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年前认识的。”哈利回答。
“因为工作而认识?”
哈利沈思了一会儿,点点头。“可以这么说。我为一些人工作,他们希望我可以吓阻他放弃手上的案件。”
“我猜计划并没有成功?”
“对。艾森只要盯上一个目标,就绝对不会放弃。那时,他正在调查他弟弟的谋杀案,只有取他性命才能阻止他。”
“乔依跟我说过他弟弟的事。据我所知,该为这事负责的人虽然无罪开脱,不过后来也遇上了不幸的意外。”
“意外总是会发生。”哈利说。
“你刚才说,除非取他性命否则无法阻止,我无法不注意到你并没有杀他。那是否表示你对杀人这码事,也是有所为和有所不为的?”
“就说,我不会为钱而动手吧!”他说。
“嗯,一个虽然细小、却意义重大的区别。”
“事情发生时,我不必向雇主解释这个区别。他们勉强同意了我的解决方式,聪明的人会知道如果不同意,事情只会回过头来纠缠不去。”
“他们是对的吗?”
“大概吧!除去杜艾森会使得他们的日子非常难过,因为那时艾森已经掀起了很大的风波,他所收集的我的雇主洗钱的档案,起码有一英哩那么高,他也有我去找他的录影带,他也有办法把我跟我的雇主连在一起,接着他把所有资料以及我的雇主的财务行为,做了很多备分,藏在好几个安全的地方,作为他的保险。”
“换句话说,如果他死了,你的雇主就必须回答很多他宁可不回答的问题。”
“对。”
“我还是不清楚你和艾森怎么会变成……这么说吧,生意上的合伙人?”她温和地追问。
“我不喜欢我的雇主处理艾森这个问题的方式。当整件事结束,我辞职了,自己开业。”
“当个受人雇用的保镳?”
“我宁愿认为自己是一个安全顾问。”哈利靠回椅背,用深不可测的眼神注视她。“你的问题我都回答了,愿意回答我的吗?”
“看情况。”她啜了一口马丁尼。“你想知道什么?”
“我没有时间听艾森说完整个故事,不过我好像听说,你曾和他的客户一起待过烛湖庄那所疗养院?”
“是的。”
他微微眯起眼,有着深深地好奇。“你怎么会在那里?你真的疯了吗?”
她微微一笑。“可以这么说,我用了一个假名让自己住进那家疗养院。”
“喔,这个嘛,你一定有你的理由。”
“我丈夫带着大部分的有价证券消失前,曾经企图将我谋杀,我太了解他和一些不法活动的关系,于是成为他必须解决的问题。”
“看来他失败了。”
“没错,他失败了,但是我怕他会再次尝试。所以我假造了自己的死亡,换了全新的身分,设了一个信讬帐户,用这个名字去住院。我还藏了第二个身分,方便出院以后使用。”
“听起来好像很复杂。”
“不是听起来,是真的很复杂。”
“为什么要如此大费周章?”
“我丈夫是个非常聪明、而且极度危险的人。以他的聪明,很可能不会相信我这么刚好就死掉。我的想法是:如果他继续追查我的行踪,私人的精神病院是他最不可能去找的地方。我的计划是在烛湖庄先待个几个月,然后第二度消失;两次的身分变换,会使他比较不容易追踪到我。”
“什么地方出了错?”
“一开始都很顺利。烛湖庄正如我的想像,是一个偏远的好地方,有钱人将他们不可告人的亲人送到那里去。要装成沮丧和缺乏沟通能力并不困难,那里并没有深入交谈的治疗,只给病人吃一堆药,而我只需把它们丢进马桶冲掉。接着,我遇见了乔依。”
“你们成为好伙伴?”
“是的。乔依比较不幸,主管的精神科医师──麦凡芮医生对她这个病例非常有兴趣,想要深入研究。因此跟我们其他人比起来,她被看管得更为紧密,比我更不容易把那一堆药偷偷丢弃。”
“但你们还是想出了解决的办法。”哈利说。
“是的。”
“接下来呢?”
“重新开始。”她回应。
哈利想了想。“我好像也是如此。看来艾森似乎会对别人产生那种影响。”
“这是什么意思?”
“我不知道,这很难解释。只是,如果你进入了他的轨道,事情就会改变。”
仿佛发着夜光的乐音跟随他的评论,流泻过这片寂静。当曲子结束,哈利用一种若有所思的深长表情看着她。
“在烛湖庄一定很难受。”他说。
“乔依必须比我忍受更久。我们在我入院的两个月之后逃走,在那之前,她就在那里,孤军奋斗了四个月。”
“老天,六个月。”
“是的。”
“多少会留下后遗症吧?”
“没错,”她承认。“两人都有,但是我们各自用自己的方式加以解决。”
“什么方式?”
“乔依去上自我防卫的课。”
“你呢?”
