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得。不过,那是好久以前看过他一次,现在有多大了?”
“和你们家楚琳差不多,好像才大二岁。”
“怎么,你要结亲家?”
“嘿!我早晓得大姊也开始担心女儿的婚姻大事了。”
“女儿大了,迟早要嫁人;不过,张董家大业大,我怕高攀不起。”
“嘿!楚琳成了我的女儿后,你怕什么?”
言谈间,楚妈妈终于完全懂了张太太的来意。
她很欣慰,有这么一位事事关心、处处照应自己的姊妹;但是,楚琳这孩子……
这段时日,她和津平、季伟都疏远了。
季伟急得团团转,不请自来了许多次。
楚妈妈嘴上不说,心里却明白得很。
季伟和楚琳,尚未充分沟通。见到楚琳,季伟像个做错事的学生,大气都不敢吭一声。
他老是和楚风玩桥牌,眼光却飘得好远,追逐着楚琳的身影,有时连楚风取笑他,他都不若以往地反击。
他只是苦笑着,像具行尸走肉。
楚琳更绝了,季伟来,她就躲,没办法真要硬碰硬时,她礼貌的问候一声,就溜得没了人影。
看在做母亲的眼里,真不是滋味,恨不得亲自点名,干脆排排坐、吃果果,你们给我把“功课”做好便是。
说归说,感情这个烂摊子,纵然是亲生子女,身为父母长辈的,也只能从旁建议,怎么能替他们下决定呢?
楚妈妈不禁幽幽地又叹起气来。
“大姊,别叹气,有我在!改天我让铭生来台北,大家吃个饭,你先瞧瞧满不满意。”张太太以为她在担心女儿嫁不出去。
“来台北?他们现在不住在芦洲了?”楚妈妈诧异地问。
“哎呀,那是八百年前的事了!你当还是我在做姑娘时候的老家啊?自从我嫁到松山后,大哥也搬离老家了;就是原来你和老楚向我爸爸租的那间房子,后来全卖了,盖大楼发了财,我大哥跟着就一路从台北盖到外县市,现在可有钱呢!不像我,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人家发财,我只有羡慕的份!”张太太连珠炮似的说了一大串。
“张董不也挺照顾你这个做妹妹的?”楚妈妈提醒她。
“是啦!是啦!我大哥老好人一个。对了,叫铭生让你相一相,如果你和楚琳都中意,可以先交往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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津平来信,说要北上一趟,有急事商量。
楚琳双手一松,信纸飞落开去。
她想:“终于来了,世纪大审判!”
好长的一段时间,大概从过年前到现在,也有半年了,这半年时光,她恨不得就此与尘世断绝。
剧情不应该这么走的,她万般地难以适应。
倒是津平,一本本小说陆续问世,不知迷死了多少校园女生。他小说中一贯使用“楚灵”作为女主角的名字,让女主角不断在他的生花妙笔下,经历一场又一场缠绵悱恻的爱情冒险。
不知赚了读者多少眼泪!楚琳想。
上回在电视上看到他接受访问,一袭唐衫配上米白休闲裤,说不尽的雅皮品味,有点亲和又有点距离的姿态,的确成功地塑造出明星风采来。
津平仍然关心她,却不再追问未来。
哦!津平,你为什么不问?为什么不问?
我说不出口、无法交代,你就真的任我胡来?管管我吧!给我答案,说你要一辈子疼我!
也许这就是津平宽厚仁慈的地方!她替他找理由。
跟津平相处,我永远不必担心明天,只要把自己安排妥当,其他的自有他来处理。
眼皮跳个不停,楚琳想:大概是太紧张了。
既来之,则安之,反正迟早要“一翻牌、两瞪眼”,到那时我会一五一十据实以告的。
他会谅解的,他也会知道如何应付这个难题。
门外有人按电铃,楚琳跑出去开门。
赫然发现是季伟。
她转身走回客厅。
“怎么不先通知一声?我妈出去了,我煮面给你吃。”她立刻躲进厨房。
“我不是找你妈,也不是来讨饭吃!你出来!”季伟的声音闷闷的。
楚琳不肯出去,她倔强的性子又犯了。
“你出来!听见没有!为什么躲我?”
她沉默着。
季伟一个箭步冲了进来,顺手关了瓦斯。
“你什么意思?就算我有罪,也该有个原告、被告!”他捉住楚琳的手臂往外拖。
“放开我!你——季伟,放开我!”
“再放开你,我就永远不得清白!”他固执得像头蛮牛。
楚琳被这突如其来的火爆场面震慑得说不出话。
“今天不把话说清楚,我绝对不走!”他疯狂的眼神,像两束强光般地射到楚琳脸上。
楚琳别开脸,不敢注视他。
“说清楚!我们还是不是朋友?嗯?说!”
