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观星的面颊因酒精与激动而绯红,燃亮了双眸,黑白分明的眼珠浸在茫茫的水气中。
史观星挥开他伸来的大手,一个不留神,滑了一跤,重重地跌在地上。那些都算小事,最重要的,是她的头撞上了水晶桌的边角,划出一道不小的口子。
“怎么这么不小心!”易天韶立刻冲过来,一把抱起她。
“放手!放开我!”史观星抡起拳头垂他,然而却完全无济事。因他的手臂铁钳般箍着她,牢如栅栏,一点都不肯松动。郁藏多日的复杂心绪,终于在此刻化成串串泪水,潸潸地渲泄出来。
“手拿开,让我看看你的伤口!”易天韶想拨开她在伤处的小手,却一再失败。
“不要!不要你碰我!”史观星尖声喊着。一双小手死命压住额际不肯放开,像是在掩饰什么似的一她虽然有些醉意,但还没到不知人事的地步!
易天韶只是当她在发酒疯,硬要探视伤口方罢休!
“叫你不要碰我!”史观星再度尖叫,一如遭人侵犯似的。原本就已受到颇多眼神关注了,这下可好,大伙儿都在正大光明地望过剩。
易天韶压低声音,不想再制造这话题供人嚼舌根,“有事我们到外面说!”
“我不……要跟你说话。”史观星打了个酒嗝。
易天韶的眼底忽地闪过一抹狡黠的笑,“为什么?心情不好啊?”
“岂止不好!简…简直烂透了……”史观星说话开始大舌头、口齿不清,“你……你还笑!我…一拳打……打扁你的大臭脸…”
“听话!”易天韶在看到她按住额际的手指间隙渗着淡淡血渍时,再没有玩笑的心情,“不准多话,除非你想痛死!”
第十章
费了好半天工夫,易天韶才半拖半抱地将“陈爱”送进易家大宅的客房里。
快十二点了,而一向早睡的易爷爷却仍然清醒着,兴致高昂地看人带回沉睡中的“陈爱”,满脸兴奋。好似早知今晚有好戏上演似的。
“乖孙哪!终于把她弄回来了啊!”易爷爷一面笑,一面暖昧地以手肘戳向他的肋间,“你的神经真够粗的,爷爷还以为你一辈子都不会开窍呢!”
原本易天韶打算直接摸黑上楼的,这下被逮着了,只有乖乖受审的份了。不…他狐疑地看着爷爷,忽然明了,怪不得爷爷无论如何都要将“陈爱”塞来当秘书,更声言要她搬进家中……原来一直被蒙在鼓里的只有他一个!
不过,史易两家不是世仇吗?怎么爷爷的态度一点都不像?
“回头再跟你算帐,老狐狸!”易天韶撂下一句话,快快地跳跃上楼。
易天韶小心翼翼地将她放在床上,探视着她的伤势,在发现血渍仍在渗汩之虞,他快速进浴室弄了一条湿毛巾出来,轻轻地擦去她额上的血迹…不对!他愈看她的脸愈觉得不对劲,不论怎么看,总是觉得有些说不出的怪异之处——
巡视五官、沿着发际,易天韶细细地寻找蹊跷,果然!就在伤口附近,他摸到了一个小小的突起处,慢慢地揭起制作精巧的面具,一张熟悉的清丽绝美容颜立刻出现眼前,既精雅又素净,长而密的睫毛沉沉地掩盖住水汪汪的明蛑大眼,红晕浸在象牙白的肌肤中…
说真的,与其说他爱的是面容姣丽的史观星,倒不如说是迷恋。几个月相处下来,她才真正明白爱情——他爱的是陈爱。
陈爱陈爱,就是尘埃嘛!拨去尘埃,真正的美丽方容展现眼前,应该就是她换名的原因了。理由呢?为了什么而要试验他?难道他就这么不值得信赖吗?易天韶的嘴角挂着无奈的笑容,抚着她柔细的发丝。
绝大部分的她,对他而言,仍属谜雾,难以摸清。即使有史望月那篇没头没尾的介绍词也一样,而她的态度,更明白地告诉他,她有意一直隐藏身分下去,无意向他,坦承任何内幕。他也发现自己一点都不喜欢这种被隔离在外的冷落感。整人哪!没办法,听说爱情就是这样鬼里鬼气的东西,一旦沾上之后。一天不见都会过得要死不活的……就像他现在这样。
“恶…我要吐…”史观星翻了翻身子,作势欲起。
“倒不要在这丝质床单上…啊!我的西装!”易天韶手忙脚乱地拍抚她的背,又要找容器让她吐……天!来不及了!他的衣袖、裤管全都沽上了一摊摊黄黄的秽物了!
