拜托,老天,不要为了性。
她深吸一口气,打开房门,走到外面大厅,一时之间又为眼前美丽的景象迷惑了。壁炉里有熊熊的火光,咖啡桌上点着蜡烛,映照着旁边的水晶酒杯。立体音响传出轻柔的音乐,令她宛如走进一个充满诱惑性的场景中。
她走到厨房,查克正站在那里背对着她煮东西。她故意用公事化的口气说道:“是不是有客人要来?”
他转过身,把她从头打量到脚,脸上露出一个懒洋洋而不可解的笑容。然后他举起酒杯向她敬道:“不知怎么,你穿着这件宽大的毛衣看起来迷人极了。”
茱莉这才忽然想到,他坐了五年的牢,大概任何女人在他都会很有吸引力。她小心地退后一步。“我就是不要让你觉得好看。老实说我宁愿穿自己的衣服,就算又脏又臭也没有关系。”她转身要走开。
“茱莉?”他的口气中一点善意都没有了。
她转回身,很讶异他的心情转变得如此之快,也令她不由得心生警觉。他朝她走近,她又小心地退后一步。他双手各拿一个酒杯。“喝一点。”他命令道,同时把一个高脚杯塞给她。
“他妈的,喝一点!”然后他努力把口气放缓和一点。“这会帮助你放轻松一些。”
“我为什么要放轻松?”她顽固地反问。
虽然她看起来一副昂然不屈的样子,但她声音里却有一些发颤的惧意,使查克的怒意又消散了。这二十四小时以来,她表现出了极大的勇气,然而此刻他看着她苍白的脸,才悟到他使她受到了多大的折靡。她真是了不起,又勇敢又好心。他很明智地忍住想伸手抚摸她脸颊安慰她的冲动。知道那样一定会使她更惊慌。他也没有为绑架她而道歉,因为她一定会认为那是伪君子的举动。然而他却做了一件本来已自我保证过绝对不再做的事情:他想试着让她相信他是无辜的。“刚才,我请你放轻松一点--”
她打断他的话。“你是命令我,不是请我放轻松。”
他苦笑着。“现在我是请你。”
他那突然温柔起来的口气顿时使她失去了平衡,于是她连忙吸一口酒以拖延时间,使自己狂惑的感觉稳定下来。他高大的身形挡在她面前,使她别的什么都看不到,只能看到他的身体。她突然发现他显然也已经梳洗过,换上了一件黑色毛衣和一条灰长裤,看起来比银幕上更英俊。
他抬起手撑着她肩膀旁的墙。当他说话的时候,低沉的嗓音温柔得逼人。“在来的路上,你问我是不是无辜的,那时我回答得很轻率。现在我要主动地告诉你最简单的事实......”
茱莉好不容易才收回目光,转而瞪着杯中的酒。她突然害怕在这样疲累的情况下,可能会真的相信了他要告诉她的谎言。
“看着我,茱莉。”
她抬起目光,迎向他那双琥珀色的眼睛,心里又是害怕又是无助的期待。
“我没有杀人,也没有企图杀任何人。我为了一个自己没有犯的罪被判刑。我希望你至少会相信有可能我对你说的是真话。”
她直视着他的眼睛。突然想起过桥时,他把毯子丢给她的情景,还有在雪地里他求她配合他的情景,然后她又想起他的吻,原来是那么猛、那么急,却突然又变得那么温柔和性感。她本来一直强迫自己忘记那个吻,现在却又全都回来了,那么鲜明、那么刺激而危险。这些记忆再加上他继续用深沉嗓音所说出来的话,混合起来更具诱惑性。“这是我五年来所过的第一个正常的晚上。要是警察紧追不舍,或许也会是我最后一个晚上。如果你愿意合作,我希望能好好享受一下今晚。”
茱莉突然很想合作:理由之一是,虽然她已经睡过一觉,却还是累得无力与他对抗,而且她快饿死了,也实在厌倦了那种恐惧的感觉。不过她告诫自己,这一切都跟那个吻的记忆没有关系,也跟她突然相信他说的是实话没有关系。
“我是无辜的。”他用力地重复一遍,目光始终直盯着她的眼睛。
他的话使她心头一震,然而她仍试图抗拒,不愿意让自己愚蠢的感情压过理智。
“要是你不能真的相信我,”他叹了一口气,“那么你能不能至少今天晚上假装相信我,跟我合作一下?”
她强抑住点头的冲动,只是小心地说道:“你是指怎么样的合作?”
