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映月忙抹去泪水,硬挤出一丝笑容。「青云,你来了。」
「是的,紫燕告诉我妳在花园里等我,不知大嫂找我有什么事?」
「青云,真抱歉,我知道你很忙,却还要劳驾你到后院来一趟。」
「大嫂不用如此客气,大嫂有事差遣,就算再忙我也要过来看看的。」
「谢谢你,青云。我也不多耽搁你宝贵的时间,就开门见山了。最近堡中是不是有什么事让你大哥心烦,为什么他最近像变了个人似?」
「这……」步青云被问住了。
这种事教他如何开口呢!就算要让她知道真相,也该由大哥亲口告诉她,他这个第三者实是不便介入。
「青云,你一定知道的,请你告诉我好吗?」水映月恳求。
「我……大嫂,有些事大哥也是放在心里,并不是每件事都会告诉我,所以我也不清楚他最近在恼些什么。」步青云无奈地隐瞒住真相。
「那……是不是我做错什么事,惹他生气了?」水映月不死心地又探测。
「这……应该不是吧,大嫂千万别多心。或许过几天大哥自己想通后,就会雨过天青了。」步青云只能如此安慰她。
「不,事情不会这么单纯,这几日我心里一直很不安,总觉有个不好的预感,心头老是沉甸甸地,好象……好象会发生什么不幸的事似的。」说着说着,水映月忍不住又垂下泪来。
「大嫂,快别胡思乱想了,事情没妳想得那么糟糕的。」步青云见她伤心落泪,一时情急也没考虑太多,连忙上前安慰地抚拍着她肩胛。
不巧,这个善意的安慰动作,却教刚好进园来的冷星寒撞个正着。
「你们这是做什么?」他顿时变了脸色,快步走入亭中厉声怒问。
「大哥,我只是……」步青云忙退开一步,张口欲作解释。
「你们孤男寡女在花园中私会,难道不怕下人说闲话?你们不要面子,我可不想丢这个脸!」冷星寒怒气不歇,根本听不进任何解释。
「星……不是的,我……」水映月没料到他会心生误会,也心急地开口。
「住口!」冷星寒却喝止她。「还不回房里去,想在这儿继续丢人现眼么。」
「星……」水映月咽喉哽住,泫然欲泣地看着他。
「回房去!别让我再说第三遍。」冷星寒一挥手,脸色冷峻得吓人。
「大嫂,妳先回房去吧,这事我会跟大哥解释清楚的。」步青云叹道。
水映月只好站起身,低垂着头一言不发地离去。
直到她倩影走远,步青云才调眼看向冷星寒,一脸无惧地开口挑衅道:
「你不是不在乎她吗?那又何必在意她跟别的男人有什么瓜葛?她要真的红杏出墙了,不正好给你一个休妻的理由么?」
「你……」冷星寒紧握着拳,强忍住想一拳挥向他下颚的冲动。
「像大嫂这么美丽温柔的女人,你若不知珍惜休离了她,我可是很乐意替你接手照顾她一生的。」步青云不怕激恼他,犹是出言讥讽。
碰!冷星寒终于忍无可忍,步青云的下巴结结实实地挨了他一拳。
踉跄后退了好几步,步青云才稳住身形,伸手抹掉嘴角的血丝,他不怒反笑:「大哥,别再嘴硬了,承认吧!」
「你要我承认什么?」冷星寒仍是死命握着双拳。
「承认你在乎大嫂,承认你情难自禁地爱上了她,这没什么好丢人的。」
「不!」冷星寒忿怒地咆哮。「你胡说,我没爱上她,绝对没有!我不会爱上仇家女儿的,听到没有?」
