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呢?她探索自己的内心。
你刚升职,有一个富有挑战性的工作,一群志同道合的同伴,和付清贷款的房子,个性乐观开朗,行事沉稳,极有人缘,为什么还有一丝不满、不平之感?
想着,想着,小仪出声了。
“因为你没有付出真心,总是跟所有人保持距离。”
佩仪咕哝一声:“真是感谢你良心的建议。”
“不谢。”小仪蠢蠢欲动:“你不觉得:我们的性生活极为贫乏?上次那个ALEX——”
佩仪骇然而笑:“你还指控我缺乏真心?!随便到酒吧钓凯子,破坏我的名誉,这笔帐我还没有跟你算呢!”
“算!算!算!你打我一顿好了!”小仪豪爽地说。
李佩仪咯咯发笑,如果有人看见她一个人自问自答又笑成一团,一定把她当成疯子。
“好男人都到哪里去了?”
“跟‘好女孩’结婚生子去了!”小仪一针见血,言下之意不喻可明。
温和的佩仪扮鬼脸道:“活该我要问。”
当她昏昏欲睡之前,最后一个念头是:也许,我可以登报征友,限同为双子座并具双重性格的男子为友……
一觉醒来,她头疼欲裂;看到了墙上的时钟不禁跳了起来,真该死!她要迟到了!
随手抓出一套深蓝色连身窄裙套上,大口吞下一杯柳橙汁和两颗普拿疼,她冲出巷口拦下计程车直奔公司。
她追究头疼的起因——在纱帽山上吹了一夜的冷风,回家洗好头发又为了听笑话而没有吹干头发,这就是原因了!
进了办公室后,志伟观察了她一会儿:“宿醉未醒?你的脸色发青喔!”
“啰嗦!”她粗鲁回答。
原本以为可以放松心情,清闲几天;没想到老董在下午突然宣布:他刚刚接下了瑞旭建设的广告案。
老董踌躇满志,眉开眼笑连嘴都合不拢。
他盯着佩仪,以一种崭新的眼光打量着她:“这件事交给你全权处理,瑞旭建设的吴经理指定要你接手,你放胆去做,人手预算全由你决定,我不过问。”
佩仪一愣,是她还是老董吃错了药不成?老董虽然一向好脾气,任员工闹翻天也无所谓,只有在“钱关”上万夫莫敌。这次的大方慷慨太反常了些。
鸿仔神色诡异,在她身旁打转嘀咕:“照这种速度接广告,今年至少得要求六个月年终奖金。”
“你想的美哟!”明莉泼他冷水。
佩仪茫然,瑞旭吴经理?她一点印象也没有,她不认为自己才华盖世,也清楚几个成功的广告案虽然引起许多共鸣,但是还不至于轰动到让初次接触的客户指名。
和吴经理见面后,了解了瑞旭建设的风格与诉求,佩仪开始着手搜集资料,初步构思已有腹案图稿。
佩仪打算请吴经理过目,听取对方意见再做修改,明莉帮她约好见面时间。
她在座位上伸懒腰,揉一揉疲劳过度的双眼,这么好说话的客户简直是濒临绝种的稀有人类。
看看时钟再检查一遍资料,佩仪向同事挥手示意:“祝我幸运吧!”
明莉很乐观:“放心!一定马到成功。”
走进瑞旭建设位于仁爱路四段的总公司内,中央空调的森冷寒气扑面而来,令佩仪打了个寒颤。笑容可掬的接待小姐听完她的来意后,领她到直达八楼“塔顶”——高阶层主管办公室——的专用电梯前。
电梯无声无息的上升,怪异的紧张感在她胃部翻搅骚动,佩仪感觉颈上的寒毛一根根竖起来,电梯终于到达八楼打开门时,她吁了一口气。
宽敞的接待区采光良好,灰色沙发组朴实稳重,长毛地毯、名贵油画以及摆饰,让佩仪几乎产生错觉,误认为这里是高级大饭店或名流俱乐部之类的场合。
一位四十余岁的女职员迎向前来,含笑招呼:“李小姐请跟我来。”
走过一扇扇紧闭的雕花大门,廊道上的壁灯也像是新潮艺术品。
佩仪开始感到惶恐,她询问:“吴经理的办公室是在这里吗?”
女秘书讶异停步:“不是,他的办公室在七楼——这里是董事长专用的办公室。”
那种芒刺在背的紧张感又来了!
深吸一口气,她喝斥自己:你怎么突然胆怯了?瑞旭的排场不过是靠着炒地皮牟取暴利才抖起来的,想想看:有多少市井小民因此沦为无壳蜗牛的?
如此一想,她的愤慨刺激了肾上腺素的分泌;另一个性格蠢蠢欲动。
不!不!小仪不要出来!否则,你会惊吓到那些势利眼的老头子。
轻敲厚实的橡木大门,自称王秘书的女士并没有开口请示,仅以温和的眼神鼓励她:“李小姐,你请进。”说罢,她转身回到自己岗位上。
佩仪不禁犯嘀咕:将人带到门口就走,不稍嫌失礼吗?
