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人再命苦也不会有你命苦。”尹梵心一面整装,脸上笑得极为诡异,反正衣服都换好了,不走实在可惜,“自己慢慢玩,我先走啦!”
走?想得美!工作不到一天就想落跑,敬业精神到哪儿去了?静默中,尹梵水捡起红旗袍穿上,僵着臭脸坐在床沿一语不发。
前脚刚跨上窗台的尹梵心也因这突来的寂静而停住了动作,大姊又想玩什么花样?她都说得那么清楚明白了,大姊还不死心吗?俗语说清官难断家务事,她不过是个凡人,哪来天大本事去了结他人的婚姻大事呢?还是走人比较安全,可是大姊却又太安静了些,不交代几句心里还真有些不安。
“你……”尹梵心还来不及说话,便被蓦然响起的敲门声给打断了,“算了,好在他及时赶到,这样你就不会因无人吵嘴而无聊守空闺了,拜!”临走前,她还幸灾乐祸地对姊姊眨眨眼,这才翩然离去。
“尹梵心!”尹梵水差点气量过去,真是小人毙了,只会坐享其成而不知感恩的恶贼!她不说话是想勾起妹子的罪恶感,阿心怎么可以当真留她一个人在这儿嘛!她才不想跟那个自大狂共处一室。
而尹梵心给她的响应,仅是在黑夜中挥挥手离去,外加一词鬼脸。
“混蛋!”尹梵水忍不住暗骂,却不知是该唾骂弃她而去的妹子,还是倏然闯进房内的“夫婿”,“你来做什么?”
“跟谁说话?”莫以烈瞇起黝黑深邃的眸子盯住她,此刻那张俊逸傲冷的脸庞因酒精作用而显得有些醺红,“嗯?”
他可不想在新婚之夜便见着娇妻爬墙,绿帽子不适合他,绝对。
“你管。”尹梵水鄙夷地横了他一眼,没好气地走向浴室,“我懒得跟酒鬼兼无耻之徒说话,白费力气。”
“修正你的措辞。”莫以烈倚着通往浴室的门框,傲慢地瞇起仍凝住在她身影上的眼眸,不肯轻易放过她。
“是呀,无耻之徒无耻矣,不要脸的人岂会承认自己卑鄙低级下流?我可不会蠢到奢求看到太阳打西边出现。”尹梵水的眼光四处游移,东瞟西望、看上看下,就是死也不肯望向与她仅有咫尺之遥的莫以烈。
“是呀!”出乎意料之外,他不但没发火,反而让出了一条坦荡大道,坐到沙发上去了,跷着二郎腿,学着她的语气说话,“我也认为一个连泡面都会打翻烫到手的笨蛋,是不太可能有机会瞧见太阳西出的情景。”
泡面……打翻烫到手……不会的,他只是随口瞎蒙,绝不可能知道,那么糗的蠢事她此生只做过那么一百零一次,猛然关上门,尹梵水倒在冰凉的盥洗台上,神情大变,整个人几乎垮掉了。唉,还谈什么小虾米斗倒大鲸鱼,在底细被人摸得一清二楚的情况下,她这只没命的小虾米若能在鲸鱼口下捡回全尸已是奇迹,想整他,不如作梦去吧!
第三章
“你办得到?”甄幻不信任的声音在暗夜中响起。
“少啰唆,去做好你分内的工作就好,否则失败都算你的。”唐逍逍冷瞪她一眼,手里的动作愈发迅捷,“尹梵水住这一间没错吧?”
“我收到的资料是这么登录的,你若是不满意,大可亲自进去验明正身。”甄幻不耐烦地翻了翻白眼,懒得回答此等没水准的问题,要是目标物不住在这儿,她们还玩什么?回家休息算了。
“好了,大功告成。”唐逍逍终于松了口气,倚在阳台边缘的栏杆旁喘着气。
“这样就衍了?”甄幻偷觑了眼漆黑幽暗的屋内,不由自主地发出疑问。
“你烦不烦?明天就知道效果了,不灵再说。”唐逍逍起身,打算离开犯罪现场,洗刷他人记忆算不得是好事,但是看在能增加双方对话内容的争执度的份上,偶尔为之应该不算太过分才是。
“她真的会忘了跟他有关的所有记忆?好神哪!”甄幻仍啧啧称奇着,没注意到唐逍逍的退场路径与常人不同,“啊——救命!这里是十一楼耶!”
