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敏姑婆莞尔:“我好像听到有人在骂自己。”
“哎!”沈长峰叹息:“我们父子俩是相欠债,一代还一代。”
“他小时候就长的俊俏,长大后更不得了--还有一个小姐叫雁……雪吧?!今天怎么不在家?”她问。
“我打发她出门了。”他说:“有些事情不必让晚辈都知道。她那位哥哥精得像鬼!只要雁雪稍一大意露了破绽,就全盘皆没!”
“我就猜是如此。”林敏点头,“你也太耗精神了,不怕弄巧成拙?!我那外甥女脾气也是出了名的泼蛮,你这招险棋,很让小女孩受了点委屈。”
“不这么做,瞒不了那小子!”沈长峰满意地说:“他对紫绫更好了吧?”
他的用心至此全盘曝光。
“长峰,儿孙自有儿孙福,”林敏要求:“别自作主张,顺其自然是最好的。”
她的心里不是没有忧虑:紫绫再怎么聪慧可人也经不了豪门的大风大浪,一个沈君亚就够她折磨了,若是再加上沈长峰的推波助澜;恐怕更有她受了。
“她才十九岁。”林敏心疼道。
“可是智慧、性情都胜过比她年长的人许多。”沈长峰夸奖。“这就是‘歹竹出好笋’了。”
“又玩侦探游戏了?!”林敏颇为反感不悦:“长峰!你该学习尊重他人!”
“慧之姐,对不起。”沈长峰道歉,“想必是因为我独尊得太久,身旁没有人可以劝谏。老背诲了!”
他极富诚意的自嘲令林敏放缓了语气。他的行事早在她的意料之中。
“你不觉得以她年龄要抓得住君亚,很困难吗?更别提要挑起沈家长媳的重担?--老天爷!我想到这里就为我的小紫绫捏把冷汗!”她说。“更何况,以你的个性也绝不可能将事业王国交给甥侄辈去发挥,她的压力与责任会更艰钜!”
沈长峰慢条斯理喝口茶,狡狯一笑:“我会再撑个二、三十年!到时候问题自然迎刃而解,她这么年轻、天资又聪颖,只要稍加指点,二十年后将会是一个风姿高雅、才容双全的贵妇人。到那个时候,换成是君亚要去迁就、爱惜娇妻了!”
他并没有言过其实,紫绫自从七岁启蒙后,一直突飞猛进,两年后就与平常小孩没两样,说话、听写、理解能力都达到中上标准,不再是深受聋、哑双重障碍之苦的“低能儿”--只可惜父母亲的成见已深,不晓得紫绫其实并不傻、不呆。
国中入学时的智力测验,紫绫的智商是一六○,分发到资优班时特别受到老师们的注意,也使她更奋发向学,老师的鼓励形成了良性回圈,紫绫真正成为品学兼优的资优生,第一志愿考上了台北市立的职业工农园艺科时,老师还颇为遗憾,劝她得继续升学。
紫绫的答覆是:她已经找到了比学历更珍贵的东西了,要进修可以随时再入学。这些资料都在王雷钧的报告中。
“我的天!”林敏不由得惊叹,“你真的是势在必得了?!”
“我想要个孙子想得快疯了!”沈长峰坦言,“我这样做或许不太光明,不过,你不觉得那个浑小子跟你宝贝的小外侄孙女很相配吗?我们所要做的只是推他一把而已!”
林敏闭上双眼,旋又睁开,眼睛锋芒锐利:“我可不想将紫绫推下万丈深渊!”
“感情一旦付出就很难再收回。”沈长峰温和地点醒她:“既然如此,我们就应该鼎力相助,不要让她落空才是。”
林敏姑婆沉默了半晌,心在动摇。不管如何,她都希望紫绫能够得到幸福、快乐。
“你的立意虽好,可是手法有待商榷!”她道。
“我知道。”沈长峰微笑。只要说服了慧之姐,他就有稳操胜算的把握。
“我的小紫绫是个很乖巧、懂事的孩子。”林敏姑婆疼惜地说。
“那是当然的。”沈长峰从容附和:“你所亲手抚养教育的女孩还会有差的吗?”
两人相视而笑。
“如果有空。带着我未来的媳妇来吃顿饭吧?”沈长峰邀请道:“我想好好看看她。”
林敏姑婆点头应允:“如果有空的话!”
余韵悠然的茶香令人心旷神怡,两个老人都陷入了自已的憧憬中。
第九章
李文贵夫妇引起的风波,雷声大雨滴小的收场。
沈氏集团当然不会真的封杀紫绫双亲的商机,加上姑婆坐镇指挥,保证无事后,紫绫的母亲便释怀不再为难她。
日子变得宁静而从容,一切似乎是云开见月了。
冲破了心理障碍的吴家栋,现在卯足了劲追求雁雪,没有甜言蜜语、鲜花礼物什么的,他只是发挥了最极致的耐心,亦步亦趋随侍在雁雪身旁。
“讨厌!”雁雪颇为不悦发小姐脾气,“你这人吃饱饭没事干啊?老是跟在我身边打转像什么样?”
