益发森寒的脸色,前面两人不约而同抽了口气猛退一步,後面那个小毛头差点被撞翻。
「十……十六哥,我们……」最大年纪的那位呐呐道。「我们许是急了点儿,可绝对……绝对不是故意的。」
「是啊!十六哥,」另一位脸上更是堆满了求饶的笑。「我们有急事儿嘛!」
「对,对,十六哥,不是故意的!」後面那位则负责担任鹦鹉配角。「对,对,十六哥,有急事儿!」
「有急事儿就可以不顾规炬了么?」胤禄的声调更加阴冷。
年纪最大的那位窒了一窒。「但……但……十六哥,我们真的很急嘛!」
「对,对,十六哥,真的很急!」鹦鹉很尽责地又重复了一次。
「而且事儿很严重耶,十六哥!」旁边那位追加。
「对,对,十六哥,事儿很严重!」鹦鹉拚命点头。
「你闭嘴,胤禧!」胤禄低叱。
鹦鹉脖子一缩,马上不见人影。
胤禄哼了哼,再冷眼转注前面那两人。「胤礼、胤禅,不管你们有多急,多严重的事儿,我都不想听,等你们学会规矩再来找我!」
「那就来不及了呀,十六哥!」年纪最大的胤礼脱口抗议。
「十六哥,我们一定会死得很惨啦!」才十五岁的胤禅可怜兮兮地抽著鼻子。
鹦鹉……没有声音。
「要死要活都是你们的事儿,与我何干?」胤禄无动於哀。
「哪儿是与你无干,十六哥,明明就是因你而起的!」
「对嘛,对嘛!十六哥,不是你,我们就不会这么惨啊!」
「无论是什么事儿,请别任意推到我身上来。」胤禄更是冷漠。
「十六哥,至少听我们讲一下嘛!」
「对啊!十六哥,我们……」
脑袋转来转去噍著双方你来我往的满儿,听到这儿终於忍不住爆笑出来了。
「拜托喔!你们两个任哪一个看起来都比胤禄还要年长,尤其是那家伙……」她指住胤礼。「怎么看都要老上胤禄十来岁了,居然还满口十六哥十六哥的叫,真是太滑稽了!而你……」手指一转点向胤禄。
「你更爆笑,明明看上去就跟他俩身後那个小毛头一样,居然板著脸训他们不懂规炬,实在是太……太可笑了!I
说完,她继续捧腹大笑,全然没有注意到胤禄愈来愈阴森的脸色,还有其他那五张惊骇的面庞,包括一向沉稳如山的乌尔泰在内,每双眼都怜悯地注定满儿那张哈哈大笑的嘴里头那根舌头。
凡是知道胤禄有张娃娃脸的人都嘛知道他那张睑便是他最大的忌讳,他生平最恨人家提到他那张脸,倘若有谁胆敢触犯了他的忌讳,最佳自保策略便是自个儿先把自个儿的嘴巴缝起来,免得舌头被拔去。
最後一次听到有人提到他那张脸,是皇上某位宠妃,当时若非皇上在场阻止的话,胤禄早已拔出那位宠妃的舌头了。之後,除了皇上以外,再也没有任何人敢在他面前提到他那张娃娃睑了。
不过,即便是皇上也不敢当面取笑,满儿却是这般肆无忌惮地大声嘲讽,简直是寿星公吊颈——嫌命长了嘛!
所以,每个人都在等待,等待惨剧发生。
没想到胤禄的脸色阴沉是够阴沉了,却没有如他们预料中那样勃然发作,仅仅是冰寒著那张娃娃睑,咬牙切齿地吐出她的名字。
「满儿……」
「咦?啊!」听他声音好像很不开心,满儿这才勉强收起一半笑声。「是?」
「过年後我就二十七岁了。」
「是,爷,您过年後就二十……噗!」才几个字,她又忍不住正对著胤禄喷出口水来大笑不已。「二十……二十七?我看……我看连十……十七都……没有!」
胤禄慢条斯理地抹去满脸唾沫渣子,其他人更是心惊胆战地拚命吞口水。
完蛋了,这下子她肯定要死无全尸了!
「喂喂!你们说是不是,他是不是看上去连十七岁都没有?是不是?是不是?」
咦?死也要找个垫背的么?
那五人顿时惊恐地连退好几步,差点没滚出门去。
不要找我!