也许,刚才她一进门,接待人员就通报了董事长,对方正“等候”她“大驾光临”也不一定。佩仪自嘲。
武装好自己,她面带微笑推开橡木大门:“您好!我是创……”
未出口的话倏然消失,仿佛有人重击她的心口,佩仪脸上失去了血色。
豪华巨大的办公桌后,坐着她这辈子最不愿、最不想再见到的人。
陈翊德微微掀起嘴角,皮笑肉不笑,彬彬有礼地:“天气真好呀!对了!你也好。”
佩仪倒抽一口气,不!不可能的!
他像一只玩弄猎物的大猫,神态安逸慵懒;眼中闪烁着危险光芒:“小仪?不!看风格打扮,我猜,应该是佩仪吧?”
他等得够久了。
佩仪头昏脑胀,满心只有一个疑问盈绕,他为什么在这里?
陈翊德恢复他一贯戏谵口吻:“怎么啦?猫咬掉了你的舌头了?我忘了!佩仪一向拙于言辞,善辩泼辣的是小仪。”
第二章
双面月
“这是你特意安排的‘重逢’吗?”小仪问。
短短数秒之间,他看见她脱胎换骨似地变成另一个人;原本退缩惊惶的眼神变得冷硬,双手交叉于胸前,语气挑衅而不屑。
他忍不住想撩拨她,以挑逗的口气:“是啊!感动你了吗?”
许久不曾出现的火爆脾气又来了!
“这是财大气粗的陈……‘什么东西’?”最后四个字她拖长语句加重音说:“陈总经理?陈董事长?还是陈总裁?真是令人刮目相看!”
她冷哼一声:“我是不是该回去报告老板:‘对不起,我被一个报复心强的花花公子给耍了!这个广告泡汤啦!’?”
“你怎么会这样想呢?”他慢条斯理绕过办公桌向她走来:“你做了什么事,严重到会让我报复?坐呀!我们该好好谈谈,叙叙旧不是吗?”
哼!她若信他所说的话,大姊头的名号就是混假的!
小仪假意观察,向左移数步:“奇怪?没有鲜花、水果、葡萄酒以及神秘礼物?”她拉开彼此距离,强烈感受到危险热情的警讯。
对峙的两人像关在同一只笼子的两只猛兽,逡巡绕圈评估对方的弱点。
“这点疏失很容易安排。”他允诺道:“我知道有个幽静隐密的地方可以满足你的需求。”
他暧昧的语气令小仪怒火中烧,她故作吃惊,夸张而同情:“什么?陈翊德你……没想到几年不见,你已经下流到以工作为饵来钓马子!啧!啧!真是一落千丈,不可同日而语。”
他决定了!
这几天以来日思夜想辗转难眠,委决不下该掐死她或狂吻她;现在有了答案——掐死她!
看见他怒气冲冲扑来,小仪才惊觉到自己得意忘形惹毛了对手;她忙不迭地转身向后逃——好女不吃眼前亏!
翊德忘了昨晚叮咛自己的话:先听听她的解释。他身手敏捷“啪!”地一声推上了被小仪打开的门,将她困在门板与臂弯之间。
他的呼吸吹拂着小仪耳畔,令她头皮发麻,左膝微曲在他的双膝之间,小仪动弹不得。
佩仪看到他怒不可遏的表情,脑中警讯大作——他的双眸中有杀人似的火光,手指握拳作势,近在眼前。
一阵战栗窜过小仪身体,她无暇细辨原因;反射动作出手撞击他的腹部。
翊德似乎早有防备,迅速抓住她的双手,顺势将全身重量压向小仪。
“我怎么会忘了小仪姐的拳脚了得呢?”他嘻笑道:“我可不想在身上留下记号——只有激情时,你留在我背上的抓痕除外。”
露骨的言词令佩仪芳心大乱。
不知道大叫救命会不会有人来一探究竟?她微颤深吸一口气……
“叫吧!”他看透了她的心思,不怀好意的笑容让小仪真正明了“笑面虎”的涵意。
“这里的隔音效果好得很。”他的唇几乎拂过佩仪的唇,迅速扯掉她脖子上的紫色丝巾继续说:“你高兴怎么叫就怎么叫好了。”
盯着她雪白的颈项,掐死她的念头被抛到九霄云外,他倏然低头,凑唇啮咬她的脖子,佩仪忍不住尖叫出声。
他暂时忘了怒气,着迷于她的怡人香味;意识到自己可能弄痛她时,陈翊德由轻咬转为吸吮。
佩仪力持镇定,感到他力道梢松时,一鼓作气挣脱出他的怀抱。
她心跳加速,结结巴巴:“你……你!王八蛋!”
他模仿她的口气:“你的口才一落千丈啰?小仪姐?”
话才出口,他旋即后悔。
“陈翊德!你他XX的XXX……”
许多年没派上用场的脏话由小仪口中源源不断涌出,而且是国、台、英三声带。
陈翊德皱眉咬牙,再一次把她追得满屋跑;很快地将她压坐在沙发上问:“好了没?你能不能文明点,以成年人的理智坐下来谈?”
