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蔺筠在沈亚玎的打趣下,白净的双颊隐隐透出淡淡的粉红,展现出平常人不易见到的娇羞风情。
「不是我说你,兰筠。」沈亚玎一副老成持重的样子。「瞧你平常冷若冰霜、古井无波的,怎麽这麽开不起玩笑呀!」她笑嘻嘻地看了施兰筠一眼。
「只有某些不怕死的人敢糗我。」施兰筠回瞪着沈亚玎。
听见施兰筠的回答,一朵美丽的笑容轻飘上沈亚玎的嘴角。她想起六年前她们第一次见面的经过……
「叮叮!」店门上的铃声清脆地响起,沈亚玎抬起头来朝上门的顾客露出一个温暖的笑容。
「欢迎光临!」她和颜悦色地看着眼前这位仙姿玉质,但气质极端淡漠、极端冷然的女顾客。
她下意识的对这位冰山美人多看了两眼,然後她注意到她的手上提着一篮丧礼用的花。
「我订了一篮要送去贺喜的礼花,但送来这个。」冰美人将花放置在柜台上,她的声音与她的表情同样缺乏温暖。
「可能是我们店里新来的送货员弄错了。小姐请问贵姓?」沈亚玎歉然地问着。
「施兰筠。」
沈亚玎看了看订货单,然後万分抱歉地说:「施小姐,真是很对不起,我想我们的送货员真的弄错了。您如果愿意的话,我可以在半个小时内重新做一篮花给您。」
如果眼神能够冻死人的话,沈亚玎大概早已冻毙在施兰筠有若千年寒冰的眼神下。
「施小姐,实在是万分的抱歉,不然我退钱给您好了。」沈亚玎在她降了十度的眼神下,不安的说着。
施兰筠有些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面对这位和善有礼的店员,她还能说什麽呢,毕竟这不是她的错。「已经来不及新做一篮花,典礼在二十分钟内举行--」
施兰筠话才说到一半,就被一位慌慌张张跑进来的甜美女子打断。
「惨了!我这次真的完了!他会杀了我!」她那对大大的双眼满含着泪雾。
「小姐……」沈亚玎有点不知所措的看着这位泪眼汪汪的女子。「你没--」她话还未说完,就被打断。
「我这次真的完蛋了!我老板会杀了我!我把他要送去丧礼的花篮订成这大红大紫的礼花!他这次真的会宰了我……」纪绫沮丧地晃了晃手中那篮色彩缤纷、喜气洋洋的花篮。
「小姐,我想--」沈亚玎试着告诉她,她完全没有错,是花店把货送错了。送花的小弟把她的订单跟施兰筠的对调,她们只要互换过来就行了。可是沉溺於自己忧虑情绪中的泪人儿丝毫没注意沈亚玎在说些什麽。
「我死定了,这是我这礼拜捅的第十个楼子,而今天才礼拜二……」纪绫戏剧化地用手捂着脸,一面喃喃地说着。
「你没有弄错,是我们送错了。」沈亚玎终於找到空隙说出最重要的一句话。
「我或许可以打电话回公司说我病了,也许这样我可以逃过一劫……」纪绫仍旧垂头丧气地自语。
沈亚玎和施兰筠对看了一眼。沈亚玎无可奈何地耸耸肩,施兰筠则依然表情漠然,
听了至少十分钟杂音的沈亚玎再也忍受不住纪绫越来越大声的哀号,但在她开口前,一个有如寒冬清泉般冰冷的声音从她身旁传来。
「可以不要再叽哇哀鸣吗?」
「什麽鸡蛙?这儿有青蛙和鸡的叫声吗?」纪绫倏然地停止了她悲惨凄凉、充满自怜的低语,好奇地看着施兰筠。
施兰筠面容仍旧冷淡,一旁的沈亚玎却忍俊不住地想放声大笑。
「不是鸡和青蛙,是叽叽哇哇。」施兰筠用冷酷的声音解释着。