“本来是!本来是!”她哭得很伤心,泣不成声地:“本——来——是,是你把朋友关系搞得变质了……”楚琳一直无法挣脱季伟,索性靠在厨房门口的墙上,任泪水决堤、泛滥。
“就算我做错了,你也不该视我如陌路!”季伟胀红的脸上青筋暴露,他咬着牙,“楚琳,我快死了!真的,我快死了……”
他再也克制不了情绪,原本跟自己说好了的,不再为她掉半滴眼泪,谁知道见了楚琳,说不到几句话,他又几近崩溃边缘。
“我一直忍、一直忍,为的就是给你时间,但,你不仅意志坚决,甚至冷酷无情到连朋友都不愿做了!”他语音含混,泪水也跟着滑落。
“我朝思暮想,等待你的回音,实在受不了时,就找个理由来坐坐,这样厚着脸皮换来的是什么?是一张越来越臭的脸!”
“我再不值、再混蛋,也不应该落得今天这个下场!楚琳!哦!楚琳,看着我,你再看我一眼……”他蹲坐在餐桌边,一手抱头,一手仍死死地不肯放开她。
“这学期,看样子也‘当’光了!我不在乎,只要见到你笑,只要你不再拒绝我!”季伟大哭了起来。
楚琳嘟着嘴,仍不作声。
她用力咬了季伟手臂一口,他还是抓得很紧。
气极了,她真的狠狠的、用尽力气再咬下去。
季伟铁青着脸,身子靠在桌旁,另一只手抓住桌沿,胸膛鼓胀,不断深呼吸。
鲜红的血冒了上来,他的手臂出现一道明显的伤口。
急速的血泉吓坏了楚琳,她慌张地扑向季伟。
“你说话呀!痛不痛?”摇着紧闭双眼的他,楚琳一边按住伤口,一边任由泪水滴落在季伟的身上。
“该是欠你的!”他只迸出这几个字。
“哦!季伟,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有意伤害你,原谅我!”楚琳被涌出的鲜血给吓得失去了主意。
她找来纱布、药水,细心地为他消毒、止血并包扎好伤口。
“对不起!我——”她抬起眼,重复着同样的话。
“别再说了!你记得吗?每次说对不起的下场是什么?”季伟心痛地望着她。
“啊——”她马上惊跳起来。
季伟起身,步履蹒跚。他心碎又难堪。
“看来,我是注定死路一条、没希望了!”扶着阳台与客厅间的落地门,他迟疑地想:再跨出一步,你我今生就是各过各的独本桥了。
带着依恋、带着愁容、带着满腔的爱意,他深深地回头望了一眼,想将所有的爱恋就这么望穿了。
我心爱的女孩,梨花带雨、惊魂未定的女孩,别了!
让我走出你的生命,从此云淡风轻,不留痕迹了。
第四章
火车站。扰攘的人群里,有一位等待的女孩。
她的神色显得有些疲倦,走走停停,来回踱着步子。
火车进站了,津平提着简单的行李下车,四处张望着。
“嗨!楚琳!”他高兴地大步走来,一把搂住楚琳。
“看你!满面春风的,不像过去的徐津平了。”
“哦,是吗?别酸溜溜的。我承认最近很忙,忙得更带劲了;当然喽,说得不好听,是名利双收。”他开心地说着被记者访问、被读者包围、被众亲友恭贺的事情。
“早知道有今日,过去几年就不做业务了!”津平反问楚琳:“你呢?上回不是说,公司业务蒸蒸日上,张太太升你做企划部主任?”
“是啊,不过,好像最近又要调我出去,企划部由小吴带领;我可能会调回业务部。”楚琳漫不经心地跟他走着。
“我饿了!吃饭去。”津平嚷着。
两人来到一家昂贵的西餐厅,传者有礼地请他们人座。
漂亮的彩烛在音乐的烘托下显得格外神秘,跳跃的火光映照在楚琳的面庞上,多了一分不同于往日的妩媚。
她今天穿了一袭黑色薄纱罩衫,肩部露出的部分,用黑色缎带系了两朵蝴蝶结。
耳际摇曳着两串银质珠花,好像会发出叮当声响似的,让津平几乎看傻了眼。
“你愈来愈有女人味了!”他痴痴地凝视着她。
“胡扯!快喝汤,等一下凉了就不好喝了。”楚琳脸上浮起红晕。
她不习惯津平这么看她,以前两人都是粗枝大叶的互相打打闹闹,现在,津平那副象是在看画刊上模特儿一般的表情,使得楚琳心中有一种异样的感觉。
这种感觉并不好受,也不是她所期待的,她要口复到过往的爽快、自然随性的相处方式。而不是像眼前这个男人用带着含有明显“性意味”的眼光看她,仿佛自己是一道可口的“饭后甜点”等着人来“品尝”。
偏不巧,这身打扮是因为张太太坚持要将服饰的广告用“邻家女孩”的方式来表现;因此,若霞、楚琳才在张太太及造型师的摆布下,拍了一天的沙龙照。
若霞本来就是模特儿出身,后来因为遇上车祸,撞伤了背脊,常喊腰酸背痛,所以才改行当起化妆品顾问。
她对拍照的事当然驾轻就熟的,毕竟,拍沙龙照和走伸展台比起来,算是容易且轻松多了。可是楚琳十分不习惯,对于拍照,多少有些勉强。
她为了来接津平,连妆都来不及卸干净,但是剩下淡淡的眼影及口红,使她今晚看来更加动人,而显得判若二人。
津平举起酒杯说:“敬你!”