「是吗?那你为什么不告诉她水重生已死在黑森林的事?为什么不早早给她一张休书,将她逐出冷家堡?」步青云毫不留情地逼问着他。
「我……」冷星寒被问得哑口了。
「因为你不敢说,怕一旦大嫂知道真相后,你们之间就真的无法挽回了。」步青云一针见血地替他说出心中的忌讳隐忧。
「不是这样的,我不说是因为我还不甘心放她走。」冷星寒神情狂乱地辩称:「既然不能手刃水重生,我就要留下她继续折磨她。」
步青云怜悯地看着他。「大哥,诚实面对自己的感情吧!不要再自欺欺人了。」
「不!我不爱她,我一点也不爱她。」冷星寒嘶声狂吼。
嘶喊完,他像只受了伤的野兽般,头也不回地冲出后院,在马房里跨上一匹马,风驰电掣地奔出了冷家堡城门。
☆☆☆
「恭喜夫人,贺喜夫人!」冷家堡的驻堡大夫郁德,在诊过水映月脉象后,不禁面露喜色地向她道贺。
「郁大夫,我家小姐身体染恙,这也值得贺喜么?」紫燕一时没想透,不禁嘟嘴埋怨道。
「哈哈,紫燕姑娘,夫人这几日恶心反胃,并非身体有疾,而是夫人有喜了,这难道不值得贺喜吗?」郁德笑呵呵地回答。
「什么?」紫燕瞠大眼,半晌,才惊喜地转向水映月:「小姐,您有喜了,真是太好了!恭喜小姐、贺喜小姐!」
水映月乍听下,也止不住一阵欢喜,这几天郁闷的心情总算开朗了一些。
自从那日在后园与步青云相会,遭到冷星寒斥责后,她就没再见过夫婿的面。差紫燕到前厅探问,才知冷星寒事后即出堡,已经好几天曾未返回堡中了。
水映月因此心里难过得紧,这几日总觉没胃口,就算勉强吃些饮食也都会反胃呕吐出来。紫燕只当小姐身体有恙,连忙请来郁德大夫替她诊治。
没想到诊脉的结果,她竟已有孕在身,这个好消息是否能改善他们夫妻间的紧张关系呢?水映月衷心企盼孩子的来临,是个好的转机。
水映月希望亲口将这个好消息告诉夫婿,因此吩咐郁德道:
「郁大夫,这件事请你暂时为我保密,先不要告诉任何人。」
「小姐是想亲自告诉姑爷这个大好消息吧?」紫燕冰雪聪明地笑问。
「嗯。」水映月含笑点头。
「听到没,郁大夫,你可别说溜了嘴唷。」紫燕叮嘱郁德。
「听到了、听到了。」郁德也笑眯眯回应。「我这就下去开几帖安胎的药方子,夫人吃了后反胃的感觉会减轻些的。」
「郁大夫,那就麻烦你了。」水映月有礼地致谢。
「小姐,那我送郁大夫出去,顺便也可以拿开好的药方子回来。」
「也好,那你们去吧。」水映月微笑着应允。
于是紫燕跟在郁德身后,两人一起离开了寒星楼。
两人走后不久,躺在床上闭目休息的水映月又听到推门声响,以为是紫燕回来了,因此仍旧闭着双眼问道:
「紫燕,郁大夫这么快就开好药方了么?」
屋内静悄悄,未闻紫燕作答,却听到沉重的步履声踏入房中,水映月这才讶异地睁开眼,内心顿起一阵怦动,原来进房的竟是多日不见的夫婿冷星寒。
「星,你回来了。」水映月连忙从床上坐起身子,露出温婉的笑容。
「妳……病了?」冷星寒走近床边,黑亮的眼紧盯着她打量。「不然郁大夫为什么要开药?」
她明显消瘦又稍嫌苍白的玉颜,猛地扯紧他的心,他突然间犹豫了起来,拿不定主意是否该在这时候无情地打击她?
