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蒂高傲一笑。“这一点我很感激,他很称职。”
亚瑟感激地看她一眼。
“这是看法问题。”乔尔说。
“这倒是真的,既然亚瑟是在我手下工作,当然是以我的看法为准,不是吗,黑先生?”
乔尔被困住,使他益发愤怒。“你到这儿才不久,管理公司方面有很多事你还不懂。”
“很可能,黑先生。”兰蒂甜甜一笑。“你何不进来向我说明一下呢?”她倒退一步打开门。
乔尔咬牙切齿,强自按捺怒气。“好吧。”
他头也不回地进去。他不必回头也知道在亚瑟眼中的兰蒂已经宛若神明了。
乔尔知道情况复杂。他已失去了一个眼线。有得必有失。他提醒自己。他失去毕亚瑟,但还有一场仗要打呢。
他走进兰蒂的办公室,转身面对她,她关上门。“那三个人来做什么?”
“我相信你很清楚他们是做什么的。”她听到外头办公室有重物坠地的声音,不由得做一个苦脸。“一定是他打字机旁边那本大字典。”
“一定是的。”乔尔把手塞进牛仔裤口袋中。“笨手笨脚的。”
“是你雇用他的。”她走到办公桌前坐下。
“是我估计错误。”
“如果你是指他不再向你通风报信,是的,可是这不能怪亚瑟,他已经尽力了。不过我已经向他指示过了,以后他向我负责,不是向你。到最后我们各自选了亲信,是不是?”
“真知灼见,桑小姐,你何不跟我明说你是站在哪一边的?”
“乔尔,别再气呼呼的,跟我说实话。”
“什么实话?”
“你是一心一意想毁掉回音湾,还是只要搞垮寇维多就够了?”
他瞅着她。“你在说什么?”
“只要回答我就成。我知道你对故乡没什么好感,但是你是否复仇心切到非得把它给毁了?”
这个问题令乔尔猝不及防。他这才明白他从未区分过对回音湾的厌恶之情以及对寇维多的仇恨。
“我看不出有什么差别。”他嘀咕着。开始来回踱步,不安迅速在他心中聚积。
“你这么想好了。”她突然温柔起来。“如果寇维多不是寇氏的老板,你会处心积虑搞垮寇氏吗?”
他愣了片刻。“不会。不过这只是假设,他一直是寇氏老板。相信我,刚才那三个人一点也不值得同情。”
“我相信你,不过有别的人要列入考虑。”
“比方说?”
“谭芳琪。”
乔尔瞅着她。“那个图书馆管理员?她又如何了?”
“你不讨厌她吧?”
“当然,谭太太她——”他耸耸肩。“对我不错。”岂止是不错,他心想。在他母亲去世后的那段日子中,她是提供给他一个避风港。多年来他头一次回想到泡在图书馆中的岁月。
“如果你达到目的,有很多跟她一样的人会受到伤害。”
“别多愁善感了,这是生意。”不过他开始感到有点不自在了。他一直很喜欢谭芳琪,也许还有镇上的一、两个人。
“如果寇氏不是回音湾的主要企业,你会转而弄垮其他公司吗?”
“当然不会。”
“那么我们可以断言你的目标是寇维多,不是整个小镇。”
“该死,搞什么?审问吗?反正我是非要寇氏倒闭不可的。”
她打量他良久。“乔尔,也许可以有两全其美的办法。”
乔尔向她走来,双手拄着桌面。“你可以留下你的笨秘书。也可以随意修改使用手册,我甚至可以让你在公司办个圣诞舞会,可是别想介入我和寇维多之间,我不惜代价要把他给毁了。如果你插手,你就会遭殃,懂了吗?”
“是的,我懂了。”
他瞪着她,察觉她的口气有异,突然变得平板遥不可及。这才发现她的下唇微微发颤。他觉得自己好残忍。
“天哪,兰蒂。”
他走到窗前。“我早就告诉过你我和寇维多之间的事。”
“我知道。”她站起来,拿起桌上的档案。“你早已明说复仇比其他任何事情都重要。”
他牙根紧挫,很清楚她把自己归类于其他事情当中。“你太情绪化了。”
“我太情绪化了?”她差点失笑。“这简直是开玩笑,你是我认识最情绪化的人之一。”
这项指责激怒了他。“我才不是。”
“乔尔,别闹了,今天我受够了。我要你拿艾凯斯的档案看看你有什么想法。能否超越你高度情绪化的反映去看他的企划案,再据实告诉我他能否解救寇氏。”
“我要跟你说几遍?我绝不会救寇氏。”乔尔吼道。
兰蒂退缩一下,但仍坚守阵营。“不要再大吼大叫,定下心来好好想。救寇氏并不表示救寇维多。”
“寇维多就是寇氏。”
“只有在你主里是。事情不一定非得如此不可,你这个白痴。艾凯斯也可以成为寇氏。”
乔尔瞠目结舌。“你搞什么……”
“这是真的。你只消看看这份企划案。我们拥有寇氏的绝大部分股份,对不对?”