“白痴!”飞到半途的唐逍逍及时转向,解救伙伴之余犹不忘以恶言臭骂,“你以为自己进化成鸟类了吗?”
“鸟……鸟类比人类低等……”甄幻惊魂未定,身子仍在打颤。
“是哦,鸟类低等!”唐逍逍冷嗤道,“可你就比它们更低等,这里低等。”她戳着甄幻的美丽脑袋,狠狠地嘲讽。
“我跟你有仇吗?”好可怜,不小心从楼上掉下来已经够衰了,居然还被救命恩人耻笑。
“走了啦,啰唆。”唐逍逍收起浮翼,澄亮的大眼骨碌碌地转动,深怕被人发觉她的小秘密,“难道你想让人抓去严刑逼供?”听说尹梵水的老公很强,没什么事是他办不到的,南宫又不在她身边,没靠山的时候还是安分点好。
“不要捏人家嘛!”甄幻皱着小脸,委屈地嗽着红唇,“人家体弱多病,禁不起这种虐待的啦……”
※ ※ ※
真不敢相信,她竟然穿著贴身旗袍倒在浴室里睡了一整夜,佩服、佩服,简直耐力惊人,尹梵水一面揉着酸疼的腰与肩,一面爬出安眠了一整夜的圆形大浴缸。
她现在的样子铁定是惨不忍睹,无妨,反正原本就没打算在他面前留下好印象,最好还能让他“不小心”见着她最潦倒的一面,顺道倒尽胃口,少来烦她才好。
尹梵水痴痴地盯住镜子里苍白虚弱的自己,不由自主神经质地笑了起来,不过是一个晚上,镜中那个神釆尽失的黄脸婆,真的是她吗?
唉,好狼狈凄凉啊!一夜之间,美丽不再见!难怪人家会说婚姻是个巨大辽阔的乱葬岗,果然名副其实。
行思至此,这才发现房内空无一人,那位可耻、卑鄙、坏人姻缘的恶徒显然已识相地闪人离去了。哼,算他聪明闪得快,她最讨厌那股饮酒过夜的味道,想到就觉得恶心想吐。
尹梵水眼尖地发现门边放了两大箱行李,终于有点人性了,还知道把她的东西送进房,她忿忿地拎起皮箱,却意外地发觉它出乎想象中的轻。
空的?!里面什么东西也没有,她带来的衣物呢?难道全被他扔了不成,尹梵水气得浑身发抖,在房里踱过来踱过去,忿忿难平。
光是在法律上霸占她配偶栏的位置就已经够可恶了,他还想怎样?她死瞪着空无一物的行李箱,清澄的眸底再度冉冉扬起烈焰炽火,怒不可抑。莫以烈那该死的混蛋!欺人太甚了,她非要徒手宰了他,将之大卸八块后鞭尸,否则不能泄她心中愤怒之万一。
他凭什么把自己的所有行为都视作理所当然?地球可不是绕着他而运转的,太过自大狂妄,只有自取灭亡一途,他老兄要是蠢得看不出来,她倒是不吝于助其一臂之力。
“我的天:他竟然真的做了。”
蓦然间,有个不可置信又放肆的笑声突兀地在空荡荡的房中响起,吓了尹梵水好大一跳。
想不到的是,那位笑得乐不可抑又前俯后仰的不知名人士,竟是位外表秀丽端庄、娇小玲珑的女子。
笑什么笑,牙齿白啊?若要炫耀白牙请去拍牙膏广告,她可没心情欣赏。