“我买了一把枪。”
哈利点头。“我也会用这个方法。”
第二十二章
午夜过后不久,在狭窄的浴室内,雷恩站在放下的马桶盖上。藉由浴室的小窗户,他能非常清楚地看到在仓库后面小巷子里集会的人群。毒品交易似乎是每个夜晚都会举行的仪式,而那些人看来不像暴徒。大多数情况下,买主都是些在速食店出入的青少年,他们向几个通常在一点钟左右出现、年纪大一点的家伙购买酒和药丸。
今晚,雷恩计划在那几个固定的售货员出现之前到达。
他重重地踏下来,快速回到主要房间。稍早的下午,他已经从藏放他由烛湖庄偷来之药物的地方,选了几个瓶子出来;身为医院的安全主任,使他对这些药在街头的价值非常了解。
雷恩拿起装着一枝小手电筒和钥匙的袋子,他停了一下,在外边的门把挂上破烂的“请勿打扰”标示,然后下楼往建筑物的后面走去。
汽车旅馆停车场的光线充足,使他轻易就找到在废弃房屋和仓库后头那条没有铺柏油且充满车轮痕迹的路。他要尽可能避免使用手电筒,接近满月的月亮发出的白光帮上了忙。
那六、七个在仓库的卸货平台上晃荡的待宰羔羊并没有注意到他,直到他从他们的身后出现。第一个看到他的人跳了有半尺高。
“狗屎!是个警察。”
“我们什么也没做。”另一个以青少年那种独特而扰人的高八度声音哀鸣道。
“是啊!我们有权利在这里。”
这些小鬼,雷恩想。他们可能历史、英文和数学都考不及格,却总是知道自己的权利。
“别紧张,我不是警察,”雷恩说道。“我有些糖,有人有兴趣吗?”
◇◇◇
十分钟过后,比先前富有了七百五十元的雷恩向有段距离之外的汽车旅馆走去。七百五十块钱。现在的小孩到底是见鬼的哪来这么多钱?他很确定当他还是青少年时,从来不曾有过这么多现金。
他本来计划清晨才离开,因为今晚的房钱已经付了,没有理由浪费。可是他现在很清醒,一点睡意也没有,因此何不就此上路。七百五十元算是一笔外快了,而且他隐约觉得最好在杜艾森回过头来调查他之前走人。
一切的计划都变了质,而这是第二次了。
柯佛瑞那个混帐在他第二次打电话要去谈判出售地址的价钱时,就“不在家”了。雷恩挂上电话时,很清楚这笔生意大概谈不成了。目前他唯一能看到的另一个角度,就是尝试勒索贺亚昂。如今只剩下贺医师会有损失,因而有可能愿意花些钱换取沈默。
他会在路上给他的前任老板打个电话,希望能有好运气。至少贺亚昂应该是个懂生意的人。
勒索柯家那个女人的计划如果成功,该有多好。真是太可恶了,莫非他是走了什么霉运?
他的眼角余光瞥到钉着木板的屋子外有个阴影在黑暗中动了一下。又是那些小孩,他想。太棒了,他还有不少糖果。也许今晚能捞到近千。
他停下来,转身。
“嗨,小子,我有你要的东西。”
等他发现站在木板下陷之前廊的不是一个小毒虫,已经为时已晚。
第一颗子弹笔直射入他的胸膛,将他撂倒。他的第一个想法是他再也无法感受到胸中的火焰,起而代之的是冰冷,他体内的一切渐渐冷了下来。
他模糊地听到刚才在仓库的那些顾客之一,向自己的同伴惊叫示警。
“噢,该死,那是一把枪。我们快走。”
他就快要完成目标了,他想,但是又被他搞砸了,他的生命故事总是这样。
当杀手走得更近,将第二发子弹送入他的脑中时,他其实已经失去意识了。
第二十三章
乔依穿上绣有饭店字母的白色毛巾布睡袍,坐在靠近窗户的椅子上。她拿起电话,按下第一个号码。
“请问哪位?”贺亚昂的声音因为睡意和恼怒而显得低沈。
她听见电视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过来,贺亚昂显然是在看一部老电影时睡着了。很有可能是一部恐怖片,那种疯狂科学家在实验室胡搞的情节。
“你好,贺医师,”乔依说。仅仅是透过电话和他远距离地说话,仍然令她浑身起鸡皮疙瘩。“我曾经是柯莎拉,但是现在你可以称呼我杜乔依。你应该还记得我吧,二三二号房的病患,柯佛瑞付了许多钱要你把她关起来的那一个。有个快乐的消息,我想要第一个让你知道。”
“莎拉?”他现在完全清醒了。“这是怎么回事?你在哪里?”
“我刚刚结婚,跟我丈夫打个招呼吧!”
艾森坐在床边看着她,身上只穿着一条白色的内裤。她把话筒推过去,他接过时碰到她的手,她才发现自己在发抖。原因是盛怒和从前的害怕吧,她想。她必须学会控制它们。
“我是杜艾森,”艾森对着话筒说道,他的声音比地狱的外圈更冷。“乔依和我刚结婚,我们有文件证明。我现在是她最近的亲人,这是正式的通知,我要确定你了解,如果你找人抓她回去,我会紧紧追在她──和你的──后面,并且会亲手拆毁你在烛湖庄经营的一切。”
他结束了这通电话,将电话交还给乔依。
她做了一个深呼吸,开始拨柯佛瑞没有登记的家中号码。
琴丽在第四声时接了起来,她听起来像是喝醉了,声音有点迷惘。
“喂?”