“舒服了点没?”易天韶不在乎被她弄得臭兮兮的,反正浴室近在咫尺,打理自己不过小事一件。
“你……恶,你好臭,臭得让我想吐!”史观星推他。
易天韶在浴室冲澡时,在睡梦中的史观星;不断地梦见自己身分被揭发;而易天韶又凶又恶的脸庞正节节逼近,怒气冲冲地指探她欺骗…’
“不要!”她一下子惊醒;冒了满身冷汗。
身着浴袍坐在床沿的易天韶被她大手一推,掉到床下。他一面苦笑,一面气自己记忆力不佳——早在他受伤入院那夜,就知道她的睡癖极差,却忘了做防备,笨哪!“看来你仍身强体健,一点事也没有。”他一面揉着手臂一面说。
史观星一惊,愣愣地盯着从地上站起身的男人——她放声尖叫:“啊——怎么会是你!天哪!”她迅速翻开薄被,猛然跳下床。但酒醉未配再加上额上撞伤,令她几乎站不住,立刻摔下…
幸好易天韶眼明手快,将她一把拦腰抱起,放回床上。他堵在床沿,不许她有脱逃的机会,“你太不听话了!”
听话?一听到这两个字,史观星全身的毛细孔都警戒地竖了起来,“我就是不要听话!我再也不要听任何人的话!”
“你气什么?”反弹真强烈,他还没开始清帐,她的火气倒比他大得多!
史观星奋力推开他,她才不要跟他靠得这么近!“手拿开。”
“除非你答应不随便下床。”易天韶的铁臂牢牢地紧箍着她,一点也没有放松的意思。
“我是生是死,有伤无伤都跟你,点关系都没有,何必罗唆?”史观星再次挣扎,这次成功地挣脱他的箍制跳下床,但走没两步却又给他拦住,她没好气地回头瞪他,他却像投事人似的,歪头盯着她笑。
“答应不……”易天韶笑得好开心。”
“好啦!”史观星拍开他的手,恨恨地低吼:“放开我!”
“你不太听话——不行。”他笑得更贼了些;英俊的面容上出现恶魔般的魅笑猪!她原本要再吼一堆不文雅的话来诅咒他,但却被他的表情吓住了,就连第一次在公司见他时都没见他这么严肃,她甚至愣愕地忘了该再度挥掉他的手。她呆呆地看着他缓缓朝她压下来的脸,心卜通卜通地猛烈地撞击着,手脚仿佛中了他目光的咒语,完全僵直。
“你倒先说说看。当我的秘书有什么企图?看我出糗很快乐吗?”易天韶仗着先天的优势睥睨她,威胁性地眯起黑眸,模样相当吓儿。
“少往脸上贴金!”史观星良心过意不去赧红了脸,不敢与他对视。
“说实话,不要骗我;他的手紧缩了缩,让两人之间:的空隙缩到最小,只要稍稍低头,她朱润的缸唇便能落入他口中。
他的气息不断吹拂过她的发梢,热烘烘地。史观星不情不愿地发现自己的心跳又乱了,真是不幸!八成真的中了他的魔!她在心里在低声叹息。说到骗,她的确做了不太好的事,如果坏心眼再多一点点、一丝丝,真的就是存心欺骗了!哎……理亏的感觉真不好受!
易天韶故童偏着头看她;好半晌,他突然像恍然大悟似地“啊”了一声。
“干么?”史观星心惊胆跳地瞪住他,怕他真的挖出:了自己的秘密。
“喉咙痒啊,不行吗?”易天韶贴近她的脸,笑得好贼好贼,“关心我呀?”
真爱不了他!史观星在心里翻了翻白眼,跟他相处的时间算算少说也有好几个月,一直以为他是粗暴易怒的,不然就是冷酷至极,怎么算也算不到,他会有这种调笑的贼样!
不过,在医院的那几天,他不也是这样吗?对了。。。。
“你的心上人呢?那个姓史的女孩子呢?你不是找她找得要死?干么还来招惹我这个既平凡又丑陋的女人?”史观星的眼神倏然冷了下来,淡漠地扫过他。
易天韶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暗笑在心头。小笨蛋居然在跟自己吃醋了耶!不过情有可原,他们之间根本没有什么时间好谈恋爱嘛!
他在心里偷笑了几声,然后低吟道:“我像是那种脚踏两条船的人吗?我很清楚我要的是什么,爱的是谁。”
那。。。。他爱的是谁?是天天打电话来找他的玛姬吗?是说话嗲声嗲气的茱丽吗?还是那个身上布料少少,一直往他身上磨赠的莉蒡亚?还有。。。。他是真的不爱“史观星”了吗?她的心底喜忧掺半,甚至不知是哪种情绪占得多一些。。。。。
“你呢?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易天韶正色地看着她,刚才嬉闹的笑容已经不见了。
“你管。”史观星头也没抬,只想着如何逃开他。
“只要你是史观生,我就非管不可!”易天韶淡淡地一字一字说。
“你。。。。。。。。”史观星惊喘着。
“没错!我怀疑了好几天!今天刚刚证实。”易天韶拖她走进浴室,强迫她面对镜子,“你要解释吗?”他的表情是难得的认真。
“你知道?”瞪着镜中人,史观星怔怔地反问。朋知不该灭了自己的气势,她却仍想连连退后好几步,缩至墙角。
当她才退后第一步,易天韶的手就已迅速地捉住了她的手臂,硬生生地将她扯回来。他的脸色也变得冷肃严峻,好像要吃了她一般,而且脸贴得那么近,她能清楚地感觉到他的气息。
“非要我这么低声下气地求求你,是不是?”易天韶叹口气,荚俊冷漠舶脸上线条变得柔和。扳过她的身子,额头贴着她的,“为什么要逃开?”