他毕竟还是关心她的,水映月觉得好欣慰,正想告诉他自己有孕的好消息时,却发现一名十分美艳的女子不知何时进入了房中,正站在夫婿身后。
「堡主,您还不向大夫人引见一下妾身么?」美艳女子娇声说道。
大夫人?这个看起来妖妖娆娆的女人是谁?为什么这么称呼她?一般人都是称她堡主夫人的呀!难道冷家堡还有个二夫人么?水映月狐疑地看向夫婿。
「星,这位姑娘是谁?」她水汪汪的眼写满了迷惑。
「她……」人都已经进来了,冷星寒只得咬牙说道:「她叫姬艳雪,是我新纳进门的侍妾。」
「是呀,以后还请姐姐多多关照。」姬艳雪妩媚地笑着上前敛衽为礼。
宛似五雷轰顶,水映月震惊得说不出话来,只错愕地看着二人,随后一阵剧痛袭上心房,才让她回过神来。
「星,你……」她的喉头酸涩得好难受,只能哽塞无语地睇视着夫婿。
冷星寒别开脸,竟不忍与她幽怨的眼神交会,他硬逼着自己狠下心肠,继续冷言冷语刺激她:
「我带艳雪来跟妳见个礼,今后她就住在隔邻的观星楼,希望妳有包容小妾的雅量,姐妹俩好好相处过日子,别给我制造事端。」
「我……我知道了。」水映月垂下羽睫,藉以掩饰已经湿润的双眼。
「堡主,您放心,艳雪知道自己的身份,一定会敬爱姐姐,不惹您心烦的。」姬艳雪爱娇地挽着冷星寒臂膀,又嗲声道:「现在跟姐姐也见过礼了,是不是可以带妾身去看看新居观星楼了呢?」
「这么心急呀!」冷星寒也故意跟她打情骂俏。「好吧,现在就带妳过去瞧瞧。」
「谢谢堡主。」姬艳雪又矫柔做作地向水映月打了声招呼:「姐姐,那小妹先告退了。」
水映月藏在锦被下的双手紧紧揪绞着,她没有答腔,更不敢抬眼,深怕哽咽的声音或脸上伤恸的表情泄漏了自己的心思。
跨出门槛前,冷星寒还是忍不住回头,当他瞧见水映月纤细的香肩轻轻颤动时,知道她在无声地哭泣,心头竟像被鞭子猛抽了一记,火辣辣地烧疼起来。
☆☆☆
姬艳雪进门已数日,冷星寒从此再也没踏入寒星楼过。紫燕心中不平,几次想到观星楼告诉他小姐有孕之事,却都被水映月拦了下来。
她不愿利用孩子强求他回头,只能逆来顺受地忍受着一切苦楚。但是,今晚她却不得不硬着头皮,到观星楼求见已数日不见的夫婿。
因为她写了封家书,想请他派人快马送到苏州给父亲,要父亲暂缓到酒泉郡的行程。
上回写信回苏州请父亲到冷家堡养老,已经过了三个多月,却一直没有回音。之前她也曾问过夫婿,他回说万奇曾捎信来,说是父亲正在处理家业,再过一阵子就可以动身到西北,要她耐心等候。
可如今良人已变了心肠,若父亲到此,见他新婚才半年就纳偏房,定会为她心痛不舍。为了不让老父难过,她只好再修书一封阻止他前来此地。
上回热诚邀约,而今又要父亲暂缓行程,如此出尔反尔,教水映月也不知该如何自圆其说。幸好紫燕聪敏,替她出了个主意,就说由于她难以适应西北酷寒的气候,冷星寒正在考虑带她迁回江南,因此请他再等一段时间,以免长途跋涉多跑了这一趟远路。
水映月不知将来的发展会如何,但目前也只能走一步算一步,暂时这样告诉父亲了。因此她忙提笔写好家书,然等了几天却不见夫婿进自己的房,心急的她只好找上观星楼来。
「哟,姐姐,真是稀客哪,是什么风把您吹来的呀?小妹这观星楼今天可真是蓬荜生辉哩!」姬艳雪见水映月来访,冷嘲热讽地装着笑脸招呼。
「喂,少假惺惺了,快闪开,我家小姐是来找姑爷的。」紫燕一见这个狐媚女人就觉碍眼,口气自然不会太客气。
