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堕天使之都”往北行,便是皇子的属地“日绝”。在形如短靴的暝国土地上,它是最北也最寒冷的地方。有着很短暂的夏天,很严寒的冬天;丰富却不易开采的矿产,居民半农半牧,作物也以耐寒的高梁、麦类为主。虽然生活不易,却是军事重地。暝国北方高山屏障,异族与敌国入侵不易,惟有日绝是一片平原地区,作为国境的河流,冬季结冰可容人车通行,以往暝国总在日绝与以北的蛮族发生惨烈战争。雪契出生前一百五十多年,因为暝国军事力量强大,蛮族终于被赶离。其它边境国家纷纷臣服,甘为属国。但是这一百五十多年太过和平了,反抗的动作愈来愈多、新的游牧民族再起寇边,暝国也曾有一段积弱的时期——直到雪契成为出名的战鬼,暝国才又取回军事优势,威震世界。
把这么重要却又这么不易生活的土地封给皇太子,是对他器重或是疏远呢?就潋滟侧面的了解,皇子不出征的日子多居留在此,不是必要不回皇城。而一般的贵族亲胄也很少有人前来日绝探望他,更别说是国王本人了。
因此,她和雪契的婚礼……潋滟轻叹了一声靠回软绒绒的坐垫寻求温暖……踏上暝国的时候,日绝早已霜雪飞天,现在更是严寒。珍珠海的皮裘已经不够暖和,现在她身上的衣物还是蝶羽准备的。透过马车窗看见一片银色世界,好象什么都没有,只是一片雪白。压低的云层看不见蓝天,死一般的世界……潋滟想起珍珠海的阳光和亲友,不自觉地裹紧自己。而坐在她身边的男人却只是闭着眼睛休息,当然对这块土地他是一点也不稀罕的——对身边的未婚妻也是一样。
进入日绝一星期,终于到达皇子的居城。城民显然相当诚服皇子,不惧严寒夹道迎接。更对车中的新娘投以好奇的眼光——太冷了。看不到海、看不到蓝天、看不到熟悉的人,潋滟只是将自己瑟缩在马车里面不想去面对这群陌生面孔。进入太子的宫室,被领到自己房间。潋滟才有点欣慰地发现房里有很大的壁炉足以驱走所有的寒意。她的新郎没对她说半句话便和日绝的政务官进书房,蝶羽也相当冷淡,向她告罪后便离她而去。答应会跟来日绝的舅舅到现在还是没有间讯,潋滟孤单一人,孤立无援地面对三天后的婚礼。
帮助她的那位侍女第二天就不知去向,之后服侍他的人都不敢和她有什么交谈。潋滟默默忖度自己的状况,雪契果然知道一切,舅舅就算无事,大概也受到箝制或是监视吧……回头看着早已备在她房里的结婚礼服,样式很简单,有点令她讶异的是,那竟是一袭海蓝的衣服——想这些做什么呢?潋滟忍不住苦笑了。蓝色是暝国的正色,这有什么好讶异的?穿上这件衣服的人没一个好下场;看着这件衣服她一点喜悦感都没有,只觉得恐怖。婚礼随着时间逼近,三天中她没有踏出过自己房间,除了侍女也没有任何人前来拜访。终于到了前夜……
所有新嫁娘该知道的事情潋滟都已经知道,前夜的心情既紧张又木知。自己竟然是在这么孤单冷落的地方完成终身大事,实在没有什么可兴奋的。丈夫是个相处了半年依然陌生的冷酷男子,而身边无亲无友,自己宛如一只被操纵的木偶,等着扮演一个柔顺的新娘、安静的妻和认命的母亲。
就这样吗?潋滟?一面整理着自己的头发一面默思着未来的处境——你甘心吗?那么……如果利用这个地位,站在皇子的敌方将他搏倒,而后乘机取回珍珠海的安全呢?胜算多大?再者,如果选择皇子……
她没机会继续往下想,房门已经被人从外打开。她愕然看着一群身体强壮的侍女站在门外,为首的是个看来很有威严的老妇人,同样穿著仆人的服色,却有着相当倨傲的神情。
虽然有点恼怒她们无礼的行为,潋滟还是很客气地起身向老询问:“有事吗?”
“皇子妃,我等是为您做婚前的准备。”
“哦……”潋滟释然一笑,说得也是,明天再怎么说也是皇太子的大婚,她这个新娘想必不能失了体面,“谢谢你们,不过至少也请敲门通知……”
话还没说完,老妇已经向身后的侍女略施眼色,一群人少说十人立即进入,甚至将门反锁起来。
潋滟心头一沉,笑容跟着消失,“这是什么意思?”
