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她要如何告诉杰克呢?
彩君下定了决心,不论杰克愿不愿意娶她,她一定要留下这个孩子!
在KTV里,彩君兴高采烈地点唱了许多歌曲。
叶欢所唱的“你的宝贝”,她就点唱了两次——借口歌词不熟要多加练习。
“杰克。”她轻声唤他。
“什么事?”
“这首歌怎么样?”
“很好听,很柔。”
“那我呢?”她问。
“你也是呀!”
“杰克!”
“嗯?”他漫声应道。
“我们如果生个宝宝,不知道会像谁喔?”
“像歌曲一样。眉毛像你,眼睛像我,是两个人的综合体。”他轻松自若。
看到他不以为意的表情,彩君大胆询问:“我们生个宝宝好不好?”
杰克表情古怪,不置可否。
彩君连忙解释,“我是开玩笑的。”
“哦!”
杰克说不出是失望还是惊吓。他知道,珍妮一直以为他还年轻,应该有体力让她生个宝宝才是。只有他自己知道,荒唐了这么多年,他要让她生宝宝是多么困难。
彩君转移了话题,“后天在工都饭店有个慈善餐会,还有服装表演,你想不想去看看?”
“也好。看到喜欢的衣服,我买下来送给你。”杰克说。
彩君花容转黯,华衣美服并不能赂贿她的决心,杰克不愿娶她也无所谓;她要做一个坚强的单亲母亲。
彩君咯咯笑,穿衣镜中的人是妖娆性感的珍妮,她敢打赌,以前的同学、朋友绝对认不得她的。黑色晚礼服冷艳、神秘,除了杰克送她的钻石胸针外,她并不想配戴别的首饰。
杰克也是一身黑色装束,她不由取笑他,“你现在就像我们初识时的那家店名——黑骑士。”
彩君纯粹是无心之言,并没有注意到杰克紧张的神情。
“走吧!快迟到了。”
饭店里冠盖云集,打着慈善作标帜,自然有许多名流仕绅愿助一臂之力。即使是匆匆露个面、捐笔钱,也算是“为善不欲人知”吧?
遇到蓓雅和允涛时,实在令人大出意料之外,四双眼睛相对,唯一能笑得出来的,大概只有彩君了。
彩君略带羞涩,“你们也来了?真是,主办单位到底发了多少请帖?太离谱了。”
允涛下巴僵硬,投给杰克杀人似的眼神。
“晚安。”蓓雅佯若不识,等着彩君介绍。
“这位是杰克。杰克,这是我妹妹,还有我的准妹婿。”彩君雍容大度。
“妹妹?”杰克有如五雷轰顶,“她是你妹妹?”
老天!他碰上了不该碰的女人。
“请叫我蓓雅就好。”她甜甜回答,眼中杀气腾腾,这个久仰大名的神秘男子居然就是杰克?
杰克方寸大乱,勉强伸手和允涛相握,“怎么称呼?”
“敝姓路。”允涛冷然回答。
彩君天真地问:“爸妈还没来吗?”
“等一下就到了。”蓓雅瞄一眼杰克,看到他脸色泛白,不禁得意洋洋。
看他怎么面对妈咪!
杰克冷汗直冒,恨不得催促彩君快走。
他拿起一杯鸡尾酒,一饮而下。
四个人各怀心事,杰克决定了,好汉不吃眼前亏,他向蓓雅使眼色,口气平稳地向彩君道歉,“我还有点事必须先走一步,等会儿再来载你回家。”
允涛忍不住想发火。这个混帐要载彩君姊“回家”?他已经俨若彩君姊的情人口吻,要置蓓雅于何地?他想杀了这个混帐!
他没有忽略杰克临走时对蓓雅的眉目传情。
“对不起!我上一下洗手闲。”蓓雅致歉离席,往杰克消失的方向离去。
“怎么了?允涛,你脸色不好呢!是不是人不舒服?”彩君关心地问。
允涛额头冒汗,咬牙道:“没事!彩君姊,我失陪一下。”
彩君若有所思,担心允涛的身体状况,不由得跟在后面观看。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蓓雅质问着杰克,“你和彩君姊交往多久了?”
