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根本不予理会。“那个混蛋一定是在他离开烛湖庄前影印了这些。”
“把它放进你的包包,不要再碰其他的东西。”他单膝跪下,检查床底下。角落里有一只不知是哪个小孩留下的玩具兔子回瞪着他。
女仆看向门口。“你们该走了,”她发出嘘声。“你刚才说只是要确定朋友没有受伤。”
“我们马上就走。”他迅速查看浴室。葛雷恩的小盥洗包只有一把剃刀、一小罐刮胡霜、一把梳子和一些旧旧的保险套,再无趣不过了。
他转身离开浴室,跟着乔依走出房间。女仆很快地关上门,抓住推车把手,一语不发地推着车子走开。
艾森和乔依往反方向走,来到后面的楼梯。
乔依看他将手套从手上剥下来。“那是哪里来的?”
“曾有一段时间,一位体面的绅士如果没有戴手套,甚至不会考虑到公共场合。”
“你只是想回到早期那更有教养的年代,是吗?”
“总得有人维持标准。”
“好个高贵的努力。”她看着餐厅,嘴巴一抿。“我敢打赌他在那里。”
“也许。”艾森看着葛雷恩的车,它依然停在阳台下。“看来他没有走很远,他给我的感觉,不像是很爱运动的人。”
他们经过时,二O八号房的窗帘轻轻飘动,艾森瞥到玻璃窗后面有一张脸。
“等一下。”他停下脚步敲门。
门马上就打开了,一阵香菸的云雾从房间内涌出。一个有点秃头、穿着有污渍的T恤和红白斑点短裤的矮小男人向外察看,他的短裤前面并没有扣上。
他的手上夹了根菸,显然已经好几天没有刮胡子了。
“你们在找住二一O号房的那个家伙,对不对?”他愉悦地问道。“我听到你们说服清洁工的话,真狡猾啊!”
“你看过他吗?”艾森问,一边注意到乔依避免去看那短裤前方的开口。
“你给清洁工多少钱?”矮小男人要求道。
艾森再次拿出钱包,掏出更多现金,将钱放在伸出来的手掌上。“大约是这些的一半。”
“是吗?”矮小男人把香菸塞进嘴角,开始数钱。他看起来很满意。“他在昨晚差不多午夜的时候出去,到目前还没有回来。”
“出去?”乔依皱眉。“开车吗?”
“没有,没有开车。只是下楼梯,走到建筑物后面去。之后就一直没有回来。”
“你确定是住二一O号房的男人吗?”艾森问。
“我当然很确定。这一整个星期,这层楼大部分只有我们两个。我是付月租的,而且我一向留意发生在身边的事。小心一些总是对的。”
矮小男人后退一步,很突兀地就关了房门。
艾森和乔依走下后面的楼梯。
“哇,干你们这一行的真的可以遇到许多有趣的人呢!”乔依说。
“你不认为短裤那样穿也可能是一种最新的流行?”
“那种短裤给我的感觉从此会很可怕。”
在阶梯的底层,艾森转个弯走到汽车旅馆的后方。
乔依很快跟上。“你要去哪里?”
“根据二O八那位舍监的说法,葛雷恩在午夜左右走到旅馆的后面,从此没有再回来。去查一查是否有他在后面遇到了某人的迹象,应该是挺有趣的事。”
她研究着旅馆后方那条车轮痕迹既多且深的路。“在钉上木板的房子或那些旧仓库约人见面,的确会很隐密。”
“去看看我们能不能找到些什么。”
他们朝那废弃的屋子走去,艾森走近些仔细观察。窗户被夹板封住,但门是虚掩的,挂在生锈的铰链上。
这应该是关上的,他想。也许一些孩子把它当成了俱乐部。
他离开马路,步上前廊。乔依跟着他,皱起鼻子。
“那到底是什么味道?”她问。
艾森已经到了前廊,看着躺在角落的尸体。
“那是事情会变得更加复杂的味道。”艾森说。“我们不用再找葛雷恩了,有人已经捷足先登。”
第二十六章
傍晚,他们一起坐在艾森的办公室。
“我不懂,”施哈利说。“你告诉警方那家伙曾企图勒索乔依,而他们依然认为他被射杀,是因为他太接近毒品贩子的地盘?”
