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该说是吵架。”
“是争论,”他重复一遍。“只不过声音大了一点。”
“你是说你最早是被我的心智吸引?”
“不是。”
她大笑,很高兴他这么坦白。
“对了,滕斯怎么没跟我们来伦敦?他留在乡下做什么?”她突然想到那位有趣的管家。
“滕斯从来不跟我到伦敦,大家都知道他最讨厌伦敦,觉得这里太拥挤了。”
“我很想念他。”她承认。“他跟你实在很像,独断独行,而且很傲慢。”
“没有人了解我为什么要容忍他。”凯恩说道。“可是如果他们知道内情,就不会那样想了。他一直保护我,尤其在我小时候。我常常闯祸,每次都是他来收拾善后,他甚至还救过我的命。”
凯恩接着说了故事,有一次他们驾船出游,他不小心落水,差点淹死,滕斯把他救起来后,又立刻把他推下水,教他怎么游泳。洁玉想到滕斯穿得整整齐齐,跳下水去教他的小主人游泳,不禁笑了起来。
过了一会儿,洁玉恢复平静。“凯恩,你和朋友们昨天晚上有没有研究出结论?”
“理察确定他跟踪到家的一个人就是魏尔本,他原来是克林和纳山的直属上司。”
“嗯,我知道。”洁玉说道。“纳山说他从来不完全信任魏尔本。”
“但是克林却完全信任那个内奸。魏尔本已经为裁判庭工作了好多年,直到现在。”凯恩摇头叹息。“而且我们也已经确定狄威廉是裁判庭的一员,既然他和你父亲都死了,现在裁判庭的首脑只剩一个人。理察认为狄威廉的代号是‘王子’,所以我们现在的目标就是‘冰块’了。”
“我们要怎么找‘冰块’?关于他的线索不多,信件中很少提到私人的事情。”
“线索还是有一点。”凯恩回答。“有一封信里提到,‘冰块’不是牛津大学出身的。而且‘狐狸’和‘王子’见到‘冰块’时很惊讶。”
“你怎么知道的?”
“从你父亲的一句话,在他跟‘王子’的第三……不,第四封信提到的。”
“喔,我想起来了,只是我一直没特别注意那句话。”洁玉承认。
“理察认为‘冰块’可能是个外国人。”
“那你呢?”
“我不认为。”他摇摇头。“其实信里面还有不少重要线索,我还需要一点时间把它们拼凑起来。”
她对他有完全的信心,凯恩只要有时间,什么问题都能解决。
“理察派了一个手下盯住魏尔本,他会引出‘冰块’。不过我觉得这个方法靠不住,还要想别的方法。”他信心坚定地说道。“对了,亲爱的,我希望不管发生什么事你都不要离开这栋屋子,好吗?”
“你也不准离开,好吗?”
“没问题。”
“那么我们时间那么多,要怎么打发呢?”她天真地问。
“我们可以读很多书啊!”他故意这么说。
她站起来走到他身后。“对,我们可以读书。”她搂住他宽阔的肩膀,手指滑进他衬衫里。“我可以学刺绣。”她低头吮吸他的耳垂。“但你知道我现在最想做什么吗?老公。”
“我有个好主意。”他的声音沙哑而性感。
“你知道?那你教我?”
“没问题,我什么都可以做。”
他站起来搂着她。“那音乐怎么办?”她问。
他觉得这是个很奇怪的问题。“我们自己会制造音乐。”他拉她走到前厅,准备上楼。
“怎么制造?”她笑着问。
“每次你呻吟我就低吼。”他说。
“你不觉得在客厅比较适合吗?”
“到床上会更舒服。”他回答。“但是如果你坚持要……”
“学跳舞。”她打断他的话。“你还没弄懂我的意思吧?”
说了这个谎后,她甜蜜地对她微笑着,看他会有什么反应。不过凯恩远比她想像中狡猾;他还是带她到客厅里,把门反锁,然后开始教她跳舞。但是不管他说得如何头头是道,洁玉还是不肯相信,上流社会的男女在跳华尔滋之前,会把衣服先脱光。
他们一直嬉戏到黄昏,夜幕逐渐低垂,他们又开始争论。
“你说什么?你要出去?”她大声抗议,看着他穿上外套。“我们协议过谁都不准离开这……”
“我会很小心的。”凯恩亲她的额头。“李昂和理察在等我,而且在这件事结束之前,我恐怕每天晚上都要出去。好了,别担心,晚上你先睡,别等我。”
“我要等。”她大声说道。
“我知道你会等。”他叹一口气。“但是你就不能撒个谎让我安心一点吗?”
她皱紧眉头,用最认真的表情说:“凯恩,如果你有了任何事情,我都会非常、非常生气。”
“我会非常、非常小心的。”他微微一笑。
她关他到后门,他打开门,转身问她。“洁玉?”
“怎么样?”
“我回来时,你会在家里等我,会不会?”
她十分惊讶他还会这样问,要不是他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那她一定又要大动肝火了。“难道我让你那么没有安全感吗?”
