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跳绳对身体好,但我就是不行,我跳绳的技术太差劲了。
在香港,找地方跳绳好像也不容易。还是小女孩的时候,可以在公园和学校的运动场跳绳,现在这麽大个人了,怎能去公园跳绳?家里也没有足够地方让我跳绳。跳绳,只是童年的回忆。
小时候,很佩服那些跳绳很出色的同学。她们可以跳双人绳、交叉绳,出神入化。我最喜欢的是跳橡筋绳。橡筋绳的变化比较多。
「小皮球,香蕉油,过年开花一十一……」下面那几句,我已经忘记了。跳橡筋绳的时候,为甚麽要唱这支童谣呢?有谁可以告诉我?
那时候,我认识两姊妹。她们跳橡筋绳很厉害,我永远不是她们的对手。姊姊能够用前空翻来跳,妹妹更本事,她用後空翻。她一个後空翻,便能够跨过我们的头顶。每一次,当她们赤着脚,站得老远,然後发力冲过来,凌空翻一个筋斗跳绳时,我都会吓得眯起眼睛不敢看。不认识她们的话,真的会以为她们家里是开杂技团的。
听说这两姊妹都嫁人了,也有了小孩子。她们的孩子不知道会不会也是天天在家里翻筋斗?这些孩子的妈妈,还会用前後空翻来跳橡筋绳吗?很想再见识一下。
我家的蝌蚪
现在流行养水母,你有养过蝌蚪吗?
蝌蚪不需要用钱去买,哪里有一摊泥和污水,哪里便可以捉到几条蝌蚪。
小时候,我常常在下雨天去捉蝌蚪,蝌蚪很容易捉,用手就可以捉到。蝌蚪拿回家之後,可以用水养在一个塑胶的漱口盅里。
隔壁的淑仪把蝌蚪养在一个喝水用的塑胶杯子里。那天,她爸爸下班回来,口渴极了,看到那个杯子,便骨碌骨碌的把水和蝌蚪一起喝进肚子里。所以,我不敢把蝌蚪养在杯子里。
记忆之中,蝌蚪好像不需要吃甚麽东西的,也很容易照顾。它们会慢慢长出四条腿,最後,尾巴不见了,就变成一只青蛙。
每天做功课的时候,我会把漱口盅放在身边,看看里面的蝌蚪哪一天会变成青蛙。万一蝌蚪死了,那也很容易办,只需要把它们倒进马桶里,冲到大海就行了。
我是养甚麽都会养死和养坏的。淑仪的蝌蚪已经不见了尾巴,快要成为青蛙了。我的蝌蚪,好像永远也不会变成青蛙。蝌蚪长大成为青蛙之後,不是要回到自然界吗?我的蝌蚪不肯长大,也许是舍不得我家的漱口盅吧?那是一个红色的,阔口的漱口盅。当我不养蝌蚪之後,它又成为漱口用的漱口盅了。
辫子的情意结
小时候,一直渴望有两条辫子。
爸爸妈妈把我的头发剪短,说这样比较方便,却不知道我多麽渴望长发。有一把长发,便可以编辫子。那时候,班长和学校的小美人都是有两条辫子的。
短发的我,为了填补没有辫子的遗憾,於是常常把玩自己的头发,看看能够搞些甚麽新意思,一天晚上,我对着镜子,用了几十个发夹夹着自己的头发。爸爸看见了,跟我说:
「带你去看电影好吗?」
「好的!」我欢天喜地的说。
「但……但……但你可不可以先把头上的发夹拿下来?」他说。
如果有辫子,我便不会把自己弄成那个样子了。
小学四年级的时候,班上有一个长辫女。她的头发是咖啡色的,很漂亮,她的辫子也梳得特别贴服美丽。她是纠察,她有一本簿,记下我们班上哪一个犯规,然後交给老师。我们都不喜欢她,有人就说:
「只要把她的辫子剪下来,她就完了。她现在看来这麽漂亮,就是因为她的辫子呀!」
我们那时为甚麽会说这麽蠢的话呢?竟然妒忌同学的两条辫子。真想知道,小男生是不是都暗恋长辫女的?
发育时期的卫生课
一个曾经在男校任教师的朋友告诉我一个真实的笑话。那一年,他教中二班,中二班的男孩子都是刚刚发育的,於是,身为班主任的他,便要负责教授性知识。那时候,学校比较保守,他们把「性知识」称为「卫生课」。
上卫生课的时候,他跟学生说:
「胡须是男人的第二性徵!」
一个学生立刻举手问他:
「老师,那麽男人的第一性徵是甚麽?」
我是上女校的,中二那一年,我们也有卫生课。所谓卫生课,并没有教我们性知识,只是教我们卫生常识,譬如:为甚麽会有月经?月经来了怎麽办?这些卫生课是有赞助的,还有免费的卫生巾派给大家。
有些女人习惯用卫生巾,有些则爱用卫生棉条。卫生棉条是塞进去的,只剩下一条绳子在外面,游泳也没问题。然而,少女是没可能用卫生棉条的。我记得,那一年,我有一个同学很想用卫生棉条,她买了一盒,我们陪她到百货公司的洗手间里更换。我们站在外面,等了整整三十分钟,看到她满头大汗的走出来,说:
「不行,塞不进去!」
她那个尴尬和吃力的模样,我到现在还记得。不知道她自己记不记得发育时期有过这麽值得回味的时光?