「哦!」纪绫意会过来,一朵红云爬上她的双颊。
「我平常不是这样的。因为我今天做什麽事都不顺……」她诚恳真心但滔滔不绝地解释。
说着说着,她眼中的泪雾越来越浓,好似只要她一眨眼,豆大的泪滴就会簌簌而下。
「别……别哭……」
施兰筠淡漠的面具受到纪绫即将决堤的洪水冲击,溃决了一个小角落;沈亚玎甚至看见她无助的眼神。
沈亚玎有些讶异情况的转变,原来这位看似冷若冰霜的施小姐,其实有副豆腐心肠。她不由自主地露出一个笑容。
「呃,小姐……」她低唤着。
「纪绫,我叫纪绫。」她神情沮丧、可怜兮兮地抬起头来看着沈亚玎。
「纪小姐。」沈亚玎给了她一个有如彩虹般亮丽的笑容。「我想施小姐不是故意要让你难过。这整件事你从头到尾都没有错,是我们花店送货的小弟弄错了。」
「真的?」纪绫难以置信的睁大眼,然後她破涕为笑地嚷着:「你是说我没有订错花?我没有弄错?」
沈亚玎肯定的点点头,「你只要和施小姐互换花篮就行了。」
纪绫乐不可支的跳起来拥抱站在一旁的施兰筠。「我好高兴!我这次竟然没出差错!」
施兰筠在她真情流露的拥抱下有些不知所措,只好强直的站在原地拚命翻白眼。沈亚玎见状,再也忍不住的大笑起来。
第二章
「什麽事那麽高兴?」施兰筠好奇地看着面露微笑的沈亚玎。
「没事,我只是想起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情形。」沈亚玎自美好的记忆中回过神来。
施兰筠皱了皱鼻子,然後露出一丝苦笑。「那是我一生中最难为情的日子。」
「是哦!」沈亚玎打趣地应着。「不过我真的很高兴认识你这位面冷心热的白雪公主,和泪眼蒙胧的灰姑娘--纪绫。」
听她这样形容纪绫,施兰筠也不由得笑了,露出左颊上的梨涡,
沈亚玎之所以这麽形容纪绫,是因为她们逐渐熟络之後,她们就发现纪绫只要情绪一有变化,她的招牌表情就会出现--大大的双眼充满迷蒙的泪雾,好似随时都会转变成「滂沱泪雨」。
至於她像灰姑娘的那部分,倒不是纪绫有位虐待她的继母,或是颐指气使的两位姊姊,而是她有位坏脾气的老板。在她老板的面前,纪绫有如饱受欺负、可怜兮兮的灰姑娘。
随着日子的飞逝,她们逐渐成为很要好的朋友。在沈亚玎的眼裹,施兰筠其实是一个感情丰富、细心敏感的人。
她觉得施兰筠是因为自己的害羞,再加上她对情太敏感、太重视,她才会戴上冷漠的面具武装自己。可是只要施兰筠接纳一个人进入她的心田,就可以感受到她热情关切、珍惜情感的一面。她和朱羽蓉深厚的友谊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
想到後来加入的朱羽蓉,沈亚玎就不禁发笑。
朱羽蓉急惊风、快人快语、敢作敢当的个性,和冷静、含蓄内敛、三思而行的施兰筠相较,有如白昼与黑夜。也因此,她们分别赢得了火焰魔女与白雪公主的称号。
「羽蓉说,别忘了下个月的聚会。」施兰筠提醒道。
「别担心,我可不想被那名火焰魔女的烈焰尾巴给扫到。」沈亚玎笑着回答,同时拿起施兰筠的皮包递给她。
施兰筠接过来,然後拿起她的外套。「我先走了。要帮忙再叫我。」
「没问题。多谢啦!」沈亚玎送她到门口,啤酒摇着尾巴,高兴的跟在旁边。