“琴丽,我是莎拉。”
“莎拉?”
“现在叫乔依,杜乔依。”
“我不明白。你在哪里?发生了什么事?”一阵短暂的停歇。“你还好吗?”
“我非常好,琴丽。谢谢你的问候。事实上,我刚结婚。理所当然地,我想马上和佛瑞分享这个天大的好消息,他在吗?”
“你结婚了?但是这不可能啊!你……你有问题,莎拉。”
“叫我乔依。还有,请佛瑞来听电话。”
一阵短暂的停顿。乔依听到琴丽模糊的声音,接着佛瑞接起电话。
“莎拉?是你吗?”
“我不再是柯莎拉了,”乔依说。“杜乔依才是我的名字,佛瑞。我要你知道我会参加年度董事会,而且我会由我的丈夫陪同。如果在大日子来临之前,我发生了任何事,你将欣慰地听到艾森会很乐意替我投票。”
“这见鬼的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在哪里?”
“一家饭店,这是我的新婚夜。”
“听我说,”佛瑞用他最有权威的声音说道。“我需要和你谈一谈。”
“我们可以在董事会议上谈。现在,我希望你见见我的丈夫。”
艾森第二次接过电话。
“我是杜艾森,”他说。“我刚和烛湖庄的贺亚昂谈过,并且给了他相同的讯息。那其实非常简单,敢碰我的妻子一根头发,我会把你们公司拆了。”
他结束通话,将电话放回床头柜上。
“就这样了,”他说。“你所购买的保险现在开始生效了。”
她坐在她的位子上看着他。“我不敢相信你竟然会为我这么做。”
他朝她缓慢而性感的一笑。“等你收到帐单时就会相信了。”
第二十四章
她在阳光和手上闪闪的金黄色亮光中醒来,立刻感觉到艾森的手臂紧紧地搂着她的腰。老天仁慈,她昨晚并没有作梦,但她不知道这是否算是好兆头。
她望向窗外,看着拉斯维加斯的黎明,想起了一年前她所看见的另一个破晓。自烛湖庄逃走的记忆浮现出来。
◇◇◇
“真是的,”阿尼低声咕哝道。“怎么回事?她今晚应该吃了多一倍的药。”
“也许药量还是不够。”朗文的声音很低,却有着不可错认的病态欲望。“别担心,束带会绑住她。我还带了一管注射的药,以防万一。”
隐约的呻吟声后是碰撞的重击声。有人用拳头很快地敲了她的门两下,这是她们约好的信号。她笔直地坐在床上,心脏狂跳着,冷汗使她的皮肤越来越冰。
“快打针吧!”阿尼在她门外的走廊低吼。“她太强壮了。”
“要是她们因为药剂太强而什么都不知道,就一点也不好玩了。来吧,我们应付得了她的。”
她爬下床,抓着左胸口袋绣有烛湖庄字样的浅色棉袍。每个病人都有这样一件用以识别的病人服和一双拖鞋,衣服上没有腰带,鞋子也没有鞋带。
她朝门走去,将耳朵贴上门板;那两个家伙已经把他们的受害者从隔壁的房间拖过走廊了。
她一直等到确定他们已经转过走廊,才回到床前,从床垫的破缝里拿出她偷来的卡片钥匙。
这钥匙是她经过好几个星期的观察和策划才弄到的。一如她向朋友解释的,这个计划的关键完全系于一个事实──周末夜班新来的那只笨熊有嗑药的嗜好,而且以偷取病患的药来满足自己的药瘾。至于那些他不愿冒险吃下肚子的,想必是拿到街上当摇头丸卖掉,赚取外快了。
每当他拿着她午夜照例应该服用的药──那些别人鼓励他从麦医师的处方里多偷一点的药──出现时,她总是成功地装出很平静的样子。这种药的功效就是要造成病患愉快、信任、心满意足的状态,麦医师希望能藉此克服病人坚决不愿讨论尖叫的墙壁和嚎哭的房间的固执。
她假装吞了几颗,随即无比快乐地从低垂的眼睫毛下,看着那家伙把他想要的药丸偷偷放入自己的口袋。
她很有耐心地等待机会。终于,在接连五个星期都成功地偷到药丸之后,这个医务士开始变得粗心大意。有个星期六的夜晚,他把小纸杯里的药倒入自己的嘴里之后,因为某个叫人的铃声响了,竟然忘记锁上她的房门,就跑了出去。
她等了四十分钟,才蹑手蹑脚地走出房间,沿着走廊而去。她发现那只笨熊正在玻璃墙围住的护理站内,对着一台小电视幸福地笑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