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索情郎  第4页    作者:雪墨

  西门雪不作声,算是默认了。

  “原来……”她本以为他说喜欢她的名字,是因为他们两人都是单名“雪”呢!

  不过,其实不管是因为“雪”还是“梅儿”,他会救她,都只是一时兴起不是吗?她不用、也不该想太多的。

  那……现在她心里那股莫名的失落感又是为了什么?

  “梅儿?”西门雪很快就发现到她的不对劲,伸手抬起她的下颗,皱眉道:“别再想那些不愉快的事。”他以为练雪是因为他那声“梅儿”,又想起已然灭绝命丧的家人。

  他不喜欢她脸上染上任何愁色。

  非常不喜欢。

  不论梅儿是不是还记得他,都不会改变什么,当然也包括了他要她伴他一世一生的决心。

  除此之外,他也下了另一个决定——她的笑容,从今日起要一并纳入他保护的羽翼下。

  他要她,而且是要笑着的她。

  无从拒绝的关怀,无法忽略的柔情,一点一滴的慢慢渗进练雪的心中,她只能无力的承受,不知该如何抵抗。执爱的贴心温柔编织成一张巨大的网,牢牢的系上她的颈、她的手、她的身……然后慢慢沉入身躯里,缠上她的心……

  最后,网一收,就会变成一个茧,一个包复着她,让她沉湎不醒的茧,是一个只属于两个人的天地。

  那需要很多时间吗?

  谁也不知道。

  “我……”慌乱的心思难以遏止,最终的倚靠只有……“我想回家看看。”明知希望渺茫,但她依然希望能一如往常的,由熟悉的人、地找出答案。

  西门雪闻言眯起了眼,沉吟了一会,力道:“先吃点东西,过几日待你身子好些,我会带你前往。”

  第三章

  达达、辘辘,达达、辘辘……

  一辆看上去甚为平凡的马车缓驾在城中道路上。

  像这样的马车,城里一天之中经过的不知凡几,倒也不会引起太多人的注目。若能靠近些聆听的话……

  “梅儿……”一个男声响起,语气里的怜爱一听便知。

  不过,那位“梅儿”似乎不太领情。

  “看你一直板着脸,还是你不愿回去看看?那我们在此折返也无不可。”男人很“好心”的建议着。

  “你、你……我要回去!”女人的话中掺杂了些羞恼。

  “你真的想回去?”西门雪淡淡的问着。

  “嗯……”练雪低着头,不安的扭绞着衣摆。

  明知道回去看到的景象,可能会让自己承受不住,但她也许是练家仅存的人哪!她不回去,那家人的遗骸该怎么办?若是以前,她还会冀望爹爹生前所交的好友们,但想起郑行义……

  “我一定得回去,要不然……”她的嗓音随着话语慢慢低哑,直至最后微不可闻。

  “靠你一个人吗?”

  她忽地抬起头,“呃……”

  是啊!只凭她一个人,能做些什么?光是倾倒的粱柱她就无能为力了,更别提她现在身无分文,不说没有能力雇请人,就连身上的衣服还是西门雪张罗来的,这样的她,能做些什么?

  “我……我会尽力……”练雪无力的反驳着。

  “只怕他们在这八月天等不了多久了。”西门雪凉凉的提醒。

  “你……”紧咬着唇,练雪怒视着眼前闲倚窗边而坐的西门雪。

  但不满的话语只是在她嘴边兜了好几圈,终究没有说出口,只因她明白他说的没有错,在这种炎热的八月天里,只怕庄里的尸骸已开始腐坏,确实是再也等不了多久了。

  练雪赌气似的撇过头,望着窗外熙攘的人群。

  熟悉的街道、同样的景象、似曾相识的人群……可是一切都不一样了……

  盈盈水气在她眼中酝酿,然后成珠,缓缓落下,唇瓣上的齿印更形红深,抑制着想冲拦而出的悲诀。

  “唉!”

