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瞪著他修长挺拔的背影,眼眸刺痛。
「是因为ICSR吗?」她忽地喊。
他定住步履。
「告诉我!」
他回身,瞳眸前所未有的森冷,「你怎么知道这个组织?」
「我……我派人去查的,听说你亲生母亲因为拥有超能力,曾被送往ICSR英国总部。」
「是吗?」他逼近她,「你还知道什么?」
「我——」她下意识後退,「我还知道爸妈好像跟这个组织也有一点关系,他们曾经参加他们的会议。」
「然後呢?」他用力攫住她的肩膀。
她蹙眉,强忍肩部的刺痛,「我只……只查到这些。」
「只有这些?」他似乎不相信,抓住她的十指更加使劲。
「只有这些。」她咬牙,「不过……我想起宣布遗嘱那天,你曾经到医院底下的实验室,我猜,也许那个实验室跟ICSR有关?」
梁潇没说话,眸光沉冷,良久,他松开她的肩,「不愧是两个博士生下来的宝贝女儿,够聪明。」他嘲讽。
她喉咙一缩,「这么说……我猜对了?那个实验室真的跟ICSR有关?」
「那是ICSR台湾分部。」
「所以……你就是因为这样恨我吗?」她颤著嗓音,「因为你的母亲被ICSR拿来做研究对象?」
他狠狠瞪她,「她岂止被拿来做研究对象?他们根本是凌虐她!要不是为了配合他们的研究计画,我妈妈不会死!」他握紧拳,愤然击上水泥围栏。「她只是被利用来做实验品!一个没人关心死活的实验品!」
实验品!
控诉的字眼震撼了梁风铃,她容色苍白,「难道我爸妈……也参加了实验?」
「他们岂止参加实验?他们就是整个研究计画的主持人!」一字一句自梁潇齿间进出,「所以你懂了吧?梁风铃,你父母害死了我妈!」
她一阵头晕目眩,宛如被落雷击中。
「可是……如果实验失败,那也只是意外啊。难道你……就因为这样而恨我?」
「意外?」他狂咆,「没有实验哪来的意外?」
「可是——」她扬起莹莹泪眸,想辩解,却不知从何说起。
「不要装这一副可怜的样子!」他吼,被她楚楚可怜的眼神激怒了,再度攫住她纤细的肩膀,将她整个人逼向围栏,「我告诉你,这并不是我恨你的真正原因!你想听我为什么会这么恨你吗?」
「我——」她哽住嗓音。
不知怎地,三年来她日日夜夜想著追问他恨她的真相,可临到他真要说了,她忽然觉得恐惧。
她怕,怕他说出口的,会是她无法承受的秘密……
「你不敢听!对吧?」仿佛看出她的犹豫,梁潇的唇不屑地歪斜,「千方百计想从我口中套出真相,现在却不敢面对现实。梁风铃,原来你也不过是个胆小鬼而已。」
「我不是……胆小鬼。」她反驳,嗓音却微弱得教她难堪。
他冷笑。
「我不是胆小鬼!」她怱地恼怒了,他嘲弄的神态激起了她的倔强,「你说吧,无论什么我都敢听。」
「你……真的想听?」她破釜沉舟的决定似乎震动了他,深眸闪过一丝犹豫。
「当然!除非不敢说的人是你。」她挑衅。
他绷紧身子,「好!你敢听我就说!梁风铃,你知道那年绑架你的主谋是谁吗?」
她一愣,「不就是那个中弹後你替他开刀的男人吗?」
「是你爸妈。」
「什么?」她一惊。
「是你爸妈。」他重复,语调与眼神都冷得足以让地狱结冰。
「我不……我不相信!」
「绑架的主谋是你爸妈。」梁潇不理会她的震惊,继续说下去,「你知道为什么吗?因为他们想试探我的能力。他们知道我最疼你,知道我绝舍不得让人伤你一根寒毛,所以他们故意命人绑架你,故意在我面前折磨你,好逼出我的超能力。」他顿了顿,无情的眸直视她,「懂了吗?他们想用这种方式试出我到底有没有从我母亲那边遗传到超能力。」
她呆然。
这不可能!她的父母怎么能做出这种事?为了试探他有没有超能力,竟派外人绑架自己的女儿?
怎么可能?