“当然。”
“那么我们可以踢掉旧有管理制度,建立全新的管理架构。从最高阶层开始。”
乔尔的脑子一片混沌。“解雇寇维多?”
“有何不可呢?”兰蒂苦笑。“就像他解雇你父亲一样,然后我们聘用艾凯斯经营寇氏。”
“不管用的。”
“你的看法也许正确,但是在看凯斯的五年计划之前又怎么知道呢?”
“你给我一个必须看这份企划案的好理由。”
“因为我要你看。”
他尖锐地瞪她一眼。“你这是在威胁吗?你是说如果我不看,你就不跟我上床?”
她笑盈盈地看着他,却掩不住眼中的伤感。“当然不是,今天早上你才说过我不能拿私人关系来操纵你。”
“我不是这个意——”
“你刚才不是也说为了复仇即使伤害我也在所不惜吗?我知道我在你心里一点地位也没有。”
“该死,兰蒂……”
“试着以开放的心胸去看他的计划吧。”她站起来,走到门口。“现在我要到三楼会议室搭帐篷去了。”
亚瑟抬眼看她走过,连眨了好几次眼睛。
兰蒂向他笑笑。“亚瑟,你知道吗?我一直在考虑把你的头衔从执行秘书改为执行副理。”
“执行副理。”亚瑟愣在那儿,泪水滑落脸颊。“桑小姐,谢谢你,你不会后悔的,我发誓。”
“我突然想到,”她不疾不徐地说。“你的眼镜比较符合新形象,使你看来比较成熟,比较专业。”
“我马上就戴。”他连忙说。“我戴隐形眼镜一直很不适应。”
第十四章
“他是个热情洋溢的人,很情绪化。”兰蒂坐在父亲对面的沙发上,盯着壁炉中的火焰。她在等黛芬从卧室出来。今天晚上她们要去听婴儿成长课程。
“我很意外。”摩根蹙眉。“黑乔尔给我的印象是顶尖的商业行政人员,头脑冷静。”
“在他没有涉及情绪时是的。”
“我必须承认昨天晚上他来找你时我就疑心到这点了,奇怪的是,他似乎认为情绪化的是你。”
她看父亲一眼。“他是这么说的?”
“是的,他很关切你和狄菲力之间的关系,认为你可能会被弄得神魂颠倒。”
“噢,那个。”她的目光又移向火焰。“我知道,他怕我把桑氏交给菲力。”
“我跟他说你一定会做正确的决定。”摩根平静地说。“说到那位优秀教授,这几天他上哪儿去了?毕竟我们还算点头之交。”
兰蒂蹙眉。“我也一直在奇怪。我以为他今天会闯进我的办公室告诉我他的远大计划。”
“他大老远跑来看你,平空消失不像他的为人。”
“老实说,我倒是希望他一直消失。”兰蒂说。“我的烦恼已经够多了。”
“你会处理得很好的。”摩根的口气充满信心。“只要仔细分析各方面的逻辑,对你做决定时会大有帮助。”
她扬扬眉。“那么我跟乔尔要好的事又该排在第几顺位呢?”
“什么?你跟黑乔尔要好?”
“是的。”她很好奇父亲会有何反应。
“这一点我倒没有想到。”他表情严肃。“你认为这么做明智吗?有几件财政事务牵连在内喔?”
兰蒂嘴角泛起笑意。“说说看。”
“嗯,”摩根显然正有意如此。“首先是桑氏的拥有权问题,再来是实际控制公司的问题。此外,狄菲力的介入——”
“爸爸,停,我无意听你条列我的问题,我自己很清楚。”
摩根点点头。“当然,我是该知道你自己很清楚情况。然而,就我观察,感情和正事不能混为一谈,特别是像桑氏这么大的公司。”
“我同意你的看法,不过我似乎已进退维谷了。”
“我不愿相信你无法好好控制自己的感情,我训练过你凡事应清晰思考。”
她皱皱鼻子。“别再说教了,老爸。”
“兰蒂,这是不开玩笑的事。”
“我知道。”她喃喃说道。“对不起,我想我是在请你给我一点意见。”
“我的意见是要你照着我一向的训练去做。”他坚决地说。“脱离感情的观点,做逻辑决定矩阵分析。”
“我会试试看。”她知道自己已不能自拔,无法做逻辑的决定。
“我准备好了。”黛芬走过来。“兰蒂,要走了吗?今晚的课一定很有趣。马大夫是著名的婴幼儿发育专家。他曾对生命前六周的心理及机能方面作过重大研究。”
“他的生命还是别人的?”兰蒂意兴阑珊地问。她看到黛芬眼神黯淡下来,便知道说错话了。“对不起,只是个差劲的玩笑。”她站了起来。“咱们走吧,要不然会迟到了。”
“小心开车。”摩根在她们后头喊道。“噢,兰蒂?”
“什么事?”
“别忘了做矩阵,等你做好了,便会明白此时跟黑乔尔要好可能并非明智之举。”
“好的,爸爸。”兰蒂暗暗叹口气。说得容易,她心想。
在车上,黛芬瞧着她。“你跟黑乔尔要好?”