  一声无可奈何的叹息声后,练雪又觉一只熟悉的健臂环上她的腰,接着她的脸被轻柔的扳回。

  “梅儿,我说过,我不喜欢你这样。”无奈的声音在她头顶响起。

  顺着腰间的紧束感,练雪静静的伏在西门雪的怀里,一言不发。

  这似乎已经成了习惯。

  在过去的十天中,每天,他会捧着药碗,又哄又喂的要她喝下,然后在她想起横死的家人而愁眉不展时,将她拥进怀里,用软语温情安慰着她,直到她再次怀着满心的安然入眠。数不清多少次,她在他湿热的怀中沉睡——湿的是她的眼、他的衣;热的是他的情、她的心。

  她也知道这样并不是好人家女儿该有的行为,但是在他温暖的怀里,不可否认的,确实曾无数次抚平她心中的愁思漫漫,并驱离了每到暗夜,就会张牙舞爪的侵入她脑中的梦魇。常常一睁开眼,她就会发现他斜坐在床边,深邃的眼神停在她的身上,那眼中毫不掩饰的炽热眷恋,叫人心慌,却又难忍丝丝被捧在手心怜爱的暗自心喜。

  一根食指抬高了她的下颔。

  “梅儿……”西门雪轾柔的摩挲着她细致的下巴,“别这样。”他以手指拨开了她紧咬着的唇,“别伤了自己。”

  练雪挣开他的手,低声的咕哝了几句。

  “梅儿?”

  她的目光四下游移着,“你……你能不能……”她心中挣扎不定。

  这样可以吗?如此一来,欠下的“债务”可就越来越难偿还了。而且,她将来是一定得……

  “看着我,梅儿。”

  练雪闻声,视线又回到西门雪脸上。

  “告诉我你要什么?”问声的背后是全然的交心。

  “我要什么?”她傻傻的重复着。

  望着他深邃的眼,她整个人又要被紧紧攫住了。

  “只要是你的心愿,我都会为你完成。”

  “所有?”

  魅瞳中异光一闪,“是,所有。”

  一个承诺——

  就成一生。

  糖  涝  韶

  没有?

  什么都没有!

  怎么会这样?!

  练雪瞠目结舌的看着眼前空空蔼蔼的一片空地,除了风吹过时所扬起的沙尘之外,地面上空无一物——没有面孔扭曲的冤死悲尸,也没有残木破椅,更没有动指即裂、火挥成炭的断粱折栋,干净的仿佛练家庄从不存在。

  可是,这里应该就是她生长十余年的地方没错呀!但为什么这一方空地上,平静的像是什么也不曾发生过,就连人住过的迹象也没有,看上去就只是一块寸草不生的城郊荒地。

  练雪茫然的四下顾盼。

  难道自己竟然伤心到连家在哪都给忘了吗?

  她迷惑的眼光回到西门雪身上,带着满心的不解问:“这里……真是练家庄吗?”

  西门雪不禁失笑,“指路的人可是你喔,怎么问起我来了?”

  “我知道,可是……”练雪将视线移到不远处的潺潺溪流,“那条溪……那座小桥……我都认识的,但是……练家庄呢?”过了溪桥就应该到达练家庄的。

  “这里……应该是前院,爹爹和大哥常带着人在这里练功……”好似在背诵一般,练雪站在原地,口中呢喃不断,“那里……是武器房,爹爹从来不准我进去的。”她转个身,眼光落在前方,眼神也变得更加遥远,“还有那里是前厅,爹和大哥常在那里的……对,他们都在……”

  “梅儿!”一声轻喝,制止了练雪的迷乱前进。

  练雪回头,瞳中依旧迷蒙。

  不忍看到她如此哀怜模样,西门雪轻叹一声,上前数步,紧紧拥住她。

  练雪在他怀中仰起头,近乎呜咽的说:“这里……不是练家庄是不是?是我走错路了?”眼中是绝望中乞怜的期盼。

  西门雪一言不发,轻转过她的身子,让她直着眼前的荒凉一片,柔声道:“梅儿,我不爱看你的愁,但更不愿你逃避,这里的确是练家庄,是你的家。”

  一阵风扬起,萧飒的袭向练雪,随着漫天飞尘,连带卷走了她心里的一帘迷惘。

  遗忘,是最深沉的罪。

  怎能忘呢……

  雪儿,快走!离开这里。

  我…… 

  快走、快……啊!