“那是他们目前的理论。”艾森说。
乔依和莉雅对看一眼,后者正坐在艾森从外面房间拖进来的椅子上。莉雅的样子和往常一样冷静,但今天却有些地方不大一样。乔依无法确切地指出来,不过她知道这一定和坐在她身旁、眼神沧桑的瘦削男人有关。
在警方冗长的问话之后,他们聚集到艾森的办公室来。艾森煮了咖啡,那是很好的咖啡,乔依想着,可是假如她喝了可能会是个严重的错误。她的紧张级数只差几个刻度就到达红色的警界区。
“我想,罗警官本来认为我有很大的嫌疑,”她说。“因为他显然不像上次那样友善。不过当艾森告知我们有完美的不在场证明,他立刻就提出那套毒贩的剧码。看来那些旧仓库最近已成为本地一群喜欢做实验的小伙子,聚会的场所。”
“在谋杀案发生的时刻结婚,这大概是我近来所听过比较高明的故事了。”哈利说。“你们有目击证人和一切。”
“饭店员工对我们应该很有印象,”艾森说。“我们曾要求换房间。”
莉雅用一个充满疑问的眼神看着乔依。
“第一个房间有张圆床,天花板上还有一面镜子。”乔依说。
莉雅点点头。“这当然得换。”
“为什么?”哈利问。“天花板的镜子很好啊!已经不常见到那种东西了,至少在我通常居住的地方就没有。”
“因为一个非常好的理由,”乔依说。“它粗俗低下。此外,身处一个地震带,它会变成一种危险。”
“拉斯维加斯是地震带?”哈利带着极大兴趣地问。“从来没听说过。”
艾森抬起脚搁在书桌的角落。“我对那样的摆设没有问题,可是乔依不喜欢,所以我们就换了。结果也使得我们的不在场证明稳若磐石,让警方只剩下凶手必是毒贩的想法。”
“这想法有道理吗?”
“老实说,是有一些可能。”艾森同意道。“警察抓了几个跟本地毒品犯罪有些关系的孩子进去,他们坦承有个符合葛雷恩描述的人,在午夜左右和他们接触,说要提供来自医生处方的药。”
“他们当然会说他们没有搭理那个人,对吧?”乔依嘲讽地说。
哈利哼了一声。“那当然。只要说不,不是吗?”
艾森耸耸肩。“是啊!但是略加审问,他们就承认陌生人离开后,他们听到可能是枪击的声音,也说是来自旧房子附近。因为不确定,所以他们没有报警。”
“而且警察在葛雷恩尸体旁的袋子里找到几瓶不同种类的精神控制药物;车子的行李厢里还有更多。”乔依作出结论。“我敢说那些都是他从烛湖庄偷出来的。”
“那里有很多小偷,”莉雅若有所思地说。“所以毒贩杀人的可能性不是不可能。”
艾森看着哈利。“我只是好奇而非故意无礼,你的故事会被采信吗?”
乔依花了好一会儿才听懂这个问题的言外之意,而当她猛然理解,差点就被口中的咖啡呛到。
“艾森,”她结结巴巴地说。“你不可能是在暗示说,哈利他……”
“只是问问。”艾森向她保证。
“别担心,”莉雅伸手轻拍她的手背。“我们的不在场证明每一部分都和你们的一样坚固。那些孩子在午夜左右听到枪声,对吧?哈利和我昨晚到‘最后出口’去了。我们待到两点才离开,有酒吧的帐单为证。”
“哇!”乔依说。“那就好,那就好。”
“那里的爵士乐很棒。”哈利补充。
“警方想知道葛雷恩为什么勒索你吗?”莉雅问乔依。
“当然,”乔依说。“我们说了一个部分为真的版本。我告诉他们,我曾在葛雷恩工作过的一家私人医院待过一段时间,我当然不愿意我生病的历史被未来的顾客知道,警方非常能够理解。当然,我们没有提到你。”
艾森盯着鞋尖。“没有理由不给警方一些事实。说真的,愈多人知道乔依结婚了愈好。我们也没有理由把你的名字扯进这团混乱,莉雅。不过,我认为你和哈利离开几天会是个好主意。”
莉雅皱眉。“为什么?”
“就我们所知,葛雷恩并未察觉你的新身分,这幸运的表示没有人知道你在轻语泉。但是我们无法百分之百肯定这个结论。”
“他是对的,”哈利对莉雅说。“离开几天是合理的,至少到艾森搞清楚来龙去脉。他需要找出真正是谁杀了葛雷恩。”
莉雅的眉毛高高地扬了起来。“那是你将要去做的吗,艾森?调查葛雷恩的谋杀案?”
“对,”艾森说。“我想是的。我要确定警察的说法,确定他是被毒贩所杀。”
“但是还有谁有动机?”莉雅问。
“该死!那家伙到处勒索,”哈利指出。“勒索者总是有很多敌人。”
“那乔依呢?”莉雅问艾森。“她会平安无事吗?”
“我的身分已经曝光,”乔依指出。“不过那没有关系了。现在我是个受人敬重的已婚妇女,把我拖回‘仙那度’对任何人都没有好处。”
“别担心,”艾森说。“晚上的时候,乔依都会和我一起待在‘夜风楼’,直到这一切结束。”
乔依放下杯子。“是吗?”