“皇子妃,请恕我直说。国王陛下在五年前便发布一道秘令——由于皇太子所娶的妻子必须纯洁无暇,而异国来的远方新娘无法保证这一点。所以为了确保太子的名誉及日后的安定,凡是异国新娘都必须经过验身这一道手续。”
潋滟只呆了几秒钟,脸色顿寒,“你是在污辱我。”
“请别误会,前五位新娘同样经过这道程序。”说着老妇却冷笑一声:“当然,前五位都是养在深宫里的高贵公主,也许和贵国的生活方式不尽相同……”
她的话还没说完,一接触到潋滟的眼神就失去了尾声——一时紧张地向后退了一步。潋滟的眼神冰冷中蕴着怒火,老妇一生没见过海,但是此刻她只觉有一股重压漫天而来,像是要起可怕的冰雪暴——瞬间又想到皇太子——她立刻振臂下令众侍女抓住潋滟。
潋滟早有准备,闪身避过侍女的扑抓,向房门逃去,经过老妇时虽非故意但也狠狠地撞了她一下,将老妇撞倒在地。侍女中有人连忙过去搀扶,只听得老妇失去傲慢、沙哑地大叫:“蠢蛋!抓住她,把她抓起来!不然我们怎么对皇子和国王交代!”
皇子?潋滟动作未缓,可是心头一震——雪契默认此事发生?前五位新娘也是……没时间多想,她逃到门边想开锁。可是房门竟被加了另一道锁,难以打开——她瞬间明白为什么她的房间没有窗,一咬牙她扑向火炉准备奋力一挡,但是穿不慢的北国服饰减缓了她的行动,一名侍女虽然没抓住她却抓住了她的裙衫,潋滟回身想把她踢开,却在这一顿之间被众人紧紧架住压上床。
“你们到底想怎么样!”潋滟有生以来第一次这么惊慌,想挣扎,可是手脚全被紧压难以动弹。听见老妇有些狼狈的声音在她脚的方向回答:“可恶……这个丫头还真会逃……你放心吧,我们只要证明脸色是处子就可以交差了。”
证明?潋滟脑中一片混乱,蓦地侍女拉开了她的双脚,撩起她的裙衫——潋滟大惊失色,“住手!住手!”
她看不见老妇记恨的神色,跨上床,她不是像对前五位新娘那样仅伸手触探,她示意一名助手拿出向来备而不用的尖锥。助手吓了一跳,一时有点犹豫不绝,老妇却暴躁地将之夺来,对准潋滟的私密地带狠狠送上——撕心的痛楚自下体传来,是那样冰凉尖锐——而后是火灼般的痛。潋滟惨叫一声,雪白的床单遗下点点血红,从她的腿间流下、也自尖锥顶部流下。
老妇看了看,说不上失望学是高兴,哼了一声:“很好,是处女,放了她吧。”侍妇们没想到老妇竟会运用到工具,放手时都露出一丝怯意。但是潋滟没有反应,她只是呆呆地躺在床上,脑中依然一片震惊。
老妇冷漠地下令:“三个人服侍皇子妃休息,明早为她更衣梳妆,其它人和我走。”
留下的三人看看彼此,扶起没有反应的潋滟更换床单。而后就那样丢下她各自去处理房中其它的东西,没有一个人开口关心她此刻的感觉。潋滟也没去想什么,太震惊了,脑子还一片空白。只有下体的痛不断传来,提醒她刚刚被怎样野蛮地对待过。不敢相信……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她做了什么该被这样对待?
无法入眠的夜晚很快过去,下体的血停了,但是仍然存留隐隐的痛楚,在她每一次移动中牵扯这段刺心的记忆。可所的尖锐、可怕的冰冷——潋滟很想哭。寻个可依靠的胸膛痛泣一场,可是她只是空洞地任侍女替她更衣梳妆送进婚礼怕礼堂。只因这里没有人是她的友方……依稀记得自己照着一旁的提示把一篇祷词念完,然后就象木偶一样地做着各种动作完成了婚礼。她不断地想为自己的遭遇找一个可以让自己接受的理由,可是每想一遍就会触及屈辱的回忆,一次一次强迫自己面对又忍不住一次一次逃开,蓦地四周变得安静,当她听见那个一直教她感到心惊的脚步声接近时,回过神竟已身在新房。
她的丈夫穿著睡袍从隔房走来。俯下身很悠闲地看着她——潋滟有些茫然地看了他半晌,猛然惊跳——却被他圈在椅子里动弹不得。
雪契含笑,“你很不错。前五位新娘有哭着完成整个婚礼的,也有不肯参加婚礼被架来的……你竟然还能笑。”
“……你果然……知道。”
“我可不希望我的继承人身世有污点。”雪契淡漠地:“再者这是父王的命令,我没什么好反对。”
“太过分了……你……你们……”潋滟低下头痛苦地抱住自己,“把人当成了什么!”