  大哥!

  雪儿,算爹求你,快走!

  爹……

  走!

  如同魔咒般回荡不绝,记忆中的声音如潮直向练雪涌来,奔胯汹涌的让人措手不及,“不要——”她只觉得一阵头痛欲裂,忍不住嘶喊出声。

  记得……她该记得的,是大哥用身体护卫了她,止不住的鲜血从透身而过,直抵她胸口的长剑上不断滴落,染红了她的绿裙。然后,爹爹拉开了她,可是……爹爹推开她的手却在她的眼前断落,一声震天的悲嚎,几乎撕裂了她的心……

  察觉怀中人儿的簌簌轻颤,西门雪加重了臂上的力道。

  突然,他微眯起眼,倾听着渐近的脚步声。

  有人!

  一把抄起练雪的身子,脚下一跃,西门雪带着她飞掠至溪旁的树上。

  脚步声越来越近,两名做农人打扮的庄稼汉逐渐走近。

  “做什……呜……”练雪脱口而出的问话,被西门雪一把捂住。

  “别出声。”

  两名庄稼汉在接近练家庄旧地时,不禁放慢了脚步。

  “喂,咱们为什么不换条路走!”其中一人撞了下身旁的人的肩。

  那人瞥他一眼,“你被晒昏头了啊,这条路比较近你又不是不知道。”

  “可是……”瞄向一旁的荒地,他不禁打个哆嗦。“可是,这里是练家庄耶!”

  那人狠狠的瞪了同伴一眼,“你别哪壶不开提哪壶。”他眼神四下一瞟,“练家一家子都入棺啦!怕什么?”不过嘴上说的轻松,语气里还是不免有些发颤。

  “可是听看过的人说,练家一家人死得可惨了,全家没有人生还哪!屋子也被人一把火烧了,连哪个是练老爷子都不知道。”他再瞧了一眼,吞了吞口水,小心翼翼的说:“练家人死得这么惨,你想……他们会不会冤魂不散,还在这附近……”

  一淌热泪落到西门雪的手背上,练雪几乎无法遏止喉中滚动的低泣声。

  无人生还。

  连爹的尸体都分辨不出来?

  “不会吧,练老爷子生前是个大好人,应该不会变成恶鬼的。”两人之中较为镇定的人摇头道。

  “是啊!练老爷子真是个好人,前阵子城西李家那个漂亮媳妇叫人给抢去了,还是练老爷子帮忙讨回公道的呢!”适才还吓得发颤的庄稼汉,想起练潮生前的思义,不由得感叹了起来。“大家都说老天爷没开眼,像练老爷子这样的大好人,怎么会落到这种下场?”

  另一人也不禁叹了口气,“说得是,前几天李家一家人还到这里祭拜,哭得可大声了。”

  “其实不只是李家,这阵子来的人可真不少。”

  “可惜哪!这件案子连府里的总捕头也给惊动了,可是连个活口也没有,又是在晚上发生的,听说总捕头已经伤脑筋的好几天没睡好觉了。”

  “这是当然的嘛!练家在地方上可是大户人家,而且练老爷子不但江湖朋友多,连官府那儿也有好交情,上头这么一压,总捕头能不好好办吗?”他顿了顿,忽然神秘兮兮的压低了声音说:“不只官府要办呢,听我家隔壁那个在客栈干活的黄小二说,好几天前还有一大批人马,说是练老爷子的朋友,每个人都是带刀带剑的,住到客栈里,听他们说,也是要找凶手报仇的呢!”