目送施兰筠招了一辆计程车扬长而去,沈亚玎轻叹了口气,转身回到店里,准备打烊。
当她收拾整理得差不多的时候,突然间,她听见店门後的小巷内传来一声巨响。
沈亚玎紧张同时又带点好奇心的抓起一支扫把,然後低声的召唤啤酒。
「走,咱们去抓小偷去。」
***
唐凌鑫缓缓地张开眼睛,有好一会儿,他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然後记忆如潮水般涌回他的脑海中,大轿车、追撞、有人想置他於死地……
他丧失知觉多久了?唐凌鑫自问着。接着,他发觉自己还坐在车中。
「先生!你还好吧?」他听见一个苍老的男声从窗口传来。
唐凌鑫有些迟缓地转过头来,看着这位因听到车辆撞击声而跑出来查看的老先生。
有好半晌,他反应不过来这位老先生在问他什麽,他只觉得自己的额角传来一阵阵的刺痛,还有一股黏稠的液体慢慢地滑下。
他抬起手来轻碰一下自己的额头,然後发觉自己的手上沾满了鲜血。
「先生,我已经叫我儿媳妇打电话叫救护车了。你等等哦!」
老先生的声音再一次唤回了神智有些恍惚的唐凌鑫的注意力,他虚弱的朝老人家点点头表示自己没事。蓦然间,唐凌鑫的目光被在昏暗街灯下缓缓移动的一辆车给吸引过去。
他第一个印象只觉得这辆车满眼熟的,然後他的眼睛突然睁大,因为他领悟到,那是想撞死他的那辆大轿车。
唐凌鑫低咒了一声,接着笨拙的解开安全带,半拖半爬的离开车子。
「先生,小心……」老先生在唐凌鑫一个踉跄,眼看就要摔倒的时候,及时扶住了他。
他必须离开这里去报警……唐凌鑫心慌意乱的想着。然後他看见老先生那张充满关怀且布满皱纹的脸。
一个念头飞快地闪入他混乱的脑中,他不能连累无辜,现在四周只有他与这位好心的老先生,谁知道那冷酷的杀手会做出什麽事来。
「水……我要喝水……」他半呻吟地要求着。
「好好好,我去拿。我先扶你到那边坐下哦。」
唐凌鑫在老先生的扶持下,缓缓地坐在离SAAB跑车不远的人行道上。他等老先生消失在一扇红铁门後,才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然後毫无目标、神情麻木的勉强移动自己的双腿向前行。
唐凌鑫不知道自己在大街小巷穿梭了多久,他只知道要甩掉跟在身後的那辆车。当他觉得自己快要昏厥过去的时候,突然看见前面不远之处有一条只能容纳行人通过的黑巷。
他加快脚步,趁着大轿车离他还有一段距离时,窜了进去。
唐凌鑫躲在黑暗的巷子里,屏住呼吸等待着。大约三十秒後,他看见大轿车慢慢的在小巷旁停了下来。好一会儿,它就停在那里不动,嗡嗡的引擎声打破了寂静的黑夜。
当唐凌鑫几乎要以为轿车内的杀手识破自己躲藏在巷子中的身影,忍不住想拔腿就跑时,大轿车中的杀手突然踩下油门,疾驶而去。
他猜想杀手可能以为他已经穿越小巷到另外一头去了,所以他想赶在自己还未跑远之前追上。而在不远转角处发出的刺耳轮胎摩擦声证明了他的想法。
唐凌鑫松懈的呼出一大口气,紧接而来的黑暗浪潮席卷他全身,使他控制不住地晃了晃。他试着朝前迈出一步,却不填撞翻一个铁做的垃圾桶,巨大的声响回荡在小巷中;而他也失去了平衡,摔倒在地。
在合上双眼之前,唐凌鑫好似听到不远处传来脚步声。会是那个想杀他的人听到这巨响,而回来查看吗?
