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最好够紧急,唐氏信差在哪里?”勃迪在走进大厅时问。
狄良朝围绕信差的卫队士兵点头。“退后,让领主听取这重要信息。”他努力以严肃的语气说,但自知努力失败。
勃迪站在狄良旁边面对信差。汉里抖得更加厉害,因为布领主比他的卫队长还要高大。勃迪是个道地的巨人,肩膀、上臂和大腿的鼓胀肌肉显示出他有过人的蛮力。他有古铜色的皮肤、金色的长发和令人胆寒的犀利目光。汉里有种身陷虎穴的感觉,他不敢奢望自己在说出其余的信息后还能全身而退。
“说。”勃迪命令。
汉里瑟缩一下。他无法直视勃迪的目光,只好懦弱地望着地板背诵出奉命传达的信息。
“那位淑女......她要你去连氏领地下方十字路口附近的圣汤玛斯教堂接她,她......她要你护送她去你家。”
汉里斗胆瞄勃迪一眼,看他有何反应,但立刻为自己的好奇感到后悔。勃迪不悦的表情使血液冲向他的太阳穴,他深恐自己会昏厥过去而使唐氏之名蒙羞。
“她?”勃迪轻声问。
“告诉他。”狄良命令。
“你的新娘。”汉里脱口而出。“那位淑女,她是你的新娘。”
“这个女人声称是我的新娘?”
汉里点头。“真的。”
“才怪。”狄良说。
“不,我的意思是那些话是她要我讲的。领主,我的信息得罪你了吗?”他屏息以待,对有关勃迪的谣言深信不疑,因此认为领主的反应将决定他的命运。
“那要视那个女人而定。”厄伦说。“她长得好不好看?”
汉里不仅胆敢反驳,还在表情和声音中流露出一丝愤慨。“她不是普通的女人。她是位淑女,高贵的淑女。”
“这位高贵的淑女叫什么名字?”劳柏问。
“她自称布夫人。”汉里深吸口气。“她一定是贵领主的妻子,因为她再适合不过。我认为她非常真诚。”
“她显然把你迷住了。”厄伦插嘴。“但你只是个男孩,男孩都很容易被迷住。”
汉里不理会厄伦的批评,把注意力转向勃迪。“领主,我可以告诉你事情的经过吗?”
勃迪点头同意,但狄良加上条件。“只许说实话。”
“好的。”汉里保证。“我从低地回家的途中被一个我以为是农夫的人拦下来,他说话带英格兰腔。我吃了一惊,因为从来没听说过英格兰人未经允许就能踏上高地。我认为他很莽撞无礼,但在听说他的崇高任务时就原谅了他的过失。”
“什么崇高任务?”厄伦问。
“他和他的弟弟保护那位淑女。”
“那样的稀世珍宝只有两个人保护?”劳柏嘲弄道。
汉里把心一横,说出他认为是最坏的消息。“领主,你的新娘是英格兰人。”
卫队中话最少的廉恩怒吼一声,吓了汉里一大跳。劳柏低声咒骂,厄伦憎恶地摇头,狄良忍不住皱眉蹙额。只有勃迪面无表情。他举手示意大家安静,平静地命令信差继续说。
“我起初并不知道那位淑女的存在。”汉里说明。“那个英格兰人告诉我他叫瓦铎,邀请我分享他简陋的晚餐。他说连领主准许他越过边界,因为他的妻子是连氏的远亲。我认为他没有理由说谎。我又饿又累,于是接受了他的邀请。他满讨人喜欢的,我是说就英格兰人而言。吃完东西后,他告诉我他对北方的氏族很好奇。他知道不少氏族的名字,还要我用树枝在地上画出某些氏族的地理位置。”
“他对哪些氏族特别感兴趣?”勃迪的语气严厉起来。
“辛氏和费氏。”汉里回答。“但他尤其想知道麦氏和你的布氏在哪里,领主。现在想想还真奇怪,但他似乎很失望麦氏住得那么北,但很高兴布氏领地邻接辛氏领地,辛氏领地又和麦氏领地接壤。我应该问他为什么高兴,但当时没想到。”
“那你有没有想到要问他为什么对这些氏族感兴趣?”狄良气呼呼地问。
汉里瑟缩一下。“有。瓦铎说他想知道谁会准许他穿越他们的领地和谁不会,我回答说他问到的那些氏族都不会准许他踏上他们的领地。”
“他什么时候告诉你那个女人的事?”厄伦问。
“她是位淑女。”汉里斗胆再度更正。
厄伦翻个白眼,张口欲言,但被狄良打断。“说下去。”
“在我画完地图后,瓦铎问我知不知道一个名叫勃迪的战士。”
“你得尊称他为布领主。”廉恩厉声道。
汉里连忙点头。“我只是在重复那个农夫的话。他叫贵领主勃迪。我告诉他我知道他打听的那个人,还解释说他现在是布领主。他问了许多你的事,领主,但最想知道你为人是否正直。等我告诉他你非常正直时,他才说出他到高地来的真正原因。他在护送你的新娘。”
“她父亲的士兵这时才现身?”