“谈天。”他说道。“我已经忘了跟一个聪明的女人轻松地聊天是怎么样愉快的事了。还有佳肴美味、壁炉、窗外的月光、好的音乐、用门代替铁窗,以及面对着一个漂亮的女人。”他又哄道:“要是你愿意讲和,我愿意来作饭。”
茱莉迟疑着。他说她是漂亮女人使她愕然,但她随即断定他不是真心的,只是故意奉承她而已。他提议的是一个没有紧张与恐惧的晚上,而且她崩紧的神经也迫切渴望休息。听他的要求又有何妨呢?尤其如果他真的是无辜。“所有吃的都由你料理?”她问道。
他点点头。发觉她已经有意思要同意了,他脸上绽开一抹懒洋洋的笑容,看得她心跳又不幸地加速起来。“好吧。”她答应道。虽然她仍想保持傲然的态度,却忍不住微笑了。“可是你除了做饭以外,也得负责清洗善后。”
他呵呵笑起来。“你的条件可真苛刻,不过我还是接受。你就坐在那边等我做饭吧。”
她在料理台旁边的凳子上坐下来。
“说说你自己。”他说道,一面把烤好的马铃薯由烤箱里拿出来。
她又喝了一口酒给自己一点勇气。“你想知道什么?”
“一般的事情,”查克小心地说道,“你没有结婚或离婚?”
“格雷和我讨论过。”
“有什么好讨论的呢?”
茱莉差一点被酒呛住。她有点不好意思地说道:“我想这个不算是一般的事情。”
“大概不是,”他笑着表示同意,“那么,是什么原因拖延着你们订婚呢?”
在他带笑的注视下,她竟然脸红了,不过她还是很平静地答道:“我们想确定彼此完全相配,包括我们的目标和理想都要一致。”
“依我听起来仿佛是你在拖延。你跟这位格雷住在一起吗?”
“当然没有。”茱莉断然否认。他扬起眉毛,仿佛觉得她很有意思。
“没有室友?”
“我一个人住。”
“没有丈夫也没有室友,”他说道,同时又往她杯子里倒了一些酒,“那么现在没有人在找你的下落了?”
“我相信有很多人在找。”
“譬如说谁呢?”
“第一就是我的父母,他们现在一定急得到处打电话询问。还有我的哥哥塔德和卡尔。这车子就是卡尔的。他们现在一定已经组成寻人小队了,请相信我。”
“塔德是做建筑的?”
“不是,”茱莉得意地说道,“他是凯顿镇的警长。”
他的反应相当剧烈。“他是警长?”他连忙喝一口酒,然后讽刺地说道:“那么我想你父亲一定是一位法官吧?”
“不是,他是牧师。”
“我的天!”他摇着头说着。“德州有那么多女人,我却偏偏绑架了一个警长的妹妹、牧师的女儿。真是好极了!”他把剩下的酒一饮而尽。
她走到沙发处等查克把晚餐端来。两杯酒下肚已经对她发生了作用,使她觉得有点太过轻松了。查克把一个盘子放在她面前,上面只有一个鱼罐头。她张口结舌地瞪着他。
“这不就是你要的吗?”他故作无辜地问。“或者你要吃我留在厨房里的上好牛排?”
他那促狭的笑容令茱莉无法自制地笑出来。当他拿着牛排走回来的时候,她的肩膀仍在发颤。
“这样比较好吗?”
“这个嘛,”她眼里带着笑意说道,“我可以原谅你绑架我、恐吓我,可是让我吃冷罐头实在是罪不可赦。”
接下来用餐的时候,查克听着茱莉谈她的工作和那些残疾的孩子以及顽固不化的邓校长。这顿晚餐吃得确实轻松而愉快。
第六章
查克先吃完以后,靠坐在沙发上跷着脚,望着壁炉里的火焰,茱莉则继续安静地吃着。他试着专心构思下一阶段的逃亡步骤,但是心情已经放松的他却忍不住要想,是怎么样的命运使得莫茱莉坐在他对面。
这些日子以来,他一直在计划逃亡的细节,躺在牢房里梦想着他在这栋房子里的第一个晚上会是怎样的,可是从来没想到还会有其他人。刚才与她交谈之后,不禁令他想起自己这辈子欠缺的是什么。一个星期以后他又得上路了,以后更是再也不可能有这么奢侈的机会,看着她带着天使般的笑容,眼里闪着光彩,畅谈她那些残疾的小学生。他看过多少充满野心的女人和世上绝佳的女演员,但是直到今晚他才体会到什么是真实的人生。
他在十八岁以前过的是锦衣玉食的上流社会生活,像茱莉这样一个小镇牧师的女儿绝对不可能与他的圈子有任何交集。在好莱坞更是不可能,就算碰见了,他会注意到她吗?
