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眸子是一片深不见底的古铜色,而且其中找不到一丝温暖。杰宓尽可能不发抖地和他对视了好一会儿,终于忍不住避开了视线。
亚烈在那一剎那伸手将她拉入了臂弯。他的手扶住她的下巴的同时,他的嘴也覆上了她的唇。那一吻很有力,毫不退缩......而且温暖得不可思议。
杰宓觉得自己彷佛被阳光包围住了。她还没想到该挣扎时,那一吻就结束了。
她哑口无言地仰视着她的丈夫良久,暗自纳闷着这一吻对他的影响是否如同对她的影响一样大。
杰宓眼中的迷惘令亚烈很高兴。显然她不常被人亲吻,她的脸蛋现在已经羞得通红,小手也攥得死紧。
嗳,他很满意,而且发现那一吻对他也并非全无影响。他无法不凝视她。老天!他想再次吻她。
玛莉的嚷嚷打破了魔咒。
“现在?”玛莉尖叫。“杰宓,他们想要现在就出发!”
“我姊姊一定是误解了你们的意思,”杰宓告诉亚烈。“你们不可能真的现在就要离开吧?”
“我们正是这么打算的,”亚烈答道。“丹尼和我在家乡都有许多责任,我们将在一个小时之后动身。”
杰宓注意到她丈夫的解释并未将玛莉和她包括进去,她几乎高兴地笑了出声。“你们愿意在出发之前和我们共进晚餐吗?”她试探地问道。
亚烈很清楚她在想什么,因为她情不自禁地在“你们”两字加重了语气。这个呆女人当真以为他会把她留下?亚烈对她那认真又充满希望的表情简直又好气又好笑。
他摇了摇头。
杰宓顿时心下一宽,原来这只是一场名义上的婚姻罢了。噢,她为什么早没想到呢?亚烈和丹尼已经奉行了他们的国王的命令。而今他们会回家乡去,并把两个满心感激的新娘留在英格兰。
这种安排并非罕见,许多婚姻都是这样安排的,大家也都很满意。杰宓责备自己竟然笨得没早些想到这种可能性,同时又在心中默许要为此而连着诵经十二天。
“你们以后会回来英格兰小住吗?”她假装随口问道。
“只有战争才会让我回到这里。”
“你不必说得彷佛这种可能性很令人兴奋似的。”杰宓不假思索地对他反驳道。她让他看见她微皱的眉头,而且一点也不在乎是否会冒犯他。如果这男人不表现得有礼些,她也不打算费事去保持礼貌。她把长发拂到肩后,背过亚烈,缓缓步开他的身边。“时候不早了。金亚烈,”她头也不回地说道。“你们最好动身吧,我想在天黑之前,你们一定还有不少路要赶。”她丈夫坚定的命令传来的时候,她正好走到了桌边。
“杰宓,利用我和丹尼准备坐骑的时候,去收拾一下妳的东西,并和家人道别。而且,动作快些。”
“妳也一样,玛莉。”丹尼故意用那会使杰宓发疯的愉悦声音说。
“为什么我们必须动作快?”玛莉尚未会意。
杰宓却一下子旋过了身子。“金亚烈!你应该是要把我留在这里的呀!”她叫道。“这是个基于政治目的的婚姻,不是吗?”
亚烈稳稳地回视她。“没错,老婆,这是一桩基于政治目的的婚姻──而且是为了我的目的,懂了吗?”他转身和丹尼一道走出大厅。
他的身影一消失在视线之外,杰宓的眼泪就冒了上来。
她和玛莉根本心烦意乱得无法收拾行李,是双胞胎代她们一手收拾的。爱丽并向杰宓发誓会小心地包扎好她的一切东西,然后在一个星期后派人送到苏格兰去。
“谢谢妳,姊姊。”杰宓答道,然后她很快分别拥抱了一下双胞胎。“哦,我会很想念妳们的,妳们是这么好的姊姊。”
“杰宓,妳好勇敢。”爱琳耳语道。“妳看起来这么冷静、这么端庄。要我是妳,一定早疯了。妳嫁了那个──”
“妳大可不必提醒她,”爱丽喃喃道。“她绝不可能会忘记那个男人曾杀死他的第一任妻子。”
杰宓只希望她们能不要再企图安慰她,她们让她的心情更是紊乱不堪。
杰姆男爵扯扯杰宓的裙子,以争取她的注意。“我一个星期之内就会死去,我一定会的,谁来为我打点三餐?谁来听我讲话?”
“别这么说,爸爸,爱琳和爱丽会好好照顾你的。”她边劝慰她父亲,边吻了吻他的前额。然后她又说道:“我和玛莉会回来看你的,我们会很......
她无法说完她的谎话,无法骗父亲说她们会过得很好。她的世界已经毁了,所有熟悉、安全的一切都被扯开了。
是爱琳出声说出了杰宓最大的恐惧。“我们永远也看不到妳了,对不对,杰宓?他不会让妳回家的,是不是?”