吴家栋只是好脾气地笑着,几次挨刮的经验告诉他:沈家大小姐的派头只是虚张声势的面具而已。
任她嘲笑、辱骂,铁杵也会磨成针,
旁人兴味盎然地看着这对“新人”的演变,拿它当故事讲。不明内情的人说:“这吴家栋乱没骨气的,看到了人家小姐财色兼备,竟心甘情愿当起奴才来了。”
“失之东隅,收之桑榆嘛!”
“去了个贪慕富贵的女友,换来一个名门千金,老天待他不薄啦!”口气酸溜溜的,嫉妒、羡慕都有。
气定神闲的姑婆鼓励他不能退缩,“怕什么?有钱人家的女儿不能谈恋爱吗?哪一个人不是恋爱的奴隶?他们就没有眼巴巴等着心仪物件回信,门外站岗来着?闲言杂语理它干啥!”
年长睿智的姑婆多少看出了些端倪,极为看好这一对,而吴家栋也开窍了,机智伶俐了许多。
比如说,雁雪故意整他冤枉他,颐指气使地指挥吴家栋当男佣。
“我要去逛街,少一个帮忙提东西的人,你来不来?”雁雪傲慢地说。
“来!怎么不来!”吴家栋藏住笑意,
本来嘛!当搬运工就是男友的责任--而且,他肯定雁雪从没有叫保全人真当搬运工过,个中巧妙,值得玩味细敲。
采购过程中不少售货员称赞小姐的男朋友有耐心等等,打道回府时,吴家栋做了一个令人跌破眼镜的举动--他壮起胆子将大包小包的礼物往自己保养得宜、光鲜干净的国产车里堆。
“你坐我的车吧?!这么多东西若遗失了,我可不负保管责任。”他小心翼翼地说。
雁雪瞪了他数秒才吩咐沈家的司机开走宾士轿车,坐进了吴家栋的车内。
她终于找到了一个不被她的小姐派头所迷惑的男人……老天待她还是不薄吧?!雁雪想。
沈长峰并不言语,他只是有点不耐。“找了三个候选人,一个有财,一个有能,一个有德--任你自己选去!我怎么可能找个毫无优点的人当陪衬?!偏偏你们这些年轻人贪玩、爱绕个圈!”
雁雪恍然大悟,吴家栋的优点正在他的忠厚、端正,由此可见,父亲到底是父亲,仍然是以女儿的幸福为前提。
另一方面,紫绫和君亚之间的反对声浪也消除了。
因为她的成熟蜕变是众人有目共睹的,君亚的确琢磨出了璞石亮丽耀眼的一面。
他为她选购衣饰时。紫绫总算开了眼界。
君亚不是带她上街去挑选,而是由相熟的服装设计公司、造型工作室,一批批地送上门来,任紫绫挑选。
“这么贵的公司……我不能收。”紫绫惊惶地说。
“放心吧!”君亚邪恶一笑:“我会向你索取代价的。”
“可是……”
他打插道:“你别担心,这些厂商是我的客户。打折、赠送给广告公司是常有的事--这是我的特权。”
试衣间是在君亚常借给同事宴会聚会的“公共场所”,偌大的空间中只有他们两人,君亚突然开口:“我帮你拍几张照片,好吗?”
紫绫点头应允。
君亚所做的不止如此,午后的阳光洒满一室明亮,试穿衣服的过程演变成一场浪漫情挑。
他以炽热的眼光欣赏着紫绫的每一套新装,低柔地开口:“素约小腰身。”
紫绫听着他为她分析挑选的缘由,“……米白、咖啡、苔绿、铭黄、浅紫……你适合秋天丰盈的色彩,简单的剪裁、线条,这么纤细的腰……”修长结实的双手在她腰部收拢令紫绫心跳加剧。
期待中的吻像蜜般融在口中,“不知道要让多少模特儿羡妒!”君亚哑声道。
他甚至为紫绫化妆,全新未启用的化妆品早已准备以待,君亚的手指轻缓地在她脸上游移,施朱扑粉,妆扮出紫绫秀丽绝伦的十九岁芳华。一条丝带、一顶小帽,或一个发夹、一朵花,君亚的巧手为她改变造型、补妆,紫绫换过了一套又一套的少女服饰,在君亚不时亲吻她的空档中,拍出了一张张照片。
慵懒嘻戏的气氛中,时间流逝的速度令人浑然不觉。
“好了!”君亚放下了专业用相机,突然伸手抱住了紫绫,“我从刚才就想这样做……”
他亲吻粉雕玉琢的紫绫,由眼睑、鼻尖、耳垂一路轻啄直到紫绫的唇,留下火热的印记。累积了一整个下午的热情在拍完照后肆无忌惮地流露,君亚抱着她在衣物堆中翻滚,肢体交缠,气息相闻。
“衣服……会弄皱……”紫绫喘息着挣扎说道。
“别管它!”君亚咬着她的耳垂,手掌覆盖在她的胸前,隔着衣物,清楚地感受到少女的胸部圆润而富弹性,在他的爱抚下乳尖变得坚挺。
他已经为她开启了情欲的大门,等着她跨越那道门槛,成为女人。
门铃选择在此时煞风景地响起,难舍难分的两人停止了探索对方的动作,由意乱情迷中惊醒的紫绫双颊奼红,君亚的手探入了她的裙下,她的身体有如火烧,衣衫凌乱,君亚的状况比她好不到哪去,长及肩颈的黑发在她的指间散乱,狂野不羁,身体反应明显可辨。
他微眯了双眼,心里大约明白来者何人。叹了口气,他在紫绫耳边低语:“明晚?”
