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是说哪个?说桑榆爱贺祺远,还是贺祺远爱桑榆?”
“你……”
她羞赧万分,想抽回自己的手,贺祺远当然不肯,好不容易才等到此千载难逢的机会,怎可能让她抽身离开呢?
何况又是她自投罗网。
于是贺祺远巧妙地转过地挣扎的手腕,并顺势将她转向自己的怀抱,然后双手紧紧抱住她。
她吓得花容失色,想逃开,腰际却被他紧紧勾住,灵魂也被他紧紧吸去一般,她有点站不稳……不知是因他身体的男性味道让她乱了方寸,还是夏日捉弄两人的情欲?最不可解释的是体内荡起一股又一股强大暖流,几乎震落桑榆的防卫。
他轻闻她发间的味道,轻轻在她耳边开口。
“为什么要我跟……”
她娇嫩的耳坠,感到他吹来的气息,身体在他怀中颤抖,虽然她笔下,不知描写过多少男人怀抱的温暖,却没有像现在这样亲身经历后的……激荡……神往……晕眩……摇摇欲坠……她头昏脑胀,又更软更紧地贴进他,把他搅得也头昏脑胀起来。
怀中人儿的呼吸明显加快,瞬间,贺祺远也感到这股奇异暖流,奔窜彼此之间。
她倚在他的肩上,像小风帆真的回到港湾,再也不想起航。
“我想吻你。”他忍不住低吟。
纵使她早已抬起下颚等待他的亲吻,也绝不能以问答方式表明她的殷切……女人,承诺会撕碎自己的防卫,即使事后清醒,再也不能巩固起像以往般坚定的保护墙。
怀中娇躯因感应他的话变得僵硬,贺祺远也知道自己说错话……要命……他真气自己,一向聪明过人的贺祺远,居然也有愚笨不堪的时候。
在这种两心暗许的情况下,只要一丝风,就能摧毁满怀的柔情蜜意,又何况是坦白说明意图呢?这好像一个裸女横躺在面前,男人还问她要什么似的那样难堪。
他实在不必以询问的方式征求她的同意,应该直接、狂暴、冲动地捕捉这份早已存在的情感。
但是一切都太迟了,她用力踢他一脚,他痛得一松手,她就像小燕子般脱离老鹰的掌握。
热情如昙花一现,她赤红的脸转为青白,目光也由殷切的期盼,变作冷酷的寒光。
“没错,我需要你陪我见老师,因为几年来的期待,使我害怕这一刻的突然来临,可是,你也不能因我脆弱时,就能乘虚而入!”
他粗重喘气,原来桑榆以为他乘虚而入,难道她见了她的初恋情人后就能充实,就不再需要他了吗?
那么,她把他当成什么!
“所以你的脸红是骗人的,你的心跳也是骗人的,连你在我怀抱里的颤抖,也是骗我的吗?”他粗鲁叫道。
她转过头,不让他看见她的表情。
一阵沉默,像化解他们之间突然燃起的热情,被夏日捉弄的恋情。
“太热了。”她低语。
哈!他想大笑,她的热是由口中说出的,而他的热,是由体内深处燃起的。
“你一个人去吧!我不想在你脆弱的时候乘虚而入。”他赌气的说。
她愣住。
“可是……”
“我让你们有机会独处,让你大解相思之苦,这样也不行吗?”
“不行!”她对他叫道。
“这样也不行,那样也不行,反正对桑榆来说,贺棋远做什么都不行。”他觉得她简直不可理喻。
“我……我要你陪我去。”这一说,又是带命令的口吻,气得他暴跳三尺。
她咬着唇,忍住肚内的辛酸,就是说不出需要他的字眼。
“我怕嘛!”
看她娇弱无辜的样子,真难想像刚才她还指着他的鼻子破口大骂。
男人就是这样,喜欢当保护弱者的英雄,最看不得女人的娇弱。
于是他有些于心不忍。
贺祺远暗自大叹一口气,原来爱一个人,就要活受她的罪!
他扪心自问,最后他还是会跟着她去。尽管一个男人的自尊如何强,也绝不肯让别人有机可乘,即时他不能在她沮丧时乘虚而入,也不得让别人在相同的情形下有机可乘。
纵然他早已妥协,不过在答应陪她去之前,他要她挣扎一下。
他喜欢看她的挣扎……他忽生一种捉弄的情怀。
“好吧!我陪你去,不过有条件。”他佯装不在乎的样子。
“你说。”她略有喜色。
“让我吻你。”他嘻笑说出。
她气得转过头,自行走去。
他叹口气,立刻跟上去。
原来这女人……不喜欢挣扎。
第六章
顶着额前焦热如火的大太阳,蹙紧眉心奔流不断的湿汗,贺祺远就这样跟着桑榆,一条街跟过一个陡坡,一条小溪跳过一大块岩石,好不容易才走到像有人住的村落。
“有人住吗?”当贺祺远走入村落中心,真想如此叫道。
他们好不容易到达这村落,惯常地坐落在山脉间任何一角,美其名为一“村”,实际上只是被大村管辖的零星老旧屋,每每三五家为一组合,通常再跳过一个山头,才可望见另外的三五家。
许多山地人居住在此,也有被通缉的嫌犯,或弃甲归山的江洋大盗,也爱寡居于此。现在桑榆的初恋情人,也可能居住于此。
贺祺远几乎可以断定,此人必是脱离社会已久的隐山老怪。
“幸好当初他没带你走,否则你可能为了买一斤米而跑断一条腿。”
桑榆气喘吁吁,坐倒在一块岩石上。
“你非得说风凉话不行?”