“回答我。”
“我会乖乖在家里等你。”
后来每天晚上他要出去时,洁玉都跟他这么说。
在漫长的黑夜中,她耐心等候丈夫回来,不时想到,凯恩脆弱的一面。起初她认为她是唯一的原因,凯恩深怕会失去她。但是她慢慢感觉到,他个性脆弱的一面也许跟他的背景有关,尤其是他的童年生活。记得何大夫说过,他母亲是个可怕的泼妇,甚至要儿子跟自己的丈夫作对。他的童年一定很不快乐。
她想得越多,越觉得凯恩需要她,就像她需要凯恩一样。她十分欣慰。
第十八章
包莱儿夫人派人送来过好几封请柬,邀请洁玉到她家做客。但是凯恩哪里也不准她去,还捏造了一个她生病的藉口,以资搪塞。
最后,她父亲的老朋友只好过来看她。洁玉已经记不得她长什么样子,可是当她看到包夫人那么衰老,不禁感到强烈的歉意,不应该劳驾这位老太太的。
包夫人虽然老了,但人还是很漂亮,有一双蓝色清澄的大眼睛,银白色的头发,而且她脑筋也十分清楚,不输年轻人。
洁玉在客厅里用茶点招待她,凯恩也在场,他似乎对这位包夫人十分感兴趣。他们听她哀叹纳山的惨死;洁玉当然要扮演一个伤心的妹妹,但是她心里很不安,因为包夫人对她的同情十分真挚。
“当我从报上读到那则消息,简直是吓坏了。”包夫人说。“我一点也不知道纳山为政府工作。凯恩,我也很难过令弟的遭遇,那个海盗实在太狠心了。虽然我不认识他,不过他一定是个很优秀的青年。”
“我也没机会认识克林,”洁玉插嘴。“但是凯恩跟我讲了不少他的事,他是个好青年,为国家牺牲性命。”她正经八百地说道。
“裴根是怎么害死他们的?”包夫人问。“我还不清楚经过细节。”
凯恩回答:“从国防部送来的资料显示,纳山和克林是在一次秘密行动中被人拦截杀害。”
“结果你们两个却在一起了。”包夫人淡淡一笑。
“后来洁玉来找我,我们谈彼此的亲人,互相安慰,而且立刻就互相吸引。”凯恩对洁玉眨眨眼睛。“我想应该说是一见钟情。”
“我了解。”包夫人说。“洁玉,没想到你长大以后这么美,”她摇头叹息。“真不知道哈利为什么那么快就把你带走。我一直想要个女儿,而且我想你跟着我也会比较好。”
“哈利叔叔坚持我们在葬礼后立刻动身,”洁玉解释。“他知道他不是我和纳山的法定监护人,而且你一定会来跟他抢。”
“没错。”包夫人点点头。“你知道吗?我觉得纳山的死我也有责任。如果他跟我住在一起,我绝不会允许他出海航行,太危险了。”
“纳山早已经成年,是他自己决定要报效国家,”凯恩插嘴。“恐怕谁也拦不住他。”
“但是,”包夫人看着洁玉说。“我还是不了解你父亲,他为什么不把你们两个托付给我……”
“我想我知道为什么,”洁玉回答。“哈利告诉我,父亲对当时英国国内的情形很反感。”
“这我就不知道了。”包夫人摇摇头。“他从来没对我提起过。”
洁玉耸耸肩。“我们大概永远都不会知道他究竟是怎么想的,哈利觉得父亲是自己心里有鬼。”
“也许吧。”包夫人叹一口气。“好了,不要再谈你父亲了。洁玉,告诉我你早年的生活。住在小岛上的生活真是令人难以想像。有人教你读书吗?你平常都做些什么?有社交活动吗?”
洁玉大笑。“那小岛还不大文明,大多数岛民都不穿鞋子的。哈利也找不到人教我读书写字,他自己也没空。”
她那样说是和凯恩事先约定的;最好让外界都以为她是文盲,那么她就不可能知道那些信的内容了。
然后她又编了几个有趣的故事,说给包夫人听,其中当然不包括她的海盗生涯,反而把她的童年生活描写得十分平静安详,甚至有点无聊。话题转到最近他们结婚的事,凯恩回答大部分的问题,其中又是一大堆谎言,可是凯恩说起来十分自然,一点也听不出破绽,令洁玉很惊讶。她的丈夫也有说谎的天分。
“你为什么一直不结婚?”洁玉问这个可爱的老妇人。“对不起我问得太突兀了,不过我想你年轻的时候一定很美,包夫人;而且一定有一大群男人围绕着你。”
包夫人似乎很得意,摸摸自己漂亮的银发,不过手却有点发抖,真是岁月不饶人。“很长一段时间,我都把希望寄托在你父亲身上,亲爱的。你爸爸年轻的时候好帅,我一直都还记得他那神采飞扬的模样。不过我们后来还是成了好朋友,他送我的小礼物,我一直都还留着,我实在太念旧了。”她叹一口气。“你父亲有没有留下什么特殊的纪念品给你?”