他转动手中的酒杯,想着这个问题的答案。一会儿之后,他的结论是他会注意到茱莉那张漂亮的脸和迷人的眼睛、细嫩的皮肤。毕竟他的审美能力相当高,是不会忽视她的。他也会欣赏她的质朴、仁慈与甜美。但是,他不会让她试镜演戏或是当模特儿。
查克相信,他会领她走出他的办公室,要她赶快回家跟她那位准未婚夫结婚生子,过一种有意义的生活。他绝对不希望看到像茱莉这样一块璞玉受到好莱坞或其他的污染。
他虽然只比她大九岁,但是却比她阅历多,而他的阅历也绝不是她会欣赏的。她充满年轻的理想主义,查克站在她旁边感觉就像一根老朽肮脏的腐木。他突然想到她始终没有问过他电影的事情,从来不曾有过任何女人会对他这样,她好像从来没有听说过他一样。说不定她住的小镇没有电影院,说不定...老天......说不定她看的都是普级的电影,而他的片子不是辅级就是限制级的,充满了性与暴力。
茱莉吃完了以后,他如约把碗盘洗干净。她在客厅休息,心里一直在犹豫,无法决定是否能相信他是无辜的。经过刚才一个小时的交谈,她断定一个真的谋杀犯是不会在吻她时想到要温柔一点,或是那么仁慈和风趣。
她的心里在反驳,否定陪审团的判决是傻瓜才会有的想法。但是今天晚上她看着他的时候,每一根神经都在呼喊说他是无辜的。而他如果真是无辜的,她简直不忍想像这五年来他所饱受的煎熬。
查克走回客厅,打开电视,然后在她对面坐下。“我想看一下新闻,然后你想看什么就看什么。”
“好。”茱莉说道。她隔着桌子打量他。他的脸上有一股昂然的傲气与决心。许久以前她看过许多关于他的文章,往往把他说成史恩康纳莱、保罗纽曼、凯文科斯纳等的综合体,但是现在经过将近两天的相处之后,茱莉认为他们说得都不对。在现实生活中,他具有一种昂然的力量。还有一些别的......茱莉每次看到他的时候都会觉得他仿佛已看尽了人生,然后又把那些经验深锁在那对迷人的眼睛之后。那是任何女人都无法触及的。
他还有一个引人的气质就是:挑战性。他仿佛会使她想突破那层障碍,想了解他隐藏的过去,想使他软化,充满笑声和温柔的爱。
新闻播报员的声音把她的注意力吸引到电视上。“我们先听听记者的特别报导......”茱莉突然紧张起来,无法耐心坐在那里听。
“我去拿一杯水。”她说道,但是记者的声音使她停了下来。
“两天以前,一度是好莱坞风云人物的班查克由阿玛瑞尤市逃狱。他是在一九八八年因为谋杀妻子范蕊琪而被判刑。”茱莉看到电视上出现查克穿着囚服的照片。“据说跟班查克在一起的有一个女人......”
茱莉发出一声惊呼,电视上出现了一张她跟学生一起拍的照片。
“德州警方指出,莫茱莉现年二十六岁,两天以前有人看见她跟一个很像班查克的人开着一辆蓝色的车子。起先警方相信莫小姐是被挟持当人质......”
“起先?”茱莉喊道,一面看着缓缓站起身的查克。“他说‘起先’是什么意思?”
她立即得到了令她惊骇的答案。记者继续说道:“但是这套人质理论后来被推翻了,因为今天下午有一位姓高的卡车司机说,他今天早上在科罗拉多州的一处休息站看见一对模样符合班查克和莫茱莉的男女......”
荧光幕上出现卡车司机那张愉快的脸,他说的话令茱莉又气又羞。“他们两个像小孩子一样在打雪仗。然后那个女人--莫茱莉,我确定是她!总之,她跌倒,班查克扑在她身上,然后接下来我就看到他们在交颈、亲吻。如果她是人质,她的举动可不像。”
“噢,我的天!”茱莉喊道,双手按着腹部,拼命忍住想吐的感觉。就在这么几分钟的时间里,丑恶的现实立即把这山居里温馨的假象驱走了。茱莉的反应还没有恢复过来,电视上又出现了一幕折磨她的画面。“我们的记者来到德州的凯顿镇,茱莉在这里的小学教书。记者采访到她的父亲莫吉姆牧师--”
看到父亲的脸,茱莉发出一声抗议的惊呼。她父亲用充满信任的坚定口气说道:“如果茱莉是跟班查克在一起,那一定不是出于她的自愿。那位司机先生不是看错人,就是误会了他所看到的情形。”他严肃地瞪一眼要发问的记者。“我要说的就是这些。”
一阵强烈的羞辱感刺痛茱莉的心。她转头看着朝她走近的查克,热泪模糊了她的眼睛。“你这可恶的家伙!”她哽咽地骂着,一面往后退。
“茱莉。”查克说着,一面伸手想安慰她。
“不要碰我!”茱莉喊道,试图把他的手甩开,同时用力捶打他的胸。“我爸爸是一位牧师!”她哭着说道,“他是一个受人尊敬的人,你却使他的女儿变成娼妓!”她歇斯底里地喊道。“我是一个老师,我教的是小孩子!你想他们以后还会让我教吗?”
查克抓紧她的手臂,明白她说的都是无可否认的事实。“茱莉--”
“这十五年来我一直很努力地要让自己完美,”她泣不成声地说道,“现在全都完了!”她已经无力挣扎,只是低下头,肩膀一阵阵抽动。“我一直尽力试着让他们以我为傲,我上教堂、我教主日学校。以后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