「……天哪,我真替你丢人耶!搞不好咱们的孩子长大以後,你看起来还像是儿子的小老弟呢!」
不,死无全尸尚不足以弭平十六哥的怒气,这回得挫骨扬灰才……欵?!
五人张口结舌地呆望著胤禄闪电般探掌攫来满儿的脑袋,再俯唇封上她的檀口,成功地堵住了那张讽笑不已的舌头。
他打算用牙齿咬下她的舌头吗?
好半晌後,胤禄才放开她,任由她双颊嫣然、满眼迷醉地跌到另一边。
「我要跟他们说话,你先出去。」
「耶?出去?」仿佛被浇头淋了一盆冰水,前一刻犹晕头晕脑的满儿霎时回过神来,「为什么要我出去?我不能听你们讲话吗?」她抗议。
胤禄冷冷一哼。「你太吵了。」
「我……好嘛,好嘛!那我不出声总可以了吧?我……我闪一边儿去,闪一边儿去!」而她所谓的闪一边儿,竟然是爬过胤禄的身子躲到床里侧去跪坐在那儿,满眼兴致地溜溜来回看著大家。
因为只有在那儿,她才能一眼瞧见所有人的表情。
胤禄面无表情地看了她一会儿,她咧咧嘴,他摇摇头,转回去对上那三个。
「见过你们十六嫂。」
三人衷心佩服地齐声应喏。「胤礼(胤禅、胤禧)见过十六嫂!」
满儿张嘴想说什么,眼角一瞥身旁的胤禄,赶紧又合上,只挥挥手示意。
「好吧!你们说,究竟是什么事儿?」胤禄慢吞吞地问。
「这……」三人你看看我,我瞧瞧你,最後胤禅和胤禧一齐猛推胤礼,胤礼只好硬起头皮上前一步。「是……是阿敏济。」
「与我何干?」乱禄漠然道。
「十六哥啊!那阿敏济原是皇阿玛要指给你的耶!」胤礼大声抗议。「你说一声不要,皇阿玛就推给了胤禅,而胤禅居然给撒丫子颠了,所以,他这一趟回来後,皇阿玛就说不逼他一个,而要我们三儿自个儿决定谁要,十六哥啊!这太不公平了吧?」
「你不是已经有福晋了么?」胤禄淡淡反问。
两眼一翻,「去年就过世啦!」胤礼咕哝。「早知道无论如何都不能让她死!」
「那就你们三儿自去决定,这又干我何事儿了?」
「可是,十六哥,您不也知道,阿敏济就跟她祖母一样蛮横又跋扈。」胤禅忍不住插进嘴来。「她一直吵著说要武功最厉害的十六哥您,可今儿一得知十六哥早已有了福晋,就在宫里大发雷霆之怒,皇阿玛便把我们三儿找了去,说我们三儿的武功虽然不及十六哥,可北十六哥年轻得多,没想到她竟然说……」
说到这儿,他突然一口气噎住了,而且两眼直往胤礼那儿瞟去。
胤礼叹了口气。「她说十六哥看起来比我们更年轻。」
蓦地,胤禄的手臂扬了起来,吓得胤礼差点跪下两脚求饶,以为胤禄要拔他的舌头了,可再仔细一看,胤禄自己也好似很意外地回过眼去——原来是满儿抓著他的手臂躲在後头好似羊癫疯发作似的拚命颤抖个不停。
众人面无表情地瞧著那家伙——果然一点声音都没有。
好半天後,羊癫疯发作过境,满儿这才把手臂交还给本人,那张脸业已是红通通的满眼泪水,嘴角尚遗留有间歇性的抽搐毛病。
胤禄眼色不豫地挑著双眉,满儿忙深垂螓首装作没看到,胤禄再次哼了哼转回眼对住那三个弟弟。
「既然我已有福晋,无论阿敏济说什么都是枉然,你们找我又有何用?」
「皇阿玛也是这么跟她说的呀!」胤礼无奈地嘟囔。「可她却说我们三儿谁要敢娶她,她保证会让我们後悔一辈子!」
「那仍是与我无干。」胤禄毫不动容。
「怎会无干?」胤礼忍不住又大声起来了。罪魁祸首明明就是他,还好意思推得那么乾净!「这不都要怪十六哥你的武功没事练得那么好干嘛,还有你那张脸,妈的,过两年说不定我儿子看起来比你还要大呢!」
胤禄神情蓦沉,熊熊一把怒火正待发作,就在这当儿,他突又一怔,愕然侧过脸去,只见满儿不知何时把脸埋在他肩後,扯著他的肩袖挡住她的脸,宛如乩童做法似的抖呀抖的,未几,他就感觉到肩後衣衫湿淋淋一大片了。
众人再次无言亦无表情地盯住了满儿,她却仍一无所觉地继续向天地借胆。