“进门之前不妨先通知一声,敲敲门不过是举手之劳,应该不麻烦吧?”尹梵水扬起唇畔,笑得甜滋滋地,眼底却深藏讥讽,“请问你是……”
一大清早的,就有无聊女子不识相地惹人厌烦,此地风水果然不佳,非但与她处处相克,更有制肘之忧,唉,不祥之地还是速速离去得好,别逗留了。
尹梵水打开衣柜,冀望能关出一些衣物更换,这身旗袍已经快双破抹布了,再不换掉可就有春光外泄之里了。
奇迹啊!她的衣物为什么会一件件好端端地挂在衣柜里?不是被他……唔,是她太过小人了吗?不会吧,再小人也卑鄙不过他,坏人婚姻大事算得上什么顶天立地的男子汉。
尹梵水紧抿唇瓣,木然地拉开抽屉,面色骤然大变——
就知道这家伙不能信任,到今天她才知道,莫以烈不但是个色蛋,还是个超世纪变态!她的粉嫩面颊烧得绯红,美眸底下不禁凝聚起熊熊炽焰,只见她七手八脚地出抽屉中翻山一堆衣物,慌乱地奔向行李箱。
“妈的!”忍不住满心气愤,尹梵水终于说出骂词,“不要脸的恶贼。”他竟然将她的私人贴身衣物与他的摆在一起。
哇!好酷哦!她终于找到偶像了!
“你在骂脏话?”金宣华乐不可支,兴奋地在房内跳来跳去,“我就知道哥哥眼光一极棒,否则哪肯拋下肉弹美女,千里迢迢地跑回来抢亲。”
生长在大户之家,除了生活优渥无虞之外,似乎没什么好处,不说别人,光说她金宣华吧,连骂脏话的资格都没有,她的生活有多苦闷可想而知。
“妹,出去。”莫以烈不知在门外站了多久,挺拔硕长的身子倚在门扉前,英俊如恶魔般的面容上写满兴味,及肩的长发湿漉漉的,彷佛出浴不久,“我有话跟你嫂子谈。”
“可是我也想跟嫂子多聊聊啊!”一见莫以烈出现,金宣华立刻毫不避嫌地搀住他的臂膀,撒娇道,“好不容易让我碰上那么可爱的人,让我多……哥!你怎么可以赶我,人家还没……”
原来有色情没亲情是这么一回事,被扔出门外的金宣华愤恨地瞪住冰凉的门板,咬牙切齿地想。没想到一向对她疼爱有加的大表哥,竟然也会做出过河拆桥的劣事,没关系,君子报仇三年不晚,现在姑且让兄嫂享受蜜月的甜蜜,日后,大家走着瞧吧!
莫以烈斜倚门畔,面上无任何情绪,但凝视尹梵水的眼瞳里却盈满了笑意。
“你在生气。”一张俏脸气得硬绷绷的,就算再不懂得察言观色,也看得出她眼下凝聚的风暴窒人,莫以烈状似慵懒地在床畔坐下,有一下没一下地拭着湿发,“有什么不满意的,不妨说来参考一下。”
“参考之后呢?你会改进?”该死,又来了!无论如何拚命克制,她就是被不去恼怒的神情。
“是呀,当然会改进。”莫以烈点头,一本正经地说。
“那你怎么还不去死?”尹梵水恼怒地挥拳对他咆哮,“捉弄我很好玩是吗?天底下的女人何其多,你何必偏要挑上我?”