  “他们找得到吗?”另一人怀疑的问道。

  那人耸耸肩,“谁知道?不过,听黄小二说,那伙人来头好像挺大的,在江湖上很有名,叫承什么山来着的……”

  就在两人絮絮叨叨的谈论不休时,忽然,风再起,明明是烈阳高照的炽热午时,却硬是让两人都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我们快些走吧,这个地方有些邪门。”

  “邪你个大头,你没看现在是正午,就算是……是‘那个’玩意,这时也不敢出来的。”较为大胆的庄稼汉,像是想壮胆似的大声吆喝着。

  “呜……”练雪的低泣声终于穿过西门雪指间,散发而出。

  如泣如怨的哭声,惊动了底下两人。

  “哇!有鬼呀!”两人终于意见一致,对视一眼,拔腿就跑。

  太可怕了!大白天就有鬼哭声,练家庄一定是怨气太深,连正午的阳气都压不住,以后就算打死他们,他们也不会再靠近这儿一步。

  等到两人跑得远了,西门雪才抱着练雪跃下地。

  甫放开手,练雪随即哭倒在他怀中,“爹……大哥……”声嘶力竭的哭声,再为眼前的荒象添上一抹悲凉。

  西门雪默不作声,暖热的胸膛提供着无言的安慰。

  需  涝  忿

  西门雪怀里哭声渐歇。

  将她撑离怀中数寸,西门雪仔细审视着她的脸,“我希望这是最后一次。”他揩拭掉她颊上的泪痕,轻声取笑道:“瞧你,哭得像只小兔子一样。”

  练雪擤擤鼻,仍有些抽泣的怨道:“这个笑话一点都不好笑。”

  他不以为意,只是淡淡的说:“看过了,我们也该回去了。”

  “不要!”练雪挣开他的怀抱,退了开去。

  他攒起眉头,“梅儿,别任性。”

  “我不是任性,我是真的要留在这儿。”

  西门雪不再开口,但眼中的暗郁渐渐加重,全身进射而出的无形压力,缓缓的延至练雪身上。

  “我……我的家在这里,我要留下来。”怪了,怎么好像喘不过气来?

  西门雪朝她跨近一步。

  “我很感谢你救了我一命,我知道我现在没有什么可以报答你的……”

  西门雪在她身前站定。

  “可是我……”

  “梅儿。”

  练雪胸口一窒,“呃……什么事?”

  “我不需要什么报答。”

  他的眼光好热。“可是,我爹说做人要知恩图报。”

  西门雪再走近一步,唇上勾起一道弯弧,“所以,你很坚持要报答我?”

  他的呼吸……也好热。“嗯……对……”

  他俯身靠在她的耳际,“如果我说,我想要的报答只有一种呢?”

  她只觉耳朵热烫,“什、什么……”

  “我想要什么?”

  “嗯……”

  西门雪直起身,迎向她不解的眼眸,“梅儿,记得我说过我会为你完成所有你想要的事吗?”

  “记、记得……”他的眼里是一片好深的黑,像延展无边的黑夜,明明该是广阔的天地,却感觉好似整个人被困住了,怎么逃也逃不出……

  “现在我只有一项要求,于情于理,你都应该答应我的,是不是?”他低沉浓醇的话语,张起炫惑的迷网,诱惑着猎物的进入。

  “对……”练雪不自觉的开启了红润檀口,定下了承诺。

  “那么……我要你。”

  “嗯?”一时之间,练雪回神不过来。

  西门雪退了一步,拉开了距离,笑中是不容置疑的占有。“还不懂吗?我不需要报答,要的只有你。”

  他一往后退去,迷幻诱人的惑然立即随着皓皓烈日蒸发殆尽,接着他的一句话,更震得练雪猛然回神,“要……要我?”她没听错吧!

  不待他回答,她惊得连连后退,讷讷道:“你……你一定是在开玩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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