她一边平息急喘的气,一边瞪着他,他耸耸肩。
望着四周山峦叠幛,远地黄土飞扬,桑榆心里还是不免担心起来。
她望着手上的地址,上面只有村落的名字,这是老师回给她最后一张贺年卡上唯一的注明。她知道两年前老师又被调职,但万万没想到,竟然被调到这么偏远的地方。
这里头似乎有些玄妙……以老师的才华和贤德,绝不可能落魄到这般地步,除非……另有原因!
望着四边空旷寂寥的山脉,贺祺远也感到有些不可思议。
“老师教什么的?”
“数学。”她告诉他。
“哈!教数学的来这里做什么,看天、数树木吗?”
“贺祺远!”她气得大叫,她不容许贺祺远有侮辱老师的意思。
“怪了……”
他奇怪看她一眼,她不解。
莫非贺祺远意识出其中的玄妙……“怎么了?”她稍显紧张。
“为什么你总是连名道姓叫我贺棋远?你怎么不叫我祺远,或亲爱的什么……”
“贺祺远!”她忍不住又大叫。
他撇撇嘴有点无辜之状。
桑榆抿嘴莞尔。
贺祺远这种达观之人,不论身陷何种困境,都可以淡而化之,所以他很少烦恼,也难老。
他们敲了几户人家的大门,贺祺远只用了平常十分之一的力气,但是有一户的门还是被他敲落了。
“天……”他慌忙扶门,才知原来这门--根本用架上去的。
“桑榆咱们走到太平世界里去了,夜不闭户,外无盗娼,不是桃花源,就是太平天国,说不定你老师会穿古代的衣服走出来。”
桑榆正想骂他一句,未料真有个人走出来,把他们这两个外人着着实实吓了一大跳……他们目瞪口呆,看着面前的人,对方真的穿了古代的衣服,但是不是她的老师。
她,是个女人,有两条又长又组的辫子,穿着传统山地服饰;橙色短上衣、蓝长裙,还打赤脚,足踝上圈着一条珠炼。外表清不出她的年龄,应该也有三十来岁,她的眼纹被一道刺青所掩住。
她瞪着他们,他们也不客气回瞪她。
“山地人。”贺祺远轻拉桑榆的衣袖。
“台湾原住民。”她纠正他的话。
“有何不同?”他困惑地望着面前的陌生女子,她的眼睛既深邃又大,并带些微的恐惧。
“尊敬的称谓。”桑榆回头告诉贺祺远,却看到他傻傻的盯着对方不放,她用力捏他一把,他从牙缝吸一口气。
“你这样看她,会把她吓到。”她有些不悦。
“我常这样看你,你就没被我吓到过。”
“我和她不一样!”她急得冲口就说。
“喔!”
他深深看着她,她才意识出自己话里有话。
“你哪里不一样?”他带笑说。
她涨红脸,不知怎么回答,贺棋远眼中的笑意更深。
幸而陌生女人替桑榆解围,她向他们深深鞠躬,角度超过九十度。
“我们找人……”贺棋远匆忙回礼,不过前些日子闪到腰,他只能回以四十五度之礼。
女人傻傻的盯着贺祺远,痴痴笑,又引起桑榆的不悦。
“她听不懂你的话。”她在贺棋远耳边说。
“听得懂……”女人急忙说。
她深且幽黑的眼眸,似一潭难以预测的谜,令人费解。
“那很好,我们找一个人……”贺祺远被谜吸引,忘了说什么。
“你说过了!”桑榆见贺祺远发痴的漾子,气得声音高昂起来。
“别吵,她知道我们的来意。”
他没有看桑榆,直盯着那女人。
贺祺远居然要桑榆“别吵”?桑榆真是快要气炸了,以往贺祺远将桑榆的话捧为圣旨,只要她生气不开口,他一定会千方百计取悦地,让她最后破涕为笑。现在他居然为了一个穿着奇怪、却又美丽动人的女人叫她别吵。
美丽动人……就为了这个原因?
桑榆看看贺祺远,又看看那女人,那女人唇边浮上温柔的笑意。
“贺棋远!到底是你来找人,还是我来找人?”桑榆的语音差点失去控制。
“你的老师叫什么?”
他还是没有看桑榆,视线难从那女人身上移开。
“于忠。”
桑榆委屈得眼泪都快冒出来。
“愚忠?怎么不改名叫愚夫或愚民的……”他无意识自语。
桑榆再也忍受不住,她抬起脚,就往贺祺远的膝盖狠狠一踢。
“于忠,于老师,是否有这个人?”她对那女人高叫。
那女人轻轻笑,眼睛贬一下,依稀读到眼角的岁月痕迹,桑榆才稍微恢复一些自信。
“他住在院里。”
桑榆张大眼,“院”里?