“我向妳们保证我会想法子回来见你们的。”杰宓发着誓,她的声音微颤,双眼也被眼泪刺得发痛。老天!这种生离真叫人痛彻心肺。
毕克来代迎杰宓的时候,男爵仍在哭哭啼啼地诉说自己的未来将会如何凄惨,杰宓愈安慰他,他愈哀号。他坚持拉住杰宓的手不放,毕克只好和他展开了一场小小的拔河对抗,最后在杰宓的协助之下,毕克终于让男爵放开了杰宓。
“走吧,杰宓,最好不要惹怒妳的新丈夫,他正耐心地在前院等着。丹尼大人和玛莉小姐一刻钟之前就已经先出发了。跟我来吧,新生活正在等着妳呢!”
毕克柔声的安慰安抚了杰宓。她接住毕克的手握住,开始向门口走去。她停下脚步想最后一次向家人道别时,毕克从身后推了推她。
“不必再回头看,杰宓。还有,别再发抖了,想想妳快乐的未来吧!”
“正是我的未来在让我发抖,”杰忘招认道。“毕克,我对我这个丈夫一无所知。那一切与他有关的可怕传闻都令我忧心,我不想嫁给他。”
“已经覆水难收了。”毕克坚定的说。“妳只剩下两个选择,女孩:妳可以紧闭双眼、打定主意讨厌妳的丈夫来踏入这场婚姻,然后让余生在悲惨中渡过;或者妳也可以大大地睁开眼睛、好好接纳妳的丈夫,尽可能把日子过好。”
“我不想恨他。”
毕克笑了,杰宓的口气是如此的可怜而绝望。“那就不要恨他呀!”他劝道。“反正妳本来也不善于恨人的。妳的心肠太软了,女孩。”他继续推着她往前走。“他是个好人,这个金亚烈。我惦过他的斤两,杰宓,他会善待妳的。”
“你怎能确定?”杰宓问道,她想停下来转身面对毕克,但他一直推着她。“如果你还记得,有个传闻说他杀了他的前任妻子。”
“妳相信那个谣言?”
她答得毫不犹豫。“不!”
“为什么?”
杰宓耸耸肩。“我说不上来,”她轻声道。“可是我就是觉得他不会....”她叹了口气。“你一定会以为我是疯了,毕克。但是他的眼睛......唔,他绝不是一个邪恶的人。”
“那妳还担心什么呢?”毕克满意地说道。“告诉妳,我一看到金亚烈的坐骑,就知道他是一个好男人。他会以同等的细心对待妳的。”
“老天,”杰宓咕哝道。“你当马夫太久了,毕克,马和老婆是不一样的。我看得出你是当真相信你自己的这番胡言乱语,而且你看起来还很高兴。”
“我的确是很高兴,”毕克说道。“妳瞧,我不是连拖妳都不必,就把妳弄到外面来了吗?”
杰宓正想顶他几句,却突然煞住了脚步。
亚烈正站在他的坐骑旁边,从他的表情杰宓看不出他心里在什么。不过她敢说他绝不是如毕克所说的一样在耐心等着她,他不是有耐心的那类型人。
亚烈也同样目不转睛地看着她。她那一对眼睛是他所见过最多变的紫色,他要到什么时候才会习惯她的美?他敢说她一定会在高地引起不小的骚动。女人这么美其实是不好的,他得小心别让她俘虏了。
她仍然害怕他。亚烈告诉自己这是一个好的开始。一个妻子应该永远对自己的丈夫有些没把握,然而他也对她的惧怕感到几分愤怒。要不是见到了她眼中的神情,他一定会命令她快些上马的。她让他想起一只嗅到危险气息的小鹿。
他该接过一切的控制权了,他决定。他一言不发地登上了他的坐骑。
他的马信步走到“野火”身旁,杰宓的这匹马因不习惯身旁的雄性味道,开始焦躁起来。亚烈探手自不知所措的马夫手中拉过缰绳,并出声命令牝马安静下来。
“野火”马上遵从了。这令杰宓吓了一大跳,也起了迎战的心理。
杰宓撩起裙角,优雅地步向“野火”。毕克协助她登上马背,拍了拍她的手。“答应我这个老人妳会好好和妳丈夫相处,”他命令道。接着毕克又对亚烈微微一笑。“你会记住你对我的承诺吧,大人?”
亚烈点点头。他决定从现在开始接手控制整个局面,所以便一促坐骑,径自往前骑走,留下杰宓呆呆地瞪着他的背影。她惊讶得甚至忘了追问毕克所指的承诺是什么。
他不打算等她。杰宓稳稳地拉住缰绳,决心看看金亚烈会骑上多远才准备停下来等候她,结果他和他的坐骑就真的那样消失在她的视野之外,他甚至没有回头看她一眼。
“去吧!女孩。”毕克叹了口气说道。
杰宓摇摇头。“不,不急。”
“妳是在故意磨时间,是不是?女孩。妳想激怒他?”毕克露齿笑道。“这样会让他很快看出妳的真面目的,那我帮妳说的那一堆谎话岂不是白说了?”
“什么谎话?”