“没有。护送那位淑女的只有他们兄弟两个人,而且他们都上了年纪。我搜寻过,但没有找到其他人。”
“哪门子的父亲会只派两个老人护卫女儿?”厄伦说。
“真的没有其他人。”汉里坚持。“他们对她保护备至,不让我见她,但告诉我她在教堂里。他们托我带口信给你,领主,还说你会重赏我。但我不要你给我任何东西,领主。”他急忙补充。“因为我已经得到奖赏。”
“什么奖赏?”劳柏问。
“我看到那位淑女,还跟她说了话。没有奖赏能比得上那一刻。”汉里说,不理会廉恩的嘲笑。“尽管笑吧,但你没有见过她,所以不会明白。”
“说重点。”狄良说。勃迪的反应令他不解,因为领主几乎没有说话。一个英格兰女子声称是他新娘的消息似乎令他感到无聊。
汉里清清喉咙。“我正要离去时,那位淑女在敞开的窗户里叫我。我立刻跳下马,瓦铎兄弟还不及阻止,我已经冲到了窗前,因为我很想看看她和听听她有什么话要说。”他的态度在眨眼间由害怕变成痴迷。“我清清楚楚地看到她,离她近到可以摸着她的手。”
“你有没有摸她?”勃迪以令人不寒而栗的轻声问。
汉里急忙摇头。“没有,我绝不敢那么放肆。你的新娘遭到虐待,领主。她的一侧脸颊和下颚瘀伤青肿。我注意到她的双手和右臂也有瘀伤,左臂从手腕到手肘都缠着绷带,绷带上血迹斑斑。我想问她那些伤怎么来的,但发现自己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我在她眼中看到疲惫和痛楚,她迷人的绿眸就像我们春天的山岗,我不由自主地盯着她看。”他红着脸承认。“我相信在那一刻里我看到了天使。”
汉里转向厄伦说:“你问我她长得好不好看,好看根本不足以形容布领主的新娘。”他的脸越来越红。“她的美非言语所能形容。我发誓她一定是天使,因为她完美无瑕。”
勃迪隐藏起恼怒。天使,他心想,是啊,公然撒谎的天使。“你有没有向你的领主或其他族人形容过那位淑女的完美?”他问。
“有。”汉里承认。“但我没有过度渲染。”
“为什么?”劳柏问。
汉里知道他不可以背对布领主,因为那会被视为侮辱,所以他在回答时没有转向劳柏。“如果他们知道她给我的真正印象,他们一定会去找她和把她占为己有。我只说两个英格兰人要我带口信给贵领主,那对兄弟希望贵领主知道他该去接他的新娘了。敝领主没有多问,直接命令我来传话,但他的卫队长想知道更多详情。”
“巴契?你有没有告诉他?”狄良问。
“他问我那位淑女此时是否身在高地,我不能对他说谎。我回答说是,但没有说明详细的地点。我只说她在连氏领地附近,并没有提到教堂。”
“巴契现在可能快要抢走勃迪的女人了。”厄伦说。
“巴契一定会在连氏领地四处搜寻那位淑女。高地的每个人都知道他有多么想胜过你,领主。如果他能抢走你的新娘──”
“他敢抢走属于我们的东西。]廉恩气愤愤地插嘴。
“哪怕只有一个唐氏族人碰了她,唐氏族人全部都得死。”劳柏说出其他人的心声。
狄良有点恼怒劳柏、厄伦和廉恩突然变成了那位淑女的保护者。“五分钟前你们还对这个消息怒不可遏,为什么突然改变了态度?”
“唐氏一族。”劳柏回答。
“尤其是巴契。”厄伦播嘴。
“那位淑女是勃迪的人,其他人都别想拥有她。”劳柏说。
他们越说越荒谬,勃迪忍不住微笑起来。“我还没有认她。”他提醒他的战士。
“但她认了你,领主。”廉恩反驳道。
“那样就算数了吗?”狄良问。
勃迪举手示意其他人噤声。“我想要问信差最后一个问题,我希望能听到他的回答。”
“什么问题,领主?”汉里又开始发抖。
“你说她把你叫到窗前跟你说话,但你还没有告诉我她说了什么。”
汉里深吸口气,希望那不是他的最后一口气,然后脱口而出。“她命令你赶快。”
莉安和亚力在废弃教堂里等了将近二十四小时,如果有心,布领主早该到了。她知道自己一旦坐下可能就不会有力气再站起来,因此她一边在通道上徘徊,一边思索他们的处境。
“我们不能再等下去了。”她告诉坐在长椅上的亚力。
“我们不能离开,因为勃迪叔叔赶到这里却找不到我们时会生气的。我们必须等他。”
她在他身旁坐下。“我们再等他一小时,但不能再多,好吗?”