***
沈亚玎轻轻推开花店的後门,迎面而来的冷风使她机伶伶的打了个哆嗉。
黑漆漆的小巷让她不由得紧张地咽了咽口水,她张大了眼睛察看四周,想找出那声巨响的来源。
原先一马当先的啤酒,此刻正畏畏缩缩地躲在沈亚玎的脚边,喉中发出断断续续的低吠声,听在沈亚玎耳中,好似垂死的哀鸣。
她又好气又好笑地低下头来看着牠。「喂!啤酒,你可要争气点,我可还需要你的保护呢!」
啤酒好似听得懂她的话,牠有些不好意思地抬起头来看着她,然後讪讪的摇了摇尾巴。
正当沈亚玎以为那声巨响可能是野猫打翻垃圾桶而发出的,她突然听见一声轻微的呻吟声。她紧张的握紧手上的扫把,蹑手蹑脚的朝呻吟声传来的方向走去。
当唐凌鑫稍稍恢复知觉时,他感到有东西正扯着自己的脚。他张开眼睛,发觉自己斜躺在墙边,一支扫把抵着他的下巴,一只小狗呜呜地咬扯着他的裤脚。
唐凌鑫的目光顺着扫把柄移向它的主人。他看见一位娇小的女子正凶巴巴地瞪着他。
「你……你不准动哦!不然别怪我不客气!」沈亚玎虚张声势地警告着。
唐凌鑫瞪着她好半晌,然後他开始微笑,接着笑容逐渐扩散,到最後他再也控制不住的放声大笑起来。
在他经历过今晚那场凶险之後,现在竟然有一个柔顺且不具威胁性的小女人拿着扫把恐吓他,还有她那只可笑的小狗……
这一晚--不,在他这一生中,这实在是他所遇见过最荒唐的时刻。唐凌鑫想着,不由得笑得更厉害了。
「喂!你笑什麽!」沈亚玎瞪着眼前这位留着一脸落腮胡,笑得连眼泪都流出来的陌生人,一股怒气逐渐从心头升起,驱散了她先前的不安。
「你……你觉得你能用那支破扫把做什麽?打苍蝇吗?还有……那只咬不死人的小狗……」唐凌鑫笑得全身发抖,牵动了身上的伤口。
「我……我能用它打你这只大狗熊!」沈亚玎再也忍不住,生气的对这位半坐在暗处的男子吼着,同时拿起扫把重重的朝他头上挥去。
「哎哟!」唐凌鑫哀号了一声。她这一击正中他额头上的伤口。
「你这只母老虎!」他怒吼着,同时伸手用力地把她的扫把抢过来,扔在一旁。
「嘿!」沈亚玎被他出其不意的举动吓了一跳,发出了一声惊呼。
啤酒听见女主人的讶喊,更加卖力的咬扯着唐凌鑫的裤脚。
唐凌鑫看着这只带着一个黑眼圈、鼻子像猪一样,以及身材肥短有如香肠的小狗,无奈地叹了口气,大手一伸,拎起了仍旧吠个不停的狗儿,用另一只手扶着墙,缓慢的站了起来。
「你……你要干什麽?」沈亚玎有点害怕地退後了两步,因为这个高大的陌生人对身高一五三的她而言,非常的具有威胁感。
唐凌鑫朝前迈了一步,这使得沈亚玎可以清楚的看见他额角的血迹和被扯破的衬衫长裤,以及他凶狠凌厉的目光。
沈亚玎并没有在唐凌鑫的瞪视下畏怯,她只是怔怔的打量着他,心中纳闷着:他究竟发生了什麽事,怎麽看起来好像刚刚被人痛揍了一顿?
「喏!」唐凌鑫不怎麽温柔的把啤酒摔入沈亚玎怀中,然後转身朝他原来跑进来的方向走去。他脑筋飞快的转动着,不多久,心中就有了计画。
沈亚玎看着他摇晃不稳、缓慢蹒跚的背影,不禁有些心软。
这个陌生人受伤了,需要有人帮助他;再说他如果真是坏人,早就对她和啤酒不利了。
於是,她很快的作了一个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