“老师生病了?告诉我,他怎么了?有没有关系?会不会有危险……”桑榆急切询问那女人。
这时换贺祺远不悦。
他终于从好奇感走出,看见他现实里深爱的女人,正为另一个男人着急。
“我看他想生病都难,倒是你先急疯了。”他从鼻子里吭出不悦。
“我为什么不急?你可以看到一个陌生女人就发痴发呆,我就不能为与我三年朝夕相处的老师挂心吗?”
“没有发痴发呆,我在想事情。”他急得解释。
“想事情?你要想什么事情,这里只有我的事情,没有你的事情!”
看她柳眉倒竖的样子,贺祺远有一股捉弄她的快意。
“喔……我知道了。”他心平气和地说。
“你又知道什么!”她再抬高声音,几乎震碎贺祺远的耳膜。
“你吃醋。”贺祺远优雅说道。
桑榆愣一下,双颊立刻如野火般燃烧起来,烫得连耳根都遭殃。
“我才没有,我看不惯你把这里的女人,当成你以前生活里的女人一样,可以任你玩弄!”她立刻反击过去。
“那你也是我以前生活的女人,怎么没有被我玩弄?反而是我被你玩弄于股掌之间?桑榆,你要讲道理!”
“讲道理?我讲的道理你曾听过吗?我要你别跟来,你答应过吗?”
“错了,本来是我死要跟你,后来是你死要我跟。”他也被她气的吼回去。
那女人看着这两个外地人,一来一往争吵不休,终于忍不住打断他们的话。
“于老师在教堂。”
争吵得西红耳赤的两人,同时回过头看那女人,仿彿她是怪物。
“他一直为我们布道。”女人优雅地解释。
两人同时松了一口气。
原来,这两人受电视影响太深,也太容易让想像力无穷发展。
事实很简单,于老师是个虔诚的天主教徒,他心甘情愿来到偏远地方,为此地原住民传道,就是这样。
“教堂在哪里?”贺祺远看着女人问。
没想到又惹来桑榆的白眼。
“到底是该我问还是你问!”
“我问你问还不都一样。”贺祺远觉得桑榆筒直有点无理取闹。
“老师是我的,该我问!”桑榆握紧拳头叫。
见两人又快吵起来,那女人急忙打断他们。
“教堂在前面不到二十公里的地方。”
“什么?”桑榆和贺祺远同时大叫。
二十公里?开什么玩笑,现在已是正午时刻,再走二十公里,不就是日落黄昏了?
尤其在山区行走,路途颠簸难行,以平常的速度计算,大概要两倍的时间才能到达,如果日落黄昏才能到,就要变成三更半夜的时辰。
那女人不解两人的愁容,她自然一笑。
“过两个山头就到了。”
“两个山头?”他们尖叫起来。
不只路途颠簸,还要经过两个山头?贺祺远差点昏倒,那他们要走到何时,才能找到桑榆的情人。
情人……想到这里,贺祺远更气,对找自己情人的桑榆而言,若两天的行军还情有可原,但是贺棋远干嘛要受这种罪,况且对方还是他的情敌!
“我要去。”桑榆咬住唇。
贺棋远低眉望向桑榆,她的表情相当坚定。
他垮下肩,看来他别无选择。
“有没有地址……”他说来好笑,就算有地址,他们也无从找起。
“有没有地图?”他换方式问。
“地图?”那女人张大黑色眼眸。
“就是清清楚楚标上位置的地形图,最好连树木、路标、距离、速度都明白注明,如果有座标更好。”
“没有。”那女人简单地说。
“那怎么办?”这下桑榆急了,她不是问那女人,而是问在场唯一的男人。
“找啊!不然怎么办?”贺祺远丧气地说。
那女人猜疑看着面前的两人,他们绝不会懂山区行路的艰难。
“不好走……于老师在此地住了两年,好不容易到现在才识路。”
贺棋远暗自叫苦,人家住了两年才识路,何况是他们这种来自城市的乡巴佬?
“可是我一定要找到老师……”桑榆急切说。
“为什么?”
这次不是贺祺远发言,却是那女人。
她的语调轻柔婉约,眼底则蒙上一片雾,使人捉摸不出她问话的意图。
“他……对我很重要。”桑榆低声说。
“他是她的旧日情人!”贺祺远恶意接过话。
“贺棋远!”她怒叫一声。
那女人垂下眼,表情有一丝哀怨,桑榆盯住她,不再理会贺祺远。
“他是我的老师,我希望能再见老师一面,我们已经有十年不见了。”桑榆解释。
“十年……”那女人幽幽闭口。“可以改变一切。”她说。
忽然那女人抬起头。
“我丈夫死了也有十年。”她说。
这句话令桑榆丈二金刚摸不着头绪,她为什么突然提到她的丈夫?如果不是她电视头脑发挥想像,就是其中必有原委。
“我认识于老师也有十年了。”那女人露出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