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找到柯莎拉的地址了,是从葛雷恩和那个骇客的通信中找到的。葛雷恩虽然已经将之删除,可是我把它复原了。他的电脑一向不行。”
黎费娜美丽的脸就像往常一样地面无表情。贺亚昂无法想像不久之前他们还有过一段情,当时他认为自己很幸运。可是当她要求结束时,他还是松了一口气,他不认为自己有办法掌握她。
费娜是除了他的祖母之外有能力让他害怕的女人。
“莎拉在哪里?”凡芮质问。
费娜看看她的笔记。“亚利桑那州一个叫轻语泉的城市,改名叫路乔依。”
“葛雷恩呢?你找到他了吗?”
“没有,看来他还算聪明,没有继续使用医院的卡,可能猜到我们会循线追查他的行踪。”
“先不必管他,”贺亚昂说。“当务之急是把莎拉弄回来。我会派两个认识她的医务士过去,他们受过应付病人的训练。你等一下找会计部的埃尔进来,我要他安排这些人的旅费,还要他少说话。”
“是。”费娜说。“错误的报导是医院最吃不消的。”
五分钟后,埃尔来到。如果麦凡芮让他想到祖母,埃尔则像他每个星期天被祖母强迫去听讲道的牧师──那个因为在佛州召妓而震惊整个社区的假道学。
亚昂对他简单说明了情况。
埃尔的眼中立刻充满因正义感而燃烧的火焰。
“我就说不应该把公司的卡给葛雷恩用。”他文不对题地说。
第十一章
她在略微朦胧的状态中醒来,但是没有平常作噩梦的早晨那种被榨干的感觉。她闭着眼睛躺了一会儿,想弄清楚那个将她吵醒的、持续不断的声音是什么。
床的感觉好像也不大对,她终于想到那是因为床上只有她一个人。发现自己怎会这么快就习惯了艾森在身旁的熟悉感和舒适感,使得乔依打从心底不安起来。只有一个夜晚。这好像不是一件好事。
她张开眼睛,靠着枕头坐起来。
艾森已经走了。
床头的钟提供了他不见踪影的可能解释,快十点了。她难以置信地看着两枝指针,她从来不曾睡到这么晚。
那让人懊恼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她推开棉被,坐到床边去接电话。
“喂?”
“他有没有过夜?”莉雅单刀直入地问。
“算是有吧──”
“这是什么答案?有或没有?”
“他原来在这里。”
“我就知道可能会这样。”莉雅似乎很高兴。“原因是吃饭期间,他看着你的样子。我能假设你们回到你的公寓之后,情况热烈了起来吗?”
“他说是下午和晚上肾上腺素过度分泌的结果。”
“肾上腺素……”莉雅的口气若有所思。“这倒是跟陌生人来上火热一夜情的最佳藉口。”
“今天早上我也是这样对自己说的。”她站起来,穿上睡袍。“天知道我多么需要一个合理化的藉口。我无法相信我竟然做了这种事,莉雅。我对男人没有兴趣的,自从──”她突然住口。“你知道的。”
“我知道。”
“可是昨天却像水坝的门全开了。如果你想知道实情,我只能说整个经验非常地超现实。”
莉雅轻声笑了出来。“也许是因为你禁欲太久,所以觉得有点怪异。别担心太多,你有绝对的权利偶尔放纵一下。他还在那里吗?”
“不在,他走了。我好像应该学别人那样,对一大早偷偷溜走的男人说些抱怨的话,可是情况好像情有可原。”
“因为今天不是周末,而且现在快十点了,而他毕竟还有一个公司要经营。”
“大概吧!我自己也有一家公司。我刚刚才想起十一点钟约了客户,何况我还得找人去修补昨天在戴家造成的伤害。我完全不敢想像当他们发现他们的西班牙骨董木柜竟然出现弹痕时,我应该说什么。”
“放轻松吧!也许他们只会认为这让将来的鸡尾酒会,多了一个精彩的故事可以讲给大家听。”
“我当然希望他们能用这种态度来看待这次的事件。”她穿上拖鞋,抓着电话朝厨房走去。“我无法相信我竟然会睡得那么沈,连他离开都不知道。”
“也许是因为他不想吵醒你。”
“更有可能是,因为他不想做出‘我会再打电话’这一类的礼貌性承诺。”她拿起茶壶装了些水。“根据他自己说出来的实际纪录,杜艾森可能有承诺方面的问题。”
“什么实际纪录?”
“他承认离了三次婚。”
“你的话也许对,看来他不像是走永久路线的那一型。不过,你目前也没有在寻找永久的关系,不是吗?”