「……很不幸地,後来他们证实我没有超能力,所以他们决定把我当亲生儿子继续抚养。只不过在此同时,他们又很怕我有一天发现真相後会恨他们,甚至对你不利,於是他们决定先下手为强。」
「先……先下手?」她身子虚软,怔怔瞧著他阴冷的脸孔,「怎么……我爸妈做了什么?」
「他们告诉我,你不是这个家的亲生孩子,他们把我的身世套在你身上,并且要我许诺一辈子不让你知道,一辈子以哥哥的身分保护你。」说著,他端正的唇缓缓勾起淡冷的弧度,「很厉害的计策,对吧?不但想让我一辈子背负著对你的愧疚,还要我自愿照顾你一辈子。」
「哥……」
「你爸妈真是很了不起的人,真的很了不起。」他掐住她的颈部,狠狠瞪她,「我大一那年做基因实验,发现你我不是亲兄妹,你爸不知道从哪里得到这消息,竟然掉包了自己的头发,让我以为自己的确是他的亲生儿于。现在想想,那根头发究竟是谁的?应该就是我亲生父母的吧?你不觉得很可怕吗?风铃,他们可能早在收养我时就料到了会有这一天,还事先将头发保存好。真的很厉害,对吧?」说到这儿,他缓缓加重了手上的力道。
她几乎无法呼吸,「哥——」
「痛吗?」他问,嗓音温柔至极。
可这样的温柔其实是一种憎恨。泪雾蒙上她的眸,「哥,原谅……我们——」
「我从被收养时就只是一颗棋子,将近三十年都照著他们安排的棋步在棋盘上走。你说,是不是很可笑?」
「……」
「他们要我一辈子当你的哥哥,可以,我就一辈子当你的哥哥,好好疼你,照顾你。」他一面说,一面举高另一只手,双手一起箝制她。
他真的想掐死她吗?
她痛苦难抑,却没有挣扎的念头,只是站在原地,任由他逐渐掐紧自己,
就让他杀死她好了。如果这样可以灭去他对她的恨……
阳光愈来愈炽烈了,周遭温度急遽升高,她的心跳快得无法控制。
她闭上眸,感觉自己就快死了——
模糊的意念才刚掠过脑海,一阵哔哔声蓦地响起。
「你的CALL机。」半嘲讽的嗓音扬起。
她展开眼睑,这才发现他不知何时已放开了她。
「你以为我会这样掐死你吗?」他对她木然的容颜冷笑,「不会的。我要让你活著,至少要来参加我的婚礼。」
「婚礼?」
「我跟云嫣求婚了,我们打算三个月後结婚。」
三个月!
敲入耳畔的期限宛如丧钟,在她昏沉的脑海回荡。她愣愣听著,泪水沿著颊畔纷然坠落。
仿佛过了一世纪之久,当口袋里的CALL机再次响起,她才蓦地醒神。凝著泪眼,她疲倦地掏出CALL机。
程天蓝车祸,请速至急诊室。
萤幕上粗黑的字,仿若闪电,一下子劈进她阴暗的心。
第七章
他恨她。
当他得知真相时,除了梁氏夫妇,对她的恨意同样排山倒海。
他恨梁氏夫妇收养他其实只为了将他当成一颗棋子,他恨自己竟然疼惜、宠爱一个仇人的女儿如此多年。
午夜梦回之际,他的心神经常恍惚,想不透自己为何存在於这世上,想不清自己的存在价值。
他母亲之所以会在实验中死去,据说是因为当时怀著他身体赢弱的缘故,而当她辛辛苦苦生下他,自己却不幸辞世後,他的父亲亦因此崩溃。
一年後,他父亲忧劳成疾,抛下他离世。於是,梁氏夫妇收养了他。
他的父母因为梁氏夫妇的研究计画而亡,可他却浑不知这一切。
怪不得粱进对他说话态度总是严厉,怪不得梁夫人对风铃比对他和蔼万分,怪不得他们不希望他与风钤越了那道界线。
因为他们不放心将女儿交给他,害怕她有一天会遭到报复。
可他已经开始报复她了——
倘若两人泉下有知,肯定睡不安稳吧。
一念及此,梁潇冷冷勾动嘴角,他掀开窗帘,凭窗抽著烟。
白色烟雾,在他眼前漫成一片迷蒙,正如他模糊难辨的心。
是的,他是恨梁风铃,可他又不能不在意她,总是莫名牵挂她——他恨自己这样的牵挂,恨自己表面冷漠,心里却无法将她当陌路人。
可恶!
瞥了一眼墙上的古董时钟,已是深夜一点半。
他知道她今天下午为程天蓝动紧急换心手术,可护士告诉他手术进行到一半她便因为身体不适提早退出,交由另一名主治医生接棒,没道理到了现在还不到家啊。
手机没开,CALL机没有回应,医院里没人知道她去了哪里。
她就这么……失踪了。
难道是不敢面对现实吗?因为她终於得知了真相,而那真相的重量远远超过她所能负荷的。
她去了哪里?该不会做什么傻事吧?
梁潇一口又一口地吸烟,直到烟头太短烫伤了指头,他才蓦地醒神,随手将它抛往窗外。
两点。她依然毫无消息。
他开始拨电话,动用梁家关系找她。
五点。
有人回报在下午三点左右曾见到她开车进了一家私人医院,可不确定她去那里做什么。
七点。
医院早班警卫说不曾看过她,院里所有医生和护士同样不曾见过。
十点。
他们追踪了医院所有工作人员名单,一一打电话确认,没人知道她曾经来到医院。
十点半。
确定梁风铃失踪。
「Shit!」接到这最後的报告电话,梁潇不禁出声诅咒。
这是什么意思?她明明进了某家医院,可那家医院的人却没人见到她?她是幽灵吗?怎么可能就这样平空消失?
她究竟到哪儿去了?