“没有,我父亲所有的东西都被一场大火烧掉了。”
“大火?”
“你大概还不知道,包夫人,就是你帮纳山翻修好的那幢房子,已经被大火烧得一干二净。”
“喔,真可怜,”包夫人惊呼一声。“你一定很难受,对不对?”
洁玉点点头。“还好有凯恩,要不是有他在。我真不知道要怎么活下去。”
“是啊,你真幸运。”包夫人把茶杯放在桌上。“所以你没有一样东西可以纪念你父亲的,一样都没有吗?连一本家传圣经,或一只怀表,或几封信都没有?”
洁玉摇摇头,凯恩握住她的手用力捏一下。“亲爱的,你忘了那个皮箱。”他打岔。
她转头看看凯恩,不知道他在玩什么把戏。“喔,对了,那个皮箱。”她还是平静地说道。
“那还好,你还是有东西可以纪念你父亲。”包夫人满意地点点头。“不过我还是要送你一些纪念物。我想起来了,我十六岁生日的时候,你父亲送我一个可爱的瓷娃娃……”
“喔,我不能拿你的东西。”洁玉打岔。
“对,她不能,”凯恩在旁边帮腔。“而且她已经有那个皮箱了。虽然我们还没打开来看看里面有什么东西,过去这几个星期,洁玉一直在发烧。”他转头对他太太笑一笑。“亲爱的,我们下星期去纳山在伦敦的房子好不好?如果你身体还许可的话。”他转向包夫人。“我们要帮纳山处理一些事。”
洁玉心想,凯恩大概是疯了,她只好用微笑掩饰心中的不安。
“也许你愿意陪我们到纳山家,”凯恩又对包夫人提议。“一起打开那个皮箱看看。”
包夫人婉拒这项邀请,她要求洁玉尽快来看她,然后就告辞了。凯恩送她上马车。
洁玉在客厅里踱步,等他回来后,她立刻质问:“你到底在玩什么把戏?”
他先把门关好,洁玉注意到他满脸微笑,很得意的样子。“我一点也不喜欢对包夫人说谎,凯恩。”她很不高兴。“而且我才是这里的骗人专家。你为什么要捏造皮箱的事?难道只是要安慰她?你知道吗?我越想越不对,我不喜欢你说谎。”
“谎话有时候是必要的。”
她摇摇头。“不对,没有谎话是必要的。这话可是你自己说的,还记得吗?”
“亲爱的,你真的因为我说谎而不高兴?”他十分惊讶。
“我当然不高兴。”她说道。“我本来以为你很诚实的。既然你说谎言是有必要的,那么你一定有什么计划。你是不是认为包夫人会对别人提起那个虚构的皮箱。”
“不是。”
“不是?那你真该惭愧,居然欺骗那位可爱的老妇人。”
“请你听我解释……”
她双手抱胸。“你最好解释清楚,否则我就要你好看!”
他大笑着把她搂入怀中。“怎么样?”她仍然紧追不舍。“你为什么对一个亲爱的老朋友说谎?”
“她不是什么亲爱的老朋友。”
“她当然是。”洁玉抗议。“你又不是没有听到她说的话,她爱我爸爸。”
“她杀了他。”
洁玉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过了许久,她抬起视线看他,缓缓摇头。
他点点头。
她觉得两腿发软,还好有凯恩倚靠。“难道你要告诉我,包夫人是……”
“她是‘冰块’。”
“不可能!”她叫道。“怎么可能,她是个女的。”
“女人就不能当杀手吗?”她很同情她的困惑。“所有的线索都符合。现在坐下来,听我源源本本解释给你听。”
她呆若木鸡,凯恩领她到长沙发上坐着,要她坐在柔软的椅垫上。“其实很合理。我重读那些信件的时候就开始怀疑,而且我从来不犯同样的错误。”
她微微一笑,慢慢恢复了平静。“你一有机会就吹嘘你这个优点。”
“以前我一直以为裴根是个大男人,压根儿也没想到他会是个女的,所以这回我学乖了。”
“赶快告诉我你是怎么确定‘冰块’的身份?”她又摇摇头。“这真难以想信;‘冰块’杀过人,而且还威胁要取我们的性命,简直是个杀人狂。”
“你还记得一封早期的信吗?当他们被取上代号,‘冰块’对他的名字很不满。很少有男人会在意这个问题,但女人却会。”
“也许吧。、
“还有更具体的线索,纳山别墅里的仆役,全都是包夫人替纳山雇用的,他们当然是效忠她的人,所以他们可以肆无忌惮地搜房子,最后还放一把火烧了。我想包夫人回去后,一定会派人去搜纳山在伦敦的房子,看看有没有我提到的那个皮箱。”
她点点头。“那么赫森一定也是她的人,我一直不喜欢那个管家,他一直要我喝茶,茶里面一定下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