“三个多月。”他说。
“老天!杰克,你不会是认真的吧?”她问。
杰克沉默不语。
“你知道她是我姊姊吗?”蓓雅问。
“不知道。如果早知道,我根本就不会去碰她。”杰克口气极为不耐。
“我的天哪!”蓓雅呻吟,“杰克,你教我怎么办?”
杰克搂住了蓓雅,轻拍她的背。
够了!允涛无法再忍耐下去,大喝一声,“放开她!”
相拥的两人惊惶分开。
允涛情绪波动,他追求了许久的未婚妻,居然是杰克的旧情人。
“你和他还真是情深义重哪!允涛气极反笑,声音微颤。
他误会了!蓓雅想。
“允涛!你听我说。”
“有必要吗?你和他旧情未熄?你们怎么对得起彩君?”他问。
跟随在后的彩君脸色骤变,失声问道:“你们早就……认识了?”
“不。”杰克头疼欲裂,大吼道:“蓓蓓,你想个办法!”
彩君的情绪受到怀孕影向,泪珠扑簌而流。
“我没办法。”蓓雅可怜兮兮地说:“杰克,请你说实话吧!”
他踏步向前,柔声唤道:“珍妮……”
长久以来的保护动作已经成了习惯,允涛不自觉地拦在前面保护彩君。
杰克不悦地推他的肩膀,“年轻人,这里没你的事。”
允涛昂首挑衅,“彩君姊的事就是我的事!还有,我警告你,蓓雅是我的‘未婚妻’!”
杰克心头火起,“好小子,原来是你不准蓓蓓跟我见面——新仇旧怨,我们有得算!”
杰克伸手想推开允涛,却被他当成攻击的征兆,允涛的怒气诉诸武力——他挥拳击中杰克的左颊。
情势变得混乱不堪。他们争执的地方原本是在入口处转角的长廊另一端,并没有人会注意到,等到允涛出拳时,会场人员才闻风赶来。
杰克挨了允涛一记硬拳,虽然曾侧头闪躲,但还是承受了七、八分重量,立刻眼冒金星。
他马上还允涛一记,正中胃部的力道令允涛闷哼出声。
“不要打架!求求你,杰克!”彩君说。
“不能打!允涛,住手!”蓓雅嚷嚷。
两个大男人负气扭打成一团的场面实在可笑。
“好!要打,你们两人打死算了!”蓓雅气呼呼地说:“彩君姊,我们走!”
彩君泪珠盈睫,甩开了蓓雅友谊的手。蓓雅一怔,暗叫不妙,彩君的倔强脾气又犯了。
“你们!这是在做什么?”蓝凤笙声若洪钟,“想登上社会新闻头版吗?”
欧碧倩震惊地说不出话来,看清楚了杰克,她倒抽一口冷气,“是你!”
杰克的火气全消,在欧碧倩面前不敢造次。
好奇的人愈拢愈近。
蓝凤笙冷静扬声,“全部上车!回去谈!”他看着眼眶红肿的彩君,叹气道:“你怎么——唉!回去再说。”
完了!蓓雅闭眼祈祷,无论再怎么解释,她背叛了最疼爱她的人是事实,她实在无地自容。
彩君无声落泪,她最近特别容易感伤。可是,杰克在认识她之前就和蓓雅……不!我永远也不原谅他们!她的眼泪有如倾盆大雨。
允涛的心彷佛被利刀割开、铁锤敲过。蓓雅!她怎么可以这样做?有没有人来告诉他,这只是一个该死的误会!
杰克默不吭声,表情木然。
欧碧情一脸怨怼,不平不满溢于言表。
最沉着的是蓝凤笙,喜怒不形于色。
六人分乘三部车回到蓝宅。
“爹地。”蓓雅先开口唤他。
“先不要道歉,告诉大家原因吧!碧倩。”
欧碧倩震惊,“你……你都知道?”