第六部分
黏牙的麦芽糖
早阵子在这里写过反砂芋头,我喜欢吃,但不知道怎样做,一般的潮州馆子也嫌步骤繁复而不做。收到Amy 的电邮,她提供了反砂芋头的做法:首先,要买一个比较黏糊的芋头,把芋头削皮之後,再切成一个个方形,或任何你自己喜欢的形状。在烧热了的锅里加大量的油,但不一定要是猪油。然後,用锅铲把芋头炒至金黄色,加入适量的砂糖和麦芽糖。麦芽糖的分量可以随你自己喜欢。最後,再把芋头和糖在锅中搅拌,直至乾身为止。
Amy 说,这是她的潮州老爸教她的,很容易做。
听起来的确很容易,做出来却往往是两回事。我们看到别人做的菜,觉得非常简单,轮到自己做,步骤和分量完全一样,味道却比不上人家做的。在外面吃到甚麽好菜,回家自己做,也做不出那个境界。原来,材料和方法都不是最重要的;最大的分别,是那一双手。
你做的跟我的,完全不一样,凡是看似简单的东西,更需要手艺。蒸鱼看来容易,却要高手才蒸出一尾好吃的鱼。我的一双手,在烹饪方面非常笨拙,但我会试着做一次反砂芋头,因为我喜欢吃麦芽糖。小时用筷子卷起麦芽糖,夹着克力架饼乾来吃的快乐时光,今天回味,仍然很黏牙。
怀里的毛毯
《花生漫画》里的Linus 永远拖住一条毛毯,那是他的护身毛毯,是他的依赖和安全感,我也有一条这样的毛毯。
每天写稿的时候,我怀里也有一条毛毯。这条灰色的毛毯是在Esprit买的,很暖。天气严寒的日子,我用毛毯把下半身牢牢的包裹着。天气没那麽冷的日子,我把它铺在膝盖上。夜里,当我赶稿而又昏昏欲睡的时候,我把毛毯披在头上,坐在那里打瞌睡。太累太累的话,我索性抱着毛毯去睡觉。当我甚麽也想不到,我只好搂着这条毛毯发呆。
前几天连卡佛大减价,我又买了另一条毯子。这一条毯子是墨绿色的、棉造的,正好在夏天使用。昨天要写小说,整夜也想不到题材,不敢上床睡觉,只敢在沙发上找灵感。那个时候,身上披着的,就是墨绿色的毯子。半夜,觉得很冷,那条毯子不够暖,我只好把灰色的毛毯也拿来。
人为甚麽需要依赖一条毛毯呢?毛毯又依赖甚麽?
小时候,我爱抓住爸爸的衣角睡觉,我怕鬼。後来,我好像是抱着洋娃娃睡觉的。不玩洋娃娃之後,我爱搂着一个枕头睡觉。我曾经以为自己已经不再需要依赖任何东西了,可是,这一刻,我却看到自己紧紧抓住怀里的毛毯。
爱情不是投资
有时候,我们不愿意离开一个人,是因为我们在他身上投资了太多东西,包括感情、青春,甚至是金钱。
跟他的关系愈来愈坏,彼此的话题愈来愈少,相处得愈来愈不开心,无数次想过要分手,却仍然留下来,因为,已经投资了那麽多,没理由现在放弃。
中途离场,以前的损失怎麽办?
已经下了注,不蠃一笔,太不甘心了。
於是,每一次闹分手,也不肯真正的分开。
好像还是爱他的,爱他甚麽呢?渐渐地,自己也不知道为甚麽爱这个人。
也许,自己只是不肯承认爱情已经消逝了。
我们可以投资在自己身上,却不可能投资一段爱情。
无论你有没有遇上这个人,你也会一天比一天年老,为甚麽说他耽误了你的青春呢?是你耽误自己。当你付出感情去爱一个人,你也享受那个过程,这不是投资。至於金钱,何尝不是你甘心情愿的?
最聪明的投资,是在知道大势已去的时候,立刻撤退,不要奢望拿回当初的本钱。趁自己还有本钱的时候,投资在别的事情上吧。
旅途上的保鲜
在旅途上,有甚麽方法可以把自己保鲜呢?
这样问,因为每次在旅途上,不论是工作还是游玩,我的新鲜程度总是直线下降,一天比一天凋零。
我的眼袋会一天比一天大,到了第五天,这两个不受欢迎的东西比我的眼睛更大。我的皮肤和我整个人,也好像缺了水似的,一天比一天乾燥。
像我这种人,永远不适合游走天涯,只能留在家里当一条懒虫。然而,自己又喜欢去玩,工作需要,又常常要到外地去,那麽,惟有想想方法。
保鲜的方法之一,是到了酒店之後,立刻把房间里的浴室布置成自己家里的浴室那样。首先,把自己的护肤品、洗头水、化妆品、救急面膜、面巾、梳子等等拿出来铺在洗脸盘的两旁,然後,无论是甚麽时间到达酒店,也要先洗一个澡才办其他事。在浴室里留下自己的气味,这个浴室会马上让你有家的感觉。
做广告的朋友说,每次公干,她的行李箱里必然有一袭华丽的衣服。那是因为她们组里的导演有一个习惯:当工作完成,最後一天,每一个工作人员都要穿得漂漂亮亮叁加一个派对,吃喝玩乐。这样的一种欢宴,是最美丽的保鲜法吧?