她心跳如擂鼓,毫不考虑地摇头:“我……不行……”不待君亚追问,紫绫急忙说出原因:“姑婆要带我去见位长辈,吃个便饭。”
君亚点头,一语不发地为她整理外观,他毫不理睬叮咚作响的门铃声。等到他打开大门时,三、五位同伴一涌而入,其中有一位是紫绫意想不到的人物--林嫣如。
“这么久才来开门?”史帝芬不怕死地调侃:“在里面做些什么不问可知。”
“你倒说说看,我们做些什么?”君亚从容反问。
“当然是拍照啦?!”史帝芬无辜地说:“还能做些什么?!”
紫绫表情羞涩,所幸其他人并没有大胆妄为到拿沈君亚开玩笑的地步。
寒喧后宾客们自行坐下,林嫣如以最冷静的态度评估审视着紫绫,啊!黄毛丫头变天鹅了,她不禁又妒又羡,年轻富有弹性的肌肤是万金也难买回的--她只能怨叹自己遇上君亚的时机不对。
如果,我现在是同样年龄的话,锋芒不知胜过她几倍,林嫣如想。她也曾经如玫瑰般受人娇宠,一日十数封的情书、才艺双全的校花……那时以为天经地义的骄矜,如今已经像一个高不可攀的颠峰,她是真的走下坡了!唯一剩下的只是精心妆饰的美丽及事业的成就了。
“照片拍好了吗?”林嫣如优雅询问。
紫绫疑惑着她知晓一切的态度。
“都好了。明天再来挑选吧!”君亚淡然道。
林嫣如知道她不该来的,放弃哄诱君亚聊天的念头--她看得出君亚黑眸中的不悦--转而和紫绫攀谈。
“这衣服很适合你呢!”她夸奖她说:“青春俏丽又不会太繁琐,适合年轻少女穿。”
“谢谢。”紫绫报以微笑,心中有些诧异,林嫣如这么雍容高贵、时髦的新女性,君亚居然会舍弃她而选择自己……如果,换作是我有这种“纵被无情弃,亦不能羞”的涵养大度吗?她想。
“有了这些照片,我想这期杂志上所刊登的款式一定会很畅销。”林嫣如说。
“什么?”紫绫莫明地问。
“嫣如,”君亚阻止了她,“我还没告诉紫绫。”
紫绫到后来才明白:自己在不知情的状况下成了平面模特儿,为服装公司打广告。
“不告诉你,是怕你紧张。”君亚说。
看到气氛不佳,众人不由噤声。
原来如此,巡视了众人尴尬的表情,紫绫轻描淡写,“对呀!我一紧张,表情就僵硬。”
她的善体人意令大伙松了口气,林嫣如除了自悔失言外,也不得不死心--她原本目的是想来试探紫绫的。
十九岁的少女应该是幼稚、短视、善妒、小心眼的个性呢?棱角尖锐、要求得多又苛,恨不得男友摘下天上的月来给她,眼里揉不下一颗沙子,即使男友无意间瞄了隔桌女子一眼也要兴师问罪闹一场——可是,李紫绫却不是那种人。
有些娇羞,但言语有节,气度沉稳得足以和沈君亚匹配,这么聪慧灵秀的可意人儿,莫怪人道“我儿犹怜”!
只是,林嫣如的心中有个疑惑:沈氏父子是什么时候和解的呢?
这个疑问,她直到第二天挑捡毛片时才向沈君亚提出。
***
不!
沈君亚青筋暴露,握紧双拳往仪表板捶落,那个该死的老头!
气极一片空白的脑海中浮现不出任何诅咒的字句,他只确定了一件事!
他被那只老豺狼耍了一次,而且是最惨痛的一次!眼前浮起了粉红色的薄雾,沈君亚气血翻涌,费尽所有力气才克制住兴师问罪的怒意。
有多久了?!有谁参与?连苦肉计都用上了,老头这次是势在必得了……恐怕所有的人都有份!都来算计他了!沈君亚讥讽一笑。
深秋里难得有这么的好节气,落日熔金、暮云四合,枫爽秋风被夕阳余晖染上和薰暖意。唯有他的心沉入了千年冰谷中。
他不会错认那个娉袅秀丽的身影,在他父亲专属劳斯莱斯驾驶恭敬的弯身打开车门后,李紫绫像一位公主被管家迎入大门内--如果,沈长峰只是想欺压平民百姓来取乐,根本不必用到这么隆重的排场。
说不定,现在整个“沈园”上下,已经将她当未来的少奶奶来看待!沈君亚笑声刺耳而空洞,冰冷的怒意压抑下所有冲动的举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