睁开眼睛,看见他渴望的眸子、深情的眼光,带着一丝丝的痛苦……史观星的脸上不由,得浮起一朵红晕,视线立刻跳开。她不相信自己的好运气呷—没有愤怒?没有惊骇?没有疑惑?
“说!为什么要这样折磨我?”易天韶托起她的下巴,逼问道。
史观星的眼光转向,一旁,没有说话。
“为什么不敢说?”他的身子一凛,脸色也随之绷紧。
“一直以来,我费尽全身气力去护卫一点点属于自己的自由。我以为自由很简单,只是照我自己的方式过日子,只是照我。自己的方式做事情,只是照我自己的方式去选择一种有意义的人生。”史观星慢慢地倾诉,“可是……不。事情并非如此简单,太多人对这个其实微不,足道又渺小的‘我’,有太多太多的意见。他们要我照他:们的方式过日子,照他们的方式做事情,照他们的方式去选择一种在我眼中没有价值的人生,我说不,我要争取原就属于我的小小自由!所以我活得很辛苦,所以我的生活看来一团乱。但是,我始终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你呢?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易天韶捉住她的手腕,拉到胸前,紧贴住自己的胸膛,让她听见自己猛烈的心跳声,那双固执追索的眼瞳盯着她。
“你污厚我,严重地污辱了我!这辈子我只对一个女孩子动心,但她却从我身边跑开了,逃得远远的——不管,我要索取赔偿。”
去找你爷爷要赔偿!史观星好想跟他这么说。但是“约定”不是这么订的,她不能言而无信,“酒会呢?没被我搞砸吧?”她想自己造成的骚动一定不小。
“还在想着工作的事?太令我失望了!一点情调都没有!”易天韶故意板起脸。
情调?这只沙文猪!她为了他的事业前途担忧,他却说她没有情调?搞了半天她到底是为谁忙得团团转哪?根本是白忙一场。
“我原本就是你的秘书;又不是你的莺莺燕燕,自然没情调。”史观星气坏极了,用力地推开他,翻出床下的鞋子,“请你公私分明,不要对员工上下其手。”女人,下一秒却就成冷冰冰的秘书,易天韶还没反应过来,却隐约听见她在楼下跟爷爷说话,“不要担心,约定就是…”
约定?什么约定?
“你不需要知道约定内容——请问一下,当初是谁要求我教他的?是谁不想当阿斗的?”史观星迳自坦首在堆积如山的纸张之中奋斗,看都不看他一眼。
易天韶眉头皱成一团,心情万分阴郁;原以为揭开“陈爱”的面具之后,两人便能幸福地在一起,像童话故事的结尾,王子与公主从此过着幸福快乐的日子…
史观星的回答令他吐血不已——你不是王子,我也不是公主,自然没有幸福快乐的日子可言。就算是王子与公主,也不可能幸福快乐…
光是幸福快乐四个宇就被她数落得二文不值,而她脸上的表情,简直可与冬天的寒冰媲美。易天韶真的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怎么惹火她了。
“明明跟我有关,为什么不告诉我?”易天韶的脸黑了。这也是令他不解的一点一—史观星坚持以陈爱的身分在公司出现,直到约定履行为止。
“那就是约定。”史观星丢给他一叠文件,“乖乖回办公室去研究,里面有五个错误,找出来。”
易天韶翻了翻,搔搔头顶,“是一件一个,还是一件里会有好几个?”
“你有点骨气好不好?公司是你家的,不要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史观星终于抬眼看他,不,是瞪他,气呼呼的,“阿斗先生,我的耐心有限。”
惹能惹虎就是不能惹到恰查某!易天韶摸摸鼻子,乖乖地回办公室去忏悔,他希望待会自己的成绩能取悦她,让她稍稍开心一些。
可惜愿与人违,半个小时之后,易天韶几乎被骂了个臭头——那五个错误他一个也没找到,反而乱盖了十几个无关紧要的白痴问题。
隔着办公室的大玻璃窗,易天韶偷眼瞧她,只见史观星双手抱头;以手肘支在桌上,一脸痛苦,但那水灵灵的眼睛里仍充满了智慧,骨碌骨碌地转着……
“不管了!”史观星倏地站起身,一脸的坚决,“壮士断腕。管你是阿猫、阿狗还是阿斗!我都豁出去了!”她冲进易天韶的办公室,双手撑在他的桌上,“我们来做吧!”
易天韶险险摔下椅子,掏了掏耳朵——“什…什么?”刚刚还骂他骂得口沫横飞的,怎么突然变成现代豪放女了?该不是上回在酒会头部撞伤留下了后遣症?“你…你还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