「大胆!妳不过是个供人使唤的奴婢,竟敢对我这个二夫人无礼。」
这几日观察出冷星寒对水映月冷淡如冰,让姬艳雪再也不把她这个正室夫人放在眼里,欺上前狠狠地甩了紫燕一巴掌,嘴上还苛薄地嘲讽道:
「没教养的丫头,这一巴掌是代妳的主子教训妳的。」
「妳敢打我?可恶!」紫燕挨了一耳括子,又听她暗讽小姐,一时气得忘了自己身份,也泼辣地回她一掌。
「哎哟!妳这个死丫头,竟敢以下犯上,我饶不得妳。」
姬艳雪立刻上前揪住紫燕头发,而紫燕也不甘示弱地跟她扭打在一起。
「妳们……不要打了,快住手!」水映月没想到会生出这种事端,看两人打得难分难解,她劝也劝不住,只能在一旁焦急不已。
「这是做什么?」突然一声大喝传进三人耳中。
吵嚷声惊动了正在书房看书的冷星寒,他出来一看,见到了这个景况,不由勃然大怒。
水映月劝不住架,冷星寒可就不同了,他一声厉喝,两个扭打成一团的女人立刻停止打斗,仓皇地爬起身来。
「堡主,您要替妾身作主哪,姐姐竟然纵容恶婢上门来欺人。呜呜!」姬艳雪恶人先告状,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地哭诉。
冷星寒冷厉的眼一扫,紫燕吓得扑通一声跪倒地上。
「姑爷,才不是这样的,是二夫人先打奴婢,还……出言不逊讥讽小姐,紫燕气不过才……」她也赶紧申诉。
「住口!再怎么说艳雪都是冷家堡的二夫人,岂容妳以下犯上?真不知妳的主子平日是怎么教导妳的!」冷星寒怒容满面地斥责她。
不管谁是谁非,他都不容纪律森严的冷家堡发生以下犯上、奴欺主的事。
「星,请你不要生气,是我不好,今后我会好好管教紫燕的。」水映月心口好痛,却不得不忍气吞声地赔罪,因为她深怕紫燕会受到处罚。
「哼,别以为我不知道妳的心思,我才不过几天没上妳那儿,妳就上门找艳雪麻烦,妳这么做已犯了七出之条的妒嫉,我这就休了妳,省得让妳妒恨难消!」冷星寒气冲冲说完,一拂袖大步离开了现场。
「星!」水映月惊得差点魂飞魄散,她完全没料到事情竟演变成这种情况。
天!他只是说说气话,不会当真如此小题大作地休妻吧?
「小姐,都是我不好,呜……」紫燕自责地泣不成声。
一旁的姬艳雪乐得心花怒放,没想到自己的运气这么好,才进门没几天马上就要被扶正了。
水映月尚在惊疑不定当中,又见冷星寒很快回到院中,将写好的一张休书丢在她身前的地上,冷声道:「这是妳的休书,拿着它回江南去吧。」
他……他竟是认真的?水映月惨白着脸,一个站立不住跌坐在地上。
冷星寒见状忍不住上前一步,内心竟有股冲动想扶她一把,但最后还是强忍住那份不舍,僵立在原地冷漠地看着她伤心欲绝的样子。
「小姐!」紫燕急忙扑上前,抱着她痛哭失声。
颤抖的手捡起休书细看内容,水映月不由心痛得仰天悲号:
「欲加之罪,何患无词哪!」汹涌的泪霎时像决堤的河水般,奔流在美丽却苍白如纸的脸上。
冷星寒冰冷的眼闪过一丝不忍,心也跟着绞痛起来,他不禁犹豫了……
「姑爷,一切都是奴婢的错,奴婢甘愿受罚。」紫燕跪行到冷星寒跟前,不断磕头求情:「求姑爷千万不能休弃我家小姐,小姐她……已经有了身孕呀!」
见冷星寒如寒冰的冷漠表情,心急之下,紫燕终于说出了这个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