“是的。”艾森刻意加强了语气。“我会送你上下班,尽可能和你在一起。我的研究工作可以在你的办公室内进行。如果我无法待在那里,我会确定有人陪着你。除非我把不清楚的地方都解开,我不要你独自一个人。”
“但是根据你的理论,我们结婚后,我应该就不会有事了。”
“现在的情况有些古怪,我不要冒险。”艾森说。
乔依开口想要抗议。
“很好,”莉雅抢在乔依说出任何字之前说道。“我喜欢这个方法。”
“真高兴总算有人喜欢,”艾森说。“还有一些其他的预防措施。我是真的认为乔依现在很安全,但我宁愿她在我找出答案之前,不要自己乱跑。”
“可是我已经和几个客户约在他们的住所见面了。”乔依很快地说。
“可以请他们到你的办公室吗?”
“有的或许可以。”
“试试看。如果不行,让我知道你的行程,我会护送你往返。”
她扮个鬼脸。“这有必要吗?”
“相信我,这是必要的,即使只是让我安心。”艾森转向莉雅。“不过如果你和哈利消失一阵子,会让事情更简单。”
“我想我的助手应该能管理艺廊。”莉雅不情愿地说。“你认为我们该去哪里呢?”
“我有一个目的地了,”哈利离开椅子站起来。“纽奥良怎么样?”
莉雅看着他好长一会儿。“好像很……有趣。”
“我想我们该去整理行李了。”哈利说。
莉雅起身和他一起走了出去。
乔依听着他们的脚步声消失在楼梯下,她看着艾森。
“那两个人发生了什么事?”
“别问我,保镳和客户间的关系是绝对机密。”
“那是你们私家侦探手册里的规则吗?”
“你怎么猜到的?”
◇◇◇
那天晚上九点半,他站在家中书房前的走廊,注视乔依浏览书架上的书。
“期刊、日志,还有一些旧谋杀案的纪录。”她从书架拉出一个塑胶封套,打开它,拿出一本薄薄的小册子。“潘海叶被杀实录与凶手自述”,她查阅了一下,日期是一八七O。
“海叶是旧金山的一个妓女,她被自己的顾客杀害。注意到插图中那张优雅的床吗?还有凌乱的被褥和花样繁复的抱枕?那是插画家正以不够精巧的方式,想要强调她的职业和性的暗潮。”
“真有人买这些小册子?”
“十八、十九世纪时,跟谋杀案有关的以及后续的审判报导,都很受欢迎。在众多读者的眼中,还要愈可怕愈好。”
“那些和性扯上关系的则是最畅销?”
“当然。”他交叉双臂,靠在门框上。“有些事情永远不会改变。”
她将小册子放回塑胶套,重新归回书架。“他们把凶手石约翰吊死了吗?”
“是的。根据我的调查,那是一桩处理失当的审判。”
“你不认为他有罪?”
“石约翰是个诉诸暴力的人,而且好色得要命。他可能要为某人的死负责,但不是潘海叶这一案。”
“谁杀了她?”
“我认为最有可能的嫌犯是一个名叫金乔治的人。他是海叶的老顾客之一,很富有、白手起家,计划经由结婚而进入高级社交圈。”
“你为什么会认为是他杀了她?”
“她成了绊脚石。我掌握了一些海叶写给朋友的信,她怀孕了,而且她很确定孩子的父亲就是金乔治。她因为他要终止他们的韵事而很愤怒,威胁要公开他们的关系。”
“所以他杀了她。”
“我是这样认为。金乔治担心,如果他富有的未婚妻和她的家人发现他和花名在外的妓女有着长久的关系,他们会甩掉他。可惜事隔多年,已经没有任何方法能够绝对确定事情的始末了。”他停下来,想要找些恰当的言语来形容他看出这个公式、并用以解释这件谋杀案所感到的满足感。“但它感觉很对。”
她仔细地看着他。“它感觉很对?”
“金乔治若是凶手,就能解开所有不清楚的地方,至少我认为如此。”他离开门框,走到书桌旁边。“但是现在已无关紧要,所有相关人士全都去世很久了。”
“你常做这些吗?”
他靠在桌子上。“调查以前的谋杀案?对。除了看电视,那是打发晚上时间的另一个选择。”
“说起这些陈年旧案,”她浏览着房内的书籍。“所有这些书、期刊、小册子和报纸,都是你这调查图书馆的一部分吗?”
“对。”
“你为什么要做这些?”
“也许是因为我很在行。”他停了一下。“而且,如果我弄错了也不会有什么不好的影响。”
“因为想要知道答案的人都死了?”
“没错,它只是一种学术性的演练。”他的下巴指向电脑。“我不是唯一做这种事的人,还有很多同好。我们把调查的结果写成报告,贴在网上供人们阅读和检验。”
“谁会上网去查询结果?”
“我们吸引了很多系谱学者和对自己的家族史有兴趣的人,这个网站同时也引来了很多研究跟谋杀有关的心理学、历史学及其他社会议题的学者。”
“看来怪人还真不少。”
“是的,这世界充满各种奇奇怪怪的人。”
她往后看看走廊底端的戏院,然后看着他。“我相信你一定也在调查傅凯蜜的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