“没什么好谈的!”她眯着眼微微喘息:“除非你是要谈工作!”
“那当然!”他恢复正常神色:“你以为我会公报私仇吗?”
深知他一向言而有信,小仪还是口是心非:“难讲!”
“公事归公事,逮到你则是附加红利。”他毫不隐瞒。
对呀!小仪悻悻然想:我怎么会忘了,他一向也很难打发。
他收敛了玩世不恭的神情:“为什么?这几年来我经常在想,我做了什么,让你一句再见也没有就消失无踪?”
话语中有淡淡感伤,令她瞠目无言。难道这些年来,他对她还有割舍不下的情感?可能吗?
她无言以对,继续听他自编自演自嘲:“一、你老爸或我老妈从中作梗;二、某个女人自称陈太大上门找碴:三、你珠胎暗结,所以含泪离开……”
他话声乍停瞪视着她:“佩仪?你不会真有了孩子吧?”他马上联想起热恋时,他不止一次表明自己无意结婚;并小心采取预防措施,不过百密总会有一疏……
小仪翻了白眼。
“哈!陈翊德,你的想像力未免大丰富了,简直可以媲美八点档文艺片编剧!”
“为什么?”陈翊德咄咄逼人。
“什么跟什么?”小仪吊儿郎当地问。
他露出嫌恶的表情:“少来这套!”他深深了解小仪的刁钻泼辣,甚至觉得新鲜有趣,不过轮到自己身受其苦,却觉得吃不消。
陈翊德握住她的手腕,不觉加重了几分力道。
小仪杏眼圆睁,凶巴巴地:“你一定要逼我说出不中听的话?大家好聚好散,OK?”
他气极无言,好聚好散?
“想当游戏人间的花花公子,你似乎还不知道何时该松手。”她挣脱陈翊德的钳制。
如火般的怒焰急速冷却,冷得像冰,他毫不容情地反击:
“原来如此,对你而言我只不过是便利的床伴。真是奇怪,一个是清纯娇羞的少女;另一个则是烟视媚行的荡妇,到底哪一个才是真正的李佩仪?”
他继续攻击:“对了!也许我床单上的红渍,是人工处女膜所造成的效果,用来钓凯子的话倒是满管用的。”
牙尖嘴利的小仪第一次说不出话来。看见她脸色骤变,陈翊德后悔不迭。
小仪胸口剧烈起伏,突兀地笑出声来,撩撩秀发,状极妩媚斜睨着他道:
“有什么关系呢?不管是与不是,反正你也没损失,只不过是我比较早厌腻了这个游戏。你就当作白玩了一个免费妓女,何乐而不为?”
她甜滋滋的说:“或许,我可以说些好听的,安抚你受创的自尊——你是个不赖的床伴,如果你想再玩一次,我倒是会考虑奉陪,只要我抽得出时间,而你出的价钱又合适的话。”
小仪挑逗地用食指轻戳他的心口,粗鄙的言词震慑住他。步履轻盈如蝴蝶振翅飞去。
留下散落一地的图稿和满室孤寂。
老天!我着了什么魔了?
他握拳诅咒,明明知道她口是心非,就该温言软语劝诱出她的真心,结果却被她气昏了头,出口伤人。
他自问:对以前的记忆执着是否太一厢情愿了?
五年前的记忆历历在目,他永远记得初见佩仪的情形……
夏日炎炎,百般无聊的翊德跑来拜访死党简仲宇,在简家待不到十分钟,仲宇就坚持带他去喝一杯。
陈翊德意兴阑珊,回来台湾三个月,多年不见的狐朋狗党,早就轮番摆阵、宴饮多回,再往脂粉堆走实在令他倒胃口。
仲宇嘻嘻而笑,神情诡谲:“放心啦!纯唱歌纯喝酒;就算你想闻脂粉味也只能远观不可亵玩。”
翊德反应灵敏:“喔?难道有一朵出污泥而不染的莲花不成?”
“莲花?不太像,倒像一朵带刺蔷薇。”仲宇略一思索补充道:“或者是一只尖牙利齿的野猫。”
一路上仲宇絮絮叨叨地形容这个令他惊艳的女子,陈翊德不禁觉得可笑。
“太逊了吧!想想你以前也算是个调情圣手,怎么这样没胆量?”
“哎!那一套顶多哄得一些女大学生、名门闺秀;你想,我能跟她谈红楼梦、徐志摩吗?”
“或许你可以跟她谈化妆品、香水或珠宝之类,”翊德懒洋洋地说:“一定可以投其所好。”
“去你的!”
走进霓虹闪烁的枫叶卡拉OK时,陈翊德略感讶异。
大型海报、软木塞纸壁的过客签名、留话,开放式的酒吧空间,音乐喧天,充满了年轻蓬勃的朝气。
环目四顾,陈翊德惊异笑道:“少年十五二十时,你不觉得我们走错地方了吗?”
周围的顾客让他有升格为伯叔辈之感。
“欢迎光临!”小妹向他打招呼:“简大哥,你今天要坐吧台旁吗?”
“不了,有朋友来,我们要去坐雅座。”仲宇眨眼。“啤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