我是不值得的
你曾经遭人白眼吗?
也许,每个人生命中都会有这些时刻。那些还算不上是白眼,只是令你受了一点点的委屈。受委屈的时候,你多麽希望,自己以後能够争气一点。
那一年,我还在半工半读,我的身边,有一个身分地位跟我悬殊的男人。一天,他的朋友跟他说:「这个女孩子并不适合你呀!」我听了,很觉得委屈。我没有喜欢他,是他一直苦苦痴缠。他的朋友,大概看不过眼他那样沉溺,所以跟他说,这个女孩子不值得。
这关我甚麽事?是他要来喜欢我。值不值得,是他自己的事,我才不在乎。
他在电话里滔滔不绝的倾诉,问我为甚麽不爱他,我掷下电话筒去听我的音乐。我不是没有尝试过去喜欢这个人,但是,我真的无能为力,就像他对我一样,他也许想不喜欢我,但他无能为力。
这些年来,我在街上碰过他两次。那两次,我都避开了。跟一个单恋过自己的人重逢,应该是他觉得尴尬才对,但是,不知道为甚麽,我觉得尴尬。也许,知道自己曾经被人苦苦地爱过,那是很难堪的。难堪,因为你没有爱过对方,没有回报过他的痴心。是的,我得承认,在这个层面上,我是不值得的。
啊!不要长大
有没有想过,我们长大之後,要克服多少事情?「格林出版社」出版的《啊!烦恼》是英国女作家莎拉米达亲自绘图的作品。这一本漂亮的童话书,写的是成长的甜酸苦辣。
作者说,长大以後,我们要克服的事情包括:
退缩、脸红、害羞、青春痘。
打嗝、被忽视、婴儿肥、乱七八糟不整齐。
吃吃傻笑、害怕异性、绷着脸生气、咬指甲。
盯着东西一直看、挖鼻孔、讨厌牙刷和梳子。
自私、吐舌头、吸大拇指。
乱发脾气、长雀斑。
而在寻找自我的过程里,我们才知道,长大之後,要面对死亡、要负责任、需要被爱、必须不断对别人解释自己的意思,要在冲动和理性之间作决定。
你呢?你又吃过了多少甜酸苦辣,克服了多少难题?
我们好不容易才克服了婴儿肥,却又明白,每个人终须一死。我们克服了退缩,却被迫面对一些自己不愿意面对的事情,然後,我们又学习去克服。长大,是一个妥协的过程。
幸福的理由
白袜配高跟鞋,是多麽坏的品味?可是,有些女人却穿出了味道。假如她那一双白袜是恋爱时买的,这种打扮忽然会变得柔情无限。
四个骨牛仔裤配幼跟高跟鞋,多麽的难看?然而,要是她这身打扮是赶着去见自己心爱的人,她的牛仔裤和高跟鞋马上也变得性感。
读到一篇时装评论,说Prada 一直以来也是努力经营坏品味。噢!她的坏品味多麽昂贵!假若不是放在当代,你会嗤之以鼻,鲜粉红的男装、深粉蓝配咖啡色,我们为甚麽竟能接受?
原来,品味再坏,背後有哲学,就变成一种品味了。
背後没有哲学也没关系,只要有爱,便有品味。
有个男人的衣服永远有狗的图案,连牛仔裤和袜子也有狗。一个大男人穿成这样,难免常常都给朋友取笑。然而,这些衣服都是他太太替他买的。她爱狗,也爱他。为了爱,她给甚麽,他也穿甚麽。他说:
「我不穿的话,她会不开心的。」
渐渐地,他也开始爱上太太替他买的衣服了。他不是被迫接受,他是融化了,认同了她的品味。
看到他,我忽然理解,坏的品味,也许有幸福的理由。
他不需要穿得好
关於作家的衣着,电影《广岛之恋》的编剧、法国着名女作家Marguerite Duras说:「我不需要穿得好,因为我是作家。」
这一句话,充满幽默感,又带着几分自傲。
是的,你甚麽时候听人称赞过爱因斯坦的品味?他不需要穿得好,因为他是最伟大的科学家。崔琦穿得多麽平凡?何大一也是老老实实的。
克林顿的西装糟透了,他那一条西裤,好像永远都是吊脚的,但他不需要穿得好。他是美国总统,是世界上最有权力的人。
戴安娜必须穿得好,因为她是王妃;王妃是一种身分,不是个人的成就。
中国领导人花在买西装的钱,一定比不上本地那群雅爱打扮的中产阶级。可是,领导人穿得好不好,也还是领导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