“多少算是吧。”
“你认为这样明智吗?”
“不明智。”
“那么你为什么还要这么做?”
“事情就这么发生了。”
“胡说,我很了解你父亲,他教你自制的能力。”
“好吧。”兰蒂着恼了。“我希望它发生的。”
黛芬扭开引擎。“是出自生理需求吗?”
“噢,是的。”
“我是说它是纯粹生理上的,还是结合了感情和理智?”
“我想没什么理智成分在内。”
“那么也许你最好立刻结束这段关系。”黛芬启动了保时捷。
兰蒂眺望车窗外的街灯,心里真希望没向父亲提过这件事。
她早就料到摩根会怎么说了,从她小时候开始,他说的话就没有两样。
一个小时之后,在上婴儿各种阶段的课程时,兰蒂突然发现黛芬愈来愈紧张。她凑过去轻声说:“你还好吧?”
“很好。”黛芬直视前方,瞪着前面幻灯片上六个星期大的婴儿伸展四肢。
马大夫的声音在阴暗的教室中回荡。“你们看,即使是六周大的婴儿也能够传递很多讯息。如果伴随着打呵欠。这个伸懒腰的动作就表示他困了。”
“天哪,这我早就知道了。”兰蒂轻声说。
“别吵。”黛芬说。
“对不起。”她真是自讨没趣。
“你们会注意到这张幻灯片,”马大夫说。“上面的婴儿正留神侧耳倾听,这表示他在收集资料,这是在他的环境中引进新成分的绝佳时机,把它看作是学习时间。”
“真知灼见。”兰蒂嘀咕道。
“现在再比较六周大的婴儿和初生儿,这张幻灯片显示APGAR指数很高的初生儿,APGAR系统测量婴儿哭喊的力量及其出生时一般身体状况……”
兰蒂看到黛芬身子向前倾,捧住腹部。“黛芬!怎么了?”
“没什么。”黛芬忍着痛低声说。
“别再这么说了,是有点不对劲。来,我们出去吧。”
令她意外的是,黛芬并没抗拒。兰蒂扶着她走出教室。灯光映得黛芬的脸色惨白。
“我打电话给你的大夫。”兰蒂说。
“不,等等。”黛芬抓住她的胳臂。“我没事,我发誓,没什么不对劲的。”
“黛芬,你活像见了鬼一样。”
黛芬痛哭流涕。“天哪,我想是的。”
平日这么冷静聪颖的黛芬竟会情绪失控,兰蒂大惊失色。
“黛芬,怎么回事?如果你不说,我帮不上忙的。”
“我失去他了。”
“失去谁?”
“我的孩子,在他三个月大的时候,十年前的这个月,他胎死腹中,那时我还喜气洋洋地准备婴儿服,取名字,结果他居然死了。”
兰蒂闭上眼睛,紧抓住黛芬。“我很难过。”
“我好害怕这次会失去这个孩子,我一天比一天害怕,我简直快发狂了。”
兰蒂闭上眼睛,紧抓住黛芬。“我很难过。”
“我好害怕这次会失去这个孩子,我一天比一天害怕,我简直快发狂了。”
兰蒂轻轻搂住她。“你不会失去他的,他在你肚子里好端端的乱踢乱打,再过几个星期就会了端羰地躺在你司。你有最好的大夫和医院。”
“我知道,可是还是可能出错。”
“他很健壮,他有我爸爸绝佳的基因,记得吗?”
“可是他也有我的基因,而我失去了第一个孩子,万一我有问题怎么办?”
“你没什么问题,不会有事的,黛芬。”兰蒂一再重复安慰她。“等时候到了,你会有最进步的医疗科技为你服务。你的大夫会在你身边,随时照顾你。”
黛芬的哭声渐歇。
等她抬起头来,脸上已哭得红肿肿的。她伸手到皮包中掏面纸。“对不起,我出洋相了,最近我的情绪不稳,我必须自制才行。”
“黛芬,你怀有身孕。”兰蒂含笑说。“情绪不稳定是正常的。”
“我不想让摩根看到我这副德性。”
“什么德性?”
“这种德性,这么不正常的情况。”黛芬擤擤鼻涕。“他不会明白的。”
“你跟他说过流产的事吗?”
“没有。”黛芬把面纸塞回皮包。“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是我第一次婚姻中头一年发生的事,此后我就一直未能怀孕,直到和摩根在一起,我才重拾希望。我知道有身孕时乐疯了,摩根也很高兴。”
“他是很高兴。他一直期待再塑造优秀的桑家下一代。我猜他是认为没把我教好,希望这次能做对。”
“我一直很害怕,情况愈来愈糟了。”
“你早该说出来的。我认为你该告诉爸爸。”
“他会被我不合理的行为吓坏的。”
“胡说!我爸爸是在农场上长大的,在得到博士学位前都是个平常人,现在也是。一旦你看透他聪慧的外表,他是很有同情心,很能体贴的人。要不然我和妈妈怎么能忍受他?”
黛芬摇摇头。“他认为我跟他一样,所以才娶我,而我平常是很像他。只是我太害怕失去这个孩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