又过了好半晌,胤禄肩後终於冒出满儿那张比先前胀得更红,泪水亦更淋漓的娇靥,但见她一露面便若无其事地拭去眼角的泪水,并坐正回自己的身子,两眼始终低垂,死也不去看胤禄一眼,打算就这样当作啥事也没有。
胤禄咬紧牙根重重一哼,两眸唰的一下杀向三个弟弟。
「我说过我已有福晋,阿敏济如何都与我无干了!」
「那我们怎办?」
「自己办去!」
「但是阿敏济看上的是十六哥你耶!」
「我看不上她。」
「那,十六哥,这样好不好?」胤礼说著,两眼忽地瞟向满儿。
「怎样好不好?」
「十六哥还是可以娶阿敏济……」
「是么?」冷笑。「那满儿呢?」
「十六嫂就……呃……」胤礼仍觑著满儿,事实上,大家全都盯住了满儿,相信下面的话肯定会令她火冒三丈,可是他们也顾不得了,人不自私天诛地灭。「横竖侧福晋也跟福晋差不了多少嘛,所以……呃?」
没想到满儿不但不生气,反而眼泛趣色笑吟吟地指指胤禄,几双目光狐疑地转向後者,只一眼便各自拉开嗓门惊叫著争先恐後,跌跌撞撞地逃出寝室外头去了——包括干卿底事的塔布和乌尔泰。
独留神情自如的满儿若无其事地对著胤禄微笑,後者那一脸阴狠凶恶的模样,过去她看了不仅心惊更厌恶,可现在她已全然不在意了。
「我可以原谅你们擅闯进寝室里来的无礼,」胤禄知道他们仍躲在门外,冷得像冰渣子的字眼一个接一个丢出去。「也可以原谅你们嘲笑我的脸,但你们若是再让我听见一次对满儿不利的言词,我会亲手把你们撕成碎片,听见了没有?」
没有人应声,不知道是出不了声,还是早就吓昏了?
塔布静静地从外面拉上门关紧。
满儿悄悄栘向胤禄身傍,柔荑温暖地抚向那张流露出无尽阴狠残佞的脸容。
真是个冷酷无情的男人呀!
叹息著,她再次在他唇办上啄了一下,再次宛若小猫似的趴上他的大腿,他则再次轻抚她的秀发,屋里再次回复到原先的甜蜜安详与温馨静谧,「独」属於他们的温馨静……
「听见了,十六哥。」
「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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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从回府里来的翌日开始,胤禄身边的一切琐事便全由满儿一肩承担下来了,虽然累了点儿,但她累得很开心,很幸福。
现在才知道原来伺候男人也是一种享受,虽然这跟新婚当时照顾金禄的感觉又自不同,那时她确是在照顾,甚至是哄著一个比她年幼的小丈夫,那种感觉比较类似优越感。如今,她伺候的可是一个货真价实的大男人,这可不能再说是照顾了。
即使他怎么看都不太像个成熟男人。
然而在另一方面,她心里也明白得很,在这表面的幸福底下仍悄然隐藏著令人忐忑的阴影。
凡事她不知道便罢,可既然让她知道了惠舅舅也是反清复明的「叛逆分子」之一,而她的夫婿却是要追杀反清复明叛逆的人,她怎么可能袖手旁观假装不知道呢?
特别是这回他们竟敢绑架宗室格格与蒙古公主,这更是罪不可赦,朝廷无论如何不能放过他们,否则不仅皇族朝廷的尊严尽失,而且往後必定会有更多人效法他们,皇室的麻烦可就没完没了了。
所以,这回清廷绝对不会轻易恕过那些「大胆叛逆」,其中包括她的舅舅在内。
可是就算舅舅是自找的,也不管外公与舅舅对她如何,他们总是她的亲人,是抚养她长大的恩情人呀!
姑且不论是否她自愿处在这种两边为难的尴尬处境,她天生的血液就注定她无法避免两难的境况,因为她既是满人,也是汉人,她不能背叛满人夫婿,也不能不管汉族亲人,这是她已定的命运,她逃避不了。
既然逃避不了就只好面对它,至於该如何做……呃!让她好好想想,总会教她想出个两全其美的办法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