这是一个令人丧气的观察,可又完全正确。有所承诺的关系,将牵涉到她还不敢冒险让人知道的真相、信任和亲密。
“你要表达的重点,我知道了。”她把水壶的插头插上,拿出装着最喜欢的茶叶的瓷罐。“何况三次离婚的纪录也真的很吓人。”
“也不见得,”莉雅沈静地说。“真正吓人的,你我都亲身经历过。杜艾森不在那些项目里面。”
“这倒是真的。”
“我不是要改变话题,不过今天的报纸你看了吗?”莉雅问道。
乔依正要说没有时,注意到“轻语泉论坛报”就在厨房的桌上。想必是艾森在她的门口发现、并在离开之前拿了进来。她应该被此体贴之举感动吗?也许他只是拿进来,方便他在上班前看完。有承诺恐惧症的人就是这一点麻烦,你不知道该替他的行为贴上哪一种标签。
“报纸在这里,”她说。“不过我还没有看。”
“你应该会对第二版下方的报导感到兴趣。”
“噢哦,我应该先有什么心理准备吗?”
“或许。”
乔依把报纸拿到高桌子来,发现第二版已经被摺在上面,那大标题让人不想看到也难。
沙漠景观住民承认杀妻
一股不安穿身而过。
“情况有多严重?”乔依问道。“昨天做笔录的罗警官答应尽量不要提到我。”
“没有提到你,以及你的家强室内设计公司,戴家夫妇也都没有见报。只写说枪战是在一处民宅发生的。”
“谢天谢地。艾森呢?这是他在轻语泉的第一个案子,应该得到最大的功劳。”
“有趣的地方就在这里,”莉雅说。“你看最后那几段。”
乔依把报纸拿近,看到了他画了大大的箭头,要她看的部分:
……警方发言人承认,要不是一位私家侦探追踪嫌犯马大卫到昨天的那处住宅,这件谋杀案或许永远也不会被发现。“他追查马珍妮行踪的努力破了这个案子。”该发言人说。
我们联络替沙漠景观与此地几个社区提供保全服务的雷氏保全公司,请他们发表意见。但是该公司的总裁雷尼尔只说,为客户保密是该公司长久以来的政策。
“雷氏保全!”乔依一拍报纸。“这白痴记者搞错公司了。”
“他可能顺理成章地假设应该是雷氏公司的手下,毕竟他们是此地保全业的大哥。”
“记者不应该光凭假设就下笔,”她气得用报纸拍着桌缘。“他们应该报导事实。”
“是吗?从什么时候开始?我没听说过。”
乔依叹了口气。“可怜的艾森。他冒着生命的危险,做尽一切的工作,功劳却是别人的。”
“看看好的一面吧!他昨晚把你弄上床了,这也是难能可贵的成就了。”
第十二章
“一心书屋”挂在天花板某处的铃发出声响。艾森关上门,让自己适应店内的昏暗。他跟店老板柯辛格认识只有三个星期,还搞不清楚他把室内弄得如此昏暗,是因为要节省电费,或是为了增加气氛。这毕竟是一家骨董书店。
店内放满了书,使得他几乎没有办法走动。如果被乔依看到,她也许会建议辛格把所有的书都弄走。它们一定弄乱了所有的能量流。
对于一家规模这么小的书店来说,书店内的收藏其实很丰富,绝版书及珍版书摆满了从地面到天花板的每一层书架。旧书与皮面书那种让人愉快又微带霉味的气息,充满整个空间。
书店后方有影子动了一下,辛格的侧面出现在蓝绿色背景的电脑萤幕上。
如果你在街上看到他,并且不知道他的职业,你绝对猜不到他会是一家骨董书店的老板。就表面上看,他一点学术或学者的味道也没有。
辛格壮如岩石,而且还不是普通的岩石,是那种最大块的花冈岩。他像一座小山,年约五十几。恍如一块已暴露在各种元素下若干亿年的石头那样,似乎已饱经风霜,但可绝对没有软化。
他的头发全部剃光,亮晶晶的、仿佛抹了油。卷起的褪色牛仔布衬衫下,露出了手臂上精美的刺青。他有一张酷似职业摔跤选手被摔坏的脸。
辛格的眼睛从一副金边眼镜的上方向他看过来。“收到我留的消息了?”
“我早上进办公室时看到的。”
辛格哼了一声。“我听到你在半个小时之前进来。昨天忙到很晚?”
“我不知道你对我的行程那么清楚。”
“无可避免,毕竟我们是本栋楼房仅有的两个住户,何况你的办公室又在我的正上方。从这道楼梯上下的每个人,我都知道。”
“我昨天有一点忙,晚上又跟客户出去。”
辛格把手肘靠在柜枱上,一脸很有兴趣的样子。“关于你昨天在忙的事。”
“怎样?”
“我在报上看到马大卫和他那张染了血的床垫,那有可能是你的杰作吗?”
“你怎么猜到的?”