“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要生气。”雪契直起身子,“你已经证明了自己的纯洁,有资格当我的妻子,你应该高兴。”
“高兴?”潋滟眼泪不争气地落了下来,不该哭,至少不该是在这个人面前哭,可是她克制不住。“我有什么好高兴?这不是我要的婚礼,不是我期望过的人生。要不是为了我的族人、我的家乡……”
“我知道。”雪契语带讥嘲:“你是伟大的副岛主。那你该责怪前五位新娘不够坚强,否则以珍珠海之小,根本也轮不到择你为妃。”
……潋滟抬眼,“你对她们做了什么?”
雪契笑笑,“你想呢?”
潋滟心头一紧,难言的恐惧瞬间攫获了她,“不……”她知道这是必然会发生的事,在昨晚以前也已准备要迎接这件事——可是不是这样的善,不是……“不要过来!我……我的伤口……”
“伤口?这倒奇了。前五个没什么伤口啊。”雪契不在意地褪下外衣,在潋滟想逃走之前便一把抓住她的头发狠狠地将她甩上床。潋滟吃痛想挣扎,这容貌秀丽的恶鬼已然压住她,“不准反抗我,潋滟。你已经是我的妻,也就是我的物,只有——”雪契轻松撕开潋滟的衣物,“逆来顺受。”
潋滟咬牙承受着对方强暴的吻、毫无怜惜的揉捏。没有一点激情,只有恐怖、无尽的恐怖和痛楚。在对方无视她的创伤挺进她身体的那一刻,她狂叫着:“你……你是鬼——”
第三章
“所以我呢……就代替我的双亲前来为你祝贺……”
啜上一口清茶,雪契点头示意下人将早餐撤走。严寒的天气,纵是阳光普照的清晨,依然得在室内点起大火炉以驱寒。看了那位坐在火炉边一面取暖一面滔滔不绝的年轻人一眼,他依然十分悠闲地再品了一口茶。“你只不过好奇想来看新娘吧?”
年轻人静了几秒钟,有点尴尬地轻咳一声,似乎想表现些风度,结果还是忍不住直截了当大叫起来:“对啦,我想见新娘。你第一次娶妻时我弟弟生病走不开,本来想说等你蜜月期过后再来,可是新娘竟然就死了!第二个我只是迟到一点,结果只看到棺材。第三个你教我不用来,因为你已经准备好要出征,第四个我好不容易来了,只看到血肉模糊的一片,第五个我冲进你的皇城时刚好看到她掉下来。这一次我可是放下工作连夜赶来——无论如何非得看到你的新娘不可——而且要活生生的!”
对他的大叫大嚷显然甚为习惯,雪契面无表情地点头,“新娘在房里。如果她没在你说话的这段时间跳下去,那你大概就看得到活新娘了吗。”
“你这是什么话——”对方一脸不敢相信地抱头在原地转圈,“你已经在神前发誓娶她为妻,就要照顾她的一切。怎么你现在还一副巴不得她早点死的口气,简直是没心没肺!”
雪契耸耸肩,“你想继续在这里抬杠的话,也许可以顺便帮我验尸。”“不许你在医生的面前说这种话!”年轻冲过来对着他跳脚,可是很快地又跑开。“不过我等一下再和你讨论这个问题,再见。”
“等一下我就不在了。”
已经出了餐室大门的前脚闻言又缩了回来,“你要去哪?”
“半年前就收到消息说南方的一个属地打算脱离暝国恢复旧名独立。前天回来证实他们已经有所行动,证据确凿,我马上就要出征。”
“出……征——喂——雪契!今天是你新婚第一天耶!”
“嗯,我还记得,谢谢你的提醒。”
年轻还想再说,雪契已经起身对他笑笑,“你再不快一点,就只好等着看第七个新娘。”
“啊……”后面好象还叽呱地说了些什么,可是尾音已经在很远的地方。雪契只是习惯地摇摇头,转个身便从另一边的出入口离开,蝶羽已经等在皇城大门,等着和他一起去和守在南方的军队及将领会合。
“殿下……”看见他气定神闲的模样,蝶羽也不知为何会问出平常不可能问的问题:“真的要去吗?毕竟今天是……”
“你变得罗唆了,蝶羽。”雪契执过马鞭,让一旁的仆人为他披上御寒外套,一面冷淡地回答:“不是早在前往珍珠海之前就对你说过,他们一定会看准我新婚的时候举事,要士兵们严加注意随时通知?这半年来每个定点都有信鸽传书,一切如我所料。现在时机成熟,军机不可延误。你还在发什么呆?走。”
和平常一样的雪契啊……蝶羽不自觉地笑了,心中云雾顿散,朗声一应:“遵命!”
为了方便雪上行走,包上布团的马蹄没有声响,一前一后迅速地离开了皇城。人们没有注意到这件事,今天难得的有太阳,他们聚集在皇城外围一个定点外纷纷仰头上望,似在引颈企盼着些什么。纷纷的议论和指点全都集中在某个离地相当高的窗口上,窗内是什么呢?
* * *
潋滟很早就醒了。
呆瞪着眼前紧闭的窗,透过厚重的绒布知道今天有太阳——刺目、而且丝毫不温暖的太阳。
好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