“因为她们不是你。”莫以烈凝视着他一眼就能认出的女孩,好不容易等到能将她拥入怀中的一刻,怎么可能轻易罢手?下辈子都不可能,“曾经成功地拿我当私人禁脔的女人寥寥可数,而你,是最令人难忘的。”
“你……”尹梵水所有的表情在一瞬间凝在脸上,眼珠子瞪得老大,彷佛错愕万分。昨晚或许是她听错,或许是巧合,但是现在……
“意外?”莫以烈坐正身子,邪邪地瞅着她恍若醒悟的眼眸,再度拋出一记威力强大的氢弹,“你该不会真以为我只是随便挑上你的吧?即使你身为尹家人也一样。”
“你……”极度的惊愕令尹梵水声调陡地拔尖,险些失声惨叫。他他他……他一点都不像“那个人”!“呃……约翰?不,不是约翰……是艾瑞克吗?好象也不是……”她真的想不起来他的名字。
“你竟然以为我会忘了你,真教人失望。”莫以烈微微挑高了剑眉,面有不悦,“我怎么可能轻饶一名曾经欺凌我至惨却又把我忘得一乾二净的恶女?”
她记不得他了,她竟然胆敢忘了他?!她让他等了那么久,听到他的名字却连一点印象都没有,她竟然敢忘记他!
“你骗我。”尹梵水清朗的眼眸倏地变沉,阴郁得吓人,“你绝对不是他。”
莫以烈的身上是有股凌驾于众人之上的气势,沉稳自信,但不至于咄咄逼人,内敛使然的深沉蕴敛,形于外的则是翩翩儒雅的成熟风度,这样伟岸难寻的罕见男子,像是年方二十出头的毛躁小伙子吗?当年她拚尽全力罩着的手小子,少说也小她三岁有余,怎会是如他这般老成练达、专门设计陷害他人的大魔头?
“你还要逃到什么时候?”莫以烈乎静得看不出表情的脸孔,蒙上了一层蒙眬的寒气,认不出他使罢了,现在居然还反过来指控他莫须有的罪名。
“明明是你先说谎。”尹梵水愠怒地瞪住他,身子也随之一凛,“你跟他是什么关系?兄弟?朋友?没事干么搬他出来压我?”
已经好久好久都不曾想起那个一脸臭得要命的小子了,如果不是莫以烈提起,恐怕这辈子都不太可能想起他。那小子曾令她印象十分深刻,因为他冷僻孤怪得极为有格,抵死不愿与卑劣人渣同流合污,是个少见的乖僻青年。
“是谁穿著冰刀鞋坐上我的宝贝哈雷,却刮花了我的机车油箱?是谁为了泡一杯面而烫熟了我的左大腿?是谁开门弄错边而撞歪了我的鼻梁?”莫以烈一步一问,直到将尹梵水逼至墙边,无路可逃,“你说,我与他之间,会是什么样的关系?”
是她眼拙还是他整过客?不是她傲,也不是故意不认故人,而是记忆中的他与眼前的人影根本无法合为一体,尹梵水张着艳红的小嘴欲言又止,几度哑然无语。
“不可能。”莫以烈突然没来由得冒出这么一句,一只纤长有力的手指勾起她的下颚,深邃幽黑的眸子在说话的同时亦望进了她灵魂最深处。
“什么不可能?”尹梵水拢紧眉头,无法理解他的无烟头。
“你以为你能逃离我?”莫以烈冷冷地睨视她,唇畔冷讽的笑意一如冷冽刺骨的刀,令她毛发直竖,难以喘息,“在我不顾一切地娶了你之后?”
娶……许久许久之后,这个字像是颗突然炸开的轰天雷,活生生地将尹梵水打成一团泥糊。天哪!她竟然忘了自己在不幸的昨日,已被一个比她小了将近四岁的小男生给娶走了!
※ ※ ※
没东西吃……饿毙了……都快下午三点了,她却达一粒米也未曾供奉五脏庙,无怪乎全身无力不能跳。
自从早上那番开诚布公的谈话之后,那位宣称是当年被她欺压甚惨的苦主竟堂而皇之地逃逸无踪,非但未曾留下半点线索,连吃食亦未留分毫。
尹梵水开始怀疑自己落人了蓝胡子的魔掌之中,听说蓝胡子专杀自家娇妻,还有匿尸的恶癖,这座大屋子的确空旷了些,看来亦有些寂寥,像是少了些什么似的……突然间,尹梵水机伶地打了个寒颤,难不成有人专拿饿扁的女尸来当装饰品不成?