他点头。“莉安,男爵为什么一定要得到那个盒子?”亚力好奇地问。
“因为它价值连城,而且可以解开很久以前的一个谜。你想不想听故事?”
他热切地点头。“我喜欢听故事。”
“约翰还没有当国王以前,他爱上一个名叫安娜的绝世美女,而且想娶她为妻。他命令他的工匠制造一个只有他知道如何打开的盒子。工匠花了一年的时间设计制造出的华丽盒子令人分不出上下左右,因为它既无闩锁又无锁孔。盒子的表面金丝纵横交错,其间镶嵌着五颜六色的宝石。只有约翰知道该按哪里才能打开盒子。”
“不对,制造盒子的工匠也知道如何打开它。”
“约翰也明白这一点,所以他下令处死那个工匠。”
“他有没有处死那个美女?”
“没有,他只想要安娜的一绺秀发,因为他相信上战场时她会替他带来好运。他打开盒子把他镶有宝石的匕首放进去,然后命令侍从把盒子拿到安娜的房间,要她割下一绺金发放进去。侍从进入房间,把盒子放在桌上后就离开了。他后来告诉约翰,房间里只有安娜一个人,连她的女仆也不在。”
“我知道后来怎样。她偷走了盒子和匕首,对不对?”他兴致勃勃地问。
莉安微笑。“不对。侍从离开时听到她把房门锁上。后来他要去拿回盒子,但叫了半天没人理。约翰只好自己去找安娜。房间里毫无声响,性急的约翰生气地命令士兵用斧头劈开房门。他冲进去一看,只见安娜躺在血泊之中。有人把她刺死了,盒子和匕首都不见了。”
“它们到哪里去了?谁杀了她?”
“没有人知道。约翰认为偷走盒子的人就是杀死安娜的凶手。他不仅派兵四处找寻,还出重金悬赏。但经过了那么多年,盒子仍然下落不明。”
“提到匕首,你本不是要把我的匕首送去给勃迪吗?为什么后来又改变了主意?”
“如果我把匕首送去,勃迪就会知道我要见他的理由跟你有关,但我又担心别人会认出那把匕首。我不敢冒那么大的风险,因为我不知道谁可以信任。”
“但你在路上看到那个叛徒,”他提醒她。“你说我睡着时你看到他下山。”
“没错,我的确看到他了,但记不记得我跟你说过不可以让任何人知道这件事?”
“连勃迪也不行吗?”
“对,连他也不行。”
“我们还得等多久?”
她轻拍他的手背。“我想我们已经等得够久了。他不会来接我们的,我不该愚蠢地告诉唐氏士兵我是勃迪的新娘。”
“但勃迪可能会需要一个新娘,他可能会来接我们。”
这时敲门声响。莉安刚站起来,瓦铎就冲了进来。
“有麻烦了,小姐。”他气急败坏地说。“汉里一定对其他的唐氏士兵说了你在这里,因为他们有三十多人正穿过下面的草地朝这里而来。他们穿着跟汉里相同颜色的披风,但我没有看到他在其中。”
“我不懂,”她回答。“我没有跟汉里说亚力的事。他的族人来这里做什么?”
“我猜他们是来强占你的,小姐。”
她大吃一惊,摇头道:“但他们不能强占我。”
瓦铎苦着脸说:“这里的人有不同的作风,他们想要什么就拿什么。”
她抓住亚力的手拉他站起来。“我们现在就走。瓦铎,去叫你弟弟,我们在拴马匹的地方会合。快点。”
“但是我的话还没有说完,小姐。另一个氏族从草地另一边策马狂奔向唐氏士兵。我不确定他们是什么人,但我想他们一定是你要找的布氏族人。他们共有九个人。”
“如果是勃迪和他的士兵,那么他们很倒楣地要寡不敌众了。”
“不,倒楣的是唐氏士兵。我从来没有见过长得那么凶狠的战士,我可以从唐氏士兵后退的样子看出他们有多害怕。如果今天有人流血,我想流血的不会是布氏士兵。你确定你要带着那孩子投靠那些蛮子吗?”
她不知道该怎么想,骛慌使她心跳快要停止。“希望是勃迪和他的手下。”
亚力扭动着企图挣脱她的手,跑到外面观战,但她说什么也不放手。
“瓦铎,你和亨利趁他们到达前赶快离开。谢谢你们为亚力和我做的一切,快走。”
瓦铎摇头。“在确定你们平安上路前,我们兄弟绝不离开,小姐。我们会守在门外。除非我们死,否则那些士兵休想动你们一根寒毛。”
他一回到外面,她就转向亚力。“告诉我勃迪长得什么模样。”
“他长得像勃迪。”他回答。
“但到底是什么模样?”
他耸耸肩。“很大......”他在想到可以补充的形容词时露出笑容。“而且很老。”
“很老?”
他点头。“老得要命。”
她不相信他的话。“他的头发是什么颜色?”
“白色。”
“你确定吗?”
他点头。“你知道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