楚琳跟着喝了一口,觉得它甜甜凉凉的,颜色又漂亮,不禁问道:“这酒叫什么?”
“‘往事如烟’。很美的名字!喜欢吗?”
“名字美、酒好喝,只怕会醉。”
“鸡尾酒不会使人醉吧?”津平一仰而尽,“不过,我却发现酒不醉人,人自醉哦!”
他语意鲜明,她假装不懂。
“津平,你变了。”
“你才变了!我只是比过去活得轻松些,而一旦没有了生活的压力,人就会因为充满信心而显得不一样。”
“的确,压力是个恼人的东西。”
“楚琳……等会儿陪我散散步,我今晚睡饭店。”津平欲言又止。
“好。”楚琳也学他将鸡尾酒一口灌下。
用完餐,两人沿着新公园慢慢走着。
津平轻轻哼唱着“似曾相识”的曲子,他的男中音透着一股不可阻挡的魔力。
歌声柔柔地回荡在树丛之间。
他们坐在公园椅子上。津平依旧搂着她,只是,楚琳敏感地发现,津平的姿态、神情及力道都不同了。
他是搂着一位“女性”,不是“兄弟”!
他的手指,撩拨着楚琳裸露的肩头,有一下没一下的,带着试探、带着挑逗。
她扭了扭身子,不情愿地调整坐姿。
“谈谈你笔下的‘楚灵’吧!为什么那么残忍,将她送往不同的爱情战役里?”
“爱情战役?瞧你说的!太夸张了。”津平饶富兴味地望着她。
“可不是吗,一个女人要经历多少沧桑才能找到真爱?为何不花好月圆、有情人终成眷属?”
“那就不好看了,傻丫头!读者要看什么?他们要的是现实世界里所缺乏的。既然生活这么艰苦,何不到小说中去找寻平衡和自我安慰一番?这才是他们要的!”
“哦!太深奥了,我不能理解,如果换成是我……”
“你要的是什么?”津平拉回她,半强迫性地。
跌落在他怀里,楚琳指着他:“大作家,如果换成是我,请给我明白简单的答案,不要绕完了整个地球,才发现春梦了无痕。”
津平哈哈大笑了,他就是喜欢楚琳和别的女孩不同的性格——单纯、稚气。
“爱情没有面貌、没有标准,当它来临时,往往叫人措手不及,那种循序渐进、一分一毫的储蓄不是爱情。我认为,爱情像烟火——爆烈时,仪态万千、变化莫测;告别的时候,留下凄美的余温,让你在午夜梦回中追思怀念不已。”
“我不认为爱情是这样的。”楚琳不以为然,“它应该是……”想了想,她面向满天星斗,神情庄重地说,“它应该是由少增多,从点滴汇聚成汪洋,等到接近满溢时,爱情就成熟丰富了;它多得一辈子都用不完,它一定是踏实的,适合细细咀嚼的。”说得虽有些支离破碎,却道出楚琳对爱情的定义。
“就像一棵大树,经过岁月的千锤百炼,终于绿荫窑顶;所以没有中间奋斗的过程,不足以话真情。”她试着表达出完整的看法。
津平起立,对着她做出下跪的样子:“皇上英明!容小的我禀告……”
“说!”楚琳被他逗笑了,大摇大摆地坐四位子上。
“请皇上恩准,赐小的一吻!”
“去你的!”她跳开了。
躲在花丛月影间,她对津平说:“早点休息吧,明天礼拜天,你想去哪里?或者就和我去听楚风唱歌?”
“他唱歌也是下午的事,那上午呢?我看……上午去找季伟吧!你在家等我。”
道别之后,楚琳回家辗转难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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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姊,太阳晒屁股喽!”楚风大呼小叫的,扰人清梦。
混到凌晨五点才昏昏入睡的楚琳,眯着双眼,头痛得要命。
“妈去做礼拜了,我差点也被捉了去!妈一直唠叨,说我们是迷途的羔羊、上帝心疼的孩子,再不好好做礼拜,她会生气。”
“楚风,给我一片止痛药。”
“怎么啦?老姊。”楚风翻箱倒柜,只找到保济丸,“不知道可不可以?”他拿给楚琳。
“药不能乱吃,我看等一下再说吧!几点了?”
楚风看看表,“十二点了!老姊,做饭啦!饿死了。”他一边嘀咕,一边走出去。
“老姊,你真够笨的,到现在还学不会打桥牌。这样好了,我把你和小琴都教会,再找季伟来,不就好玩多了!”楚风又想起了什么似的叨念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