“我在这里事情不多,”辛格说。“所以就坐着观察。我记得你那位娇小的客户小姐上上下下这道楼梯,而报上提到现场有一位不愿透露姓名的女性。还有,我也记得你昨天一大早出去,一整天都没有回来。另外,就我所知,雷氏保全的业务比较是为公司行号提供保全服务,无法想像他的人会挖出一张沾了血的床垫。所以,一加一就等于二了。”
“你应该去当侦探。”
“我看算了,从事你昨天做的事,有可能连命都丢了。”
“那是客户的错。”艾森走到玻璃柜前。“如有可能,我个人都尽量避免那种事情发生。”
“责任在客户身上?”
“当然。”
辛格好像若有所知。“所以你要花一个晚上对客户解释,如此毛躁是多么危险的事?”
“差不多。”艾森耸耸肩。“好消息是客户的名字并未出现在报纸上,她应该会很高兴。”
“这也不能怪她,在客户刚装潢好的住宅进行枪战,对她的公司可能是不大好的广告。”
“的确不大好。”
“可是如果你的名字上了报,对你的生意却是很好的宣传。”
“凡事有得必有失。”艾森双手握住柜枱的木边。“我要的札记在哪里?”
“就在这里。”辛格半转身,从他的桌上拉出一个大型的信封。他把包裹交给艾森。“我透过网路,从一个对私人札记和日记有着专业研究的同业那里找到的。我付了额外的钱,让他们连夜送到。”
“真厉害。”艾森打开包裹,拿出里面一本长形的皮面精装本。“我来找你之前,也在网路上找过。只在报上找到跟那件谋杀案有关的线索,可是札记的影子却一点也没有。”
“网路为骨董业做了很大的贡献,”辛格说。“可是我们也跟其他的任何行业一样,要有特殊的关系才能找到好东西。”
艾森检查着那本簿子。皮面已经略有破损,可是内页的情况都还很好。他看着本子里的第一句话,那是一笔飞扬有力的草写体。
傅班纳札记
期待之情悄悄地充满他的全身。他随意地翻了几页,一边着迷地读着前面的几行。
“……夜风楼终于要完成了。我心爱的凯蜜终于找到了最佳的背景,来衬托她绝世的美丽……”
艾森合上本子。“我真好运,博班纳的字清晰又好认。”
辛格的眉毛皱了起来。“我能请教你要这本札记做什么吗?因为你住在他所建造的那栋旧房子?”
“那是间接的原因,”艾森把本子放回信封内。“真正使我感兴趣的是傅凯蜜的死。”
“为什么?”
“我研究以前的谋杀案,”艾森拿出皮夹。“那是我的嗜好。”
“嗯,我并不知道她是被谋杀的。一般流传的故事是,她在‘夜风楼’的一场宴会中喝醉了,跌落峡谷里去世的。”
“这是官方的记载。可是一些旧报纸刊了不少当时的谣言,许多人,包括当时的警长,都怀疑作丈夫的因为嫉妒而在愤怒中杀了人。”
“你这嗜好倒很特别,”辛格说。“不过,一旦深入了,大概就跟上网去下棋一样吧!”
“你常上网去下棋?”艾森把信用卡交给对方。
“那只是其中之一。”辛格将卡片在机器上刷过。“从前,我曾经为一个‘智库’工作,专长是密码。我现在当然没做了,不过下棋可以让我保持类似的思考。”
“密码?例如电脑的安全和破解?”
“对。”
“你一定很高竿。”
“以前很不错,可是很快就被烧干了。”
“可是你仍然可以在网路上来去自如?”
“那当然。”
艾森接过信用卡收据,签了字。他拿起札记本,又停一下。
“你接过为人当顾问的个案吗?”他问。
“很久没接了。你的想法是什么?”
“我有时会需要能在网路上真正找到东西的人,替我调查一些背景资料。我只能从正常的管道找到一般的资料,但我真的不是电脑天才。我需要能挖得又快又深的专家,可是我现在又用不起以前在洛杉矶时用的那个人。你有兴趣吗?”
辛格想着。“你用不起另一个人?情况似乎不妙啊!”
“杜氏征信社是个小公司,还在起步的阶段。这种情形你不难明白。”
“哎,有什么不可以呢?”辛格咧嘴一笑。“也许这又是我事业上的另一个突破。骨董书这一行很有趣,下棋也不赖,然而不瞒你说,偶尔也有一些无聊。而且自从我太太离开之后,我也几乎没有社交生活了。”
“我知道那种感觉。她是为了什么离开的?”
“她认为我不够上进,导火线大概是我不肯加入沙漠景观俱乐部什么的。”
艾森点头。“我的第三任也说过类似的话。”
“是吗?那其他两位的理由又是什么?”
“第一个说她嫁错人了,第二个说我不善于沟通。不过,这或许是她礼貌的说法。”
“不然她真正的意思是什么?”
“我太无趣。”
◇◇◇
中午之前,电话响了起来。乔依抓起话筒。
“家强室内设计。”
“看来你总算进办公室工作了。”艾森说。
埋在小腹深处、她刻意不愿理它的一份小小的紧张,化解了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