“没有一件事的来龙去脉我不知道——因为,你们母女是我最关心的人。”他含蓄地说。
听到彩君的抽噎声,他叹口气,“尤其是你!彩君。”
“说吧!”他催促碧倩,“解铃还须系铃人。”
第十一章
欧碧倩当机立断,掌握了全局,“凤笙,请你向允涛说明情况,彩君、蓓雅跟我来——至于杰克,请你离开,这是我们的家务事。”
“妈……”蓓雅求情。
“你给我闭嘴!你惹的祸还不够吗?”欧碧倩声色俱厉,将女儿及继女带入起居室。
倒了一杯白兰地,她递给彩君。“喝吧!你俩要镇静地听我说。”
彩君双手颤抖地接过酒杯,啜饮一口后,想起腹里的胎儿,又连忙放下。她看一眼深恶痛绝的后母,想问又怕听到答案。她和杰克,杰克和蓓雅……这是一笔什么胡涂帐?
欧碧倩看着继女梨花带雨的模样,不禁心生怜悯,叹了一口气,缓缓开口,“他是我的旧情人……”
彩君尖叫出声,捂住双耳,“不要再说了,你们真是龌龊、下流!”她哇地一声哭了出来,“你……你们母女俩……居然可以……可以……”
欧碧倩沉下脸来,“彩君,他是蓓雅的父亲!”
什么?彩君震惊地停止哭泣,张大嘴巴,双唇嚅动,“你……你说什么?”
蓓雅接口回答,“彩君姊,杰克是我的亲生父亲。”
彩君像挨了一记闷棍,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良久,头脑才恢复运作,她嫌恶地瞪着欧碧倩,“你欺骗我父亲!让他以为蓓雅是他的骨肉!骗子!”
欧碧倩摇头感慨,“彩君,你实在一点也不像你父亲。”
彩君将这句话视为侮辱,“你是什么意思!我才是爸爸的亲生女儿,不像蓓雅是个冒牌货!”
“我没别的意思,只是说你的个性太急躁,这也是你父亲瞒着你的原因——他早就知道了,因为我认识凤笙时,蓓雅已两岁半了,彩君,我再怎么精明也骗不了你父亲吧?”欧碧倩心半气和地问。
“不可能。”彩君昏沉沉地说:“我爸认领了蓓雅,而且……而且他对蓓雅一向很偏心!他疼爱蓓雅胜过我!”她满腹委屈地忆起蓝凤笙搂着蓓雅时一脸欣慰的表情。
“彩君姊,你错了!爹地最疼爱的还是你。”蓓雅开口为蓝凤笙辩白,“你知道吗?他每天都把你的名字挂在嘴上叨念好几遍,只要你有什么风吹草动,他就好担心,像曹子隆的事,他简直恨之入骨,你们离婚后,也是爹地出面解决善后的。”
“我不信!”彩君脱口而出,”他只疼你不疼我!”
欧碧倩皱眉开口,“你能怪他吗?蓓雅那时才五岁,正会认人撒娇,凤笙当然多抱抱她、亲亲她,而你,十几岁时的脾气说有多古怪就有多古怪,三天两头闹别扭,跟哥哥顶嘴,又常和你爸爸使性子,他心里再怎么疼你也表现不出来呀!”
彩君哑口无言,这一点她无法否认,正值青春期的她的确不是个贴心的女儿。
她绞尽脑汁,问了一个不相干的问题,“为什么瞒着我?”