“我告诉他妳是一个温柔、甜蜜的姑娘?”
“我本来就是一个温柔、甜蜜的姑娘呀!”杰宓不太服气地为自己辩解。
毕克嗤了一声。“妳发起脾气的时候,人可甜得和肥皂差不多。”
“你还对他说了什么?”杰宓狐疑地问道。“你最好把一切告诉我,好让我心里有数。”
“我告诉他妳很羞怯。”
“你没有!”
“我说妳很柔弱,大部分时间都花在刺绣和上教堂。”
杰宓开始笑。“你为什么要编出这些谎来,毕克?”
“因为我要让妳占点小小的上风,”毕克解释道。“如果金亚烈以为妳很脆弱,他会对妳更有耐心,也更忙着想保护妳。”不等杰宓反驳,他就继续说了下去。“听我的准没错,杰宓,把妳那些本事隐藏上一阵子再施展出来。还有,我没让他知道妳会盖尔语。”
对他的最后一句话,杰宓倒是没有异议。“我也不想让他晓得我懂盖尔语。”
毕克点点头,然后再度忧虑地朝吊桥的方向看了一眼。“去吧!杰宓。”
“不,毕克。长久以来我一直有句话想说,我要说完了再走。”
“女孩,妳要说什么?”毕克几乎是吼着地问道。
“我爱你,以我全部的心。你对我而言,就等于是一个好父亲,毕克。”
毕克一愕,两眼不禁湿了。“我也爱妳,杰宓。我一直把妳当成亲生女儿一样。”
“答应我你不会忘了我。”
毕克捏了捏女孩的手。“我不会的。”
杰宓点点头,泪如雨下地对他说了最后一句话。“家里如果出了什么事,一定要派人来通知我,千万别忘记了。”
说完之后,她以手背抹掉泪水,背脊笔直地促“野火”上路出发。
毕克站在原地目送他的女主人离开。他祈祷她不要回头,因为他不要她看见他的狼狈模样。上天明鉴,他就像一个刚刚失去独生孩子的男人一样痛哭着。因为在他心里,他很清楚一个事实:他永远不会再见到他的宝贝了。
第五章
金亚烈的心情很好。在他的妻子终于赶上他以前,他一直没有以全速前进,他明白她想让他发火。问题是,她一点也不晓得他可以是一个多么有耐心的男人。
听到她追近的声音以后,他就开始加快速度,好让自己的位置保持在杰宓之前。杰宓骑在他的正后方,努力不去理会那扑了她一身的尘土,也决心不发出一声抗议地保持着那可以让人跌断脖子的速度。她等着她丈夫回头看看她骑得有多好,到时候,她会给他一个最冰冷的眼神。
结果金亚烈一次都不曾回头。
经过好几小时的驰骋后,杰宓开始全身酸痛了。他们走的道路崎岖不平固然是一部分原因,但最重要的症结却在她一向惯于骑不上鞍的马,而“野火”背上崭新的马鞍给了她不少苦头。不过只有一次趁亚烈没看见她的时候,她龇牙咧嘴地让痛楚流露了出来,同时还不忘在心中默默允诺上帝,只要祂让她丈夫把速度缓下一些,她就会一天诵经二十篇,而且其间一个白日梦也不会作。
上帝显然没有和她谈交易的心情,追上丹尼和玛莉以后,亚烈还是没有减慢速度。他带头,两个疲累的女孩居中,丹尼则殿后。
杰宓明白他们这样安排位置的用意,她晓得那是因为这一带的路径素以盗匪猖獗而闻名,但是她根本没有心力害怕这件事,因为她忙着担心玛莉。
整整又骑了两个小时以后,玛莉终于支持不住了。杰宓很以她姊姊能不抱怨地支撑这么久为荣,玛莉一向不惯于忍受任何的不舒适。
“杰宓?我要休息几分钟──”玛莉叫道。
“不行!”
丹尼大声否决了玛莉的要求,杰宓不敢相信他竟会如此粗鲁。她回过头去却恰好及时看见他正摇头加强他的意思。
玛莉的脸色让杰宓很忧虑。她转头向亚烈,打算以自己不适为理由请求他休息,结果却听到一声尖叫从她身后传了过来。
杰宓立刻再度回过头去。玛莉的坐骑就紧跟在她身后,但是玛莉却不见了。
每个人都停住了,甚至金亚烈。
可怜的玛莉四脚朝天地摔倒在路旁的一丛灌木之上。亚烈和杰宓下马的时候,丹尼已经首先奔向了玛莉?并轻柔地把她扶站了起来。
“受伤了没有,女孩?”他的语气里满含着关心。
“只有一点点,大人。”玛莉拨开散到她眼前的头发答道。
玛莉的头发上也沾了几片叶子,丹尼轻轻为她把叶子拣掉。杰宓决定这个男人毕竟还有些称得上高尚的品行。
“这见鬼的是怎么回事?”亚烈从杰宓身后问道。
她惊跳了一下,随即转身面对他。“玛莉从马上跌下去。”
“她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