梁潇来到浴室,瞪著镜中眼皮下浮著淡淡黑眼圈的自己。他昨天也动了个大手术,连续站了将近八小时,接著又一夜未睡,神经紧绷到最高点。
他应该睡觉补充体力。
可他睡不著。该死的,他竟然睡不著!
他恨恨握拳捶了玻璃镜面一记,接著扭开水龙头痛快地洗了一把脸,正当他拿毛巾擦拭时,手机铃声又响了。
他连忙冲过去接。「怎样?找到她了吗?」
对方默然。
他蹙眉,「喂,是哪一位?」
「是……我。」沙哑的嗓音微弱得几乎无法听闻。
他呼吸一紧,「风铃?」
「嗯。」
「你在哪里?你跑哪里去了?」
「我在……朋友这里。」
「朋友?哪个朋友?」他脸色一变,「亦凡吗?」
「不是。」
「那你究竟跑哪儿去了?」他低吼,「别忘了你今天还要上班!」
又是一阵静默。
「梁风铃!」
「……哥,一个星期後——」细碎的喘气声透过话筒传来。
她似乎很不舒服。「你怎么了?你……该不会出事了吧?」不祥的预感击中他。
「没……没事。」
「风铃——」
「一个星期後,到……阳明山别墅。」她细声说道,每一个字都像用尽了她的力量。
他不觉咬牙。
「请你……过来。」她说,切断了电话。
他愕然听著切线的嘟嘟声。
fmx fmx fmx fmx fmx fmx fmx fmx
圣天使医院
一男一女并肩坐在喷泉池畔。男的五官端正,似笑非笑的嘴角噙著某种愤世嫉俗的乖戾。女的同样容貌出色,挑染成紫色的发缯垂落前额,衬著她璀亮的眸更加流露一股调皮韵味。
「……所以,『维纳斯之心』已经不在程天蓝身上了。」男人说道,神情百无聊赖。
「当然,你没看到吗?她手术之前跟醒来之後,男人对她的态度简直两极化。」
「可是,不在她身上,那会在哪里?」
「这就是我们该找出的答案啊,修一。」女人浅浅地笑。
「上头也真是的,老是丢这些麻烦事给我们!」男人翻翻白眼,撇撇嘴。
「别抱怨了,先分头去查查那个帮程天蓝开刀的梁医生究竟上哪儿去了?」
「无聊!」男人嘟囔,不情不愿地起身。
fmx fmx fmx fmx fmx fmx fmx fmx
他一直在这里等著。
从接到梁风铃的电话後,除非去医院,他一直待在梁家位於阳明山某片林子深处的一栋小别墅。
虽然他不明白她为什么要约他在这里见面,虽然他告诉自己不该太在乎她的邀约,可他还是来了。
像个傻子般等著。
想著,他甩开帘子,一个转身,重重在沙发上倒落。眯起眸,他瞪著天花板。
不知过了多久,一阵汽车声传来,他蓦地跳起身,凌锐的目光穿透落地窗,直射那辆正缓缓驶进大门的白色Lexus。
是她吗?
他僵住身子,看著车子在大门口停定,不一会儿,一个全身雪白的女人打开车门。
是她!
在白金色月光笼映下,容色和身上衣裳同样苍白的她看起来像缕漂浮不定的幽魂。
他拧眉,看著她对车上的人道别,然後默默踩过月色,朝落地窗这边走来。
数秒後,她看见他了,凝定原地,扬起翦水双瞳,静静睇他。
他忽地一震,胸膛像遭受陨石撞击,凹了一大块深陷的坑。
这是……怎么回事?他感觉自己神智晕眩,呼吸急促,心跳奔腾,全身肌肉不由自主绷紧。
这样透过落地窗看沐浴於月光下的她,他竟有股错觉,仿佛在看著某个不意堕入凡间的精灵。
她容颜清丽,全身白衣胜雪,衣袂随夜风轻盈翻飞。她望向他的眸,如此清澈,如此澄透,教人好想掬起其中一波,细细品尝。
她看著他,微微颦著的眉宇掩不住一股浓浓忧郁,赢弱的身子在风中轻颤,宛如春花渴求知心人的呵护。
她看来飘逸出尘又楚楚可怜,他几乎克制不住那股想将她拥入怀里好好呵护的冲动。
这究竟……怎么回事?
她扬起藕臂,推开落地窗。
咿呀声响拉紧他的神经。
然後,她重新迈开步履,盈盈朝他走来,落定他面前。仰起头,她朝他送来一抹淡得像随时会消逸的微笑。
「哥。」娇柔低哑的呼唤一下子击碎他命令自己筑起的心盾。
他握紧拳头,身子微微发颤。
「哥。」她再唤一声,稍稍加深了微笑,澄亮的眸闪烁著如阳光般耀眼的辉芒。
他眼前一眩,不知不觉退後一步。
「哥。」她朝他伸出两条细细的手臂,
「别过来!」他蓦地低咆,湛眸滚过一丝惊慌。
他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只知道自己忽然害怕起站在面前的女人。她的微笑太动人,魅力太强大,纵然他再如何召唤全身自制力,也无法抵挡。
在她面前,他宛如战败的士兵,节节败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