欧碧倩娓娓道来。“我和阿郎——他以前并不叫杰克——认识是在二十岁那年,他才十六岁,可是已经在西门町混得有声有色,烫头发、穿名牌服饰,有起来像二十出头的人。那一年,我才高中毕业没几个月,在西门町一家西餐厅当会计,算起来还是涉世未深的小丫头。天知道!我居然被一个国中没毕业,小我三、四岁的混混给耍得团团转,为了他,我和家里的人闹翻,跟他同居,生了蓓雅。”想起年轻时的失足,欧碧倩不禁懊恼,“那个混帐,居然瞒了我将近三年,直到台南老家告诉他兵役通知单送来了,他才告诉我说他要去当兵了,不能再照顾我们母女两人,教我趁早找个好户头嫁人算了。给了我一笔钱,拍拍屁股就走人。”
彩君睁大了双眼,“他真的这么做?”
“对!”欧碧倩冷然陈述。“他给我上了宝贵惨痛的一课,我有家归不得,成了同事、朋友们的笑柄。居然连他的年龄都没问清楚,就满心情愿跟着他——我能怪谁?二十岁的人被十六岁的小毛头耍了,他的父母亲还可以上法院告我妨害家庭哩!”
“妈咪。”蓓雅唤她,言词中有丝恳求。
“而你,居然还跟他相认——你爹地算是白疼你了。”欧碧倩指责女儿。
“你……你恨他吗?”彩君问。
“如果是你,你不恨吗?”欧碧倩反问继女,彩君低下头,不敢想象。
“那时候,我恨不得杀了他,可是,现什回想起来,阿郎那时只不过是个徒有其表的小孩子,相貌英俊、口齿流利,可是要他负起丈夫和父亲的责任也未免太过沉重了——大概是我年纪大了吧!以前的爱恨情仇现在都已经不复存在了。”
彩君忍不住嫉妒地发问,“我不相信,你会爱我父亲而不是杰克!”话一说完,连她自己也深觉孟浪,羞红了双颊。
欧碧倩扬眉,“我跟阿郎的孽缘只有三年,除了头一年甜蜜恩爱以外,就一直为着生活琐事、柴米油盐在争吵。彩君,英俊的男人不能当饭吃——不!他还不算是个男人,充其量只是个小男孩。而你父亲才有资格称做是一个男人,我跟了他将近二十年,他从未对我大声喝斥半句,在物质、精神方面更是对我百般呵护,比起阿郎带给我的痛苦真是天差地远,有如云泥之别。你说说看,我怎么会不爱你父亲?”
彩君真的是被震惊冲昏了头,不然打死她也不会说出这种口无遮拦的话。 “可是,我爸那么老了,我不相信他能让你满足——我是说,你应该是……是为了钱才嫁给我爸的!”
“彩君,”欧碧情努力保持平静,精明干练如她听到这种露骨的暗示,脸颊也不免泛起微红。“我认识你父亲时,他才四十二岁,正是男人的黄金年龄,关于你父亲的身体状况、健康细节,我想,我不需要向你报告解释,那不关你的事!”
“对……对不起!”彩君低着头,满脸通红。
“至于钱,你父亲对我一向很慷慨,没有让我感到匮乏。我现在名下的资产就够我享受一辈子,这是事实﹔即使蓓雅不是他的亲骨肉也受到泽庇,但是,那对蓝氏而言不过是九牛一毛。你和胜介才是当家主人——这一点,胜介看得比你透澈,我们母女对你绝不构成威胁。”欧碧倩平铺直述。
坐在沙发上的彩君不安地挪动身躯,无言以对。
欧碧倩为自己倒了杯矿泉水,润了润干哑的嗓子。“这十七年来,我和你说的话还没有今天来得多,也该是我们开诚布公的时候了。”
她的双腿交叠,姿态优雅一如贵妇人,彩君定定审视着继母,很难把她跟十几年前心目中所想的恶毒后母形象连在一起。
看到蓓雅一脸关切,明亮的双眸眼波流转,她不禁勾起怒恨。“从小时候,蓓雅总是跟我作对、恶作剧,欺负我的朋友,甚至一些亲戚,可是,你跟父亲从没责备过她!”
“蓓雅,你自己解释吧!”欧碧倩说。
“彩君姊,那些人根本不是你的朋友,也不是蓝家的亲戚。”蓓雅平静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